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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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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⒖滩瞬簧賁F作家,连科技出版社也以SF小说为出版任务了。
  一窝蜂,赶热闹,是我们的文史研究工作者和文艺创作者的老毛玻是的,说它是老毛病,一点也不夸张,自古已然,于今为烈。当然,一个社会,一个时代,文化倾向确有一股流行的时尚性,而且这股流行的时尚性,恰好反映了时代与社会的现实,也造成了学派或创作流派。我并不是反对这些,这个时尚性是反对不掉的,也不必反对,因为它是自然兴起,自然亡失的。我所担忧的,或者说是感到不愉快的,是所有种花的人都走出自己的花房去种菊花,结果就成为只有百菊齐放,而并不是百花齐放。
  贺年片
  今年收到十来张贺年片。这个一年一度的社交文件,我满以为一定是美国制品最是现代化,岂知竟估计错误了。美国寄来的两张,无论图画、文字,全是五六十年来的老规格。照例是画着一位穿红大氅的圣诞老人,挟着礼物,坐在雪橇里,向远处一座积雪的小茅屋奔去。祝词也仍然是英国桂冠诗人的诗句。如果我还有年轻时用剩的贺年片,今年拿出来寄给美国朋友,大约也不算古老背时。
  新加坡寄来一张,印刷是现代化了,上了油的。图画却是平常见惯的风景:丛林、茅屋、湖水、浣女,四周加了一圈边框,好像是一个镜架。给你的印象,仍然是老式的风景邮片。
  香港寄来三四张,有市容、有风景、有怪里怪气的超现实主义图案,而且一律印在塑料膜上,底下垫一张洁白卡纸,看上去有透明的感觉,摸上去有立体的感觉。噢,真是想不到,倒是香港最为现代化,无怪乎有许多人想往香港跑。
  有一位青年朋友,寄来了一张很“考究”的贺年片,我才有机会欣赏我们的国产品。
  一经欣赏,问题就出现了。这张贺年片上画的是一个老人。从上身看,额角突起,一把白胡须,拖到胸前,是个男性老公公。从下身看,没有脚,好像踏在泥淖里。然而有裙有裳,分明是个女性的老婆婆。老人腰间挂了一个葫芦,拐杖上生出两朵灵芝,这表示他或她是个卖药的。拐杖上还搁着两轴贡卷,这就使我想起了我们同乡人郭友松秀才的故事。郭友松的丈人七十大庆,郭友松画了一幅寿星图送去。画上的寿星公公一手拿着一支尺,一手拄着龙头拐杖。拐杖上挂了两轴贡卷。老丈人收了这幅画挂在中堂,贺客都不免要恭维一番,只有一个客人忽然大笑不止。大家问他有什么可笑。他说:“这就叫作尺贡老寿星”。于是老丈人恍然大悟,赶紧吩咐把这幅画摘下来。原来这是我们松江的土话,凡是什么事情做坏了,什么东西损坏了,或是人死了,都说是“尺贡老寿星”,“尺贡”是吴语,即“完蛋”的意思。现在,这张贺年片上的老人拐杖上也有两轴贡卷,却没有尺,便不知是什么意义了。
  再欣赏老人旁边的一行题字:“瑶池赴会”,下面是画师的署名。“瑶池”是神话传说中西王母所住的地方。在旧社会里,老太太死了,亲友们送一个挽幛,常常用“驾返瑶池”四个字。
  再欣赏画的四周,用凸版印出五只鹿,五只蝙蝠,五个寿字图案,还有几个古钱和如意,这一切,是“福禄寿”和“招财进宝”的象征语。
  欣赏的结果,是大惑不解。这到底是贺寿片还是贺年片?是挽幛还是寿幛?是以老公公为对象的呢,还是以老婆婆为对象的。这三个疑问,我无法解决,怀疑那位青年朋友买错了东西,于是翻开来欣赏第二页。没有一个中国字,只有三行英文,译作中文,是:愉快的圣诞节及快乐的新年没有一个字表示祝愿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义呢?我不是基督徒,向来不过圣诞节。
  快乐的新年,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要我快乐呢,还是寄件人自己在快乐?都摸不清楚。
  这一张“考究”的贺年片,使我又一次很不愉快,因为它反映了我们的文具商及美术设计师的文化水平的低落,同时也反映了封建庸俗思想的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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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散文” 
  散文这个名词,在古典文学里,原先已有两个概念。其一是和韵文对立的,指不押韵的文章。其二是和骈文对立的,指句法不整齐的文章。这两者都是属于文体的概念,而不是文学形式的概念。现代文学中所谓散文,和小说、戏剧、诗歌分庭抗礼,其意义便是一种文学形式了。
  把散文这个名词赋与文学形式的概念,大概起于日本,而日本人是以此作为英国文学中所谓Essay的译名。不过,Es-say这个名词,在英国文学里,本来只是指一种比较短的论文,篇幅虽不长,但内容却还是庄重的,或者说,“一本正经”的,对某一事物发挥议论。用我们的文学名词来表达,应该就是论说文。论说文还是一种文体,而不是创作文学的形式。
  属于文学形式的散文,是专指一种比较轻松、比较随便的文章。它们不是学究式的高议宏论,而是“摆龙门阵”式的闲谈漫话。偶然高兴,对某一事物议论几句,评赞几句。或者索性把话头搭到别处去,借此发些牢骚,谈些感想。文章内容不一定扣住题目,题目也未必能概括文章。这种文章,就文体概念而言,是散文,但不是论说文。英国文学界把这种散文,称之为familiaressay,加一个状词,以示与论说文相区别。我们现代文学中所谓散文,实质上应该是familiaresAsay的译名。famil-iar是家常、亲热的意思,所以我想译作“家常散文”,用家常便饭、家常豆腐的例子。从前有人译作“絮语散文”,也还恰当。不过离开了语根。
  随笔是我们古典文学的一种文学形式,它和英国人的家常散文,虽不完全相同,却也有些近似。我们现在称“散文随笔”,一般人都以为是散文和随笔两种文学形式的组合名词,我以为应当把“随笔”作为“散文”的状词,最好索性改作“随笔散文”,就可以作为familiaressay的新译语了。
  在西方文学中,随笔性的散文开始于英国,也特别繁荣于英国。十八世纪后期,一位英国作家查尔斯·兰姆写了两卷散文,题其书名曰《伊里亚散文》,我们现在译为《伊里亚随笔》。把散文这个名词作为创作文学的形式,开始于此。以前虽然有过十六世纪的英国人培根和法国人蒙田,都是著名的散文家,但他们的散文还只是短篇论说文,没有家常味,我们只把他们的文集称为《培根文集》、《蒙田文集》。
  兰姆式的随笔散文建立了英国新散文的传统,从此以后,英国出现了许多杰出的散文家。英国的报纸,一向不登载小说,也极少登载诗歌。文学版的内容,以书评为主,其次便是散文,而散文的内容,有时也是书评。英国散文的繁荣,与报纸的需要极有关系。进入二十世纪以后,报纸大量增加,于是有许多散文家应运而生,为报纸写稿。有些人成为某一种报纸的专栏作家,每星期供稿一二篇。我已经二十多年不接触英国现代文学,不知道他们现在有哪些散文家。我所熟悉的还是四五十年前的几位作家,如卢卡斯(E.Y.Lucas)、米伦(A.A.Milne)、林特(R.Lynd)等人,文章写得真好,一向是我休息时的读物。
  “五四”运动以来,散文在我国的文苑中,也并不示弱。鲁迅是最重要的散文家。
  他的风格,是古典和外国的结合。只因为他的绝大多数文章,思想性表现得极强,相对地未免有损家常味、亲热感。这一类文章,在我国文学界,一般称之为“杂文”,似乎有意和“散文”划一界线,虽然从文字涵义上看来,这两个名词并没有逻辑的区别。不过,《野草》和《朝华夕拾》,总该算是鲁迅最好的散文。
  三十年代的周作人,也写过不少散文。最初的几个集子,如《自己的园地》之类,也很有味道。但是他写到后来,几乎尽是读书记,甚至抄书记,多读了便使人感到单调,也许还会沾染到一些书生的迂气。
  朱自清的《背影》和梁遇春的《春醪集》,都是三十年代出现的优秀的散文集。梁遇春死得太早,他的文学生活没有几年,因而很少人知道他。他是在北京大学读英国文学的,他这本《春醪集》,确是正统的英国式散文。我还想提到冰心的《寄小读者》。
  我读这本书的时候,已经不是“小读者”,但我非常喜欢它。经过了几十年,现在我已忘记了它的内容,留下的印象是她的文章非常洁净。此外,茅盾、俞平伯、冯文炳、王鲁彦、魏金枝诸家,也都有好几篇杰出的散文,至今在我的记忆中。此外,肯定还有不少好文章,为我所失记的,或没有见到的。
  林语堂推崇明人小品,提倡“闲适笔调”,似乎有意给散文开辟一个新园地。他掇拾周作人、沈启无的牙慧,竭力赞扬公安、竟陵文派。他把“闲适笔调”作为公安、竟陵散文的创作方法,而没有看到公安、竟陵诸家文章的针对性和战斗性。他们的笔调尽管闲适,思想内容其实并不闲适。在另一方面,林语堂的提倡“闲适笔调”,也有他自己的针对性。他的“闲适”文笔里,常常出现“左派、左派”,反映出他的提倡明人小品,矛头是对准鲁迅式的杂文的。这样一来,明人小品,闲适笔调,在林语堂手里,都成为反历史潮流的武器。鲁迅惟妙惟肖地用四个字揭穿了他的本质:“英文、英文”。
  解放以后,仍然有许多人擅长写散文。鲁迅笔法的杂文,在新社会里有没有需要,尽管毛泽东同志有过明确的指示,但也有人提出来作为讨论的问题。随笔式的散文,曾经热闹过一时,你也“漫谈××”,他也“闲话××”,可是在一九五七和一九五八这两年中被罗织入罪的,也尽是这些散文。到了六十年代,散文又复兴了。有人向艺海中拾贝,有人在燕山上闲话,都受到读者欢迎,可是,“文化大革命”一开展,这些散文都成为“大毒草”。
  现在,文艺界正在拨乱反正,为今后的繁荣创造条件。散文也受到各地作家的重视,已经出现了几个专载散文的刊物。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又提供了一个为散文家挥洒妙笔的园地,我相信今后的新文学史上,散文一定会占有反映和记录新时期总任务的丰富多采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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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治什么“学” 
  《书林》杂志有一个《治学篇》专栏,去年,编者就来找我,要我给这个专栏写一篇文章,谈谈我的治学经验。我当时贸然答应,毫不考虑。现在编者又来敦促,要我践约交稿,我这才想起,我这一辈子到底“治”了些什么“学”?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我自己反省,弱冠以来,迄今五六十年,我的确“治”过不少“学”,几乎每年每月每日都在“治”,可是我“治”得了什么“学”呢?没有!我完全无“学”,因而至今是“不学无术”。
  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在四年制中学第三四年级的时候,中、英语文阅读及写作能力,已有相当好的基矗中文是家学,我父亲教我从《古文观止》读到《昭明文逊。英文得力于叶颂藩老师的文法课,他教授《纳氏文法》第四册,使我能基本上懂得英文的语法结构。这两种语文基础,是我的有利条件。中学毕业后,报考东南大学国文系,同去应考的有四个同学,只有浦江清一人被录取,我和其他二同学均名落孙山。
  于是去报考之江大学,因为听说教会大学容易考。果然被录取了,就进之江大学去读英文。在之江,没有钻研中国文学的条件,我就钻进了英国文学。一年之间,我读了英国文学史、英国散文和诗歌。对英国文学刚才懂得一些皮毛,可是因为参加非宗教大同盟,不能不退学了。
  第二年,我到上海进上海大学,读中国文学系。陈望道老师讲修辞学,沈雁冰老师讲西洋文学史,俞平伯老师讲诗词,田汉老师讲欧洲浪漫主义文学,这些课程都对我有相当影响。西洋文学史的教材是周作人编的《欧洲文学史》,这部书的内容,实在只讲了希腊、罗马部分,我以为不足,就自己去找英文本的欧洲各国文学史看。俞平伯老师讲过《诗经·卷耳》,指导我研究《诗经》的路子。于是我找到一部方玉润的《诗经原始》,通读之下,豁然开朗,才知道古典文学研究的历史进程。
  在上海大学读了两年,又转到大同大学读英文,在叶上之、胡宪生老师的指导下,读了司蒂文生的散文《骑驴旅行记》和沙克莱的小说《亨利·爱思芒》。同宿舍的同学有许思玄,读英国文学书甚勤奋,我和他对床而坐,颇受他的影响。以后又转入震旦大学读法文,随即便爱上了法国诗,从龙沙、维雄到雨果,似懂非懂地乱读了一阵。中国古典文学,就此放下了。
  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七年,在上海做亭子间作家。职业是书局编辑,业余工作是写小说,翻译外国文学。阅读的也多是外国文学,偏重于苏联、东欧诸国和美国。读书没有计划,得到什么书就看什么书。知识面广了,眼界开了,可就是说不上研究。在周作人、林语堂的影响之下,也曾有一二年热中于明人小品文,把公安、竟陵派的几十部诗文集看了一遍。
  一九三七年秋,到云南大学文史系教书,系主任分配给我的课程是大学一年级的国文、历代诗癣历代文眩我战战兢兢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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