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 第45部分

冈萨雷斯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叶安详地坐在那儿，平静看着冈萨雷斯进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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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极为阴暗，一如这空间主人的内心。

冈萨雷斯站在入口处，让自己的双眼适应这黑暗。他慢慢地辨认着屋内的一切，认清前路，他往前走，拐了个弯，发现藏在蓝色丝绒帘子后的小巧显示屏。

莹莹闪闪的屏幕前，是一抹黑色的人影，苍老小巧，如一片枯萎了的树叶。他从屏幕前抬起眼来，看向冈萨雷斯。

冈萨雷斯吃了一惊。

这老者的笑意吊诡无比，仿佛一个骷髅头呈现出来的微笑，毛骨悚然。

他朝冈萨雷斯伸出白色枯枝般的手臂，又是咧嘴一笑。“你终于来了。”

冈萨雷斯感觉不舒服。这房间的气味，眼前这老者散发出的气味，让他有点要作呕的气息。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带叶离开这个地方。

他飞快地整理思路，开始发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对于您能够接纳我来到这里，给我机会向您介绍我们的项目，我深表荣幸。人类副体计划是关于……”

老人用手捂住嘴巴，轻轻咳嗽。冈萨雷斯止住了话头，心想他的身体状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老者用手帕按了按嘴角，轻描淡写地：“我会资助你们的计划。”

冈萨雷斯感到心头怦怦直跳。少年人初次尝到成功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一阵喜悦涌遍他的全身，如同金色的弦乐。

老者注意地看着这美丽少年，又说：“西索卡跟我提过，副体可以由你们来提供，由我来挑选。”

“是的。”

“我要他。”

冈萨雷斯没反应过来，却见老者露出吊诡笑意，朝他招招手。他蓦然地心下一紧，难以明说的原因，脚下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步过去。

屏幕上，只见叶安详地坐在那儿，平静地喝着茶。

“不！”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过于坚决，他又尝试镇定心神：“你跟他的器官配型，不一定适合……”

“喔，我已经找过医生，将你们俩的器官血液和我的都做过分析。实在太巧合了，你们俩都适合当我的副体。”老者微笑着，“真是美妙的缘分啊。但我更喜欢亚洲人丝绸般的肌肤，你应当感谢他，挽救了你的生命。”

“不。”冈萨雷斯咬着牙，决然重复。

老者回过头来，将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地搁在他右肩上，“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不能放弃的人，注定无法得到。”

“不是所有的人，都肯放弃自己的爱。”冈萨雷斯琥珀色的眼眸，闪动着坚定的光泽。

老者咧开嘴笑着，象牙白的假牙在幽暗的房间里，显得有点慑人。他漫不经心地：“我当然不会勉强你们。毕竟我还要通过你们做手术，我可不想你一时怀恨，在手术过程中做什么手脚。但是，如果你拒绝，不但我不会资助你，还会让所有富人都不资助你。你们还是芭蕾舞演员……我会买下全球所有的大剧团，让你永无出头之日。”

单纯的少年没有料到老人会说这样的话，眼神一顿。

老者凑近他的脸，细细看着，眼中颇有玩味之意。他的手轻轻抚上少年白皙光洁的脸颊，抚过他柔软的蜜色头发。那手碰触到肌体的触感，让冈萨雷斯感到厌恶与作呕。

只听老者说：“我从你的眼中，除了对我的憎恶以外，还看到了另一样感情——渴求。你对功成名就的渴求。你如此年轻如此美丽，才华横溢，你不甘于贫穷。甚至，你常幻想在成功后，要对过去欺辱过你的人，狠狠地复仇。而你和西索卡都知道，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人会为你们提供资金，提供成功的机会。现在，你的理想是否能够实现，就取决于你的一念之差了。”

他的话缓和松弛，像是苦涩的雨滴落在少年灰白色的心灵上。冈萨雷斯只感到被深深地震动。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注视着叶那张安详的脸，乌黑的眼珠。

他闭上了双眼，表情痛苦地：“请向我们提供资助。”

老者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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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卡只见到冈萨雷斯一人回到实验室。他对他说，已经拿到资助了。他对他说，副体也已经确定下来。西索卡没有见到叶，只见到冈萨雷斯那张痛苦不堪的脸。他忽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震动不已。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少年对成功的渴求竟是如此强烈。那是西索卡第一次，体会到冈萨雷斯的可怕。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羁绊冈萨雷斯追忆篇（四）ˇ　最新更新：20110918　19：00：00

老者和叶的器官、血型配型成功，手术在两天后进行。

西索卡进入手术室，见到手脚被捆，伤痕累累的叶。他的脖子上随处可见狂暴的吻痕与齿痕。西索卡不知道当时他独自被留在那里的一刻，是怎样的心情，更不敢去问。更不敢去直视他清澈的眼睛。

叶却平静地开口：“手术后，我的骨肉就会被融入那个人的体内，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对不对？”

西索卡无法正视他，只能点头。

“很好。请告诉冈萨雷斯，把那个人杀了。我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存活在这丑陋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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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顺利。叶的器官、眼睛被置换到老者的体内，皮肤被移植，血液输入。

他已经融化成血肉，被植入另一个人的体内了。

老人康复得很快，当他走出手术室时，身上缠满了绷带。只有从部分□在外的肌肤可以看出，他俨然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人，皮肤光滑。

摘除身上绷带的一刻，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索卡阻止：“这样剧烈地笑，会牵动伤口的。”

他却只是抬起眼眸，嘴角含笑：“我想见见冈萨雷斯。”

冈萨雷斯从手术室外进来。他一眼见到老者脸上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瞳，那目光看进他的心里，像是被临直视一般。他避开他的目光。

耳边，只听老者说：“你很厉害。有成大事的潜质。那位博士，只是一个有天才头脑的执行者而已。我除了资助你这个项目以外，还会让你主要负责整个项目，为你们提供最先进的实验室和最优秀的人才。”

冈萨雷斯不知道自己心底那股不断冲击的情绪，是否叫做仇恨。但他只听到自己以平静的声音，回应眼前的人：“很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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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瓦萨里家族中，Lorenzo的余部找到了冈萨雷斯，向他说明他的身世，并向他宣誓效忠。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当年追杀自己的瓦萨里家族，原来还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也第一次听说了金木崎和沙迦南的名字。

“你们为什么要效忠于我？”他并非不存疑的。

“我们无法容忍那个带有亚洲血统的男人任教父！”新属下斩钉截铁。冈萨雷斯苦笑，为何他的前半生，总被这些亚洲人一再逆转？如果没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金木崎，他和哥哥将含着银钥匙出生。如果没有叶，他又或许将继续籍籍无名而穷困下去。至少，他不会知道爱与快乐的滋味。

然而，他亲手将这种感觉放开。

“我们可以干什么？”他问。

属下对他恭敬地：“只要教父一声令下，什么都可以。”

当天夜里，老者被发现伏尸于他那戒备深严形同牢狱的家中。身上的血液被放干，身体萎缩了三分之二，如一条干枯掉的小黄鱼。他的眼珠被挖，内脏被掏空。然而地上却没有大量的血迹。

警察过来立案，但却无可奈何。不少人偷偷传说，这是吸血鬼干的。

他的资金也莫名流失。但没有人去追究，因为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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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卡走进冈萨雷斯的房间，见到他正专注地打理着一盆羊齿植物。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是你做的？”西索卡问。

“是谁做的又如何？”冈萨雷斯放下手中的植株，回头看他，嘴角带笑意，“我们手头上都有数据，知道这半年内，他的身体反复出现排斥现象。你也不过用药物控制，试图尽量隐瞒。你和我都清楚，他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你如果要复仇的话，只需要等待就行了。”西索卡的声音有点心痛。

当年他从他哥哥的手上救回这条性命，却眼看这单纯清澈的孩子，终究一步步成为嗜血的怪物。

“西索卡，知道得太多，对你亦是没有好处。”冈萨雷斯第一次直呼西索卡的名字。在他更年少的时候，他每每视他如师傅般敬重。

说罢，他转过身去，倾倒过手中的玻璃壶，浇灌面前的植物。西索卡忽然发现，从壶嘴中倒出的，竟是鲜红浓稠的血液。

冈萨雷斯用人类的血液去浇灌这植物。

西索卡的头脑明白过来眼前这一幕，牙齿开始咯咯作响。

冈萨雷斯从老者的身上，将叶的血液一滴不剩地吸纳回来。他精心地浇灌这植物，以同他形影不离。他将叶的器官和眼珠重新拿走，为他构筑精致的墓碑。

西索卡看着这少年注视植物的温柔神态，被深深地震动。他永远无法了解，这个人的爱和恨，到底会抵达多么深重的地方。

他转身离开，回到他那医学世界中。

不久后，他通过数据分析研究得出，除了器官和血液配型外，人类副体计划中最重要的衡量因素，是契合度。至此，人类副体计划有一个里程碑式的发展。冈萨雷斯开始从这个计划中，源源不断地赚钱。

这个表面上至为平常的芭蕾舞演员，暗地里已经开始留意瓦萨里家族的一举一动。

所缺的，只是一个时机。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千夜冈萨雷斯追忆篇（五）ˇ　最新更新：20110920　23：25：22

在排练结束的空隙，冈萨雷斯披上风衣，走上夜色中的街头买热牛奶。咖啡馆里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临街的桌面上摆放了烛台，橘色的灯光跳动，在夜色中如一个个小小的心形。

他随意坐在外面，抬头见到对面的一家画廊外停靠着一辆大卡车。一个穿墨绿色V领衣服的东方女子，束起头发，指挥着工人将巨大的相框搬下车来。其中一个工人用手托住画框底部的时候，手一抖，那相框一角冲破巨大的塑胶膜，露出了小半边。

只是匆匆一瞥，冈萨雷斯便整个被摄住。

相片中那双黑色眼眸露出的倔强，跟叶的眼神如此相像。

他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往马路对面走去。身边车辆不住穿梭，他飞快绕避过，紧紧盯着对面。

那女子指挥着工人们，将他们领向画廊内。在他们身后，画廊的玻璃门向内滑动闭合。

冈萨雷斯突然站在门口，那门又再度左右滑动，敞开。

“等一下。”

女子听到陌生的声音，回头看他。

他快步朝她走来，彬彬有礼：“这是你的画廊？能让我看看这些作品？”

女子有点迟疑，顿了顿，说：“没问题。但现在这里正在布展，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随便参观……”

冈萨雷斯向她点头致谢，开始往画廊深处走。

那些摄影作品，现在仍随意地堆放在地面上，被塑料膜裹着。他俯身，伸手拉开其中一幅上面的塑料膜，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逐渐呈现他眼前。

相片中的少女修长纤细，骨节光滑圆润，跟当年那个少年一样，浑身散发着东方人的中性美。那张酷似叶的脸孔，不着一物，只怀抱着巨大的蜥蜴玩偶，嘴里含着波斯菊，漠然地看向镜头外。那眼神深深震动了他。

仿佛临隔着遥远的时空，借着这少女的身躯还魂。

他一幅一幅地，撕开上面的塑料膜，慢慢看过去，心神一点点陷落，甚至没注意到那女子在跟自己说话。

“先生，先生……？”她提高音量。

冈萨雷斯慢慢地回过头来，良久，眼睛中才有点反应。

那女子显然有点欣喜，为了这不速之客对自己作品的沉迷。她礼貌地表达着歉意：“我们要走了。画展在三天后开幕，届时欢迎您过来。”她向他递上名片，他接过，只是匆匆一瞥，什么也没落入眼中。

嘴上问着：“这个模特儿……”

“是我旧同学的女儿。”

冈萨雷斯没说什么。

他走出画廊，耳边听到那女子跟那些工人交代，让他们次日早上九点过来，又依稀听到她打电话，联系公关公司与媒体。

他走到街角，感到手脚有点冰冷，便掏出香烟点燃。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女子的名片，借着街旁商铺的灯光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举办过的摄影展，联系方式等。翻过来，另一面上的正中位置，以花纹字样印着Qian　Ye。以这少女模特命名的摄影展。

Ye……Qian　Ye……

他反复地默念这两个名字……

汽车在街角驶过。年轻人大笑着走出一间酒吧，搀扶着步入另一家。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疲惫地站在街头等的士。有失恋的人坐在即将打烊的店铺内，无声抽烟。

这都是这城市在深夜发出的声音。但此时此刻，都仿佛与他相隔了数十个星球般遥远。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Qian　Ye这个名字。

冈萨雷斯扔掉香烟，用脚踩灭，掏出电话。“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当天夜里，这家画廊和女摄影师的工作室，均被大火所毁。所有的作品自然是一件不剩。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见到那批摄影。

没有人知道，它们都被秘密运送到冈萨雷斯的家里。

一周后，他飞往千夜所在的城市。那个遥远的东方罪恶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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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靠在树荫下，从车上可以遥遥看见从校门进出的学生。冈萨雷斯坐在后座上，透过车窗，平静地注视这学校。

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学校附近已经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但是他要等的那个人，还没见到。

他在手上玩着一个打火机，啪嗒，啪嗒，啪嗒。

火苗再腾起的瞬间，他见到一个身穿制服的短发少女，骑着自行车，从学校里驰出。自行车与他的车子擦身而过时，他看到那张久违了的熟悉的脸。

他对司机说：“跟着她。”

他看着这少女到了市郊的医院，停留了两小时，又尾随她回家。期间千夜似乎意识到被人跟随，曾有意撇开。冈萨雷斯对司机淡淡一笑：“你竟被一个毫无经验的学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