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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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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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也不能安生,在榻上只是辗转不停,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很多念头跳来跳去,又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烦躁难耐,又无从排解。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走到桌前,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灌起来。
有人走近,夺过那壶。“不是肠胃不适么,还喝凉茶?”
我斜睨他一眼。“关你鸟事!”劈手又想夺回。
谢清流将那壶举高了,挑眉看我。“何其轩,你这是上哪儿拱的火?”
我愣了一下,蹙眉抿唇,却也收回了手。“你来干嘛?”
他看我一会,放下壶,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送药。”
“我又没病!送什么药?”
“没病么?”他似笑非笑地道,“那方才席上,是谁说自己肠胃不适?”
“我——”我一时语塞,又无从解释,只得懒懒坐下。“行了,搁那儿吧。”
谢清流不理会,顾自打开药包,取出一粒药丸,送到我嘴边。
“张嘴。”两根冰凉手指掐住我下颚。
不由自主张嘴。“我不要——”话未出口,舌尖一阵清苦,药已经含在嘴里。
谢清流将我下颚一合,两腮一捏,我情不自禁一个吞咽,将那丸子咽下了。
见我怒目而视,他轻笑一声,捏住我下巴的手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在我唇上轻抚而过。
“傻子,这药不治肠胃,是给你安神的。”
我心头一颤,看他清浅微蓝的眸子,似乎了然一切。复念起方才将积压的闷气发泄在他身上,实在有些不讲理。伸出两手揽住他腰。“对不住。”
他身子僵了一下,一会,一手搭在我肩头,一手上下抚摸我的背脊。
也不晓得是药效,还是他的动作搞得我很舒服,我居然就这么坐着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迷糊里有人将我抱上床,给我除了外衣,盖好锦被,然后又在床前立了良久。
“何其轩,你就这么在意这个人么?”
是啊,我为什么就这么在意这个人呢?
我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看他因为江明佐的扶持,因为出众的样貌、渊博的学识和机敏的应对,短短月余,就征服了整个凤起朝堂。
姬长陵对他刮目相看,而赵右君更让他直接插手自己最看重的科考。
我为什么会不曾留意,原来江上秋还是本年度在殿试上大放异彩的文状元。
先有折桂佳郎,再有文才无双。
想不到你竟是这般人才。
我又为什么要面对他,人前温言笑语,人后冷漠无情。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说变就变的脸,只是因为我喜欢过他么?除了喜欢他,我真的想不出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叫这个人厌憎至此。好比一场尚没有机会展开的恋情,莫名胎死腹中,而我却背负了薄幸之责。
凭什么?我很想冲过去问问,每次选择离开的,不都是你自己么?
那个在我耳边说,其轩,我总是记得你的人,到底是谁呢?
那个影子一样始终护在我身边的人,他去了哪里?
尚秋,我叫尚秋。
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记得,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是没失恋过,也从来没想强求什么。姿态难看是我很忌讳的事。
走就走吧,不过是合不来了,不喜欢了。
但这一次,却始终都不能放下。
废。我一边嘲笑自己,一边继续那活该被嘲笑的心情。
这一日朝休,我近午方起,随便套了两件衣裳,独自立在院里。
看灰色的天空慢慢暗沉,又在云边露出一点银光。
看光景,怕是要下雪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小小的白色雪花慢慢飘落。
伸出右手去接,雪花一触到掌心就杳去,只剩下一点凉意。
开始是少少几片小的,及后变密变大,无声无息里,幕天席地而来。手心的雪花融了又覆,覆了又融,到最后,也终于结了薄薄一层。连眼睫处,也有几分痒。
望出去,更是白茫茫一片。
“公子!”琉璃匆匆跑来,身上披着麻编的雪衣,皱着眉头拍我身上的积雪,一面又将搭在胳膊弯的红色绒面大氅给我系上。嘴里嘟囔,“真是,要学人附庸风雅,也不至于穿个单袍子就跟这样天里干站吧?”
我只是傻笑。
她系好领子,给我抻平了衣裳。眉头皱得更紧。“公子最近真是恍惚的厉害,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顾自己说:“快过年了,回头去庙里看看菩萨,别是中邪了。”
我这才气笑了,推她一把。“你才中邪了!”
琉璃格格笑着躲开,又陪我站了一会,见我没有进去的意思,一个劲跺脚,搓着手,嘴里还不停哈气。“公子,你真是要做神仙了,这雪有什么好看的?”
我“嗯”一声。“你家公子在伤春,你不懂。”
她哼哼。“伤春?要伤春开春再伤!这大冬天的——”
“琉璃姐姐!”前面有个人影闯进了这天地朦朦。因为天灰雪大,又穿了麻制雪衣,走近了才看出是个小厮模样。
“公子,好像是江湖!”琉璃在我身边蹦跶着提醒。
她这样做是有缘故的。自那日以后,我一直都一个人睡。一来想一个人清净,二来,一见到江晋久,难免想起某人是他的兄长。所以能避则避。
可之前与小江明明正好得蜜里调油,一时冷淡至此,着实有些古怪。好在福书、瑞画都极知情识趣,自然什么也不会问。只有江湖,一贯是个直布罗陀海峡。他想不明白了,有事没事总会来我处试探,或者直接问,公子今日可会去白露台歇息?
搞到后来。我对他有了心里障碍,一见就想躲。
“公子?其实你真有许久没去过白露台了。”琉璃突然加了一句。“还有,除了大婚那晚,公子一次没在琼花楼安寝。”
“闭嘴!”看到江湖已经有些发憷,哪里经得起她再来唠叨。
“琉璃姐姐,公子也在啊,正好。”江湖小跑着过来,这么冷天,鼻尖红红的,却有些汗。
“什么事,怎么跑那么急?”琉璃白我一眼,问道。
“今日少爷收到左相大人书柬,说邀请公子和少爷两个一同家去赴宴。”
“这种鬼天气,非年非节的,好端端干嘛叫去府里赴什么宴?”琉璃撇嘴。
“琉璃!”我瞪她一眼,温言问江湖,“左相大人可有说何故请席?”
江明佐这人素来冷淡,对江晋久态度更近乎严苛,逢年过节都少有往来表示。这上下不接的日子,突然邀我两个上门,绝非心血来潮,必定有个缘故。还得是个要紧的特别缘故。
“哦,据说是前一阵子,大人新认了府里的大少爷,这是请少爷和公子回去认亲呢!”江湖摸摸泛红的鼻子,有些高兴地说道,“我听府里来送信的人说,我家这大少爷品貌即好,人又和气,而且很是聪明能干,少爷可是盼着一见呢!”
“少爷盼着一见?”琉璃瞟他一眼,“我看等不及要看的那个是你吧!”
“当然!”江湖难得不接她的挑刺,转而看着我兴奋地问,“换了谁都会想早些看到吧,公子你说是不是?”
“不错。”我回他一笑,“我也盼着想认这个亲呢。”
第四十一章
琉璃去吩咐李三备车,我换好衣裳,仍披上那件红色丝绒的大氅,行到门口,就见一辆玄色暗红滚边的马车已然停妥,边上早立着两人。
一个是着白麻雪衣的江湖,另一个亭亭而立,宝蓝色锦缎大氅鲜色夺目,衬得人面晶胜雪。
我冲他笑笑,算打个招呼,此时李三赶着另一个车出来招呼。“公子。”
转头问身边的琉璃。“礼都备好了?”
琉璃给我正正衣袍。“放心。”
我点头,抬脚准备上李三的车,却听到江晋久唤我。
“何其轩。”
我回过头,诧异地看他。
“这么大雪,何苦搞两个车,你与我同乘就是。”
咦?我更为诧异。这人脸皮最薄,又死要面子,居然主动邀我上他的车?这阵子被我莫名冷落,
不耍脾气也罢了,怎能如此平和?
仔细打量他面上,容色沉静,说不上多和悦,但的确不是惯常的别扭。
想了想。“李三,叫人收回一车,你过来驾这辆吧。”
江晋久闻言一笑,低头上了马车。
我也跟着走近,江湖站在车辕上伸手拉我。
撩起帘子,刚坐下,听到他嘀咕:“这么些日子没见,也不说问个好,要不是少爷请你过来,只怕还要躲呢——”
“江湖,”江晋久打断他,“你先出去。”
那一个噘嘴出去了,车厢里只余我两人,想想方才江湖的话,无端觉得有几分尴尬。可是车厢就那么大,两个对坐着,避无可避。
我看看他,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半日才憋了一句。“今日天凉,身上穿的够么?”
他不答,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我,好一会,突然半起身,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本就心绪混乱,脑子不大够用,今日他行事处处出人意料,只是呆呆看着他抓起我一个手,低声道:“何其轩,你是不是很烦?”
“嗯?”挑起眉头。烦是自然的,不过——
“我知你不喜应酬,只是你一贯浑不吝的人,一顿饭为何能愁成这样。”他顿了顿,缓缓道,“想来我那长兄,是个麻烦人物。”
我心中一凛,情不自禁想抽回手,他似有所察,一下握得更紧。“今日就罢了,以后府里相邀,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我抬眼看他,见那眸子墨石流光,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笑道:“还好,其实也没那么头疼。”反握住他抓着我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
厢外雪大如席,车里却渐有春意暖暖。
及到左相府,这一回,江明佐居然亲自率人在门口相迎。一袭灰紫缎子书生袍,人看着年轻了不少,与江晋久更为相似。站在她身边探头探脑的,是着天青色薄袄的江夏,一阵子不见,这小子个头窜了不少,眉目疏朗,倒是越长越俊俏了。远远见到我们,就面露喜色。
我同江晋久一起给江明佐行礼。“参见母亲大人。”
她微笑颔首。“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江夏一早拖着江晋久的手,“哥哥,哥哥”地唤个不停,虽则个子长了,人还是一样稚气。
我忍不住打趣他:“小夏,这么大人了,还一刻都离不了哥哥。”
他瞪我一眼。“好意思说,就你把我哥骗走了,平日也不让他多回来看看。”说到这里突然得意地一笑,“好在我现在又有了个哥哥,何其轩,这回你可抢不走了——”
我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江明佐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江夏,后者吐了吐舌头。
然后就听有人温言笑道:“小夏莫要胡说。”一只手自后摸上了江夏的脑袋,继而露出熟悉的笑脸。“抱歉,接得晚了,怠慢之处,两位莫怪。”
我很该回句什么,但话梗在喉,只是勉强笑了笑。
江晋久俯身鞠礼。“这位必是兄长大人了,说话实在客气。本就是晋久与其轩来拜会兄长。”
江上秋一身月白长袍,挺秀如松,立在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一面慨叹:“这样出众人才,不枉人称京城第一。”
江晋久回以一笑。“兄长谬赞,有兄长珠玉在前,晋久何敢比尔?”
江夏在边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挠头道:“好了,大哥,二哥,你们都是美人才子,就我一个是草包!”
边上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要笑,连江明佐也弯了嘴角。“行了,我江家人在这里自吹自擂,没的叫其轩笑话。”
我看着同时望向我的三人。“其轩不敢。”
这一家人,的确个个芝兰玉树,唉,看得人眼晕胸闷。
“何大人——弟妹——”江上秋笑道,“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我别开脑袋,看屋外雪片翻飞。“江——客气,叫我其轩就是了。”
到底室外冰寒,站了一会,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走了,好大雪气,进屋里再说吧。”江明佐淡淡扫我一眼,往里让人。
敬茶,寒暄,上席。左思聪与左思明两个因公缺席,所以这一顿算纯粹的家宴。
谈笑风生,宾主相合。
江明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情,江夏更是真心欢喜。而江上秋的场面话总是那么漂亮,言谈亲切,行止温文,活脱脱一个讨人喜欢、敬老爱幼的和气长兄。
只有我,从未觉时光如此刻难捱。
江明佐道:“这几日齐来使者就到京城了,你可想好了怎么说?”
江上秋道:“准备的差不离了,只是有些细节还需斟酌。”
吃饭的时候,这两人尚一来一往叙着公事。
因着左相大人今日心情好,那边江夏挨着江晋久坐着,也时不时问上几句。
我恍惚听着,这边几句,那边几句,颇有种今夕何夕、此处何地的感受。
偶尔忍不住抬眼看江上秋,看人那无懈可击的应对,心里的自嘲慢慢涨大,鼓得胸膛酸涩。
漫不经心地夹一筷子菜。
江明佐瞄我两眼,突然道:“其轩,可是吃不惯府里的饭菜?”
我愣了一下。“啊,母亲大人何出此言?”
江上秋漠然盯着我看。这一刻,倒没了一直挂着的笑脸。
我心头一阵烦恶,瞪了回去。
江晋久冲身后伺候的小厮招招手,在耳边嘱咐了两句。
江夏却“格格”笑出声,指指我面前饭碗。“何其轩,你面前这雷锋塔,可快倒了。”
我定睛看去,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起,碗里菜食早堆成一个尖尖小山包。
立刻看向江晋久,他脸上有些可疑的红云,在众人瞩目下,顿一顿,索性又夹了一筷子,搁在那山包顶上。
“其轩,这是酱瓜炒的兔丁,每年入冬,家里就会做这个菜,很是爽口,你尝尝。”
我扫一圈周围,江明佐若有所思,江上秋面无表情,江夏则是忍俊不禁,而江晋久的脸上,满含期盼。笑道:“好啊,你说好吃,自然是好吃的。”举起筷子,夹了那兔丁吃起来。
兔肉其实较之常肉干柴,味道也寡淡,但配了腌得红亮的酱瓜,拌了上好秋油翻炒,倒是浓淡相宜,清爽可口。连着吃了几口,江晋久一对眸子晶晶亮随着,特别耀目。
“二弟与其轩,真是琴瑟和鸣得紧啊。”江上秋端起酒杯,笑道。
“哎呀,大哥你有所不知,以前二哥没嫁前,老说何其轩是个靠不住的风流公子,没想到一嫁过去,就这么贤惠了——”江夏一高兴,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江夏!”江明佐与江晋久同时低喝一声,吓得他立时告饶:“好好好,我不乱说了。”
江上秋看看我,又看看江晋久。“靠不住的风流公子,”一笑举杯。“有趣。”
一饮而尽,手起杯落后,面上闪过一瞬寂寥。
我只觉胸口烦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又倒一杯,还是一口喝了。
再倒一杯,准备喝时被江晋久拦住。“你这两日肠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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