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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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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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怔,随即低笑出声,却并不多言,略一施礼,扬长而去。
  墨色的身影,就像一袭神秘瑰丽的夜梦,倏然出现,又倏然消逝。
  我怅然望着他走出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急问:“先生的姓名是什么,还望告知。”
  他微微侧身,优美的唇形弯起:“景煜。”
  我略一愣怔,那人影已消失不见。
  据我所知,乐师的姓一般为“乐”或“钟”,倒从未听过有姓景的,是乐师只说了名字,还是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叫“景”的乐器,抑或只是楚国的风俗太怪,为常人难以理解?
  我不得而知。
  数日后桐子美人进宫拜见,我向她问起,桐子低声道:“其实我与先生相识也不太久,在楚国最难熬的时候,是他指点说我公子丙怕蛇,又爱吃鱼,于是我才养了食人鱼和蛇,公子丙不能忍,就把我休回了家。回萧时,我把先生一块带来,也存了报答他的意思,只是……他终究还是回了楚国。”
  我讶然叹息,感慨良久。
  如果景美男留下,如果桐美人进宫,在宫廷闲暇时,花好月圆际,我与夫君执手相伴,看美人舞,听美人曲,那该是何等惬意的情景,也圆了我养美人的梦想。
  可惜……我甚是失落。
  闲来酝酿写于萧泽的家书,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两句话:瞻彼日月,我思悠悠,道之云远,何云能来?
  提笔写下,白简墨篆,俱是思念。
  小心地把竹简标上序号,打算着等积攒到一定数量时一并发出,突见侍女捧着个盒子进来,说道:“夫人,有信。”
  我既惊且喜,未想到萧泽的信会先一步到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喜滋滋地接过那个风格颇为诡谲的漆绘雕花木盒,心中还隐隐纳闷:为何不用信筒却用这样一个奇怪的盒子,难道去了一趟大国,连家书也学会包装了?
  待盒盖打开,一抹碧色映入眼帘,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滑,一枚碧色玉埙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桐苑

  
  时近七月,天空渐渐高远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秋意。
  桐子美人出府别居,声子也来鼓动我:“我们也去小住几日吧,她那里可凉快了,满院子青桐,还种了许多葡萄,就当是消暑了。”
  我略有犹豫。
  声子撒娇:“去嘛,去嘛,一直待在宫中很无聊的。”
  我想了想,谨慎地问道:“桐子美人有没有养什么宠物,比如说游水的长牙的,或是又长又滑的东西?”
  声子一愣,随即笑道:“她现在就养花花草草蔬蔬果果。”
  我放下心来,含笑答应,一段时间的来往,三人也算相熟了,去去也好。
  声子欢喜雀跃。
  车马来到桐子的别苑,我挑帘一望,登时觉得两只眼珠子变得绿油油的:宅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桑林,宅内是一院遮天蔽日的青桐,沿墙处还引出一架架藤蔓,如此蓬勃浓郁的绿意,几乎要流淌出来,让我险些分不出美人的身影。
  桐子美人正在院中静候,声子欢快地招呼:“看,我把嫂嫂请来了吧,君夫人在此,看谁还敢为难你。”
  桐子抿唇微笑,款款向前行礼:“夫人的房间桐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夫人请。”
  我问桐子:“有人要为难你?”
  声子笑嘻嘻地接话:“有备无患嘛。”推着我往房间的方向走。
  房间整洁舒爽,连室内都养着不知名的花草,空气中弥漫清甜的植物芬芳。桐子道:“这些草可以驱赶蚊虫,夫人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我笑道:“已经很好了,你看,开窗就可以摘到葡萄。”
  声子双手交握做仰天状:“吃着新鲜的水果,赏着优美的歌舞,我声子什么时候才能混到这一步啊?”
  我睨她:“等你当了大国的君夫人自然可以。”
  桐子沉思:“要不当大国的寡夫人也行。”
  声子激灵灵地一抖,推她:“什么人呐这是,你咒我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当寡妇是怎么的。”
  桐子表情诚挚:“我是想当啊,这可不是咒你,这是祝福。”
  ……声子接受无能,像推布袋一样把她推走了。
  我犹在石化,这桐子美人,到底还要还要给别人多少惊喜啊。
  次日,天高云淡,清风徐来。
  桐子在院中设席,铺上凉苇,置上瓜果,三人分案就座,桐子招来女乐,一人击鼓,一人弹琴,一人跳舞。
  我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许是桐苑的氛围太好,凉爽适宜,空气芬芳,看着看着便有点昏昏欲睡。
  声子懒懒地托腮评点:“哎,看那位舞女的身材,桐子,你这里的伙食不错么。喂,那位敲鼓的姑娘,你当这是在捶衣服么?还有你,你是在弹琴还是弹棉花?”
  三位表演者渐渐地停了下来,局促不安地望着我们,泪眼汪汪。
  桐子惭愧地对我道:“她们三个是我从侍女中挑选出来的,虽然教了很久,但终归资质有限,”神情有点无奈,“打发时光,聊胜于无罢了,还望夫人见谅。”
  我顿了顿:“是你教她们的?”
  桐子:“嗯。”
  我拈了一颗葡萄:若有所思:“那你……”
  桐子站起身来:“我去。”
  ……我无语地望着走向场中的美人,后面的话随葡萄落进肚子。
  桐子缓缓地展开袍袖,像一只优雅的仙鹤般,随着鼓点起步旋转,她的身姿如此轻盈,仿佛眨眼之间便会随风飞去,我拈葡萄的手停了下来,凝神观赏。
  舞步正酣,跳舞的人却开始不对劲起来,那小眼神像抽了筋似的,不停地往一个方向瞟,我回过神,刚要发话,声子一下挤掉那个敲鼓的侍女,道:“鼓点散了,你真当自己在捶衣服啊!”
  而后声子击鼓,桐子跳舞,舞到中场,又觉不对,两人换了位置,再舞片刻,感觉更怪,声子停了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弹琴的侍女,侍女含泪默默退了下去。
  这一来,人手更少,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含着着葡萄模糊地问:“怎么了?”
  两人不言语,眼神殷殷,我咳了一声,吐出葡萄籽,道:“总得容我准备一下吧。”
  声子一下子高兴起来,殷切地问:“嫂嫂需要什么?”
  我顿了顿:“蜂蜜。”
  从房中出来,见声子犹在门外打转,看看我又看看房内好奇地问:“嫂嫂要蜂蜜做什么?”
  我淡定地瞟了她一眼:“跳舞是费力气的活儿,先用点蜂蜜补补不行么?”
  声子:“……”
  直到上场,声子还抱着那个蜂蜜罐子,蘸一蘸,舔一舔,若有所思,好像在研究蜂蜜的成分似的。
  琴声起,鼓点响,我徐徐地伸出手臂、踏出舞步。
  灿灿的阳光从桐叶的缝隙间漏下,如金色的蝶翼粼粼闪动,温馨的紫藤萝随风婆娑,忘我地舒展着飘逸的风韵;我看见了,篝火,河流,苇影,我听见了,长笛,鸟啼,蛙鸣,我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时光,和表哥们拥火谈笑,我仿佛亲历了儿时的梦境,化身为最美丽的鸟儿展翅飞翔。
  有蝴蝶飞来,落在我的指端,我轻轻抬手,看它惊起,流连忘返。有更多的蝴蝶飞来,像一条绚丽扇动的彩绸,随我旋转。
  蜂蝶纷纷,像赴一场华美的盛宴,铺陈出最梦幻的背景,我置身其中,自由盛放。
  不知何时,鼓声和琴声停了下来,我看到众人的神情,痴痴地望向我,目眩神迷,如坠梦寐。
  我就在那样的目光中,保持着跳舞的步伐,飞快轻盈地离开场地,奔向房中,把环绕尾随的蜂蝶关在门外。
  而后,我靠在门边,轻轻地舒了口气,笑了。
  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心情愉悦坐在镜前,拿出巾帕,蘸了水,仔细地清理自己的手指和头发。
  门外有喧哗声传来,似乎有人起了争执,我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地擦拭残留的蜂蜜,想象着姑娘们的反应,心情更悦。
  喧哗声大了起来,依稀夹杂着桐子的央求和声子的怒斥,我微微蹙眉,放下巾帕,打开了门。
  瞬间,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院中不知何时闯进来一个男人,此时正在和桐声二人撕扯,桐子拉着他的袖子又急又气又哀求,声子想拉开他,无奈人小力薄,被他随手一挥,便踉踉跄跄地退到一边。
  旁边的侍女想动又不敢动,脸色苍白地扎煞着手呆在当地。
  而守门的家丁早已被他带来的随从控制了起来。
  我哆嗦着嘴唇环顾一周,霎时,脑子又是一蒙:我的侍女呢,怎么不见人影?
  拉扯中那人已经走上前,油光水滑的一张脸急不可耐地往我面前凑,眼中迸发出热切的光芒,腻腻地唤道:“美人!”
  我承认我被恶心到了,胃部开始剧烈抽搐,我后退一步,冷着脸道:“你是谁,你有几个胆子敢擅闯私宅?”
  桐子拼命地拖着他的袖子,声音已带上哭腔:“你走!你走快!我和你已经毫无关系了!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那人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桐子,吾不会找你了!吾看上了她,吾要带她走。”
  浓重怪异的强调,我却听懂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峰一抖:“你是楚人?”
  他那张营养甚为宽裕的脸上登时绽放光芒:“是喔,美人,锅锅吾喜欢你,锅锅吾是……”
  他的身后,人小志坚的声子抱起那个蜂蜜罐子以壮士成仁的气势冲过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畜生,欺负了桐子还不算,还要欺负我嫂子?”
  “嗖”的一声,那只蜂蜜罐子飞了过来,男人头一偏,罐子错身而过,没能击中目标,“啪”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声子傻眼。
  那人调笑:“小姑娘,缺少点儿道行噢,你要是嫉妒,本公子不介意也收了你噢……”
  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他那身颇为华贵的锦袍上洒上了淋漓的蜂蜜,连同地上的,漫溢出浓郁的甜香。
  蜂蝶纷纷飞来。
  没有舞蹈的引导驱使,蜂蝶们兜头兜脸向他扑去,变化就在一瞬间,其他人迅速散开,任由他在原地挥袖跳脚。
  “公子!”他的随从惊愕过后,连忙赶过来替他驱赶。
  我急急地转身,向屋内逃去。
  谁知门还未来得及掩,一个巨大的身影挤了过来,门“砰”的一声甩上,他直直地转向我,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蜂蝶声犹自在门外“嗡嗡”作响,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我谨慎地后退,身子抵上了铜镜,虽竭力维持着冷冽的气势,而内心却已经波涛暗涌: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对面的男人又浮现出那种油腻腻的笑,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张口道:“美人,舞跳得很好噢,锅锅喜欢你,你就从了锅锅吧。”
  像逗弄小动物的野兽一般,一步一步欺上前来。
  我冷声问:“你是谁,竟敢说这样的话,你不想活了?”
  他不在意地笑:“吾是楚国公子丙,这萧国的女子,不论是那个大夫家的妻女,吾都如探囊取物一般,看看桐子不就知道了?”
  公子丙,原来他就是公子丙!
  我觉得自己的整个指尖都在颤抖,像迎面被泼了猪油一般,又惊又腻。
  “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冷笑,慢慢地和他兜圈子,“你当真一点也不顾忌?”
  “吾会晓得的,”他暧昧地笑,“吾会把美人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摸得清清楚楚噢。”
  我几乎要破口大骂,只觉得生平之辱莫过于此,内心紧绷得像离弦的箭,反反复复只呼啸着一句话:绞了他!我要绞了他!
  门外,响起了桐子的捶门哭泣声:“开门!快开门!你不能动她,她是君夫人,她是君夫人呐!”
  对面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顿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兴奋之色,我盯着他,迅速地移向门边,可是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已被他攫住了手臂,用力地往怀里带。
  我一边挣扎,一边高喊:“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你想死是不是?”
  他捉住我的双手,把我摁到镜子上,炙热地呼吸喷在耳边,慢笑:“美人,不可以这么狠心喔,锅锅要好好疼爱你呢。”
  再不多言,湿漉漉的吻不管不顾地压了下来。
  愤怒与惊惶如潮水汹涌袭来,铜镜冰凉的感触激起全身阵阵战栗,我死命挣扎着,内心一片山呼海啸,天崩地陷。
  门什么时候被踢开,背后的钳制什么时候被放松,我全然没有感觉,等我能够反应过来时,我只看到镜子中,一柄寒剑横在了公子丙的颈前。
  “放开她!”淡淡声音,仿佛沾染了来自地狱的幽魅气息。
  执剑的男人,一身素白,像披了漫天的霜雪,黑沉沉地眼中没有一丝暖意。
  我呆呆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恍如梦寐,声子和青篱红着眼睛前来扶我,而我只是看着他,像凝望了千年时光。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哭泣的落花:“君上……”
  

  ☆、占梦

  
  “滚!”他的声音依旧很淡,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出口的话却如飓风过境,公子丙带着他的从人落荒而逃。
  他执着剑冷冷地站在那里,周身凛冽的气势逼得人心中阵阵发紧。
  周围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即便是声子,也噤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没有一句言辞,没有任何征兆,他突地拉过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外。
  他的身体是紧绷的,唇角抿成一条线,淡漠的目光直直向前,一直到我们上车,一直到车马进入宫中,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日日相思,夜夜渴盼,而再见时却是这样的情境,我紧紧地抿着唇,压抑心中波涌的情绪,眼中一片涩然。
  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连侍女也不敢停留,进了寝宫,便悄然退去。
  我想让自己微笑,却没有成功,出口的话艰涩而自嘲:“如果……君上不能忍受,我想我可以……”
  话未说完,他突地一把拽过我,眉宇间隐含着莫名的怒意,一只手紧紧地扣住我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从未有过的力度,从未有过深沉,唇与齿的缠绵,再也不留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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