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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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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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朗声道:“皇上息怒!微臣卑陋,绝对无意违逆圣意。不过古来兵书都有云,‘战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皇上这般大张旗鼓地调兵遣将,只怕会打草惊蛇,倒不若先派人修书吴将军,加强关山一带边防,而薛将军领兵候命,将兵士分批输送,同时嘱各地备好粮草军资。”
停下来看看姬长陵脸色并无加倍不愉,继续道:“此外,另派得力人马,兵分两路,一往华隆镇查明爆炸实况,二往齐来大都直接以此相询,方能知己知彼,有备不殆!”
姬长陵此时面色稍霁,沉吟片刻后,冷笑一声道:“其他也罢了,这派去齐来的使者,此行只怕凶险万分。你倒是说说,我该叫谁去送死呢?”
我抬头展颜一笑。“圣上英明,其轩先前去齐来送过亲,路又熟,人也熟,平日在部里也无甚贡献,这样轻松又体面的差使,自然非微臣莫属。”
姬长陵哈哈大笑,袍袖一拂。“准了!”
“谢主隆恩!”我立起身,冲目光炯炯看着我的何太华眨了眨眼。
下朝出殿,一路收获无数看我好比死人或者不明生物的目光。暗暗好笑,一面加快步子。
想早点回去歇息。今日跪的时间长了,膝盖有些痛。
行到第一道宫墙处,方要拐弯,被人一把拖进一个凹进去的角门,两手“呼”一下撑在我耳边,将我逼在角落。
瘦高的身子几乎笼住傍晚霞光,一片阴影里,江上秋总是春风和煦的眸子,燃烧着前所未见,滚滚岩浆般的怒意。
“何其轩,”他冷笑道,“你失心疯了?瞎逞什么能?”
第四十六章
江上秋居高临下,怒目而视,半咬牙道:“何其轩,你失心疯了?瞎逞什么能?”
我颇愣怔了一会,才想明白目下这处境状况。
眼前姿势过于尴尬,只能尽量语气平和。“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目光灼灼。
我擦,我怎么能知道?您这喜怒无常,赶上妇女之友了。深吸口气。“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上秋将眼眯了起来,又把头压低了些。“何其轩,你装什么糊涂?”
他这个样子,让我几乎动弹不能,心头立时火起。
仰首迎着他目光冷笑道:“糊涂?我自然糊涂,不然怎么江大人几次三番提醒我认错了人,都只作耳边风!”
江上秋眼里精光一闪,盯着我看了半晌。
日渐西沉,暮光四合。寡淡的春风里仍有萧索之意。
周围四寂,只有彼此呼吸交错之声。
良久,他闭了下眼,又问道:“明知是送死,为何要自告奋勇?”
为何?江上秋,你才是装什么糊涂!
我嘿嘿一笑,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答道:“即为忠君报国,也为加官进爵。”
身子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僵硬。可是又不能太动,这地界逼仄,这人也贴得太近。
“放屁!”他脱口而出一句叱骂,继而压抑下情绪,冷冷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看他挑眉怒目的模样,莫名得想笑。“我到底想怎样?”
“此行有多凶险,你当真不知么?何其轩,你真傻假傻?”他嘴角下撇,眼睛斜睨。
那副凉薄的样子,一下就叫我炸毛了。
“傻不傻干你鸟事!”我不耐烦地起手一推,“让开!”
我怎么不知道此行凶险,只是我有选择么?而这事最早,又是他妈的谁下的套?
这就好比讨债的跑来问欠债的,兄弟你没钱你借什么高利贷?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没让开,反而靠得更近。“不让。”
这一下,我整个人被他挤得贴上了宫墙。“江上秋!”
他“嗯”了一声,语调近乎温柔。继而身子前倾,这一锅贴真是扎扎实实,每一处都严丝合缝。然后低头附耳轻声说道:“你的事,我从来关心得很。”
贴得那么紧,我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衣冠禽兽。
心里又是怒,又禁不住面红心跳,试图挣脱,可身子每一次动作,都仿似欲拒还迎。
他的手不知何时下移,扣在我两边腰际,修长指节深深嵌入腰臀连接处。
“何其轩,”低低的笑声极富磁性,“这宫墙——硌不硌?”
仿佛意乱情迷时的一盆冷水。
我瞬间想起那一日,桂花满园,流金飞散,树下人清眉朗目,乌发长衣,扶着我腰,带着我一次次地攀升极乐。那一刻,我曾以为是不可复制的幸福。
没想过会是一场恶俗的误会。
“要不要跟我换一下位置?”他说着一样的情话,唇顺着耳垂碾下,蜿蜒过半边下巴,最后覆在我的唇上。停住。
我盯着他的眼,此刻离得极近,太近,所以反而看不清楚,只余黑白分明。
我有些想不通,他怎么就能以为,我可以来第二次。
一个人,哪里来第二颗真心,供你蹂躏。
提起右边膝盖,狠狠朝上一顶。
近在咫尺的瞳孔因痛苦而倏然收缩,伴着一声闷哼。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我,覆上受伤的要害。“何—其—轩!”
“江大人,”我站开两步,好整以暇地拍拍被挤皱的衣襟。“有句话一直想还给你,你我二人,从今尔后,只是同僚,记得给彼此留些体面。”
言毕转身就走。
然后就听后面传来一句。“他不会陪你上路。”
停步回头,看到江上秋倚墙而立,眼神凛凛。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他看,“谁是他?”
“他不会陪你上路。”他不理会我的追问,继续道:“你记得重新找个可靠的保镖。”说着慢慢直起身子,甩一下头巾,转眼又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淡淡笑道:“何其轩,不管你信或不信,我舍不得你死。”
“是么。”我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我信或者不信,你舍得或者不舍得,已经不重要。
两日后就要启程,这些天琉璃一直忙着帮我打理行装。
我其实很诧异,哪有那么多可收拾的。
这小姑奶奶一边干活,一边还不忘唠叨。
我受叨不住,笑问:“琉璃,你真是你娘亲生的么?”
琉璃懊恼地横我一眼。“公子你又来混说。”
“怎么我看珊瑚姨娘从来不像你这么话多。”
琉璃哼一声,将我几件衣衫摔进藤箱子,一面又利索地归置齐整。“公子,你也得看看我娘亲伺候的是谁?”瞥我一眼,又道,“但凡公子你有大人一半省心,我哪里还有啰嗦的余地。”
“啊哈哈哈哈!”隔桌而坐的姬少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我。“何,何其轩,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又冲琉璃点头。“姑娘,说得好!”
我两手托腮,白眼向天。
好么,这两人平日里就爱一唱一和地打趣我,这次抓到痛脚,可有一阵编排。
果然琉璃得了鼓励,更来劲了。“真是的,自打我跟了公子,这日子就没消停过,我听府里人说,凤起跟齐来都快打起来了,怎么还偏要派公子去那个鬼地方?”对着姬少陌道,“九王爷,你去跟皇上说说,派个别人去吧,这满朝文武,就没第二个人选了么?”
姬少陌看着她殷切的双目,脸上的笑渐渐停了,眼色复杂地扫到我身上。
“这个,我怕是帮不了你家公子。”
我冲琉璃招招手。“好姑娘,上次齐来二皇女送来的酒,去给你九王爷装一壶来。”
她噘嘴应声退了。
我转看向姬少陌。她神色凝重,低声道:“其轩,你是非去不可么?”
我点点头。
自然是非去不可。我出的馊主意,怎么能不是我去。
以询谈之名,行拖延之实,若真能到齐来,见到戚流光,真能证明是一场误会,免了战争当然最好。如若不能,至少给何太华一些时机反应。我这一上路,还能引出些小鱼虾米的动静。
只是安危难测,前路渺渺。这一去全无倚仗,的确是个馊主意。
但当日形势突然,临时起意,也想不到更好的对策。
“你可有把握?”姬少陌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脸上,显然对我毫无把握。
“我想过了,应该有五成。”我冲她笑笑,喝了口茶。“炸坝之事多半是有人刻意挑拨两国关系。这事不是齐来所为,把握应有七成。”
“若真是如此,这肇事之人又怎能让你平安到了齐来?”姬少陌秀眉紧锁。
“是了,就是把这路上凶险算上了,所以才是五成。”我还是笑,不在意地说道,“小九放心,我身边有两个异士,武艺高超,当能护我周全。”见她仍是面有忧色,又加一句,“你还不了解我么,我这人,最爱醇酒美人,纵情享受,如何肯真去送死?”
姬少陌沉吟片刻,道:“我府里也养有数位高手,到时候叫他们同你一起上路吧。”
“不用。”我摆摆手,“此行越是低调隐秘越好,人多反而坏事。”
她看我半日,轻叹口气,抿了一口茶。
我忍不住笑。“你看看你,平日喝酒仿佛喝茶一般满杯灌,今日喝茶倒像喝酒,小口抿。”
姬少陌终于也跟着笑了笑。“其轩,我皇姐——”话到这里,停住。
我举起茶杯,含笑摇头。她自嘲般撇嘴,将手里茶一饮而尽。
皇姐皇姐,不光是姐,更是皇。
自古帝王心事难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一刻倚你是珠,后一秒视你为刺。
不过是权业需要。小九,你我之间,不必多言。
毕竟,你不是她。
姬少陌又坐了一阵,就告辞而去。走时脚步踉跄。
我与她宴酒无数,数今日喝得最少,偏又是这次,最不胜酒意。
独自在廊下立了一阵,听到背后琉璃叫。
“公子,大人唤你去她房里。”
我说了声“好。”想着也差不多该叫我了。
进到何太华院里,她披着家常袍子站在枣树下。
头顶新芽爆绿,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笑容温婉。“你来了。”
“母亲。”我上前几步鞠礼。
“又喝了多少?”何太华打量我的脸。
我手蹭蹭鼻子。“不曾喝多。”明智地转移话题。“母亲这么晚找我,可是有事吩咐?”
“也没什么,两日后就要启程,东西可收拾妥当?”
“有琉璃在,何大人莫要操心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道:“说的也是。”转首望天。
我陪她一起看向飘渺夜空。
是晚无月,只无数星辰闪耀,亘古不变的光芒,多年后的我,抬头所见,也是它们。
有时候星星过于明亮,看久了,会觉得天幕仿佛一个无底黑洞,让人顿觉自身渺小,心生惴惴。
许久,何太华缓缓道:“小轩,这次出门,路上无论听到什么,无论凤起有何变故,都不要回头,记得么?”
我愣了一会,笑道:“母亲多虑了,就算朝上风云变幻,皇上当不会不理你的意见——”
何太华打断我,摇头。“你这般聪敏,当知盛极而衰。皇上她——”笑了笑,摆手道,“不说了,我有些乏,你下去吧,好自为之。”
从她房里出来,我神思不属,默默想着心事,走回自己的院子。
老远抬头,就见一人站在门口。身形颀长,面容清淡。
我走近了,扯出一个笑,问道:“小四,这次我离开,你陪不陪我去?”
他目睛闪闪凝视着我。
刹那间,我想起我不是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我离开相府,你跟我走么?”
他那时说:“公子你要离开么?”
并没有回答,却等于说了不。
这一次又如何呢?我等着他的答案,却见他果断地跨前一步,很自然地将我揽在怀里。
如此温暖的怀抱。我喃喃重复一遍。“你会陪我去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
这是答应了吧。
有一点江上秋没有说错,我打这算盘,的确是计划好了让小四护送我去齐来。
他是得意楼的第一高手,有他护着,我的把握就大些。
而且他如果去了,明月心自然也会跟上。
即使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即使他亏欠的是那一个何其轩,至少我占了何其轩的皮囊。
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见我出事。
我一直很笃定地这么想。直到江上秋说:“他不会陪你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气急败坏,只是简单的陈述。
我突然就不能那么笃定了。
头埋在他衣间,深吸口气。
时近早春,他穿得本就不多,这一下,一股熟悉的男子气息没鼻而来。
手也环住了他的身子。
这个怀抱很熟悉,贪恋一刻应当没关系吧。
只是这一刻,应该可以吧。
或许是感受到我手上的攫取姿态,他反松开了我的身子,十指插入我的发间,捧起我的脑袋。
“何其轩,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神气郑重,语调平淡而坚定,手很稳,唇微微开启。
我心里一阵激荡,突然很想一口亲上去。胸口起伏,终于极力压抑下这汹涌的情绪,勉强笑着,似乎轻巧地将他推开。“小四,以后还是叫我公子吧,莫要再搞错了,我不是你的何其轩。”
我推门进屋,也不回头,淡淡道:“今日不用你伺候了,回去歇了吧。”
关门的时候,听到他低声说:“你也搞错了,我并不喜欢何其轩。”
门顿了一下,继而“砰”一声撞上。
你并不喜欢何其轩。竟然是这样么?我涩然一笑。
何其轩啊,原来你跟我同病相怜,一样错堪了深情。
第二日晚间,琉璃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把一壶杏花酒递与我。
“公子,你当真要去那里么?这两日江湖可日日跑来问我你怎么歇。”嘴巴冲屋外努努。“这会儿还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呢。”
我接过酒,淡淡道:“你帮我打发了吧。”
琉璃瞟我一眼,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哦。”
大概是觉得我狠心吧。
我的确是狠心的。不是不知道他惦记我,担心我,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我真的没把握全身而退;
江晋久的脾气不同旁人。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没问题,旁人也知道我不过一说,没谁会跟我较真。只他不可以。他不会信,也不能安心。
我自问无法做到完美的安慰,倒不如不去安慰。
何况,我还有很要紧的话,要与另一人说。
我抱着酒,站在琼华楼外。
一阵子没来,倒没留意之前让何求种的紫藤已然开花。
缘木而上,枝蔓纤结。粉紫糯白,璎珞成团。
我徘徊良久,看着锦簇繁花,只是不曾进去。
没想好怎么说。里面这人,于我而言,总是雾里看花。
有时那般亲近,有时又那么遥远。
我知道谢氏当日许婚必有他图,只是回想这些日子,每一次要紧时拉我一把的,也是他。
他不像小江那般爱憎分明,种种行止,道是无情却有情。
清流虽澈,却因为湍急而看不见底。
“咚”的一下,头上微微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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