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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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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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瞬间无言,想,喜他国之丧,这姑娘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隔两日,有客来访,是公族大夫还无社的夫人,请礼问安后,还夫人诚恳地邀请我去她府中做客,说府中来了一位甚为高明的琴师,想请我过去品评听乐。
  我虽有诧异,却也满心欢喜。
  还夫人离开后,我着人去通知声子,说明邀她同去的意思。
  声子很高兴,笑嘻嘻地赶过来对我道:“原本就说带桐子来拜见嫂嫂,可巧嫂嫂又叫我去桐子家。”
  我问:“桐子?还大夫的女儿?你的朋友?”
  声子点头,神色肃然:“嗯,她从楚国回来了。”
  我之前也曾听闻还无社有个女儿嫁到了楚国,之所以会留有印象,大约是因为美人嫁过去的过程曲折。
  还大夫与楚国的大夫申叔展私交甚好,一来二去便认识了楚国的公子丙,再一来二去,该公子就知道了还大夫有个貌美倾城的女儿。
  公子强行求婚,可是美人已经嫁人,公子转而对美人的夫家施压,大国的权势压顶,美人的夫家妥协了,美人转嫁了公子丙。
  我不知道在各方慑于威势保持缄默时美人是什么心情,我只知道当她面前的男人闪开身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时侯,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无论曾经有有多少恩爱,也都变成了一片荒凉。
  美人再嫁七月,诞下一名麟儿,是谁的,不言而喻。
  不知是婴儿柔弱,还是夫家不能容,不足一年,婴儿早夭。
  直到如今,我方才知晓,美人的名字叫桐子。
  “桐子她……回来省亲?”我问,心中百味陈杂。
  “不是,”声子眉头微皱,闷闷道,“是被夫家休回来了。”
  我心中一跳,随即默然,淡淡道:“其实,也好。”
  去还府的那日天公作美,天边凑趣地飘来几片薄云,马车驶过纵横的街道,车帘半卷,阵阵清风拂过,平添了几分凉爽。
  还府的厅堂,还大夫夫妇郑重来拜,我略略瞟了瞟他们身后,美人温婉地低着头,乌发如云,只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香茶奉上,寒暄几句,我笑看美人:“这位就是桐子姑娘吧,我听声子多次提起。”
  美人缓缓抬头,如一朵艳色芙蓉徐徐舒展,如此婉丽的眉目,连身为女子的我都不禁怦然心动,何况是男子?
  美人低低地答了一声“是”。
  我道:“素闻还府花园别致,今天第一次来,不知能不能叨扰桐子姑娘带我先观赏一二?”
  话问的是桐子,而询问的目光却轻轻地落在还大夫夫妇身上。
  还大夫略略一怔,随即绽出一个笑来:“当然,君夫人赏脸,臣下求之不得,夫人请。”
  还夫人连忙督促桐子服侍我出门,难掩喜悦的模样,好像我此举正中他们下怀。
  我不免有些怀疑,或许他们邀我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桐子与我相交?
  可不论怎样,桐子美人很合我的心意,我觉得挺好。
  还府的花园遍植青竹,触目所及,凤尾森森,翠绿欲滴。在炎热的夏日,突然遭逢这么一汪绿意,当真是沁人心脾。
  我们沿着竹径缓缓前行,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桐子自然沉默,我也不好问及她的生活来找话题,声子也不知顾及什么,难得地保持淑女。
  气氛就这样冷清下来。
  我说:“声子,你难得和桐子相见,去那边聊聊天吧,我想独自在这儿看看竹子。”
  桐子还在迟疑,声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拉起桐子就走。
  我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微微自嘲,遂沿着竹径继续前行。
  不远处,侍女青篱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绕过一弯虹桥,便是一座竹屋,竹屋的旁边,是碧波粼粼的池塘。
  我驻足赏玩片刻,可是偌大的池塘除了几尾毫不出奇的扁鱼当真再无其他,就是那几尾扁鱼,也是我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委实寡淡得很。
  我有些好笑,漫不经心地拨水来玩,就见那些小鱼不远反近,朝着这边游了过来,嘴巴一开一合的模样,像在咬齿,极为有趣。
  我兴味盎然,正待细看,蓦然一声呼喊传来:“小心!”恍然一片玄云掠过,我被裹挟着卷进一具墨色的怀抱。
  我惊魂未定,仓皇抬眼,瞬间便撞入一双极为漂亮极为漆黑的眼睛。
  他低头俯视着我,眸色沉沉,有那么一刻,我竟有些恍惚失神。
  青篱急急地赶过来,连声问:“怎么了,夫人,怎么了?”
  我回过神,依着他的扶持站定,此时方看清此人的容貌,玉冠长袍,丰神朗朗,一时间,我脑中竟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那传说中的绝色宋君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只是这样的天气,他那一身墨色长袍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我定了定神,接过青篱的问题,转向墨袍君:“刚才……是怎么回事?”
  墨袍君:“莫要靠近那个池子,危险。”
  我瞄了瞄那个池塘,碧波湛湛,鱼儿悠游,遂问:“还请指教,究竟危险在何处?是里面的大水能把我淹了呢,还是里面的大鱼能把我吞了?”
  墨袍君忽而浅笑,映着明澈的阳光,那双好看的眼睛似有光华粼粼,他微抬下颌,也不回答,只吩咐远处:“这些鱼儿该进食了。”
  只见青竹微晃,似有人离去,我正在纳罕,便见有人捧了一碟好像是一段一段带着花纹的肉类的东西过来,在我呆呆的目光中,那人把东西尽洒入池塘。
  刚刚还闲雅悠游的小鱼,突然发了疯似的蜂拥冲来,只眨眼的功夫,那么一大盘肉就被撕碎吞吃殆尽。
  “鱼、鱼、鱼……”青篱大睁双眼,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明晃晃阳光下,那鱼儿锯齿状的牙齿赫然入目。
  我早已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但觉一股寒意直窜脊背,像突然撞进了一个阴冷的噩梦。
  “看见了吗?”墨袍君的声音淡淡的,“不要说是几根手指,就是一头牛,转眼间也只剩下一架血骨。”
  “牛、牛、牛……”青篱的声音继续抖。
  墨袍君又笑了,瞟了一眼水面,安抚道:“不过这些鱼儿已被□□得更习惯吃蛇肉了。”
  我忽然想起那一盘带花纹的鱼食,顿觉胃部翻涌,捂嘴发颤:“蛇蛇蛇……”
  可怜我和我的侍女,俱在这惊悚的一幕中,化身为鹦鹉女。
  “公主受惊了,还是到那边的亭子里歇息片刻吧。”墨袍君说道,示意青篱来扶我。
  两人如梦方醒,丝毫未觉他的称呼有何异样,连忙相扶着离开此地。
  待心悸慢慢平复,我问身旁的墨袍君:“那水里……是什么东西?”
  墨袍君又笑,微带挪揄:“鱼,这么快公主就不认识了?”不等我回答,略略正容,解释,“一种罕见的鱼,据说来自遥远的水域,因为危险,原本是想任其饿死的,这也是几日来第一次给它们喂食,当然,是为了示范给公主看。”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太多的问题拥挤,发生了思路堵塞,半晌,只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句:“真想不到还大夫会喜欢养这个。”
  墨袍君缓缓摇首:“不,是桐子养的,不管是鱼,还是喂鱼的蛇。”
  我陡然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眼前闪过桐子美人那张的柔婉的面孔,顿觉自己的精神开始错乱:“桐子……桐子美人会有这等癖好?”
  墨袍君微笑:“如果不是这等癖好,怎么会如愿被公子丙休回家呢?”
  “呃?”因为太过吃惊,我呆呆盯着墨袍君,只能如此反应。
  墨袍君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公子丙怕蛇。”
  我恍悟,恍悟之后便是深深的感慨:“想不到,现如今的姑娘,都变得如此彪悍。”
  墨袍君朗笑,那张明亮的笑颜直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指了直旁边青藤环绕的亭子,忽然问:“公主,你想听什么曲子?”
  

  ☆、乐师

  第七章乐师
  碧萝青亭,碎花环绕,亭中琴茶俱设,清香袅袅。
  我有些愣怔。
  墨袍君莞尔:“难道公主忘记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来做什么?悠悠的余音在我脑中回荡,我终于想起,还夫人邀我是来听琴。顿时了悟:“你是乐师!”目光扫过他的墨色的长袍,问;“先生是秦人?”
  秦人尚黑,衣多墨色。
  乐师微笑:“在下是楚人。”
  我略有遗憾:“先生问我喜欢什么,其实我……喜欢秦风。”
  激越苍凉的秦风,哪怕是深情的曲子,也不掩怏怏大气,是我的最爱。
  乐师似有意外,却并不多言,走上台阶,净了手,端坐在琴几后。
  琴声淙淙,如绵绵起伏的河水,渐起滔滔巨浪,席卷而来。
  我一直以为,琴是君子之物,重清修重心境,更适合清和淡雅的曲子,像秦风这样格调的用筑演绎更为合衬,却不料,他一曲秦风,竟弹得如此……澎湃。
  我有些回不了神。
  “素闻婧己公主乐舞双绝,舞一起而动天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观?”
  风光澹澹,落花悠闲,他修长的双手还抚在琴弦上,淡雅的微笑还印在唇边,就连侧头弹奏的姿势都未曾变化,而出口的话却如此突兀。
  一曲毕,琴韵袅袅消散。
  我莫名地又有了那种感觉,此人给我的那种感觉,违和。
  心中到底有点被冒犯的不快,可是因为他的琴艺,我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舞一起而动天下?那天下是不是也太容易动了,敢情先生以为天下是您的手指甲盖呢?”
  乐师大笑,恍然整个锦绣花园都为之失色,我一时怔住,那一瞬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分明。
  惊艳!
  心底那些许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我想,对美人,我终究是宽和的。
  乐师道:“是在下冒昧了,只是公主听了我的琴,可否也让在下领教一下公主的琴艺呢?”
  对此人的话,我已经感觉不到意外了,略微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还可以接受,不过比起乐师,琴艺难免逊色了些。”
  话虽如此,依旧坦然坐在席前,凝神弹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乐师含笑点头:“空谷绝壑,松涛回鸣,看来公主甚能领略琴之意境。”
  我道:“对秦风,琴终归差些,似乎筑更为合适。”
  乐师当即吩咐:“取筑来。”
  我亦不推迟,按弦执尺,对案击筑。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乐师面色平和:“幽涧花落,疏林鸟坠,正是筑之意境。”
  侍女马不停蹄,连箫也取了过来。
  我来者不拒,对着满园风华,呜呜吹奏: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乐师面容略僵,声调平平地评述:“书帘波漾,平台月横,此乃箫之意境。”
  我心满意足,抚着长箫谦虚道:“以前只是随意练习罢了,如果不是乐师解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展到了如此境地。”
  就见乐师的眼角奇怪地抽动了两下,默了片刻,说道:“只是不知公主为何只奏这一首曲子,是因为特别喜爱的缘故?”
  我诧异地睨他:“我只奏这一首,自然是因为我只会这一首,别人是一样乐器配百样曲子,我是一首曲子配百样乐器,不行么?”
  乐师呛了一声,沉默。
  良久,乐师沉思道:“原来公主的喜好不是乐舞,而是……收集乐器。”
  我:“……”
  回到宫中,声子对错失听琴这件事不停地唉声叹气,问我:“那个琴师怎么样?”
  我略略回顾,总结:“衣服挺黑,牙齿挺白,笑声挺大。”
  声子喷了,咳嗽连连:“我……我说的是琴艺。”
  “琴艺么?”我偏头思索,似乎一直是我在弹,遂道,“忘了。”
  声子抓狂。
  就在我继续细数萧泽离去的日子,盘算着要不要给他修一封家书时,两日后,墨袍君突然直扣宫门而入。
  “先生此来,何以教我呀?”一瞬的惊讶过后,我彬彬有礼地问道,书里面国君惯常应对游说士子的说辞。
  墨袍君忽然哈哈大笑。
  我脸色冷了下来,盯着他不言语。
  墨袍君再次施礼,眉梢眼角笑意犹存:“恕在下失礼,只是每次见到公主总能听到许多奇言妙语,一时忍不住才。。。。。。”
  我脸孔微热,竭力维持君夫人的涵养:“无妨,先生请讲。”
  墨袍君笑道:“在下新作秦风曲谱,想请公主品评。”
  我脸色略缓,微笑:“有劳乐师,先生的才艺我定会举荐给国君,如果先生想做宫廷乐师也是可以的。”
  墨袍君笑容变淡:“在下不日就要回楚国,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回报公主那日演奏多种乐器的好意,至于其他,在下心领。”
  我不胜唏嘘,还想再说些什么,墨袍君已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只碧莹莹的玉埙来,说道:“听秦风,自然还是埙最好。”
  绿莹莹的玉埙,如一汪秋水被他擎在指间,映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宛然如画,极其赏心悦目。
  他翩然端坐,低唇凑近埙孔,披散的黑发垂在身后,侧面看去,俊眉修目挺鼻薄唇,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如果再年轻些,或许还会雌雄莫辩。
  我忽而有些恍惚:这个人,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继而又在心中沉沉地摇头:怎可见了美男就觉得眼熟呢?
  颤悠悠的乐音激荡而出,带着埙特有的苍凉遥远的味道,好像穿越千年的时光在寂静的室内盘旋回荡。
  似寂凉的月光笼罩古战场,似金戈铁马落满寒霜,似旌旗猎猎使出国都,似壮士热泪美人柔肠。
  心潮澎湃,心神激荡。
  我怔怔地望着乐师,声音微颤:“原来,这才是秦风。”
  他抬头看我,目光是一片难解的深沉:“这首曲子,献给公主,今生……”
  我不解,见他起身,未及思索的话便脱口而出:“先生真的不打算留在萧国么,君上他是爱才之人,定会厚礼相待,我……也愿拜先生为师。”
  他微怔,随即低笑出声,却并不多言,略一施礼,扬长而去。
  墨色的身影,就像一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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