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略微仰首,眼睑微动,道:“那山后面是何地?”眼光所及应当是西北一带绵延不觉的山峦,今日天气晴暖,湛蓝天空映衬青灰山峦,仿佛是横在半空之中的仙山一般。
“啊,”弃天帝顺着老师眼光望去,“那是天荒山,山后乃是魔部领地。”
“嗯,魔部?”苍早知魔国贵族乃分魔、鬼、邪三部,现在的君王乃是鬼部之首,此外还有九祸为首,女子为尊的邪部,而魔部,自从入朝而来,虽然也曾见到一些战将贵族,却并无显赫人物。
“嗯,魔部首领阎魔旱魃,乃是先父王结义兄弟更是本王的外祖父(……),昔年魔国鬼、邪二部混战,父王险些遭遇不测,逃往魔部求援,老王爷不仅出兵相助,更将幼女也便是先母嫁予父王为侧室,学生自出世直至十五岁,便都是在老王爷身边长大。先父王重夺国君之位后,欲将王位与老王共享,老王爷为避纷争,更绝有心人之念,却是宁愿交出鬼部族长旌旗徽戒,率亲信远走山外,再不过问魔国之事。先父王便将天荒山与神无山之间肥沃谷地划为域外,赠与老王爷,而留下的魔部兵马,一直是交由储君管理,所以现在这旌旗徽戒,乃是在银鍠朱武手中。”弃天目视青山,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仿佛久远传说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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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体会8 60楼
“原来如此……苍今日方知啊……”突如其来一声感慨。
“老师有何感慨?”弃天住口,侧头问道。
“魔国辈分原来一向如此混乱。”感叹过后,又是正色问道。“……却不知,神无之后又是何地啊?”
“哈,待天下安定,弃愿与老师前往一探。”弃天微微一笑,看看天色,道:“时间不早,学生再请老师前往观看一处奇景。”说着,马鞭轻响,调转马头沿着河道一路向北,宝马天戮不须招呼牵引,也轻抬四蹄,优哉游哉的跟在主人后面。
苍信马由缰,任由天戮跟着弃天跑了大约几里路程,眼前又是一座山丘,转过半壁矮峰,眼前又见一条山谷。在此冬日将尽,春日未到之际,纵马入谷,竟是一团温暖湿润的气息铺面而来。
“哈哈,老师随我来。”地面平整,半是天然,半为人工,开出一条窄小路途,在谷内蛇形盘旋,渐行渐深。
“这……”转过挡在面前的一块巨岩,浓雾之内,竟是一片春桃灿烂,苍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哈,”弃天下马,走向后面,将已经惊诧的老师扶下,“此谷中地涌沸泉,故此草木早发,学生归国之后,想到此地,伏婴绘图,修路种桃,本为冬日一乐,如今正好献曝于老师啊。”
“哈……弃兄好雅兴啊。”语气虽慢,但大约是谷内气候怡人,更被这灼灼桃花所衬,苍的脸上竟是一片温和荣润。
“来,老师请上。”弃天牵着苍的手,小心翼翼踏入水雾最浓之处,稳稳上行数丈,来到了窝在高地岩石之内一池蒸汽飘散的净水之旁。此池乃是一整块岩石被热泉冲碎压沉形成,如同一块巨大的天然砚台,底面经过简单修整,铺着一层长河河谷特产的白沙,细小气泡从白沙缝隙之内,不停涌出,化作水面层层涟漪。池边岩缝内钻出的一株桃树上繁花如红云一般盈满了半池泉水,片片粉红春桃飘落水中,盘旋逐流,顺着池边水沟而下。
“学生失礼了,老师请自便。”弃天一面说着,已经解开长袍之上的纽袢,落落大方,解衣露体,从容跨入水中,靠着花树对面的池壁坐下。
“……”苍立在池边,似乎是沉吟了半晌,终于解开腰间玉带、颌下冠缨,将双衽展开,除去外袍、中衣,脱下鞋袜,一身亵衣,略作犹豫终于还是将衣衫尽褪,也是坦然步入温暖水中,便在弃天对面一坐。
“老师……”看着静坐花树下之人,弃天异色双眸渐渐眯起,放沉声音唤了一声:“苍……”
“弃兄,何事?”连眼睑都不抬一下,似乎是紧盯面前水面之上数片盘旋的桃花。
弃天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道:“我族传言,温泉能治百病,甚至华发成黑,返老还童,虽有些虚妄,然而温泉妙用,纵使玄朝典籍,亦有所述吧……”
“沐浴之道,吾不精通,弃兄可待回宫,垂询伏婴大夫,想来必有所获。”
“哦?”听到伏婴师之名,弃天有些意外,身形稍稍挪动,问道:“难道伏婴深谙此道?学生竟然不知,却不知老师如何知之?”
“吾亦不知,只是从师承上妄加臆测而已。”苍眼角瞟了瞟弃天挪动身躯时水面扬起的柔波,一瓣新落的绯红,轻轻飘荡,随着荡漾水纹渐渐接近沉浮,终于贴在了胸口。
弃天一愣,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想不到老师也会如此说笑。”大笑之后,又转头看向仍旧端坐不动的苍,“老师,此地风景类于玄朝否?”
“图景虽有相似,然而风色仍是凛冽依旧啊。”似乎是为了证明所言非虚,苍略微矮身,将身躯浸入水中多了三分,胸前贴着的桃花再度漂落,顺着不着行迹的水流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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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弃天身形一滞,“老师,如今老师与弃皆身无寸缕,坦裸相对,未若索性忘记身份家国,长幼尊卑,倾心闲谈如何?”
沉默半晌,苍才轻轻吐出一字:“可。”
“老师,在老师心中,弃为人究竟如何?”弃天身体又向前倾了一倾。
“……”还未等到对方开言,却听氤氲水汽之外,忽然又传来一重一轻两个人的脚步之声,随后只听一雄浑声音道:“天河,此地路滑,小心过来!”正是蓝面大将暴风残道。
“大哥,小弟理会得。”随后,不出所料听见一直兢兢业业的算天河声音。
“听伏婴大夫讲过,此地天然温泉能治百病,你这几个月来操劳过度,来此沐浴应当对你腰病有些好处。”难得听见暴风残道说话语气如此温和。
“大哥常年征战,旧伤颇多,才要更为注意才是。”刚要踏上台基,算天河一眼看见自行吃草归来的天戮,“大哥……这是天戮宝马……难道……”话音未落,却听浓雾之中,一声威严的咳嗽。
“陛下!”对着水汽之内隐隐约约的人影深鞠一躬,两人都不约而同淌下冷汗。
“暴风将军与算天河来得不巧,今日此地孤王占用了。”听语气,魔侯心情颇有些不愈。
“是,末将、微臣告退。”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诚惶诚恐退了出去。
“呒~~”轻轻吐了一口气,弃天转头看向从方才开始,似乎就在自言自语的苍。
“……吾对弃兄只认识便是如此而已。”总算凝神,听清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最后几个字。
“老师……”弃天哭笑不得,“老师不愿说,学生也不勉强。”
“既是倾心相谈,弃兄怎可再称我为老师。”
“这……苍……”弃天眼睛再度闪烁,“我如此称呼你,可以么?”
“封云城前九年,不就是如此么……”
“哈……封云城啊……”桃花飘落,弃天仰望深邃天空中淡淡的几不可辨的云影飘飞,“封云城内,只有苍你的身边才是……”
“大哥,你确定是在这里么?”一个还略带童稚的声音飘入耳际,弃天惬意陶醉的神色顿时一变。
“哼,方才见他就是挟持二弟朝这边来的!啊,在那边!”
听到这一声莽撞叱吼,弃天身影一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又是气势汹汹一声大喝传来,随即,一个通红的身影已经穿透的浓浓水汽,手中倒乂邪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水中,激起的层层水花之中,映出螣邪郎世子扭曲愤怒的面容:“吞佛,你敢对黥武不轨,我对你不……呃……陛下……和……”
“螣儿,你是来刺王杀驾的?”弃天本想挥臂替苍挡去水花,只是没有袖子,再粗壮的手臂也显徒劳。
“呃……”此时,赦生童子也探头进来,兄弟二人四只大眼,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盯着池中的两人。
“……看够了没有?还是,螣儿你想替祖父我擦背?”弃天微微挪了挪身子,勉强挡在不动声色的苍前面。
“啊……”螣邪郎此时才醒悟,赶紧收回了枪尖还泡在温泉中的倒乂邪剃,垂首道:“孙儿冒犯了。”
“你来找吞佛?”弃天哼了一声,突然眼睛一亮,嘴角翘了起来。
“是,听说黥武二弟又去找他要求换枪,然后两人出营,便向此地而来。孙儿曾听伏婴叔说过,此地有一……呃……于是赶来,不想冒犯了陛下。”螣邪郎说的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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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婴说此地是何处啊?”
“……伏婴叔说话总是带着玄朝口吻,孙儿记不下来。”
“好像是……什么花前啊,幽什么的……”赦生童子皱着眉头回忆。
“陛下沐浴,孙儿冒犯,告退了!”螣邪郎浑身一震,捂住了连连点头的赦生童子的嘴,硬生生拖走,走时慌不择路,肩膀在桃树上一蹭,顿时点点绯红飘落。
“……”忍了良久,苍还是微微偏过头去,在漫天绯红花雨中,肩膀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
“苍……”再见此景,顷刻之间,弃天只觉得怒气全消,那一句忍了十年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还有……”
“嗯?什么还有?”听到对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弃天微微一愣。
此时,又有人声,竟是从山谷另一端遥遥传下。
“你既然答应再次比试,又带我来此作甚?”
“哈。黥武殿下,您现在心浮气躁,末将不想趁人之危,特地带黥武殿下来此平静心思。”吞佛童子声音独特,虽然低沉,却也能及远,“况且,吾也一直好奇,伏婴宰相口中‘花前月下,两情幽会之所’究竟是何模样?”
“哼,想不到,吞佛将军也会对这等仿照玄朝旖旎景致而造之地感兴趣啊。”
“哈,若非有所欣羡,魔侯何苦费此心思?”
“休把你自己与陛下相提并论。”
“哈,同殿称臣,黥武殿下何必总是对我抱着敌意啊?”
“将银邪还我,从此再无瓜葛。”
“在我看来,朱厌更适合殿下性情啊。”
“我自是不介意留下朱厌。”
“哈,殿下这是在要挟末将了?”
“不敢,伏婴叔都对将军计谋称赞有加,我只求不落圈套罢了。”
“哈……”吞佛又是一声干笑,突然听到水声一动,两人诧异停步,却见魔侯头发披散,发丝间还挂着几片桃花瓣,浑身湿漉漉的只裹了一件长袍,赤足走出层层水雾。
“……陛下!”
“吞佛童子。”虽然还没来得及穿鞋,但是赤足立在石板之上的魔侯,还是颇具威仪。
“末将在。”
“将银邪还给黥儿,换回朱厌。”
“……末将尊令。”吞佛童子面无表情,将手中银邪递在银鍠黥武面前,“殿下,得罪了。”
黥武不接枪,反而向上施礼,“陛下,此枪乃是孙儿自己失落,宁愿自己夺回。”
“……随便你们。都退下!”弃天挥了挥手。
“末将、孙儿告退。”
弃天回头,刚想脱去外袍,再入池中暖暖身子,却见背后弦首已经穿戴停当,缓步而出。
“陛下,日已西斜,天色不早,离开过久,只怕诸将着急,这便回营去吧。”
“……请老师稍后,学生这就穿衣备马。”
夕阳光芒铺满静悄悄的春猎营地,银鍠朱武兄弟三人此时得暇,正要策马出营,却见两匹战马不疾不徐遥遥归来,正是魔侯弃天与弦首苍。
“陛下,弦首……”银鍠朱武在马上抱拳。
“朱武?”看看便装的三人,弃天微微一愣,“时候不早,三位侄儿同时出营,这是欲往何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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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银鍠朱武脸上一红。
苍日却已经开口道:“大哥最近肩膀疼痛,听伏婴表弟言道,此地不远有一处温泉,对此风湿之疾颇有疗效,故此今日偷闲,陪大哥前往。”
“回营!升帐!”弃天帝面色一冷,纵马直冲金顶宝帐。
片刻之后,众将全都顶盔贯甲,列立两旁,一帐君臣,却是神色诡异的对望。突然,只听弃天一拍面前条案,怒道:
“为大将者,风餐露宿,睡卧鞍桥,虽马革裹尸亦无怨尤,尔等怎能贪恋安逸享乐!今日下午,一个个不顾军令,全都私自出营,如此懈怠,怎生了得!今日晚餐取消,各自回营检讨!”说完袍袖一甩,进了寝帐。
众将沉默良久,纷纷默默退走,心道:陛下宽宏大量,没有点名斥责,真是万幸啊。
“哈……”众人缓缓退出之时,只有吞佛童子干笑一声,反正也知道一旁的暴风残道听不懂,竟毫不顾忌叨念出来:
“只许陛下洗葱,不许臣子泡澡啊。”
……
“陛下。”内帐之中,苍难得主动开口。
“老师,下午让老师受惊了。”
“无妨,只是众将无辜啊。”坐在榻前毛毡之上手捧汤碗,苍慢吞吞的说道。
“嗯?”
“陛下难道不曾注意,此谷隐秘,本应鲜为人知,却为何大家却都趋之若鹜……”
王宫之内,伏婴师正在自己书房中批阅奏章,突然不知何处一阵阴风吹来,鼻头一痒,竟是连打两个喷嚏。
“大人受了风寒?”坐在下面的风流子地位不够,因此也没有随行春猎。
“嗯……难道是无妄之灾?”伏婴师皱皱眉头,“风流子,今日看过黄历么?”
“哦,早晨看过了,今日不宜沐浴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伏婴师点点头,继续埋首公案了。
是夜,戒神老者照例依照时辰将帐中火把熄灭,只留了立在帐口的两盏高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