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 第44部分

“不。”他心下一狠，甩开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少年却不依不饶跟在他身后，“你说过，我们是相互的影子。没有影子会离开他的主人。没有影子的主人，只是一个游荡人间的鬼魂。”

他们已经走到室外，叶依然跟在他身后。

冈萨雷斯站定，回过身来看他。

叶总是这样，默默地跟随着自己。就跟当年他跟着自己，来到这个实验室一样。

这个跟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年，他还能记起自己刚认识他的情景——

那时候，西索卡的实验室仍在西班牙的这小镇上。冈萨雷斯在那里当助手，听说镇上有剧团，便去应聘。因为实验室遇上资金障碍，西索卡已经自身难保，这少年不愿再亏欠他。

进入剧团所在的小楼，通过狭长阴暗的通道时，他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火鸟》的音乐。循着乐声走去，眼前明亮起来。

前方的简陋舞台上，剧团正在排演《火鸟》。似乎是正在选角，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在舞台上，反复练习着伊凡王子的动作。在这其间，他看到一个亚裔少年，身形单薄，眼睛澈亮，微微抬起下颌，线条紧绷，神情高傲而倔强。

他的前额渗出细细汗珠，目光向上移，挪到舞台下方，落在冈萨雷斯身上。两人隔着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距离，遥遥对视。身旁的空气，全被抽空。

身旁有人走过来，问冈萨雷斯：“你是过来当舞蹈演员的？”眼睛盯着他的容颜，目光中已有期许。

他点点头，目光却仍盯着台上那个少年。

说不上为什么，但他从少年那过于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后来他知道，少年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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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冈萨雷斯才明白，所谓的剧团，是由镇上的教会学校出资，为对舞蹈有兴趣的少男少女组建。这里的人似乎没想过外出表演，也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仍是这样舒展地跳着，浓烈地跳着，在这片土灰灰，有漆黑的风吹过的土地上。

教会学校里的孩子，大多是孤儿，更有不少南美洲的遗孤，混血杂种不再少数。大多数人跳佛朗明哥，热刺刺的欢快，不明就里的寂寞。练习之余便是抱在一起打架，都有招有式。也许因为无根，大家的心态都有点吉普赛。

冈萨雷斯不跟他们在一起。

他不时地跑到山顶，看着这谷底的孤单小镇。一片平顶小屋，荒凉忧郁。山的另一面，可见大片葡萄园、橄榄林和玉米田。不远处的公路，遥遥通向马德里，富丽的马德里，浓烈的爱与恨，情与欲，黑底飞金的城市。

那里才是他出生的地方。

因为他那头蜜色鬈发，在人群中总是显得那么扎眼独特。其他少年投向他的目光，无比复杂——爱慕，嫉妒，敌意，中伤。

炎热的深夜，他正熟睡中，感到有手轻轻在自己身上摸索。他一下子清醒，涌上一阵恶心。他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在暗夜中闪着流离的光。

腾地坐直了身子，灼灼看着爬到自己床上那人。

那细眉细眼的少年一怔，像被现了形的怪物，一时无措。低了头，忙不迭地奔离他的床。

冈萨雷斯的头脑却彻底清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他披上外衣，走出宿舍。走廊上黑黝黝一片，已经深夜。尽管这教会学校，对学生们毫无约束可言，学生们往往到了夜晚仍在外玩纸牌，唱歌，作乐。但此时距离天亮，亦不过一个小时。

他毫无睡意，坐在走廊的砖石地板上，冰凉渗入体内。他觉得冷，想要抽烟。想起烟盒在枕头下，但他不愿转身回去拿。

这时，在走廊那头，他看到一丝亮光。

是神父的房门打开。

他坐在暗影中，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里面飞快走出。从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冈萨雷斯依稀见到神父的脸，身上只着睡袍。

门极快合上。

那光消失了。

只有那条黑黝黝的影子，从走廊上飞快经过，低着脑袋。

低着脑袋——

但冈萨雷斯仍旧看见了他的脸。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羁绊冈萨雷斯追忆篇（二）ˇ　最新更新：20110922　00：13：44

两天后，冈萨雷斯在走廊上拦住了叶。叶穿着洁净的白衬衣，翻着领子，黑色皮鞋，手上拿着课本。他抬起脸看冈萨雷斯，脸如莲花，眼睛弯弯的，神情淡淡。

冈萨雷斯忽然在心里想：亚洲人都是这样纤细优美的？眼前这少年，不说话的时候，分辨不出来他的性别。因此，很美。

“什么事？”叶开口，声音却有点拘谨。

“我知道剧团过几天要去巴塞罗那演出，人选由神父决定。”冈萨雷斯一字一顿地，“我希望在名单上见到自己的名字。”

叶一怔。

冈萨雷斯低低一笑，将脑袋凑近了他的耳际：“夜晚不要穿浅色衣服。也不要走走廊这边，穿过操场回来，被发现的几率会低些。”说着，他转身离开。

叶站在空寂的长廊上，怔怔地看着冈萨雷斯离开的背影。远处的操场十分热闹，男孩子穿着小背心，或者裸着上身，尽情地追逐着那小小的足球，挥洒自己的青春。那笑声、叫骂声、打架的声音遥遥传来，落在叶的耳边。

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只听到冈萨雷斯那低低的笑。

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腥甜味，从单薄的嘴皮上渗出，浸渗入舌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掌心发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里，掐出鲜红鲜红的痕迹。

**********

次日下午，冈萨雷斯在砖红色的墙壁上，看到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他微笑，转身，小跑着穿过操场，绕过正在打球的男生们。在扬起的烟尘中，跑到装有电话的校务室，拨了个电话给西索卡。

“博士，我三天后要到巴塞罗那。”他的声音欢快，像最单纯的少年，“我会在那里找到资助。我会让整个项目延续下去。”

他抬起脸，透过校务室蒙着黄色尘土的窗玻璃，看到叶的身影。他夹着书本，孤独地走过球场。有男生不怀好意地将球踢到他脚边，然后飞快跑过去，故意蹭他身子。他厌恶地躲开。

他是这里最稀罕美丽的亚洲珍宝。

电话那头，西索卡博士在说着什么。冈萨雷斯却并没有听进去。他往手上呵了一口气，用力擦干净那块窗玻璃，想要看清楚叶的那张脸。

叶早已经远远走开。

只见到从操场那头跑过来一个男孩子，扬着手臂，手上捏着一张纸，高声喊着：“双人舞搭档的名单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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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塞罗那的演出中，冈萨雷斯和叶作为双人舞搭档。他们手指相触的一刹，四目对视，偶尔他会从叶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疑惑与不自在。还有倔强与警觉。

冈萨雷斯只是微笑，捏住对方的手指，感受他柔滑的肌　体。

他在巴塞罗那找到了出资人，他的心情好得紧。在舞台上亦放得开，折叠又舒展开的四肢，将叶高高托起，享受舞台下的掌声。

舞台灯光倾泻满地。映得他那头蜜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灼人。叶的脸孔像莲花一样美，有遥远东方的气质。两个少年让人心醉神迷。

演出结束后，观众席上响起持久而热烈的掌声。观众一直不肯散去。

**************

暮□落在这城市，街灯与车灯已次第亮起。酒店房间里，剧团负责人忙着接听一个又一个邀请他们演出的电话。一墙之隔，冈萨雷斯正在收拾行装。

“你要去哪里？”

他回过头，见到叶正站在门口，盯着他手中的行李。

“离开这里。”他轻描淡写地说，将外套叠好，放入行囊中。

“你……要去其他剧团？”叶欲言又止。

“不。”冈萨雷斯将行李袋的链条拉上，站了起来，“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找我有事？”

“剧院的人邀请我们参加庆功宴。”叶盯着他的脸，“我想你应该没兴趣？”

冈萨雷斯提起行李袋，已经朝门口走去。“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与叶擦身而过的刹那，叶腾出手去，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听到他声音低切地：“带我走……”

冈萨雷斯回头，见到叶那张脸，那样白皙安详的脸，眼底的神色却是决然而恳切。他声音低沉而急促：“我多次要离开这里，但是都……”他没有说下去，避开目光，冈萨雷斯却明白，神父怎肯让这又柔软的少年离开。他浑身散发着雨后植物一样可人的气息。

冈萨雷斯带他去见出资人。让他留在身边，听自己和出资人协商。毫不忌讳。叶慢慢地听懂了人类副体计划的意思，但没有说什么，神色仍是平然。

出资人对项目很感兴趣，答应投入初期资金。

冈萨雷斯兴奋极了。在出资人那里克制着，装着少年老成的模样，冷静地微笑。出了门，却欢快地奔跑起来。拉起叶的手：“我们去喝酒庆祝！”一路跑到小酒馆中。

那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两个美好的少年，微醺，笑着，在小酒馆中弹着琴，跳起了舞，让人头昏目眩的美丽。在这家喝了酒，又穿过满城的夜色，拉着手笑着到马路上闯红灯，奔入另一家小酒馆。

冈萨雷斯特别高兴。叶从没见过他这模样。

他已经醉得趴在桌面上，但嘴角仍是笑。因少年人初次完成了意想不到的任务，总是兴奋。叶凑近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他趴在桌面上，睁开眼睛，忽然伸手拉过叶的肩头，吻上了他柔软的嘴唇。叶有点意外，但没有抗拒。

他们摇摇晃晃地回到青年旅馆。没有冷气，没有冰箱，只有一张窄小的床，不干净的床单。窗外是这城市的夜色。头顶上，小小的壁扇发出响声，不住地左摇右摆，呼出炎热的风。

冈萨雷斯抚摸着叶。他的身体像白玉一样美好，细腻光滑。他没有经验，只是任凭感觉调动自己的每寸肢体，任由手和唇在叶的身体上游走。叶转了个身，轻轻地拉过他的手，引导他进入自己。

他们像最普通的青年情侣，白天拜访不同的资助人，同时借机在这城市游玩。在广场上跳舞，穿过喷泉，或是偷偷瞒过检票的人去看斗牛。晚上，他们到酒馆喝酒，回到旅店，不停地x爱（删除1字）。

“你是哪里人？”冈萨雷斯一边吻着叶的脖子，一边问。

“不知道。他们在孤儿院门口捡到我，身上的字条上写着泰国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泰国人。但是到我长大一些，拿到那张纸，跑去学校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那是中国字。”叶的手轻轻抚摸着冈萨雷斯的头发。

“中国？听说那里有长城和金色的宫殿。”冈萨雷斯的唇游走到叶的腰间，“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去。”xxxxxxxxxxxxxx（删除13字）。

三天后，冈萨雷斯带着叶，回到西索卡博士的实验室。这一次，他不再是受惠于西索卡的小孩子，而是带着资金，与他平等的人了。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羁绊冈萨雷斯追忆篇（三）ˇ　最新更新：20110916　19：00：00

他们在一起，已经几年了。偶尔叶也会跟着冈萨雷斯去见出资人，以他乖巧的容貌，夺得出资人的好感。

但这一次，西索卡博士告诉他们——“这是一次有危险性的行动。”

此时此刻，冈萨雷斯看着眼前的叶，淡淡地：“你跟我走。但不许有任何举动。这一次……”他稍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次行动的危险。他却一笑：“无论多危险，我都和你在一起。”

西索卡在实验室二楼的窗户，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看见两人跳上停靠在那的小日本车，前往资助者的住所。

他放下帘子，心底有一丝不安。

这个年纪老迈个性阴翳古怪的富商，独爱美少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当他向冈萨雷斯提出向这个人要求资助时，他只向他说明了这个人的吊诡残忍，却单单忽略了那一点。

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冈萨雷斯看似单薄淡然，却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即使他提前知道，他也会断然前往。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心性如此。

或许是同样名叫冈萨雷斯的哥哥在他体内的缘故吧。还是因为这少年天性如此？

不，他已经分不清楚，跟自己相处三年的这个少年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了。他们的本体和副体早已经相互交融。当他看着冈萨雷斯的时候，往往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多种情绪的存在。同时活在他体内的两个人，让他的内心变得无比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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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车在一栋华丽的建筑物前停下。年少俊美的男仆从走上前来，为他们拉开车门，请两人到里面。

坐在客厅里，仆从为他们端上茶和咖啡，而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没有告诉他们，主人何时过来，也没有通知他们要等多久。抬眼望去，这里华美却阴森，没有绿色植物，没有生命感的东西。美丽的少年仆从安静地穿梭其间，像苍白的艺术品，点缀着这里。从中可见这房子主人的品味。

两人心上落下一道不安的阴影，却只能继续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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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栋犹如迷宫般的建筑内，一名老者正在通过屏幕，窥视这两个少年。他头发稀疏，皮肤已经松弛，但依然穿着华贵，身上涂了香料。房间里摆满了他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他身穿飞行员制服，坐在战斗机机舱内，英气勃发。也有他骑在马背上，高高俯视镜头的留影。

除了这些阳光朝气的照片外，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却是阴森无比的。蓝色丝绒帘子垂下来，坠在地面上，落下巨大的阴影。

从老人的嘴里，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喔，这两个少年都很漂亮。”他调节镜头，注意地盯着两人看，嘴角缓缓勾出弧度，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移动，落到叶的脸上，“我更喜欢亚洲人的肌肤，和他们柔韧的身体。”

他笑起来，却缓不过气，不住地咳嗽。他用如干枯树枝般的手，捂住胸口，嘴角又止不住地泛起笑意。“喔……我很快就会像你们一样健康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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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让你进去。”少年男仆来到冈萨雷斯跟前，恭敬有礼地说。

他站起来，看了身旁的叶一眼。仆从朝叶说：“请在这里稍候。”

冈萨雷斯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叶安详地坐在那儿，平静看着冈萨雷斯进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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