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姬- 第5部分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武剑平施展轻功飞回等在河边的黑马上。才坐稳，便见众小兵齐步向他跑来。“情况怎么样？”

“报告将军，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问过各家各户，没有人见过公主。”领头的小兵道。

“怎么会？”武剑平的浓眉拧在一起。难道，自己想错了？眼角余光瞥见幽深的竹林，当下立即问罗有福，道：“罗大人，竹林那边可有人家？”

罗有福道：“将军，这个下官不甚清楚。”

“做镇长的居然不知自己的辖区内何处有人居住？罗大人你这个镇长做得真是称职啊。”武剑平道，“本将军此刻无空与你深究，走前面，给兄弟们领路，本将军要进竹林看看。”

“是是，下官这就给您领路。”罗有福战战兢兢道。

进得竹林来，陡然觉得阴冷。竹子在雨后散发出的独特清香却令人心旷神怡，借着点滴的月光，武剑平等人渐入竹林深处。模糊中似乎觉得不远的前方，有丁点摇曳的烛火，还有断断续续的声响，似是有农人在劈柴。武剑平心头暗喜，正准备命人速速前进，却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那骑马的人很快便来到跟前，乃是镇衙的一名捕快。只见他附在罗有福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罗有福的脸色立即变得欣喜若狂。那捕快说完退到一旁，罗有福立即向武剑平禀告道：“将军，有安姑娘的下落了。”

武剑平喜出望外。这不形于色的男人居然开心得像个孩子，眉开眼笑却不自知。他对众小兵吩咐道：“留下二十人在这里继续找，其余人，随本将军去救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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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纯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架檀香雕花大床上，四肢绵软，浑身无力，脸上的面纱不知去了何处。

床前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在雕花木椅上，一个垂首立于椅侧。坐着的那个，真丝紫袍加身，黑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尚算端正，眉眼自有些许威仪，但较之武剑平，还是差上几分。站在旁边的那个，安纯认得，正是在芙蓉镇衙见过的那个瘦高青衣男子。

两个男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带着期盼的神情。见她醒来，无比地欢悦。

“宗主，她醒了。”瘦高青衣男子吴才德道。

“很好。”被唤作宗主的男子自椅子上起身，笑眯眯地走向躺在床上正奋力挣扎的安纯。安纯怒目圆瞪，却见这人拱手弯腰作了一揖，道：“天赐见过凤凰公主。”

凤凰公主？怎么回事？敢情这天赐宗主将她误当作和亲的公主了？安纯暗自思忖，自己白纱蒙面，身着白衣，与公主的装束无特别的异处，若非认识她们的人，分不清楚谁是谁实在不奇怪。这天赐宗主，什么来头？何以派人潜伏在芙蓉镇衙欲掳公主？掳公主目的何在？神女峰刺杀一事，是否也是他们下的手？失踪的喜鹊，与之又是否有所关联？眼眸微转，脑中已闪过无数疑念。

“你是何人？捉本宫意欲何为？”安纯冷声道，神情虽冷，却无奈气力不支，说出的话竟软绵绵的，虚弱得让人感觉不到威慑力。心道：既然此人误将她认作公主，那她便估且假扮一回，倒要瞧瞧这人是何目的，也好叫他们暂时不会去打真公主的主意。

“公主，瞧您这话问得。”那天赐宗主坐到床沿上，俯身向下，与安纯面对面互瞧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捏住安纯尖俏的下巴，笑得极致阴郁。“世间谁人不知，得羽姬者得天下？即便没有羽姬，天下固然迟早都是我的，但有了您，这天下便来得更快更容易些。凤凰公主，您若呆在幻翼皇宫内，不说那戒备森严，单是这山长水远的，天赐也断然懒得打您的主意。可这会儿您都自个送上门来了，天赐再不要岂非辜负天老爷的好意？”

“你想利用本宫，助你得天下？”安纯露出讥诮一笑，好个狂妄自大的无知莽夫。连自己掳来的人并非公主都未发觉，就这点黔驴之计还幻想称霸天下？不过，这个蠢货说的话倒是含有重要的信息。她原以为皇帝召师妹童颜回宫，替代其姐凤凰嫁往南殇，完全是因为皇帝偏爱凤凰不舍她远嫁的缘故。但现在看来……

羽姬。莫非凤凰真就是那传说中三百年才会出现，才貌双绝，得之者得天下的羽姬？如此说来，老皇帝要童颜替嫁，并非是不舍得凤凰，真正的目的是要留凤凰为己用？可这么想又似乎并不对，凤凰已年方十八，老皇帝要用她一统十州，何以迟迟未下手？难道传说是假的？若是假的，那老皇帝又留凤凰做甚？

若是十八年前童颜被送往道观，便是老皇帝布下的棋，那这个看似年近花甲、老来无用、昏庸无能的幻翼国主，其实是在诓骗世人，他真正的面目，是为一统十州不择手段、连同亲生女儿都可以随意弃之、利用之的无情老匹夫！老狐狸！南殇国主点名要凤凰前去和亲，他，是否也知道些什么？

天赐宗主闻安纯此话，立即笑道：“凤凰公主当真是冰雪聪明，天赐这才说了个头，公主便将天赐的想法了然于胸、洞悉透彻了。”

“宗主这是在损本宫？若是连宗主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得羽姬者得天下，从何说起？”安纯道，“只是不知，天赐宗主，是何帮派亦或组织？”

“公主这是答应助天赐一臂之力了？”天赐喜上眉梢，“既如此，天赐也不瞒公主，本教名天承，乃奉天承运之意，以倾覆南殇、建立新朝为宗旨，现有教众三千余。公主，您觉得如何？”

安纯暗自冷笑。此人端的是不知死活，区区三千人竟欲与泱泱南殇对抗？

卷一　刺杀　第8回

“本宫不便妄加论断。”安纯道，虽在心中暗笑天赐宗主领三千乌合之众便想要颠覆南殇，乃自不量力之行为。但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叫人看不透虚实。她此际想的，是拖延时间，等到毒性完全散掉，将被封住的大穴冲开。是以又问道：“方才听宗主言，即便没有本宫亦可夺得天下，想必宗主是有万全的谋略了，不知可否说予本宫听听，或许能为宗主参详一二？”

“公主既然愿助天赐，这计划自是要说予公主听的。”天赐宗主道，丝毫不觉得坐在床沿上与一个浑身不能动弹的漂亮女人谈论谋夺天下之事有何不妥。他启唇露齿，正要将他的全盘计划细细说来，却听不远处脚步声井然有序，且越来越近。当即眉宇拧紧，扭头对吴才德道：“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剑平。

吴才德做事不利索，出手点住芙蓉镇衙的厨子、佣人、侍卫、捕快等人的穴道时，漏掉了一个去上茅厕的烧火工。这烧火工早年跑过江湖，因自身武功实在低下没能闯出什么名堂，这才委身在镇衙做了个烧火工，以期有朝一日能变成火头陀那样的高人。

话说烧火工从茅厕回到厨房时发现所有厨子都变成了木头一动不动，心道事有蹊跷，赶紧小心翼翼地四处查探，结果便发现府上新请的师爷吴才德掳了今日贵客中的那名白衣女子。当下便想来个英雄救美，一展他江湖侠客的本色，于是悄悄跟上了吴才德。

等吴才德掳着安纯进了一家客栈，烧火工发现他竟还有合伙人，心忖道寡不敌众，还是先回去找些帮手再来救美女也不迟。谁料回到镇衙方知武剑平与罗有福都去了稻香村，随即央请捕快去报信，捕快却对他半信半疑，口水都说干了才勉强答应，拖着拖着就到了此刻方来。

“宗主，是那南殇的迎亲将军。”吴才德只开门望了一眼，便立即转身回头道。“快到客栈了。”

躺在床上的安纯一听“南殇的迎亲将军”，知是武剑平到了，心头狂喜，面上却依旧无动于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淡道：“那人是来寻本宫的，宗主打算如何？”

“此事不劳公主费心。”天赐宗主道，起身向吴才德打个手势，吩咐道：“这几个小兵，让手下人去解决吧，才德，我们即刻带公主进京，早日夺得天下才是正事。”

“是，宗主。”吴才德道，人已快步跨到床前，长臂一揽便将安纯从床上捞起，夹在腋窝里跟在天赐宗主后头夺门而出。

安纯暗笑，怕打不过，跑就跑呗，还装模作样说这几个小兵让手下人解决……天赐啊天赐，就你这样儿的还妄想图谋天下？简直是笑话中的极品笑话。

这厢天赐宗主与吴才德带着安纯已从后门走，那厢武剑平带着众小兵才从前门进。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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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柴的动作陡然停住。

阿拓清澈的目光在清月下显得有些幽冷。他听到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声乱中有序。来人不多，绝不超过二十。他脑中念头转得飞快。来者，莫非就是追杀童颜的人？起身，自栅栏上取出一片竹块，紧握在手，以竹为剑，朝着屋内道：“茉姿，照顾好颜儿。”

阿拓慢悠悠地在竹林里踱步。新月如牙，给他抹上清辉。整个人看上去宛若竹林中的守夜灵，令人不敢靠近。二十名小兵相继变色，散开围成一个圈，将阿拓困在圈内，却无人敢更近他一步。

竟然是官兵？其中有一两个面熟的，似是今日下午在芙蓉镇上的仁心药铺前撞见过，那时他们正跟在那骑黑马的将军后面。那将军，似曾相识。莫非……阿拓心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这些人并不是追杀童颜的那伙人，而是特意来寻他的？那将军，已看出他是何人？！

想不到，在此隐居十余年未被发现，今日不过在镇上巧遇，倒败露了行踪。不行！他绝对不能被抓回去！念及此，阿拓顿时杀机外泄，手臂轻扬，腕子微转，一柄竹剑已舞出漫天剑花。一个、两个、三个，砰、砰、砰，一招而已，二十名小兵竟全数倒地，还未来得及惊恐就已经上了黄泉路。

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至。

“各位兄弟，休得怪阿拓无情。阿拓这般痛下杀手，实属无奈，请各位兄弟莫怪。”阿拓向倒成一圈的尸体挨个作揖行礼，尔后慢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恢复了阳光般的笑容，令月都失了颜色。可渗进衣服里的那股子血腥味，却是怎么也掩不掉的了。

“茉姿，收拾东西，咱们今晚离开这儿。”阿拓走到自己屋子门口，童颜正躺在他的床上，茉姿坐在一旁，俩人都露出讶色。“颜儿，放心，不是追杀你的人，是官兵。我们兄妹二人不便与官兵相见，得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养伤，颜儿你，不介意吧？”

童颜摇摇头，道：“你们不嫌颜儿是累赘，颜儿已是万分感激。又怎的会介意去哪里呢？”说是这么说，心中却甚是疑惑。这阿拓果然非同小可，眨眼间断送二十余人的性命，该要怎样的身手？杀完人还不惊不恐，和颜悦色一如平常，内心必然强大。只是，他为何不能被官兵发现行踪？被杀的人，是武剑平他们么？

“那就好。”阿拓粲然。

茉姿非常有默契，她没问多话便快速地回房去拾掇，倒是面上有几许焦急之色。看样子，诸如此类的事情，先前已经遇到过数次。如此，童颜便更加疑惑，看样子他们兄妹俩避官兵已非三两日，不知之前遭遇阿拓杀手的，又有几何？究竟他们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

这世间，果然不单纯。童颜想起离观回宫前，师傅交待过她的话——“这世间，不单纯，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咳，果然真人不露相。阳光如阿拓，天真如茉姿，仿若一眼便能看透的俩人，却原来也是非同寻常的角儿。

阿拓的行李很少，两件单衣，一柄长剑。

茉姿很快便收拾好，作男童装扮站在门口以眼神询问阿拓：可以走了吗？

阿拓道：“茉姿，你给颜儿换上为兄的衣服。”说完将一套白色单衣搁在床头，自己拎着包袱和一套月牙色单衣走了出去。

站在床边作势欲走的童颜微微愣神。

这是——要她学茉姿女扮男装？细想之下，阿拓此举有理。她容貌出众，又有一头白丝，走在街上，任谁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找她的人随便抓个路人问问，长了眼睛有点记性的人都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童颜是羽族人，身量本来极高，与阿拓并无相差。穿上阿拓的衣服，长短刚好，只是稍显宽大了些。不过宽大也是有好处的，恰恰为她遮去了身段上的凹凸玲珑之处。茉姿将她的长发束起，又给她贴上两撇假胡子，眉毛也画浓了些，乍看上去便是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

装扮好后出得门来，只见阿拓也褪去粗布短衣，换上了月牙色长衫。他左肩上挂着包袱，右手提着长剑，整个看上去，分明是个年少清俊的风流剑客。午后河边初见时纯净又高贵的气质，这时竟全数收敛，外泄的只有一股子逼人的英气。没变的，是他的眸子，仍旧清澈如泉。

“童公子身体虚弱，小莫你扶着些。”阿拓道，笑着将他对童颜、茉姿的称呼都改了，道：“我们走。”

茉姿俏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道：“是，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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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才德紧跟在天承教宗主天赐的后头，夹着安纯一路狂奔。这俩人轻功都不错，有点底子。可他们轻功越是好，安纯就越吃亏。先不说他们跑得越快，离武剑平就越远，获救的希望就越小，单说奔跑时夜风刮脸，生生作疼，又加上被吴才德拦腰夹住肚子，头晕之余还十分想吐，便知有多难受。

俩人确定后头人没追来时，揽着安纯进了一家名为来凤的客栈。已是半夜，这家客栈竟然还亮着烛火，轻轻一拍门便有人忙不迭地开门招呼。天赐往柜台上拍下一锭银子，道：“老板，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陪笑道：“客倌，真对不住，小店最后两间上房已被方才那三位客倌要了。您看，要不换别的房间或是再去别家试试？”他说的时候，眼光示意天赐宗主看楼梯，那里，有两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外加一个弱龄的男童，正施施然迈步上楼，步态优雅至极。

“本宗主哪儿也不去，也不换别的房间，就要那两间上房，你把钱退给他们。”天赐宗主眉一挑，自报家门。语气极霸道，愚昧且蛮不讲理的形象顿时毫无遗露地展现出来。


卷一　刺杀　第9回

安纯闻言，不由得又是一阵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