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弃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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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弃终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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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承启道:“关于赌场方面,只消咱们与华洋巡捕提前通好声气,日场不防随他们来查,但得保证绝不干涉夜局。那些华洋巡捕白受社中香火已久,这点事情还不至令他们难为。瞒上不瞒下,他们不响声,总归Elliott不可能亲身上阵,自己来查。”
  腾老板对陆承启的办法照旧肉疼。
  “如此一来日场岂不全丢?”
  “丢掉日场总好过满盘皆输。”孙师爷又问,“然则法国人既要动手,华洋捕若一个人也拿不下,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上头交公呢?”
  “这一处可召集自家兄弟帮忙,使他们乔装了赌客,跟华洋捕去牢狱里走一遭。”
  陆承启言毕,席间有长辈笑赞:“果然虎父无犬子,四官这孩子如今担起事体,手段圆通光滑,越发有出息。然而赌场的问题解决了,另一处呢?”
  陆重远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人家气势汹汹地要动手,咱们也少不得暂且收敛,人可以作假,这一样却做不得假,被洋鬼儿收走又毒不死一二个,何苦白白便宜他们。”
  滕老板再次不满:“六哥的意思是打算暂时关掉公司?”
  陆重远和善地冲众人笑了一圈:“公司势必得关,这个关头,得小即失大。至于私下里大家如何行事那属自家经营,我一概不理。谁人有胆量,能在这个风头吃足一笔,是他法力高强,若跌了大跟头,也只好怨自己时运不济。”
  女宾们聚在后头的花厅里。
  金色的阳光透过大片玻璃洒进室内,落地玻璃窗前,几位留过洋的时新太太小姐,围着厅里的一架新钢琴,一边弹奏,一边模仿外国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表演一出爱情戏码,引得阵阵欢声笑语。
  云意收回目光,自饮一杯酒,席间大少奶奶同二少奶奶悄声细语,谈论的却是Elliott。云意被软禁在房中已有数日,从她们口中云意得知今日做寿是早派人请过Elliott几次,谁知最后出现的不是Elliott,而是法国公董局专员。专员送一封法文信到陆公馆,Elliott坚持陆重远将数日前相赠重金一事登报致歉,否则后果自负。
  二少奶奶不由感叹:“咱们也都是大户门庭出身,可就不曾见识过Elliott这番为官道理。到底是贝董深谙咱们国情,即便身在法国,也不忘派女儿将贺礼赠上。”
  大少奶奶紧忙冲她调个眼色,又抬眼一望云意脸色。
  云意充耳不闻,一杯酒专心致志喝了半日。
  一旁服侍的素知见她双颊微红,已染醉意,便又悄声劝她。
  云意被迫搁下酒杯,才发觉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的目光双双落在自己身上,幸亏三少奶奶风风火火地从钢琴边赶过来,才适时打破尴尬局面。
  三少奶奶上来就搂着大少奶奶,笑嘻嘻地央求道:“方才范家的小姐提议晚上去花园舞厅,大家听了兴致颇高,连同几个不会跳舞的小妹妹也嚷着要跟去凑热闹,大嫂二嫂,不如你也与我们同去罢?”
  大少奶奶冲二少奶奶笑道:“瞧她说的动听,还不是要拉我们一道下水,万一事发好有人陪她担骂儿。”
  三少奶奶道:“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新社会新时代,跳舞可不触犯哪条王法。你呀越是找借口不去,我就越要破掉你的老古板。”又问着云意,“四妹妹,你这病了一场我都许久没能见上你一面,不如也同大家出去透透气。你不多沾沾人气,可不就剩病气缠身。”
  素知比云意先开口:“我们少奶奶尚未痊愈,出门一趟难免着了风,怕是去不得了。”
  三少奶奶咦了一声,道:“四房里的事情几时由你一个丫头拿起主意?”
  素知脸色顿僵,怯声解释:“是少爷吩咐不让少奶奶出门。”
  三少奶奶倒是一语中的:“老四管的也太宽泛,酒水不许多饮,大门不许迈出,四妹这哪里是养病,分明坐牢无异。”
  云意往日不太愿意凑她们的热闹,可如今心里稍一盘算,心思立动,紧忙道:“四少爷就爱胡乱担心,我哪里就弱不禁风,三嫂好意,我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我对跳舞一窍不通,到时候还得请你耐心教导我。”
  三少奶奶当即扔开大少奶奶来搂云意:“到底四妹妹行事痛快爽利,那咱们可就约定了。大嫂二嫂不去,咱们就绑了她们去。”
  “什么绑呀拿呀,你怎么不学三少爷点好处。”二少奶奶劝道,“不是咱们不赞同你们跳舞,关键舞厅之类的地方,不该是你们去的。你们想玩儿想闹,尽管在家里,捅破天也没人说一句不是。”
  云意瞧了三少奶奶一眼,只怕她要打退堂鼓,好在三少奶奶向来不是肯听话的人。
  “二嫂,我们去的是花园舞厅,那与在家里有什么不同?”
  “这有个什么说法吗?”
  “花园舞厅旁人去不得,咱们却是去得的,因为那里是大哥的地方,不信二嫂问着大嫂。”
  二少奶奶无言以对,大少奶奶见状,亦不再坚持。
  云意压住欣喜,静静道:“既如此我回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她双颊微热,一路快步回房,素知追赶上前,小心翼翼道:“少爷既然吩咐过了,您就还是推掉三少奶奶吧,免得……免得又……”
  云意甚是不快,可考虑到这是离开陆家的难得机会,也肯敷衍素知:“我去一会儿就回,你若不放心,跟我同去便是。陆承启近日忙的不可开交,你不讲我不讲,他哪里有空闲过问咱们的琐碎事情。”
  三嫂为跳舞将大家一齐拉下水,她现学现用,也将素知拉下水。一旦走出陆公馆的大门,素知总不难对付。
  云意没能算准,她的琐碎事情,陆承启还是有时间过问的。
  她正在更衣室翻箱倒柜的时候,陆承启神出鬼没出现更衣镜里。
  “听闻你今晚要同三嫂她们去跳舞?”
  她镇静住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一张本票一点一点攥进手心里。
  “我已经答应三嫂,我不想言而无信。”                    
作者有话要说:  

  ☆、棺木贺寿1

  陆承启道:“我并没有阻拦之意,今日天气晴朗,夜间也不至转凉,恰好适宜外出。”
  镜子里的他笑意暖暖,云意倒弄不懂他是真是假。
  “你——不拦我?”
  “你看你又疑心,难道我还动真心要软禁你?软禁一月半月不难,软禁一年半年,你非拿我当仇人看待不可。谁拿我的当仇人都没关系,可我不能让你也拿我当仇人。我特地赶回来不是为了拦你,而是请你见谅。这一向格外的应酬忙碌,不免疏忽了你,待过几日空出时间,我再好好陪你。”
  他没回时云意一直担心他横加干涉,可他陡然做出放行的态度,又令人意想不到。
  她一面取一副钻石耳坠来戴,一面借助镜子观察他的神色变化:“跳舞三嫂可以教我,我认真学,想来不至于出丑。你尽管忙你的事情我晚上出门还有素知陪同,我这里没有关系。”
  她做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又主动提出让素知陪她同赴舞厅,目的便是为了打消他的疑心。
  耳坠戴好一侧,她又歪头戴另一侧,陆承启道:“出了陆公馆的大门,素知可就陪你不成。你自己玩儿更开心些,别让丫头跟在后头扫你的兴。”
  云意蹙一下眉,又紧忙恢复如常,在心底思索他的话。
  她回来后换了一件天青色旗袍裙,陆承启见旗袍裙腰间的盘扣松开,伸手替她扣了,就势将她揽入怀中。
  “你不是想回北方么,通行证我已托朋友在办,等办成之后我陪你一道回去。”
  云意手一抖,耳坠几乎脱手而落。
  手心冒出一层汗,她微吸一口气,好容易才镇定心神,将耳坠戴准位置。
  “我不回去。”
  他在她耳垂轻轻一吻,附在她耳边问:“同我回北难道不好过你一人回北?比如今晚你成功从舞厅离开,难道北方的政府就不承认南方的婚姻吗?若因什么缘故复被遣送回来,非但你自己面上不光彩,甚至姑妈与汤老板脸上也无趣。”
  云意被他轻轻巧巧几句话刺泄了气,他哪里是不疑心她,他根本是将她满腹的心思揣摩的一干二净。
  陆家待久了,再愚钝的人也练就出一身伶俐,她今日势必走不成的,但希望破灭不是顶要紧的,顶要紧的是临危不乱,悉心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云意没有自乱阵脚,她闲闲道:“你也太爱费心思,我既答应三嫂,就一定得去,至于你疑不疑心,那是你的事情,不能因为你疑心,我就生一辈子病。”
  他浅浅一笑,松开她道:“你上午应酬半日,今晚又要出门,也该歇一歇将养精神,不必着急前面去,三嫂那里我派人替你告知一声就是。”
  云意先前精神振作,如今生路变作死路,又被他一提,反而真心觉得疲惫。
  陆承启走后,云意歇息不到半个钟头,素知便带来糟糕透顶的消息。
  前厅内,陆重远不曾想到薛笙君今日露面,心里当即起了防备,然而此刻人已闯进来,他也不能不给薛笙君面子。
  薛笙君还不等陆重远开口,斧头似的话便气势汹汹冲他砍过去。
  “我是前来贺寿,并非前来吃人,重远兄心里装了大只鬼么,咱们二十几年的交情,非但寿酒不肯请我吃一杯,怎甚至让小辈往外撵起人来。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是不让妹妹在南州城做人了。”
  陆重远不冷不淡道:“笙君你最爱多心,都是没有的事情。你一向宽宏大量,再没有因为小辈同你玩笑就认真动恼的。”
  陆承启看情形走上前请薛笙君入座,薛笙君看也懒得看陆承启一眼,后背挺直,冷冰冰道:“不敢劳烦四少爷,我送完寿礼就走。”
  孙师爷见气氛僵着,赶紧出面打一句圆场。
  “笙姐的寿礼想必别出心裁,不如先让咱们开开眼界。”
  薛笙君微微一笑:“算你猜对了,虽然这份寿礼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可在座诸位任你是功勋卓著、流芳百世,还是恶事做尽、遗臭万年,你都缺它不可。”
  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只听薛笙君向外吩咐一声:“抬进来吧。”
  旋即八个壮年男子抬进厅内一副上好的柳州棺。
  此等寿礼一出,举座哗然,这哪里是来祝寿,分明是砸场踢馆。
  兴社内素日与汤老板不睦者纷纷吵嚷。
  “薛师太这些年不止远离江湖,居然连人情客场也一并远离。自己不晓得自己么,几百年前就不再是她重如泰山的时代,还当自己是执掌永福路的正宫娘娘呢?可是不吃亏不长慧性。”
  “当初是冲着汤老板的面子两处方才联了姻,只当汤老板真心与咱们握手言和,共荣共难呢,到头来又如何?”
  “就是这话,馅饼儿砸下来,他们还不是该抢硬抢,该砸硬砸,两年来闹得乌烟瘴气,一开始反而打的咱们措手不及。
  “说透说穿,咱们是上了人家的当。她自己在汤老板那里气数大尽,就跑到兴社来登高借位。六哥,我说句认真话,你是被人当登高石踩踏啦,晓得内情的哪个不替你冤。”
  陆重远面色阴沉,众人七嘴八舌间,将目光从盛着葡萄酒的酒杯中转移至薛笙君脸上,银红的酒液仍映在眸中荡漾,漾久了便是杀意浮沉。
  “笙君你的礼也未免太重。”
  “重远兄此言差矣,送礼论得是是否投其所好,若以轻重贵贱论,着实流于小家气。我原也是懂些礼数的,所以这些年从不挑人寿辰之日行晦气之事,然则重远兄特特喜爱此物,我哪怕受人议论误解也顾全不得,非得忍痛割爱,将这具原是为自己预备下的棺木转赠与你,方才能够令己心安。”
  陆重远道:“既是为你自己预备下,我更不好夺人所爱。”
  “我又不曾撞死儿媳,谋杀孙儿,千方百计盼自己断子绝孙,如何有这份福气消受?”
  陆重远听得糊涂:“你此言何意?”
  薛笙君切皮撕肉,一点情面不留。
  “我的意思显然是指你心狠手辣,撞死儿媳,天理不容,断子绝孙!六哥,月满将亏,水满则溢,人一旦爬到巅峰就只剩往下走的路。得意之时若一味不留余地,将事情行至极端,有朝一日虎落平阳就怪不得人犬相欺,正经的那算是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要说:  

  ☆、棺木贺寿2

  陆重远道:“你指我派人撞伤云意,空口无凭,倒先拿出证据来。”
  薛笙君冷笑一声:“大家若得闲就去看看今早的报纸,撞死人的那部汽车你们管保比我眼熟。”
  当下还真有人遣手下将今晨的报纸送进来,报纸传看间,众人不免窃窃私语。
  云意一路急敢过来,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薛笙君就直接问到她脸上去。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撞的你!”
  薛笙君瞧她神色,不必等她回答,便已知晓答案。
  姑妈是隐退江湖之人,表面上看似乎有汤老板替她撑台,可一涉及利益相关处,夫妻关系尚且靠不住,更何离异十几年的怨偶。
  云意前后思量一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双方力量悬殊,哪里讨得来半点公道,若不认命屈服,也不过枉自害己。
  她涩着眼睛,略摇摇头,低声道:“姑妈,就算了吧,孩子没有没关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
  薛笙君见她一身软骨,更是气恨地咬牙切齿:“你想到此为止,人家可猫捉耗子玩儿的正欢畅呢。连自己亲生骨肉的仇都不报,你也算是个母亲。”
  “姑妈。”
  薛笙君抬手就打她一掌:“别喊我姑妈,我不认得你这样狠心绝情的人,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所谓么,你好好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一个字就是一根针。”
  这一掌打的凶,云意的嘴角顿时沁出血丝,人一晕,身子就向后歪倒,若非有人扶住,这一下只怕要跌倒在地。
  薛笙君怒火尚未消散,转瞬又将云意扯回原处,冲方才扶住云意的陆承启道:“不敢烦劳你们陆家,云意是我的侄女儿,我亲自带她回去撞死打死,也好趁你们的心如你们的意。”
  陆承启道:“姑妈严重了,您若气恼,只管怪我就是,云意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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