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舞飞扬·锦瑟无端》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绚舞飞扬·锦瑟无端-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着,她烦躁不安地坐在床边发呆,为突如其来的清醒懊丧不已。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声色,窗外依然是泼墨似的黑。雨颓然扭开床头柜旁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娃娃头拖鞋上,氤出一片迷雾,雨侧身靠在床边,床是靠墙放的,因此,雨的背能够抵住冰冷的墙。她双手交握,目光斜睨,居高临下地看着拖鞋上一只憨态可掬的熊露出狰狞的笑容,忽然觉得后背发冷。这抹笑,在此刻看来竟如此意味深长,不近情理。雨靠着墙壁,哆哆嗦嗦,不知看了多久,又昏昏然睡了过去。这一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雨,你爸爸来信了。”雨还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就听见母亲在客厅喊道。她的声音哑哑的,好像刚哭过。
邮递员来过又走了,雨没听见开门声,信是几点寄来的?她穿上一只鞋,光着一只脚,躬身去床头柜与床的夹缝里寻找闹钟,夹缝很深,雨不得不捋起袖子伸进整个手臂,她摸到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像是柔软的地毯,嵌着一些诸如干硬的米粒般的东西,硬硬的,有些扎手。
要是换到一年前,雨肯定不会伸手去那么脏的地方拿东西,就算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掉到里面,她都没勇气捡,不过现在,雨一点也不害怕了,相反的竟有了一种陶醉的感觉,陶醉在厚软的灰尘中伸展五指。
雨掏出闹钟并扑去闹钟上缠绕的蛛网。她没有看时间,而是想起爸爸寄来的那些信。似乎爸爸的信总在清晨时分送达,时间上也比较接近,总是十点以前,有时八点,有时五点。
爸爸寄来的信一律白色封面,很薄,轻轻拆开只有一张信纸,纸是信手拿来的白纸,有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有从餐馆拿出来的廉价纸巾,有一次,雨甚至收到父亲寄来的一份报纸,密密麻麻的铅体字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雨不停地翻弄报纸,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每一个能写字的空白处她仔细都找过了,没有一个字。雨很困惑,难道爸爸会特意从异地给自己寄来一张报纸?还是这张报纸里面记载了什么特殊重要的事情?雨平铺开皱巴巴的报纸,伏在书桌上,开着日光灯,她的眼睛近视得厉害,因此戴上了眼镜。
报纸上的新闻大多都很无聊,不是某某家走失一只狗,就是某某企业有人罢工,雨气馁极了,恨不得将这张报纸撕成碎片。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爸爸了。那些寄来的信,看起来总是如此匆忙,好像爸爸一直在赶时间,有什么天大的重要事需要立刻去做似的,忙得连好好给家人写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雨有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怪不得爸爸一直不回家,雨甚至认为爸爸是讨厌妈妈和自己的,而寄来的那些只言片语只不过是要维持他依旧深爱这个家庭,深爱妻女的假象而已。雨愤愤不平,觉得委屈,但要是撕碎那张报纸,雨还是不舍,毕竟这是爸爸寄来的东西啊。  
  
 雨(2)
 雨失落地将报纸对折整齐,折成一个豆腐干大小的正方形,这是她爸爸以前常做的事情。雨一边折叠报纸,一边回忆着爸爸坐在书桌前工作的景象。那是几年前,爸爸坐在书桌前伏案,台灯昏暗的光照在爸爸枯瘦的脸庞上,他拿起一支黑色钢笔在一张又一张白纸上写写弄弄,写满一张,换下一张。书桌上堆了很多书,有时爸爸忽然站起来,紧张不安地翻开一本书看一会儿,又放下。
雨不知道爸爸在做什么。每次她准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爸爸都表现得烦躁不安,他皱着眉头,暴躁地说:“你看见那些黑洞没有?”这句话既像是在对雨说,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他一边说,一边来回在屋里走动,时而狠狠抽一根烟,时而默不作声,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慌张不已。
雨吓得躲在一边,一言不发。也许爸爸真的遇到什么困难,无法解决。雨很想替爸爸分担点什么,可无从开口。好在爸爸的沮丧情绪并不持久,只一盏茶的功夫,爸爸又会若无其事地坐回书桌旁的椅子上继续写字,他将写好的信和从书或杂志上撕下来的纸相互对折,折成豆腐干大小揣在兜里。他总是这么折折叠叠,永不厌倦。那是几年前爸爸的样子,后来,雨再也想不起来除了这个画面之外有关爸爸的任何事。
雨正想得出神,卧房的门忽然被母亲推开了,她诧异地站在门口,说:“你起来了?”
雨从床边站起身,刚才纷乱的思绪让她此刻看起来茫然无措。她穿上另一只拖鞋,将手上的闹钟放在床头柜上,还是没有看时间。她走到母亲跟前,踮起脚一跃,就拿到了那封刚寄来的信。
“看完就该吃饭了。”妈妈说着走出了雨的卧室。雨站在床边,掂了掂那封信的重量,很轻,又是一张纸,信里的内容一定不会超过三句话。雨都能想到爸爸会在信中写些什么。她多么渴望某天清晨醒来,收到的不是一封来自爸爸的信,而是一个爸爸寄来的礼物。雨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力度却是轻的,她不想弄碎信封的边角。雨从信封中掏出爸爸的信,轻声念了起来:黑暗的角落里,那双眼睛在看着你,你找到它的根了么?雨下意识地皱紧眉,看来爸爸又写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雨不免有些失落。
她将信重新折叠整齐放进信封。在她床头柜数下来第三个抽屉里,放满了爸爸这些年寄来的信,雨用空余的茶叶盒存放爸爸寄来的每一封信。对于信上提及的事情,雨没有深思,反正她是看不懂这些的。对于她来说,爸爸的字迹远比那些无法捉摸的话语来得更加真实和重要。也许哪天醒来,爸爸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也不一定,雨小声咕哝道。
时间接近中午,炽热的阳光照耀在碎花窗帘上。今天是个好天气。雨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雨,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等我。”妈妈从厨房里端出几道菜,将它们齐整地放在饭桌上。
雨一点也不在乎一个人在家,她并不害怕。可她总觉得妈妈会认为她害怕,这让雨有些不高兴。自从一年前雨意外烧伤以后,妈妈总是神经兮兮,过度紧张,不是担心雨一个人睡不好,就是不让雨走出自己的视线,把雨盯得牢牢的。她不仅辞去了单位里的工作,甚至连原本开朗的性格也渐渐变得低沉阴郁。妈妈曾经喜欢红色,她有不少红色短袖和短裙。可自从雨受伤以后,她将家里所有的红色物件全部打包扔进了小区的垃圾桶。雨曾经对她说过很多话,可妈妈一意孤行,歇斯底里。她抱着雨痛哭,用力撕碎那些衣料。  
  
 雨(3)
 “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一个人走出去,听见没有?”妈妈还不忘唠叨一番。雨当然不会给陌生人开门,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走出去。妈妈当然也知道,她这样问不过是为了寻求情感上的安慰。妈妈侧身坐着,下巴扬起,抿着嘴角,两只手撑住大腿根,披散的黑发拢在一起,垂在肩上。被金灿灿的阳光一照,颇像一个美丽的少女。
妈妈一点也不老。雨怔怔地望着妈妈的脸。是什么时候呢,妈妈变得难以理解、不可捉摸。似乎和爸爸寄来的那些同样捉摸不透的信在同一个时间。妈妈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常常在凌晨低声啜泣。偶尔一个转身,只要是黑夜,妈妈总会忽然盯着身旁某一个物体的影子发愣,目光既畏缩又蛮横。她是在害怕什么。雨曾经这样想。可是黑暗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潜伏的危险。妈妈到底在怕什么?
桌上摆着几道菜,素菜居多,不时冒着热气。雨很少能够吃到肉,隔三差五不是吃青菜就是吃胡萝卜。她十分厌倦单一的菜色,经常只吃干饭,胡乱塞几口,就匆匆跑回卧室。受伤后,妈妈一度变得难以忍受,后来,因为时间跨度逐渐攀升,加上雨一直默默顺从妈妈的管制,且从未出过意外状况,妈妈渐渐走出雨的视线,开始自己的生活。第一步,就是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妈妈在家附近的超市里找到一份工作,这样既有了稳定收入,也方便照顾雨。
妈妈工作之后,雨曾经几次偷偷跑出去过。阴天或者下雨,如果心情实在好,即便是傍晚,雨也要独自出门走一走。雨的面部烧伤,尤其右半边脸已经看不出五官轮廓,深红的疤痕蜿蜒到耳际。对于那场意外事故,雨再也记不起来。暂时性失忆,也可能一辈子想不起来。雨记得医生曾经这么和妈妈说过。医生的表情镇定自若,紧绷一张脸,丝毫没有遗憾的神色。妈妈告诉雨,因为一场煤气爆炸,导致当时正在卧室睡觉的雨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妈妈很心痛,总是哭。而实际上,雨并没有真的经历多少让她夜晚想来感到后怕,痛不欲生的事。她没感觉身上疼,心里也不难受,更谈不上绝望。妈妈过分关爱,显得多此一举。雨已经十岁了,不再是五六岁的小女孩。
吃午饭的那段时间,雨思前想后,感慨万千,脑海里一直闪烁着过往的画面。虽然她失去记忆,大脑深处却保留着一些破碎的画面,很短、凝固,一幅幅如无声镜头扑闪而过,彼此间又似存在有某种关联。它们互不相干、又息息相关。实则只需一根记忆主线将其串联,便能融会贯通,彼此照应。可雨并不真的在乎那段遗失的记忆。相反的,她懒得去回忆那段并不愉快的经历。现在的生活很安逸,她很满足。至于她受损的容貌,她没多想。现在的医疗科技只能治疗她身上百分之三十的烧伤面积,无论去哪家医院,结果都不会相差太远。未来也许会好,说不准十年后,雨能通过整形技术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相信。
妈妈离开后,雨收拾碗筷,清洗碟子。她在洗手槽里甩干手,步伐愉快地走进卧室。今天她心情不错,很想出去走一走。小区前后各有一片大小适中的绿地,葱郁的竹林有两个用粗麻绳串起来的木制秋千,不知是谁绑上去的,一直没有拆。雨常常去秋千上坐一坐,双脚踩着地面微微前后摇晃。  
  
 雨(4)
 坐在秋千上,雨可以什么都不用想。觉得自己十分轻盈,跟绿树青草融为一体,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雨穿着棕色长外套,带着口罩,不时还佩一副墨镜,好似一个行踪诡秘的间谍。只不过雨更光明正大一些。她在家门前绕着房子走一圈,沿着向下的坡道一直走,斜坡上排列着数家大大小小的商铺,兜售各种东西,妈妈工作的超市也在其中。雨走过斜坡,来到一条宽阔而喧嚣的马路,红绿灯闪闪烁烁,鸣笛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不亦乐乎。雨在人群中伫立,拐到一条隐秘的小巷深处蹲着不动,在高架桥下盯着忽闪而过的车子发呆。
雨很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去小区前后的树林坐一会儿。可今天不行。今天一天她都要待在家里,等金的来访。
金是雨的童年玩伴,在雨烧伤之前,他们在同一个幼儿园念书。那是个美丽精致的小房子,外墙是温馨的粉色,三层高,尖尖的红色屋顶远看像一座圣洁的教堂。校门口种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花草。花坛前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虞美人及牡丹,花苞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雨零星记得一些和金读幼儿园时的画面,虽然彼此并不连贯,但有根深蒂固的印象。
她记得自己常和金在花坛前玩耍,金蹲在一旁玩一条奄奄一息的蚯蚓,自己则全神贯注折下那些绽放不久,颜色鲜艳的花放在鼻尖来回闻着。对于幼儿园,雨也模糊记得一些。幼儿园离自己之前所住的地方不远,烧伤后雨搬了家,但坐公交车过去应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幼儿园很小,不大,明净的玻璃窗总能在午后各个角度折射出七彩日光。一片湿漉漉的草坪上纵横排列一组色彩鲜艳的玩具,有滑滑梯、木马及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房子。
雨的教室在底楼,正对校门口。同学也不是很多,雨已经记不起来大多数人的名字和脸,有限几个叫得出名字的人也很难和记忆中的脸对号入座,这没关系,反正雨本来就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她没什么朋友,只有金。
她隐约记得教室后面有一块黑板,上面总是贴着各种美妙的童话故事,经常更换。上课时,雨不时朝身后黑板瞥一眼,有时则完全被那些精美的图画吸引,一看就是半天,她不识字,看不懂那些粉笔字的含义,可雨会看图,从那些生动美丽的图画中,雨收获了喜悦和悲伤,那种感觉美妙极了。
关于幼儿园,雨就记得这些画面,全是美好的、和谐的,似乎一点悲伤的成分也不存在。当然,雨现在会识字念书,自己能看懂一些书本上的故事,她曾翻阅过一本刊物,上面有这样一句话:童年总是快乐的。雨用深蓝色的圆珠笔在那句话的下面划了又划,字体都模糊了,雨还是无法停止划线。那时,她似乎在想:是不是所有过去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呢?在未来思索现在,一定也是美好的吧。
雨不是很确定她当时到底还想了些什么,她试图回忆起在幼儿园和金念书的每一个瞬间,可是徒劳无功,雨的头愈发疼痛难忍,最终她放弃了回忆。
自雨搬家以来,金时常来看她。当妈妈不在,或者睡着的时候,金从门外蹑手蹑脚地来到雨的卧室。雨从来没有对妈妈说起过金来看自己这件事,因为她知道妈妈一定会歇斯底里对她怒吼,并且毫不犹豫地将金赶出家门。照妈妈的意思是:男孩和女孩必须要保持一段距离,绝对不能单独待在一起。雨不是很理解妈妈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和金在一起很愉快、很轻松,既然生活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活得快乐、活得轻松一些呢。两个人坐在床边,肩靠肩,可以什么都不做。  
  
 雨(5)
 雨扭开床边的台灯,两人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聊心事。说话期间,金会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在雨的卧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坐在背对窗户的碎花小沙发上盘起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一会心事重重地站在窗口,打开窗,在夜风中探出身子,凝望窗外茂密生长的栀子树。雨很喜欢这种感觉,既是在聆听,又显得心事重重、充耳不闻。金在屋里自由活动,让雨觉得房间不再是静悄悄的,毫无生气,这种存在感,让雨觉得安全而舒适。雨放松全身,自说自话,既是在对金倾诉,也是在对她自己倾诉。
金不高,矮小的个头只到雨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