《合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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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簪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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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可馨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这许多,颇有些尴尬,笑笑道:“我怎么和你说这些,北朝用女官还不知做什么,我也不知能不能应试。”
  四娘这时抬起头:“你一定可以,不用担心。”
  花可馨觉出自己方才那话隐约又带着不信四娘会帮自己的意思,赶紧又笑笑,说:“我只担心我父亲不忘南朝,不许我效力北廷。”
  四娘垂头又“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沉,静了会儿问:“那,狐狸呢?”
  “狐狸?”花可馨稍一愣才反应过来,“你问那只狐狸呀,据说它追随公主十年,因为助公主造下太多杀孽,被天神降罪,斩灭元神。不过,它被北溟百姓所敬,每座公主庙里都立了像伴在公主身侧,同享供养。这结局也不知是上天还是下地了。”
  四娘不再问什么,神色上更是失落。
  花可馨许多日为她讲这故事,每每调得她兴致颇高,末了却这样结果,心里也有些不过意,便劝:“上回急切想起这个故事,结局确实能往坏了解释,等我再想一想,下次为你说个好的。”
  四娘听她开口便抬了抬眼,终究又垂下去,应了个“好”。
  
  两人熄灯睡下,车里车外只是静谧。外面雪已停,明早可能会放晴,滞在羊谷已有六日,每日里白天写字晚上闲聊,间或说说故事。而今,四娘已会写十多种草药名,与寒、凉、温、热等一些字。花可馨虽觉着无甚用处,见四娘学得开心便也教得开心。故事已经讲完。
  躺了不很久,四娘侧过头来轻轻说:“可馨,明天若起程,五六日便到荀明镇了。”
  四娘在黑暗中努力看她,看她好像分毫未动,可能是睡着了,便转回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第二日天气晴好,众人果真拔营上路。四娘照旧常在花可馨身边,给她讲山野传说。花可馨含笑聆听,格外温柔。
  地上积雪极多,后面车行尤其慢,有时甚至出些意外,譬如车轮冻裂,牛马失蹄。然而便就如此,众人还是一步步近了大坛州中部大镇荀明镇。
  有一天尚在傍晚,天色尚明亮,到了一座小山坡,胡老大突然叫大伙停下,就地安顿。原来此处离镇子只有十数里,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到。这逍遥帮作为匪,极自觉的不挨这镇子太近,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祸事来。
  胡老大安排有方,哪个人几时去几时回,置办哪样物项皆分得清楚。四娘没什么具体事务,只说要与花可馨去寺庙烧香。兰仙应和着也要去,老四李树良的媳妇秀秀抱着不满周岁的娃娃也殷勤看过来,眼睛里也是期望。大嫂亦随着劝,有心同往。胡老大点头允了,让她们次日午后快去快回。
  
  晚上,四娘不知跑去了哪里,花可馨独自在车里坐不住,便在营地里逛。
  火堆边,军师正好与胡老大说完话,转身看见花可馨从旁走过,便偏着头打量她。
  花可馨也看见她,停了停走近来,走到近前又不知说什么话,略有尴尬。
  虽然有火光映在面上,军师神色仍是冷,冷冷的静了好一会儿,说:“你何必这样得意。”
  花可馨确信自己没有得意,她尚未脱身成功有什么可得意。而且,她自己也奇怪,真正等到这一天,她并不像原先以为的那样欣喜。她早就对四娘说过“我总是要走”,对自己也是这样说,但她突然有种错觉,对自己说的会不会也不只是信念,也是劝勉?
  “我没有得意。”花可馨如是答,答完之后才恍然觉,军师是不是说那一天,她拉她的手,对她说“你放心”,那时候,总不能说没有得意吧!
  花可馨于是笑了笑,安慰她:“你不用计较我怎样。”我很快就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就是。”
  花可馨说完又笑了笑,然后走开。
  这晚直到入睡,花可馨都没有看见四娘。睡前躺在车里辗转,花可馨便想:四娘何必做成这样,对她,自己虽是欠了人情,但再怎么亏欠也都要走。又想,不回来也好,这几日总装着若无其事,害自己也陪着装,多累,多无谓。
  
……》 
                  第九回 情似母心细如发,交如仇肠弯几盘 
  天还没大亮,营地里便热闹起来,有一批弟兄要去赶早市,三更天便出发了。这群强匪一年就来这荀明镇三两回,余下人也多兴冲冲睡不着。
  花可馨起得也早,穿好衣梳好发便自去管饭食的蓬帐里喝粥吃馒头,吃完再回车里,四娘仍在睡。
  花可馨心里好笑,笑她这样孩子气,昨晚在外躲一夜,今天难道要睡一上午?花可馨凑近了看她,看她眼睫毛一动一动,显是醒了,便轻声在她耳边说:“别装了,快起来,今天上午没事我教你写你名字。”
  四娘睁开眼应了一声,梳理齐整打起精神去吃饭。
  花可馨取出纸笔,往砚台里倒了些墨汁,赶在她回来前一切准备停当,一个字一个字教她写胡四娘三个字。
  四娘已能把笔握得很好,一笔一画虽然还不大稳,但都已勉强能看。花可馨在她身边看,不需再握着她手带她写。
  四娘学得很认真,却到底情绪低落。花可馨也不想哄她,毕竟告别是事实,而时间会是良医。
  收笔墨的时候花可馨看见那本药书,想了想还是笑了笑,道:“往后让小郎中教你,他一定教得比我好,不仅能教字,还能教药。”提起小郎中花可馨才觉,好像已有许多日没听四娘提起他。
  四娘应了一声,突然道:“我去看看大嫂她们准备的怎样了。”
  花可馨想不出她们有什么要准备,却也不好拦,看她跳出去。
  花可馨自己没什么要预备,她来时只有一身衣裳一个随身的小荷包,现下也是这样。荷包里有点银钱,若不够回家,她头上还有一只簪,腕上还有一只镯,再不济,她还有一个金的观音坠,贴身带着。
  
  中午时候,大嫂、兰仙与秀秀备好了一辆车,四娘喂饱了黄鬃马,花可馨也好好将自己一惯骑的雪蹄马打理一遭,只待买盐酒的一队人出发便要跟着一块儿走。
  盐酒是这次采买中最重要的物项,由潘青与尤彪两个负责。尤彪甫一出现,花可馨便心中一动,直觉不好。
  尤彪似乎很高兴,不时与大嫂和四娘搭话,对兰仙秀秀与花可馨全不理。
  潘青迟迟不来,花可馨越渐担忧。
  胡老大与潘青一道出现了。胡老大来送他们,犹犹豫豫话里总好像有没说完的意思。
  大嫂满眼责备的看他,说:“我们去上香也是保佑弟兄们好,保佑明年顺畅,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我不是要拦你们。”胡老大拧起眉头,“我说话一向算数,但规矩不可废。花妹子,委屈你,咱们帮里的规矩,进来不满一月不能上镇上去。昨儿我一时忘了,你担待。”
  胡老大说话前虽犹豫,真开口便坦然直视着花可馨,那眼神就是在说,不管怎样,没得商量。
  花可馨开不得口,顿了顿便去看四娘。
  四娘并不看她,冲胡老大嚷:“哥,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可馨来这也快一个月了,过几天满了,我们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补偿她!”
  “十三妹,”尤彪这时□来道,“你也太小瞧我们花大小姐,人家见过大世面,才不会稀罕和你到镇上去。”
  秀秀默不作声,兰仙看看这人看看那人,大嫂这时却来帮阵:“尤兄弟不是这个话,花妹妹头一回和我们姊妹几个出去走走,是好事。”又转头向胡老大道,“你也别死心眼,一个月二十天哪那么些分别,我们一块儿绝出不了岔子!”
  胡老大急忙解释:“这哪是怕出岔子,这不规矩么!”
  “这规矩谁定的?我怎么没听弟兄们议论过?尤兄弟,你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尤彪一愣,答不上来。
  花可馨一向只见这大嫂温和模样,倒不知她争起事来这样彪悍,也不知她为什么这样帮自己。
  眼见着大嫂得胜,四娘却不见欢喜,只问:“哥,我们可以走了吧?”
  “且慢,这规矩是前年十一月初九我来此第四天定下,统共二十六条,每条都在所有弟兄面前论过,最后录在这道文书上。”军师突然走到众人中来,手托一轴文书,目光挨个扫过几人,“大嫂仔细想想,或许还有印象。”
  气氛沉闷,胡老大咳嗽一声,却不说话。
  军师也不说什么帮中大义,步到花可馨面前,一笑牵起她的手:“跟我来,我正找你。”
  胡老大继续咳嗽,大嫂这时笑了,恢复温柔贤良模样。旁人多看得有些愣,兰仙笑得不住。潘青拍拍手喊了声:“出发!”车马皆动,四娘也打马走了。
  
  花可馨气得不轻,任军师牵着带到她车里,看她展开“文书”欣赏那一幅泼墨山水,又收起画轴翻开一本书,全没有一点带了人回来的样子。
  “你找我什么事?”花可馨知她有意轻慢,强压了火气,问得很僵硬。
  军师一笑,怡怡然翻过一页:“我找你陪我看书。”说完转过脸来,看戏似的看她。
  花可馨气极反笑:“我们交情真好!”
  “自然好,这里只有你能和我这样坐着说话。”军师仍含笑,笑里甚至含了脉脉柔情。
  花可馨突然动摇,所幸动摇只是一瞬。一瞬过后,火气也散了,她终于静下来,垂眸,思索,抬头,问:“我想不通,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好玩。”
  “好玩?”花可馨不解,“有什么好玩?”
  “你!”军师终于丢下手中书,“你威胁我,多好玩,我怎么舍得你走呢?”
  花可馨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不觉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该招惹你,我错了,对不住。我只是看你长得美,有些好奇,没有威胁的意思。”她真后悔,没有像四娘一样远着她,她终于真心信了她头脑有问题。
  军师没有大人大量的意思,仍旧表示对她很留心:“你不要躲,既然你更愿意由我来护你帮你,不如到我这里来。你很有眼光,我比四娘可靠得多。”
  花可馨吓了一大跳,赶紧稳住阵脚,看着她沉默。
  军师等她答,带一点笑,带一点玩味。
  花可馨想起堂妹家那只猫,逮到老鼠从来不急着动口,必要玩到倦才肯给个痛快。
  然而花可馨不觉得自己像老鼠,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在这里做军师总不是个长久计,早则明年,晚也不过三两年,夏帝一统南北便要放心思来平内患。你要怎么办?”
  军师顿了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可馨恍而一笑:“四娘许我尽可能的找机会让我走,而今你也对我有意,我自然要权衡一下。你说你不舍得我走,若是没个好前程,我何必转而投靠你?”
  军师摇了摇头:“我把你看聪明了,你还没明白,四娘许你的做不得数。”
  “下一回可不见得。”花可馨仍旧笑,“这回我亏在新来,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下回我倒想见识你有什么高招。”
  军师也笑,却不再答话。
  花可馨告别而出,笑意顷刻全无。她到底没忍住,终究挑起衅来。
  
  话分两头,却说四娘到那荀明镇,与大嫂等人敬过香,求了两个平安符,出了寺庙正遇见尤彪领着十几个弟兄拖了三车的盐要往回送。
  尤彪招呼她们一块儿走。大嫂却见四娘闷闷不乐,有心带她上闹市里逛逛,便问兰仙秀秀可愿同去。
  两人自然没有不愿的理,四娘却急切要回去。
  兰仙便笑劝她:“十三妹是记挂花妹妹,竟忘了咱们明早就往西去,年节东西过了这镇再没得买了。”
  四娘应:“不是都买好了。”
  “还缺呢!”兰仙咯咯笑,“大过年的,花呀朵呀,你不要我不要,花妹妹也不要么!”
  四娘稍显犹豫,大嫂却不乐意:“我看花妹子也素淡得很,就一根簪子挽头发,她也不会要这些。”
  兰仙看了大嫂一眼,笑容稍敛,不再劝。
  四娘却存了心:“要不给她带支新簪子?”
  “不成!”大嫂急忙断她这念,“簪子镯子什么的,不好随便送,你一个女孩家更不能送。要我们尤兄弟看上她,才好送了试探下意思。”
  旁边尤彪听这话赶紧撇清:“我就算了——大嫂,我带弟兄们先回去,你们也别拖晚,最好一会儿和七哥他们一道走。”
  大嫂应了便与他们别过,到底带了四娘兰仙秀秀一齐往闹市里去。
  
……》 
                  第十回 明眸一对心早陷,娇唇两片意初欺 
  荀明镇本是两个临近的村,后来天运国与西边天宁国交好,商队渐多,荀家庄与明湖村便有人做起来往客商的生意。天长日久,生意越做越大,村庄也越扩越大,直扩到两村间只隔一道界桩。行商哪分得许多,住这边客店吃那边酒菜,只呼这地域做荀明。两村已多是生意人,愿变通,干脆合作个荀明镇,拆了界桩铺成一条整阔的街。
  这街占了好地势,从西贯东都是酒楼饭馆吃食玩物。而今正值腊月下旬,年节前买卖最旺的时候,街上极是人头攒动喜气洋洋。
  四娘几人来回逛了两遭,大嫂买了好些干梅蜜枣,兰仙挑了几样胭脂头油,秀秀给儿子买了一挂小锁一副手铃,只四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末了什么也不肯要。
  大嫂不甘心,又带她们绕到一条老巷,老巷有一座土地庙,庙旁尽是旧货摊,卖着许多稀奇玩意儿。
  四娘一路看过去,也无一样合意。
  兰仙笑她:“十三妹眼光真高,难得来一趟难道空手回去?总要带个什么物件安慰一下花妹妹吧?”
  大嫂听这话正要说话,四娘突然停了步:“我要捏个面人。”
  旁边有个老爷子摆摊捏面人儿,周围四五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吵吵嚷嚷要捏这个要捏那个。
  兰仙噗嗤又笑,大嫂抢先应道:“好,咱们等一会儿。”
  几个孩子却捏得慢,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那老爷子脾气好,乐呵呵一点不急。
  四娘有些不过意,劝大嫂她们自去逛,只要自己一人留这等。
  大嫂原不肯,却架不住三个人都劝,走时直嘱咐四娘只在这里待着,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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