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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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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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修罗场里,没有名字。”
“那别人怎么称呼你?”白墨颇觉得奇怪。
丁平吐出一口气,混着热乎乎的血味:“‘零’。”
“原来,你就是零!”白墨停了笔,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你就是白令亦那老头子拐回家,又丢下不肯管,后来被来修罗场‘作客’的穆先生拾去,误打误撞培养成了精英杀手的零啊。”
“白墨少爷请尊重老爷。”丁平有气无力的劝。
“尊重他,他也得有让我尊重的资本呐。一天到晚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他除了繁衍出一家子白氏子孙之外,已经没什么功劳了。何况……”白墨走近丁平,一只滑滑的手擦上他的嘴巴,白墨放缓了声音道:“拿自己家一笔大资产换回了‘零’,却因为他无法决定该怎么玩,一连数年丢给自己的保镖去做保姆。这种老头子,有什么值得你请求我尊重他的?他那位保镖对你颇为不薄,你更应该尊重人家,而不是白令亦那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老爷不过才六十多岁……”丁平听到被提起的白令亦的保镖,内心深处顿时起了些波澜。年少蒙昧,没有那位默默的保护照顾他的人,他是无法活到穆先生选择他作为搭档的时候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杀人的呢?”白墨打断他的话,对虚伪的客套毫不感兴趣:“如果见识你的杀人方法的必要因素是做尸体,也是可以的。”
“丁平怎么敢在白墨少爷面前献丑。”
“好吧。”白墨似是做了番惴忖,语气凌厉的道:“我也不过是个无用的少爷,你不乐意的事可以直接拒绝我,不要讲这些没意义的话。好听的不一定是有用的。”
丁平听出那凌厉中几乎觉察不出的无所谓,一时无所适从:“丁平有冒犯之处,请白墨少爷海涵。”
“白家的少爷,除了我还有谁会出现在酒吧里?”白墨很随意的问。
“只有您。”
“那有什么必要白墨、白墨喊个不停么?你喊得不累,我听的可是累了。”白墨似是生气了般,拍了拍丁平的肩膀,言语里有绵长的寂寞:“如果魅惑酒吧是我的第二个牢笼,至少狱卒能够稍微通情达理一些。”
丁平抬起头,目送白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倏然一阵清冷的风暗暗的过了,一桌一地的帐目发出微浅的哗哗声,心莫名的沉静。
从来没有过,从没有人给过他如此安心的感觉,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做到了。
或许是那最后一句话透出的凄凉与孤寂,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吧。
突然,他想起了年少时那个阴惨惨的天,冰冷的风穿透了衣服凌迟着肌肤。将他从婴孩抚养长大的男人伤重不治。
不知道是不是预感自己就要死了,他将还是孩子的丁平用力拉到了床榻边,塞进孩子的手心里的,就是两枚亲手打造的、用于“凌迟”的金属片。
艳艳的血沾在他的皮肤上,一时间教他怕极了死亡来临的前一刻。
那个男人步入中年不久,发丝已有了斑白,皱纹刻在脸上,从来不曾温柔过的目光里充满了令丁平感到恐惧的渴望、悲楚、疼爱和不舍。
但是,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恪守着作为保镖应该有的严谨、守密的男人,紧紧握着丁平的小手,就那么死去。咽气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圆圆的。
丁平呆呆的坐在他的床头许久,凝视着他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人离他而去。
可是,杀手是只有自己的。
不会感到悲伤,不会有感觉,不会有眼泪……因为失去,或许是幸福的开始。
不知为何,没有任何理由,丁平坐在床头,直到尸身慢慢变冷,甚至比他的还要冷。而后跟着接到消息为那男人下葬的队伍,走到了修罗场的大门处。
他不能随意走出去,停在门口,直到队伍走得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突然,内心深处涌起了深深的惶恐,没有定点的茫然,就如萧瑟的秋风般,一去再也不复返。
当丁平在冥想中回过神,司风正举着灯站在门口,低着头打量着地毯。
在司风惯有的微笑里多了抹冰冷,他对那新鲜的血渍抱着无限的怨念,注意到丁平正在看着他,便举着灯进了格子间,俯下身收拾着帐本,而后走到丁平身边为他扣好衣服,理好衣襟。
轻柔的抻好衣角,司风拿出随身带的纸巾,递给丁平。
“以后少爷会常来,不要打扰少爷。”丁平注视着湿巾上洇开的血色,浅笑:“音少有消息了吗?”
“是。”提到与花孜妤有关的,司风会变得比较兴奋些。音少是花孜妤最爱的侄子,亦是丁平最关心的花家少爷之一,司风极乐意与丁平说起音少:“音少已经被允许时常来魅惑酒吧看望四姑姑。”
“四姑姑会很开心的,司风做好随时迎接音少的准备。”丁平交待道:“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吧?”
“是。”司风点点头。
丁平撑起身体,缓缓走出格子间,司风将帐目抱在怀里,跟在丁平身后,极为小心的跟着他,挪移向魅惑酒吧。
“丁主管。”司风再也忍不住,低声问:“四姑姑曾对您……您一点也不……”
“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何况,她做得并没有错。”丁平凝望着黑暗中的某处,幽幽的道:“现在的一切,也是她给我的,不是吗?或许不是完全的自由,但比起修罗场的杀手们,我已经过得很幸福了。”
“幸福!”司风呢喃着,脚步一滞,丁平无声无息的步子已恢复了往日的矫健利落,如同一只优雅的狐般,滑进了魅惑酒吧的灯红酒绿中。


 




68 噩耗

白墨走出地下酒吧,在夜风里冷静了一下,将浮躁、悲凉的心平复下来,凝望着闪烁着炫目缤纷的彩灯,不觉得心头益加重了起来。
低叹一声,几近认命的迈进了魅惑酒吧,如幽灵般闪进了花孜妤的办公室。
花孜妤正坐在窗口,呆呆的望着夜空。今夜阴云密布,不见一点星光,凭添了几抹失落。
“四姑姑很有闲情看星星呢?”销好门,白墨毫不客气的坐在花孜妤的办公桌上,触手处都是柔软的物品,唯一尖锐的是水晶框镶的一张相片,是个极漂亮的、微笑着的小男孩儿。
“没有星星可以看。”花孜妤的声音很轻,没有理会白墨的行为,犹自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能有人可以想,也是幸福。”白墨淡淡的接了句,而花孜妤锐利的目光已迅速的射过来。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白墨慵懒的撑着身体,亦望着天空,似是刻意躲开她的目光般的道:“您为魅惑酒吧找了一位好主管,帐目清楚得连我爸都会皱眉喊头疼的。”
花孜妤没有答话,移开目光。
“只是,如此有才干的人,命已不久……”
花孜妤垂下头,秀发掩住她的面孔,而她在努力的将自己缩进暗影里,过了约有半分钟,才颤着声音道:“不久,是多久?”
“要看他的求生意志,和……我的能耐。”白墨的笑声掺在话语中,有些刺耳:“现在的他,就像一部机器在运作,精准的在各个环节作出反应,但这些反应都在消磨他作为人的求生本能。或许作为人的话,会有很多痛苦需要面对吧?”
臻首轻点,花孜妤何尝不是想去做一部机器,不要再有感情呢?可是……
“可是……越是要做一部机器,越是无法摆脱掉痛苦的纠缠。”拍着心口,白墨缓缓的说:“丁主管,属于天生极寒的体质,心脏供血不足,体温偏低。各个器官所需要的氧都累及了呼吸系统。再者,思虑过重,郁塞难解,他的病初查出来时及时没有治疗……”
“初查出来?是什么时候!”花孜妤猛然间抬头,圆瞪的双眼有些吓人。
“大约十年了吧。”白墨摊摊手,挠挠头:“是我把他送到修罗场的医疗大楼的。但是,以我那时的能力,救治他是不可能的事。何况,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是……现在晚了吗?”花孜妤从来不会多想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关心的是以后。
“我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大夫……”
“如果你不行,那就没有人能行。”花孜妤打断他,狂吼道:“你是修罗场那帮势力小人教出来的,你是在无数具尸体上执过刀的,你不是说一定要做名一流的大夫吗!”
“那也得看我爸的意愿吧……”白墨突然喟叹道:“他的脑袋里一定有根筋搭错了,否则怎么会搁着那么多视他的家产为必得之物的少爷小姐不顾,偏偏盯着我呢?我承认我已满手血腥,不论是死在我手里的、因为我而死的……我都记着呢。可是,作杀手、管理杀手、继承白家的产业,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愿嘛。我想要做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当个大夫,尽可能的挽回更多的生命,来消弥我的罪孽。是……这才是我想要的,但是,他不答应。”
“你太优秀了。”花孜妤的笑声干涩而冰冷:“白二哥肯定舍不得你。”
“你会帮他监视我吗?”
“你会帮我救他吗?”
似乎在进行交易前的试探,各怀着心思的人皆望着没有星的天空。
“我爸并不聪明。”白墨毫不客气的大笑道:“他聪明的话,就不会把我搁在这里了。我说得对吧,四姑姑?”
“你很像令亦叔叔。”花孜妤回头,看着白墨。
“开玩笑呢吧,我跟那老头子像?”
“很狡猾。”花孜妤摇摇头,垂头吊睛的盯着他:“也很像白二嫂,有一颗惠质兰心。有时我会想,为什么二嫂那么温柔善良贤惠的女人,会嫁给白二哥,生下了这么多孩子,却没有干涉过你们的成长。如果她曾经插手你们的教育,想必不会给白家带来类似花家的腥风血雨吧……”
白墨笑了笑,摇摇头:“遗传嘛,只有一半。有时不是插手就可以的。”
“你是异类。”花孜妤笑起来,颓废得教人心痛。
“就像花爷爷对四姑姑……一样。”刻意的加深了“一样”二字,惹来花孜妤脆声的笑。
“或许……”她低声的说,似是想起了什么:“丁平……”
“哦……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以他的体质,并不适宜剧烈的活动和情绪变化的,若是身体不适也当好好休养。但现在病根已顽,无法再……”
花孜妤缓缓摇着头,听到最后捏紧了拳头向地上狠狠砸去,巨大的砰的一声,打断了白墨的话。
几滴清澈的泪珠落在地板上,溅开,被灯光照得耀眼。
“不必难过。”白墨严肃起来,轻描淡写的把语音放得轻柔:“只不过是个不存在的零,是生是死无所谓的,四姑姑不需要放在心上。若是担心费用,不再治疗也可以。”
花孜妤颤抖着手,四处摸索着,白墨每一句话都似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
剧烈的运动,那种运动岂止是剧烈!情绪的变化,丁平怎么可能真正做一只没有感觉的玩偶?好好的休养,她是怎么叫修罗场在丁平伤未愈的情况下,派了最重的任务给他、又命令他接客的!
花孜妤止不住的想要笑,又忍不住想要哭。
心此刻如刀绞,透骨的痛绵延至四肢百骸。
然……若她的手真能摸到锐利的东西,怕不是先结果掉白墨的命,而是向心口插过去吧!
就在她兀自痛苦之时,白墨的一句话令她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窗口再也没有力气与愤怒——
“修罗场不在意他的生与死,但是,我不会放弃!”
“你……”她抬起了泪痕交错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需要什么器官,就摘我的吧。他若要我死掉,才能平静的话,我愿意!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白墨,救他,必须救他!”
“杀手是不应该有感情的。”白墨皱眉,重复着作为杀手都知道的话:“四姑姑却说得出要为了修罗场一个不被当作实质性存在的杀手去死,他的命没有贵重到这地步吧。”
“生命真的有贵有贱吗?”花孜妤抱住双腿,几近质问:“花家血脉相残,老爷子是知道的。留下那么多失去了父母的无辜的孩子,那些死去的人有多少是被真正的仇家杀害的?被圈养在花家,名义上是菁英教育,实则是管束。培养出一个个冷血的杀手,连自己同胞的兄弟姐妹都不放过啊……被称为少爷小姐就高贵了吗?哈哈,哈哈!”
白墨随着她也笑了,眼神瞬间变得幽暗而感伤:“相信我,我会尽力的。”
花孜妤撑着头,俯在窗口。她的唇角有着迷离的微笑,混合着绝望。
无尽的后悔缠绵在她的胸口,仿佛千万根刺扎在了心头。
不知何时,白墨已经走了,听到声音回过头时,丁平带着司风正走进来。
看到丁平苍白的脸,花孜妤的眼前顿时迷蒙起来,从未曾有过的自责与歉疚填充在思念飞音之余的心灵空间里。
“四姑姑。”丁平恭敬的立在一侧,唤了她一声后,示意司风趋前递上报告书。
幽怨的看了一眼丁平之后,接过报告,看着上面略微冷硬的字体,这是查帐后丁平的签名,正跟在白墨的签名之后。其实无须看,即使是看了她的心思也不在帐目上面。
“时间不早了。”丁平见她瞟了一眼后合上报告书,便说:“请四姑姑早些休息吧。”
司风不需要丁平多吩咐,已经取来了鞋子,服侍花孜妤穿好,起身,走进休息室。
花孜妤打量着丁平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是一副公事化的表情,仅仅比以前的清高傲气好些,至少懂得了恭敬。
此时看着他,痛楚无以言述。
丁平没有跟进去,任由司风扶着花孜妤进入休息室。
花孜妤坐在床畔,司风为她倒好了温水,拉好窗帘,再次回到她面前:“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每一晚能够跟她话别,是司风最开心的事,虽然他很小心的没有表现出来。
花孜妤点点头,以示同意。
司风悄悄的出了她的休息室,发现丁平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心中暗喊了声糟后,司风疾步离开办公室,直直的跟上了楼,打开丁平的房门,整个人顿时被黑暗吞噬。
不等他适应黑暗,便听到里间里似乎有声音传出来。凭借着对丁平的房间的了解,司风迅速移到了里间的房门外,按开灯,打开门,他被眼前的景像。
洁白的瓷砖上,一地鲜艳的血渍,正随着花洒喷出的水向下水道流淌着。
面无表情的丁平似是专心的在冲水,水珠喷到了他的身上,湿了裤脚,却犹不自知。
不敢轻易伸手去碰丁平,司风站在门口,满心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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