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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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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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七年秋,到云南大学文史系教书,系主任分配给我的课程是大学一年级的国文、历代诗癣历代文眩我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任务,努力备课,编讲义。上了几个月课,才知道过去光是读书,纵然读得很多,全不顶事。有许多古典作品,过去读过几十遍,自以为懂了,没有问题。可是拿到课堂上去一讲,经学生一问,就觉得有问题了。
  怎么办?要解答,就得研究。从此开始,我的读书方法才深入了一步。
  在云南大学三年,有条件阅读了许多云南古代史文献,写下了一些札记。在向觉明的影响下,看了许多敦煌学文件,校录了十几篇变文。一九四一年,到福建厦门大学任教,于是云南古代史和敦煌学的兴趣消散了。在厦门大学五年,由于厦大图书馆的藏书毫无损失,全部内迁,我着实看了许多书。给学生开了一门专书选读课,讲了一年《史记》,自己也写了许多《史记旁札》。读了七八十种宋人笔记及野史,抄录了所有关于词的资料,打算编一本《宋人词话总龟》。这两部没有完成的手稿,都在“浩劫”中损失了。
  解放初期的五六年间,我的业余时间都花费在外国文学的翻译工作,前后译出了二百多万字的东欧、北欧及苏联小说。一九五七年以后,才重又回到古典文学的阅读和研究,主要是对唐诗宋词做了些考索工作。但就在同时,我的兴趣又转移到金石碑版。陆续写成了《水经注碑录》、《诸史征碑录》、《唐碑百逊、《北山楼碑跋》等十多种著作。这些手稿,在“浩劫”中也损失了一大半。
  以上是我生平治学的一个大概情况。如果说“治学”就是“研究”学问,那么我实在没有“治”过任何一种学问,因为我的研究工作实在做得太少。不过我以为“治学”这个名词,意味着一整个过程。任何人都不会一上手就研究一门学问,必须有一个逐渐走向研究工作的过程。这个过程,我把它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由浅尝到博览。对某一门学问开始感到兴趣,渐渐地一本一本找这方面的书看,熟悉了关于这一门学问的各方面情况,这是第一个阶段。既已熟悉了关于这门学问的各方面情况,在更广泛的阅读与思考之际,必然会发生问题。碰上了问题,就要自己去求解决,这才走上了第二个阶段,可以称之为“入门”。入门之后,你会觉得欲罢不能,索性把一切弄不清的问题弄弄清楚。于是不能不展开更深入、更广泛的探索,这样才到达第三个阶段,开始做研究工作了。
  由于我个人性情急躁,没有耐性,缺乏锲而不舍的精神,再加上生活条件的不稳定,我治过许多学,可是都只走了两段路,没有完成治学的全程,因此,至今不名一家,在文学研究工作者中间,我只是一个“三脚猫”。
  我把我的经验贡献给青年学者,祝愿他们审慎决定研究课题,一段一段地走完治学的全程,不要像我一样的见异思迁,半途而废。近来有不少青年学者,随便找一个课题,一上手就做研究工作,对这个课题的各方面情况,全未了解。这是没有基础的研究工作,不可能取得正确的成果。他们的毛病,恰恰和我相反。
  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五日于华东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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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碑二题 
  寒山寺碑
  苏州寒山寺的“枫桥夜泊”诗碑,近年来报刊上屡有提到。今天又在《文汇报》上见到一文,说到抗战时期有一位刻碑人钱荣初曾刻了一块假碑,以代替真碑。又说这个故事为香港《大公报》发刊作头条新闻。
  我没有见到香港《大公报》的报道,不知如何说法。不过关于这块为好古之士和日本旅游家们所注意的唐诗石刻,似乎近来已无人知道它的历史,连苏州人都说不明白。
  所谓真碑,是谁写的?假碑,又是谁写的?文章都没提。文章的作者是钱荣初的外孙,还是初中学生,当然不会知道。但刻碑的钱荣初,似乎也不知道真碑与假碑有何区别。这却更不可思议。看来,这些报道,反而把这块石刻的历史弄糊涂了。
  抗战前,日本游客买回去的“枫桥夜泊”碑,是俞曲园(樾)写的。这块碑的拓本流传了五六十年。我也还有一张。但这已是第二块石刻了,第一块是文徵明写的,据说俞曲园写的那块碑阴(即碑背)有题记,说明文徵明写的一块已经岁久亡失。
  抗战以后,有人送我一张寒山寺碑的拓本,已是张溥泉写的了。因此,我才知道俞曲园写的那一块又已“岁久亡失”了。唐代诗人张继的诗,由现代诗人张继来写,倒也有趣。当时我猜想,俞曲园写的那块碑,大概被日本人盗去了。抗战期间,日本人取去了许多石刻,旅顺口的那块唐代崔忻井题名石刻,听说现在还流落在东京。我猜想,大概钱荣初刻的就是张溥泉写的那一块,也就是现在寺中的那一块。这也是真碑,并非假碑。
  奇怪的是,一九八二年,我在南京瞻园看到了两块名碑,正是关心石刻的人都不知道下落的东西。一块是端方仿刻的天发神谶碑,嵌在瞻园壁间。另一块就是俞曲园写的寒山寺碑,在一个特建的碑亭里。当时一看此碑,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俞曲园的遗迹犹存,惊的是它怎么会跑到南京来落户。可惜当时匆匆过目,忘了看碑阴,不知有字否。
  在寒山寺的时候,这块碑是嵌在墙上的,所以没有人见过碑阴。现在屹立在亭中,我希望有人去核实一下。最好,请南京文管会弄弄清楚,到底这块石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来到南京的。苏州文管会也应当把这块碑去要回来,还给寒山寺。
  寒山寺碑信息
  我写了一篇关于寒山寺碑的小文,刊在四月二十二日《新民晚报》,当时是在病床旁写的,但凭记忆,没有检查文献。该文刊出后,陆续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提供了各人所知关于此碑的信息。有常熟九十一岁的曹仲道老先生,有俞曲园的后人俞泽民同志,此外还有杭州林菁、苏州邓兆铭等七八位,可知读者中关心此碑的大有人在。晚报编者不可能把来函逐件刊登,只好由我综合为一文,名曰《寒山寺碑信息》,希望这里所记的,都是实在情况。
  第一块寒山寺《枫桥夜泊》诗碑,应当是北宋宰相郇国公王珪写的,记录于《吴郡图经》。这块碑久已亡失,所以俞曲园碑阴诗说“郇公旧墨久无存”。
  第二块碑是明代苏州书家文徵明写的。此碑在俞曲园时还没有亡失,只是“漫漶”(字迹模糊),所以俞曲园诗云“待诏残碑不可扪”。可知这块碑在俞曲园时还在寺中。
  俞曲园写的是第三块碑。碑面为张继原诗大字三行,小字题记三行。俞泽民同志寄来一张照片,是一九八一年春在苏州寒山寺中摄影的,这块碑至今还在寺中。杭州林菁同志将碑阴刻的一段题记抄来,也是俞曲园写的,内容是关于原诗“江枫”二字在龚明之的《中吴纪闻》中却是“江村”。文徵明写的那块碑已不可辨,不知他写的是“江枫”还是“江村”。因此俞曲园诗云:“幸有《中吴纪闻》在,千金一字是江村。”但俞曲园似乎不以“江村”为是,所以他写的还是“江枫”。
  另外有一块同样的俞曲园书碑,在南京煦园,不是瞻园(这是我记错了)。据说是汉奸江亢虎叫人从苏州搬来的,也许当时是为了防止日本人偷走。现在可以揣知,二碑之中,必有一块就是钱荣初刻的“假碑”。俞泽民同志寄来的照片,碑侧有小字题刻,不知内容如何。我怀疑这一块留存寺中的倒是假碑,是准备被日本人偷走的。
  一九三六年,吴湖帆请张溥泉也写刻了一块,这是第四块《枫桥夜泊》诗碑,与俞曲园写的一块并立寺中。
  德清蔡剑飞同志来信说,他在一九三五年夏天曾在枫桥住过一个月,在寺中看到的诗碑乃是南海康有为所写。这一信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而蔡剑飞同志说是“千真万确”的。
  如此说来,张溥泉写的应当是第五块碑了。
  现在本文可以结束了。留下两个问题:一、南京苏州各有一块俞曲园写的《枫桥夜泊》诗碑,谁真谁假?二、康有为也写过一块,有人见过拓本或实物否?这块碑是否还在寺中?
  一九八四.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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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那·瓷器·中华 
  两个月前,《报刊文摘》转载了一位荷兰华裔学者黄隆泰先生的谈话。他提出我国不应被称为“支那”,应当正名为“中华”。其理由是:支那这个字,在荷兰语、英语字典上都解释为“瓷器”。以“瓷器”来称中国,这是侮辱之词。所以,这位黄老先生主张我国的外文名称应改为“中华”而抛弃“支那”。
  前几天,看到香港出版的《镜报》本年第一期,其中发表了黄老先生谈话的全文,可知《报刊文摘》的摘录不误。这件事,我想,这位黄老先生似乎有点误会。经《报刊文摘》一转载,我恐怕国内可能有许多人也跟着糊涂起来。
  我国的外文译名,是统一用的China,英国、美国人读作“查艾那”,法国、西班牙等拉丁语系的国家读作“希纳”。译成中文,就是“中国”,而不是“支那”。只有日本人从前称我国为“支那”,但这也不是China的译音。“支那”这个名称,起源于印度。
  印度古代人称中国为“脂尼”,这是见于唐以前的佛经译本中的。印度古代的“脂尼”Chini,向东流传到日本,成为“支那”,向西从阿拉伯传到西欧,成为“希纳”。英国人又用他们的缀音读法,把中间的i读成长音,就成为“查艾那”。我们只能说China是“支那”的音译,不能说“支那”是China的意译。现在,印度还有人称中国为“脂尼”,日本也还有人称我国为“支那”,但在公文书上,已经都不用这个旧名了。
  “脂尼”这个名词,过去有人说是“秦”字的音译,但苏曼殊曾经否认过,他说过“支那音非秦转”。不过我们如果注意到这个名词早已见于古梵文的佛经,可以推测印度和中国的交通始于中国的秦代。司马迁的《史记》中已记录了“天竺”、“身毒”等名词,都是指印度的。
  只有对日本人来说,“支那”可以说是China的译音,但对欧美人来说,他们没有“支那”的概念,故不能说欧美人称中国为“支那”。
  契丹蒙古人称中原人为汉人,因为他们最早接触中国是在中国的汉代。中国人移民到南洋去,始于唐代,故南洋人称中国人为唐人。这个名称流传到美洲,至今旧金山、纽约等地还有唐人街。可是,其英文译名却是“中国城”而不是“唐代人的街”。俄罗斯人最早接触的中国人是东北的契丹民族,故俄文中称中国为“契丹”。这个字,现在当然已译为“中国”而不能译为“契丹”了。
  西欧人在最初见到中国瓷器的时候,大为惊异。当时他们还没有瓷器,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于是以中国国名称之。这是瓷器因国而得名,并非国名因瓷器而得。况且,作为瓷器解释的china这个字第一个字母是小写的,作为国名的China,第一个字母是大写的。区别很清楚,怎么能说支那(或中国)这个名词的意义是瓷器呢。
  黄老先生还说:荷兰有一个专指华人的字,叫做“西内逊”,现在成为到中国餐馆里去吃饭的代称。因此,他认为这也是一个侮辱华人的字。其实,“西内逊”的意义就是中国人,或中国事物。法文中也有一个同样的字,叫做“Chinoiserie”,可以译作“中国东西”。这是它的本义。但因为当时欧洲人瞧不起中国人,所以这个字又有另一个意义,指愚蠢的人,不可理解的事物。“西内逊”这个字的意义,也是这样。这种字,在欧洲每一国的语言中都有。它们都含蓄着对中国的贬义,这是由于那时中国的老弱,保守,落后。今天,法国人已很少用这个字,即使用,也不再有瞧不起中国的意义,“西内逊”这个字的意义已仅仅指“到中国餐馆里去吃饭”这件事,可知它已转变成另一种特定的用法,这与“支那”都没有关系。
  一九八四.五.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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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庙·宫观·庵寺 
  近来看了几本古典文学读本的注释,发现有一种旧社会的情况已不为当代青年所了解。例如刘禹锡的诗“玄都观里桃千树”,注释道:“玄都观是道家的庙宇。”又有一本书的注释中有“和尚庙”这个语词。可知“庙”字的意义,有些人已不很清楚,连类而及的“祠”、“观”、“寺”等字,似乎也很少人能区别,连大中学校的某些语文教师,也未必能讲得清楚。
  我国古代,从皇帝到士大夫,都有祭祖先的祠庙。庙的级别高,皇帝家祭祖的建筑物叫作太庙,这是至高无上的庙。颜真卿家历代都是大官,他有家庙,是祭颜氏历代祖先的地方。颜鲁公写的家庙碑,现今还在。一般士大夫祭祀祖先的建筑物,称为“祠”,俗称“宗祠”或“祠堂”。山东嘉祥有武梁祠画像石刻,是汉代武家祠堂里的壁画。汉碑有李孟初神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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