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这不是娘娘的事,不是娘娘会怎麽做,而是您以为如何呢?」
「我以为,索额图应该要把我与八弟看在眼裡,提醒太子了。然而,皇阿玛不会让索额图的好日子太久,届时,太子也只有我们这些兄弟们能倚仗。」
「四阿哥觉著不错,然而只说对一半儿。届时,太子能倚仗的并非他所有的兄弟,而是只有您。奴才敢问四阿哥,您要让太子倚仗麽?」
胤禛一愣,心悸,一心只想如何存活下去即罢,没想过旁的,然而兰嬷嬷的话等于问了他一个心意。
「嬷嬷!慎言!」
「四阿哥,奴才再认真不过,奴才欲闻四阿哥之志!」
胤禛答不出来,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来到十字路口,他必须抉择一条路,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一条不归路。
「嬷嬷以为,其他皇子们也有心思?」
「并非奴才以为,而是必然如此。四阿哥,您说呢?」
「我认为,比如三哥,就没有这个心思。」
兰嬷嬷只是一笑:「有此之志者,也分胜算大小。文治,我朝皇子最差也不输他多少;武功,三阿哥却差大阿哥一截。满人马背上得天下,三阿哥很清楚自己的胜算,但并不代表他自弃而无所作为。」
胤禛站到窗边去,抬头望月:「嬷嬷,额娘是这麽希望我的麽?」
兰嬷嬷轻步跟著:「无论四阿哥选择哪条路,娘娘只愿四阿哥好。」
胤禛想了会儿,终于答:「忠,乃成仁之大节!我二哥若为仁君,则我为管仲,然我二哥若为愚庸,则我以江山社稷为己任!」
「太子之愚、之庸,以渐明端倪,对于朝事始终非事事上心,甚至怠倦躲懒,择惠而往。纨绔之后,岂是江山社稷之所托?」
「一部份,也是那索额图之祸。太子被误了。」胤禛下了决心:「嬷嬷,您以为我当如何?」
兰嬷嬷告诉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娘娘临终前留给奴才的话,要奴才藏好您的锋芒。」
对胤禛来说这个晚上足足够了,他正来到生命中的第一个交叉口,一个左右历史的交叉口,他的抉择,将决定他的一生、大清朝的一生。
总算这场淮噶尔之役告个段落,虽然获胜,但康熙并不满意结果,大清虽胜,但胜之勉强。
「这回大哥一马当先率右翼立下大功,皇阿玛很是讚赏。」太子有些失落。
「使大军在外无后顾之忧,全仗户部支援!这点,皇上对太子也格外嘉奖!」索额图鼓励道,又转向胤禛:「一切,是四阿哥帮衬的,老臣,替太子谢过。」
胤禛停步,向太子一礼:「不敢。都是太子二哥的主张,弟弟只管跑腿。二哥,正如索相所言,使百万大军补给不断,全凭户部之功,大哥之勇全仗二哥的后盾!」
太子闻言喜,来了自信:「也是索相与四弟帮我!否则,我一个人哪裡忙得过来!」
胤禛再一礼:「不敢,太子二哥有索相相助,我却成事不足,只能一旁学习,我还要谢谢二哥,倒给弟弟一个学习的机会!」
客套来,客套去,路上来往众官员,几次被打断,一回趁机胤禛告辞,太子原先欢欣回毓庆宫,可索相一旁担忧:「太子,您要听老臣一句,在这深宫之中,无人可信、无人可倚,尤其对你越亲近之人,你要越加防范呐!」
太子不是没有慧根:「索相,这几日你老挑四弟的渣,好吧,四弟是表现越来越出色了,可你也瞧见他的为人,他是真心辅佐我!就是皇阿玛面前,干不好的要挨骂,他都揽下,功劳却全让给我!索相,你还要我如何?」
索额图重叹:「咳呀!太子呀!!啧啧...您...!唉!那四阿哥,可是孝懿皇后之子,诸皇子之中,论出身你若排第一,他便是第二!十阿哥原先第二,可他已然是个草包,智力有问题!四阿哥如此尊贵,哪能没有心思呢!你怎麽就不懂得呢!」
太子很烦:「若说四弟有心思,怎不见他去拓展自个儿的势力?大哥就别提了,我看那根本上不了檯面的八弟都比他积极!还有,四弟是孝懿皇后之子不错,可怎不见佟家去支持他呀?那佟国维反而率众臣往大哥与八弟那头倒!明明晓得锺粹宫是明珠的势力,这才是专与我毓庆宫过不去,与赫舍里氏过不去,怎不见索相您嚷嚷啊!」
索相摇头:「老臣伺候皇上一辈子了!太了解皇上的心思!那佟国维,反而要害了八阿哥!四阿哥正因孤立无援,所谓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太子就在毓庆宫门口,停步侧身:「好了,今儿不与你说了!难得皇阿玛夸了我,我可不想坏了兴!索相请回吧,今儿毓庆宫就不招待您了!哼!」
索额图是边走边垂心肝,边走边唉唉叹叹:「女儿啊!你怎麽就生了这麽个不开窍儿的!!唉呀!」
「慢!调头!」索额图越想越不对,又叫轿夫调头,他去找来内务府大总管。外孙不争气是外孙的事儿,这个当外公不能无所作为。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奴才奉大总管之令,给四阿哥送信。」
「搁著,下去吧。」
「遮。」
不知名的小太监走了,胤禛才拆信,信内无信,只有一个箭头与一颗白珠子。珠子价廉,主要是个喻意,胤禛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好怎麽做。
「奴、奴才怎敢!!」
「高无庸,这是命令!」
「这...主子何必呢!既然得了消息,应该避祸才是!」
「若避祸,岂不曝光了大总管?不行,眼下,我得忍。」
「四哥!!」小胤祥跑来,高无庸赶紧收拾起东西退下:「四哥看我的盔甲!」
康熙要再次上景山校猎,以示大捷之威,令足龄皇子都要同行,最小至十四胤祯。
「好!十三弟也练了不少功夫,上了景山要好好表现!」
「四哥看我的!赶明儿我也向皇阿玛请旨,前去西北军中效力,杀他几个淮噶尔!为我大清扬威!」
十三功夫了得,小小年纪拉弓必中,十四也有得拼,但十四是剑术练得好。这裡头最差的大约是七阿哥,他腿疾不便,康熙很不待见他,可他生意头脑行,早早儿背著康熙干了不少事。
几个正常应该有所表现的,三阿哥最差,他只擅文,四阿哥与五阿哥都不出色,到了个标准就是,而最勇的莫过于大阿哥,正如康熙所说,无智,光勇,对战鲜少拉弓,凭著『杀』字,大声一喝直插敌营,每次回营身上脸上都不知哪儿喷上来的血,众将裡数他最狼狈。
「兰嬷嬷,府裡得交给您了!」
「四阿哥!您得当心啊!!」
「嬷嬷放心,我晓得该怎麽做!」
「四阿哥...」
就不该让兰嬷嬷知情,胤禛觉得失策,原先就怕兰嬷嬷要担心死先说,却不料说了反而更提心吊胆。
「嬷嬷放心吧,奴才会保护好四阿哥。」
「四阿哥若有个什麽闪失,我必让你至景陵东,血祭皇后娘娘!」
很少看到兰嬷嬷如此疾言厉色,高无庸很晓得她不是开玩笑的:「奴才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让四阿哥有个什麽闪失!」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心头刃
「是不是你!索相!是不是!!」太子刚从四阿哥府离开,前往索府,一进门破口大骂,索相立刻清场,关起门才说正事。
「太子,老臣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啊!!」索相老泪纵横,满心恨铁不成钢的急。
「四弟差点儿没命啊!你是要置他于死地吗!!」
「今儿老臣不杀他,明儿他要杀你!!太子,大阿哥就是最好的例子,您现在多恨,呐?你们幼时,老臣要下手,你楞是顾念手足之情,后来大阿哥原形毕露,现在收拾不掉了!!」索额图激动得跳著步子:「太子,您还不够腹背后敌的麽?还要护著四阿哥!这是养虎为患呐!实话告诉您吧,四阿哥一次命大,是他的福气,可下回,哼,老臣已经安排好太医院的人了!」
太子急了,全没了主意,索相说的字字在理,可胤禛至今的表现让他左右为难。
「太后不急,四阿哥已经回府疗伤,有太医院担待著。」玉莲探视过回来道。
「哪个太医担待的?」
「回太后的话,高无庸请的是何太医。」
「那就告诉何太医,他若治不好四阿哥,哀家要治他!」
玉莲遵旨,不久玉竹回来:「奴才打听到,是群猎时,四阿哥追鹿而误中箭。」
太后怒:「那射箭之人呢!」
玉竹一礼:「回太后的话,以箭身来看是侍卫用的普通箭,由于满八旗都在,皇上不可能抓了所有人,后来四阿哥请求,皇上答应暂不追究。」
兰嬷嬷问得更细:「你可看见了射箭之人?」
高无庸点头:「看见了,很远,并且箭已经射出,奴才与四阿哥必须专注于箭,待四阿哥算准了故意摔倒,奴才将预备好了另一支刺入四阿哥胸前不久,众人也过来了。」
何太医验伤也明白,这不是被射击的伤口,而是近距离刺入的,或许这也是胤禛一直央求康熙由何太医看照便可,不要铺张的缘故。
「慢,先让我看看。」兰嬷嬷在小厨房拦住高无庸,何太医亲自开的方子不错,但药是大内送来的。
「嬷嬷认为药材会有问题?」兰嬷嬷一样一样核实,高无庸觉得自己已经很细心:「奴才验过的,都按照何太医的方子。」
兰嬷嬷看了会儿,只是包起药材后顺手往灶内一扔。
「嬷嬷!」
「去,你换上便服,按何太医的方子,悄至前门大街上的铺子购药,一次仅购足一日量,且每日换不同家。」
「嬷嬷认为药材会有问题?」
「我不黯医药,但小心为上。」
等高无庸终于忙活回来,兰嬷嬷又叫来伺候的丫头:「你先喝一口。」
丫头喝了,没事,才扶起胤禛,胤禛看在眼裡,叹道:「嬷嬷辛苦了。」
兰嬷嬷边喂药边摇头:「是四阿哥命苦,娘娘仙逝,留下您一个人过苦日子...」
胤禛深呼吸,长长叹息:「好哇,看来太子就快容不下我了。」
兰嬷嬷看得深入:「也不是说太子容不下您,而是他身旁的人见不得您好。」
胤禛吞下药,抿唇道:「嬷嬷是说索额图?」
兰嬷嬷很认真告诉:「『天要平,杀老明;天要安,杀索三。』光衝著这两句歌谣,皇上怎麽容得下他们。两人获罪后,仅索相重新启用,但并未授与实权,明摆在眼前的事实,皇上是为了太子著想,并非念著索额图什麽。没了索额图的太子,就什麽也不是了。」
兰嬷嬷的话给了胤禛颇多灵感,欲使太子全然倚重于他,索额图是第一个要害。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你痊癒了啊?」
「是,儿臣已经无碍。」
胤禛这伤足足养了两个月,其实不需要这麽久,但既然是被射击的,得养足了给人看。
「听说这回八阿哥带著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频频探视,太子也经常地关心,足见你们兄弟情深,倒是其他阿哥们没什麽表示。」
「回皇阿玛的话,兄弟们都好,其中九弟、十弟、十四弟还小,并不懂事,但太子二哥与八弟以身作则,是为典范。此外,大哥与三哥在出事头一天即派人送了补药,五弟与七弟也来过了,一众兄弟都非常关心儿臣,请皇阿玛嘉奖。儿臣斗胆,想为兄弟们求事,以还报他们对儿臣的手足之情!」
「一向,你为诸阿哥陈奏之事甚多,倒是太子,朕反倒不大听他说起其他阿哥们的事。」
「太子二哥深繫国事,日夜操劳,兄弟们的事只恐心有馀而力不足。然太子二哥依旧深深挂念,每每与儿臣提起皆心事重重,无奈国事如麻,这才耽误了。儿臣全替太子二哥记住,请皇阿玛恩淮。」
「说吧,你替他们求个什麽?」
「儿臣向皇祖母请安闻八弟大婚在即,然皇祖母以为原定人选马尔泰氏出身镶蓝旗,身份不高。儿臣斗胆,为显天家威仪,请皇阿玛重新考虑人选。」
「这事儿你皇祖母提过,朕也觉得马尔泰氏不妥,故迟迟未下旨。你可有人选?」
康熙的意思很明显了,马尔泰氏出身低配不上皇子,然而这名皇子出身也低配不上其他嫡福晋,下旨谁都不是,哪个世族欲联姻?
「皇上,八阿哥求见。」王喜自外头进来,打岔。
「来得正好,传。」
胤禛看起来并不惊讶的样子。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平身。」
「谢皇阿玛。」
「你来得正好,胤禛正求你大婚之事。」
胤禩惊讶,他正是为此事而来,他并不想迎娶马尔泰氏为嫡妻,他有一人选,小胤禟帮的忙,九阿哥生母宜妃为郭络罗氏,此氏族正白旗,人丁不算多,但出身贵重,他们自然不愿与八阿哥结姻,然而小胤禟去闹他额娘。
「四哥刚伤好,竟为弟弟的小事烦忧。」
「比起我的小伤,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胤禛笔直直地跪下,启禀康熙:「今有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即安亲王岳乐外孙女郭络罗氏,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可配八弟皇子之尊,并亲上加亲,美事一桩。皇阿玛,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为八弟指婚!」
胤禩明显一惊,康熙问他:「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确实也为此事而来,儿臣闻悉皇阿玛与皇祖母为儿臣的婚事烦忧,儿臣自知出身不尊,不敢妄想,儿臣请皇阿玛驳了四哥之求,然四哥对幼弟的疼爱,儿臣永铭在心!」
这是临时打的稿,胤禩原先是为此事而来不错,但不是这麽个想法。
「不,胤禛的提议甚好,朕与你们皇祖母没想到还有这麽个人选。朕在这儿先淮了胤禛之奏,之后,朕与皇祖母商量过再说。」
「谢皇阿玛恩典。皇阿玛,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还求什麽,说吧。」
「大哥于几次准噶尔之役英勇无比、杀敌无数,然军功奏报上却未见嘉晋。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予以嘉奖,以示三军,并作为弟弟们的表率。」
康熙驳了胤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