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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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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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胸口烦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又倒一杯,还是一口喝了。
再倒一杯,准备喝时被江晋久拦住。“你这两日肠胃不适,别喝多了。”
“即如此,其轩你小饮即可。”江明佐说着,又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方才我与上秋谈的那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我一时愕然。江明佐说的这个事,我大概是知道的。毕竟与江上秋同在一个衙门共事,虽然管的不是一摊。最近齐来遣派使者前来,说久仰我凤起科考严明,要在礼部考察,学些规矩回去。
说的客气,其实就是明着要偷师。科考制度这东西,可大可小。
表面上仿佛属于教育体系,实则凤起的官员录用提拔,多源于此,讲深了,跟凤起朝堂结构,官员体系大有干系。
齐来是凤起宿敌,真让它随意取经,姬长陵怎么会愿意?只是新结盟没多久,人家提的又是冠冕堂皇的要求,拒绝的话无从出口。
我沉吟一会,道:“这事怕不好直接拒绝,到时候找个好些的借口回了就是。”
江明佐尚未答话,江上秋突然问道:“若是不能回绝呢?”
“那就派两个闲着的小吏,找些不甚要紧的卷宗资料给他们,每日带到部里打打太极。”
不能明着拒绝,就曲线表态,这还不简单。
他盯着我,又问道:“若是真想让他们研习呢,又当如何?”
听到这句,我心头一震。手里的酒杯停在半空。
莫非这人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想应了齐来使者的要求,而他烦恼的,只是如何跟姬长陵交待?
见他眼色深沉,再看向浅浅笑着的江明佐,眼里透着赞许。
这一句回答可随意不得,说出来就代表了我的意见。然整件事的走势与何太华的态度我一无所知,却要怎么说才好。为掩饰犹豫,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江明佐淡淡看着,又问了一句。“其轩意下如何?”
“母亲大人,”我还待说什么,不妨桌下有人踩了我一脚。只听江晋久嗔怪道:“说了不要光喝酒,多吃些菜吧。”一面把饭碗推到我手里。
我自然就势埋头吃起来。
江明佐眉头轻皱。“晋久?”
江晋久笑道:“母亲,既是家宴,朝堂上的事,留在朝堂上商议,吃饭时就好好吃饭吧。”
声音有些抖。我一贯知道他有多敬畏江明佐,全没料到他会当面驳回这话,不由大为震撼。
江夏此时也觉席上气氛不对,几分疑惑几分惊惶地观望。
寂然片刻后,江上秋笑道:“二弟说的对,一家人吃饭,就只是吃饭。”
江明佐哼了一声,低头闷了口酒。
我转头看着小脸苍白的江晋久,又是感激又是心疼,正好仆妇将新上的菜搁在面前,就夹了一筷子放进他碗里。柔声道:“这顿饭就见你张罗我,自己都没怎么吃吧?”
他有些惊讶,看我的眼色欢喜,看碗里却又有些为难。
“哎,何其轩,你不知道我哥最怕吃辣的么!”江夏叫了起来。
我“啊”一声,再看眼前的菜,红椒绿辣鸡肉白,正是我最爱的辣子鸡。
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小江不能吃辣。
“你二人这般亲近,怎么连饮食禁忌都不清楚?未免粗心了些。”
江上秋笑着摇头,口气里压不住的讥诮。
江晋久看他一眼,突然夹起那块鸡肉,整个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嚼到一半,面涨得通红,而额角青筋直跳,眼里早汪了两泓水,却只是死死闭着嘴唇,继续嚼着,及后用力咽了下去,赶紧灌了一口酒,哑声道:“谁说我不吃辣?”
我只看得胆战心惊,从身边侍从那取过一方餐巾,给他擦了额上细汗,皱眉道:“别逞强。”
他看看我,双目晶莹,笑。“我真的爱吃。”
是,吃得这么视死如归。
“是么?”江上秋笑着,撸过袖管,夹了一块辣子鸡,送到江晋久嘴边,道:“既然二弟爱吃,就多吃点。”
江晋久和江夏看着那鸡块,脸都有些青。
我也笑着,伸出筷子将他的拨了回去。“吃一块就够了,大哥别客气。”
江上秋道:“不过一块鸡,二弟难得回来,上秋也想聊表心意。”
两个筷子你来我往。“心意领了,就不吃了吧。”
江上秋手上用劲,那鸡块直逼江晋久面门。轻笑一声。“怎么,二弟这是不给大哥面子?”
江晋久哼了一声,刚要张嘴,我突然凑过去,一口含住那块鸡肉。
江上秋动作停滞了。
我一用力,拔出肉来几口咽下。“嗯,味道很不错,”对尚自举筷在空中的他说,“大哥,你也来一块吧。”
他缓缓收回筷子,看看筷尖,突然莞尔。“好。”依言夹了一筷鸡,缓缓送进嘴里,最后将筷子在嘴里含了片刻,一对眼直勾勾看着我。
“怪不得有人抢,果然是风味极佳,仔细品下,还有些桂花香气。”
许是吃了辣,我只觉心头烧,面上热。嘿嘿笑笑。“我听小重山的师傅说,他们做烧鸭子,喜欢用果木来烤,就取那一份清香。没准这鸡也是用桂木烧的。”
江上秋含笑点头,冲我举下杯。
我回了一礼,将那酒与其他种种,一口吞了。
待到席散,屋外已是一片白蒙,雪倒是小了许多。
江明佐有事先行,叫人泡了好茶,嘱咐我和江晋久再多坐一阵。
没一会,江上秋也推说有事失陪。江夏则拖着江晋久说个不停。
我吁出一口气,独个走到院子里。园里树上本只剩枯枝,如今覆了冰雪,倒比葱葱时节更显婀娜。只是这分漂亮,见不得天日。伸指弹一下枝杈,雪松松散落如霰。
“想什么呢?”
回头看着来人,笑。“刚才吃了辣,现在可好些了?”
雪光掩映下,他芙蓉上面,眼似澄塘。“没事,区区几个辣椒——”昂起头,斜我一眼,撇嘴道,“怎么,何公子以为我会怕么?”
我笑出声,上前一步揽他在怀里。“是我怕,我怕你吃不消。”
他静静让我抱了一会,也伸出手来环住我腰。
我把脑袋架在他肩上,轻声道:“今日的事,谢了。”
他闻言身子一僵,突然一把推开我,冷声道:“何其轩,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挑眉愣住。“晋久——”
“江大人虽是我母,江上秋固然是我兄长,可你是谁?你是我江晋久结发之人,我这一生,惟你而已,何其轩,你还不明白么?”他修眉倒竖,面色凌厉。
“如果你不愿意,无论他们有何等要求,只需拒绝便是,千万莫要顾及我。”
言毕胸口起伏,恨恨瞪着我。
声音不大,然字字入耳,却叫人心潮澎湃。这些日子,我只顾自己头疼伤怀,早忘了留意周围。
有些东西,不是我的,空劳牵挂;有些东西,早在手上,却未能珍视。
心头一热,再度将他拥紧。“晋久。”这一下有些用力,他轻轻哼了一声。
我情思荡漾,捧着他脸就此亲住。
唇上有丝雪花,触之清凉绵甜。
不热烈,却异常温暖,洗净满脑的琐念。
齿间明泽甘润。
良久,分开。见他面泛朱砂,嘴漾水华,忍不住又啄一口。
然后身上似有所感,偏过头,就见不远处树下站的那人。
琼枝下孑立一身,风姿如月。
隔着散雪,看不清面目,一动不动,不知道立了多久。
定定看着他,心里无数起落。想冷笑一声转头离开,又想跑过去质问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更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是抱着他,再也不放开。
然而我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与他对望。
直到耳际传来一声叹息。再看人,已然不见。
“何其轩,你认错人了。”那声音沉而郁郁,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我喃喃问道。
“其轩?”江晋久一根修长手指划我面颊,骇然道:“怎么哭了?”
“哦,许是风沙迷了眼。”我慌忙低头,别过脸,抓起他手。“晋久,我们回家吧。”
过得几日,江上秋上谕请示,说以后每三年可许一批齐来士子到凤起,念凤起的书,考凤起的试,及后更可在凤起为官。此言一出,上下哗然,反对之声盈耳。几个保守的官员,更直斥他卖国求荣,居心何在?
面对沸然反调,江上秋不慌不忙,继续陈述。言道齐来可派人来凤起,凤起礼尚往来,亦可派人去齐来。一样念齐来的书,考齐来的试,及后在齐来为官。因是齐来先求,凤起有这般决定,半点不算唐突,想来齐来也不能推拒。若要推拒,正好顺势拒绝了如今这一要求。
这话一出,又是满堂寂然。
所有人都知道,齐来科考比之凤起,虽大体粗陋,然最大的不同,在于里面尚含兵说。而这兵说,又极重实践。齐来地没凤起大,人没凤起多,这么多年悍然相对,全仗了兵精将猛。若凤起真能有机会深入齐来学到这全民皆兵的套路,绝对是利大于弊。
姬长陵凤颜大悦,江明佐寥寥数句推波助澜,赵右君更是直言嘉许。
只何太华一声未出,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江上秋,眉间轻蹙。
再过几日,江上秋就回报说齐来使者应了要求。姬长陵大喜之下,即时下旨,将他连升三级,官封礼部右郎中。一转眼,我就要叫他一声江大人。
好在这些日子,我也慢慢修炼出来,也看得开了。
说到底,感情不过是生活消遣,总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关注。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无可厚非。
然而这一日当赵右君喜滋滋地叫住我:“其轩,可能赏脸?”说着塞给我一份红彤彤的物事。
捧住打开,看清的那一瞬间,仍觉天崩地裂。
只是人抖了许久,睁开眼,天地依旧朗朗,而赵右君睁着疑惑的小眼睛,正等我答复。
深吸口气,扯着嘴角道:“恭喜赵大人,令媛与右郎中大人的大喜日子,其轩怎能不去捧场?”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温馨提示:雷出没注意。另,下次吃清流,会有细节,狼女们勿躁。
凤起嘉陵三年元春,腊月二十三,天阴,宜扫尘。
没几日就是正月,京城里无论大门小户,都忙着做年糕,扎灯笼,贴春联。
满街满巷的热闹景象,飘红洒绿。
城右边的右尚书府,本就黄瓦朱栏、飞檐翘角,又比一般人家用心地装饰过,倍觉富丽堂皇。
这珠帘绮户的艳丽光景,并非单只迎春,更为三日后,这府上有一场大喜事。
东尚书长女赵无无极,以九箱还珠之礼,迎娶当今左相长子江上秋。
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凭是谁听到这好事,都得说这一句。
我在尚书府东边胡同里的小茶馆坐了整日,听了那么多八卦,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
这茶馆很小,位置是真好。尚书府的墙那么高,仍可看见后院那株梅棠,露出半张萧索娇靥。
海棠本无香,失花更催肠。
我这么执着地看它,不过是听周围百姓说,这一处院子,是为新入门的正君准备的。
再过两月,这花又将开得绚烂,到时映衬树下的人,会是什幺模样?
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喝口碗里的茶,涩得发苦,碗底沉淀着没拣干净的断梗。
这样粗茶,平日是极难下嘴的,如今却觉得非此不过瘾。
傻缺。我牵牵嘴角,何其轩,如果我还是你,定不会这般看不开吧。
不是看不开,立起身。“老板,结帐。”
我怎么是看不开。“好嘞,公子走好。”
不过是不甘心罢了。想不通。
不是心里想不通,心里早不想了,是身体想不通。
所以日里傻傻地在小破馆子里喝茶,看他今后要住的地方。而天放黑之后,又不由自主坐到左相府隔壁那户人家的屋顶上,看他现在住的地方。
好在江明佐为人低调,不像赵右君,方圆十米,不得有民居毗邻。
不然我还得找棵树爬上去。
地方换了,手里的茶也换成酒。
喝吧,一樽还酹明月。
咽下,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上秋,出来陪我喝一杯怎样?”我看着对面虚无勾檐,低声自语。
倒一杯酒,洒向左相府的方向,再倒一杯,自己喝了。
幼稚,真幼稚。丢人,真丢人。
可是这么做,又莫名心里爽快。
我的确是在盼他出来,可一面并不相信他真会出来,甚至想着,他最好不要出来。
就算再见面,又能怎样?
他喜欢我么?自然是喜欢的。
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出来了,不过是再确认一次。
我也不是没努力过。以为虽不能聚首,好不容易接受天各一方的思念,他就来大变活人。
以为虽不能两情相悦,勉强安之若素地共处,他又要嫁作他人夫。
玩我呢是吧?搞系统升级是吧?
来,给何其轩镶嵌一级虐宋松石,韧性+20,法术穿透+20。
都说人生三大傻,借酒浇愁叫人哗。
但是我为什么不能借酒浇愁?自穿来这世,就没爽快过几日。是谁说的?如履薄冰。
做人那么累,喜欢人那么累,被人喜欢也那么累。
大口喝着酒,冰凉的液体入腹浇出一片火热,胸前衣襟早已半湿。
小叶子你这会又在哪里喝酒?今年生意好么?你还有一笔赏金没领,几时来拿了去?
说实话,我有些想你了,真的想。其实跑江湖挺辛苦的,不如也跟我回府里去,这样大半夜的,我就不用跑到别人屋檐上,一个人喝闷酒。
跟你在一起,真金白银,明码标价,最轻松了。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像其他人对我好,总要掂量掂量。或者莫名就没了。
夜半梁上风大,酒渐凉,两腋嗖嗖的。
喝是喝了不少,人其实还清醒。不过有点醉意,也是求仁得仁。
所以看到那个穿着月白长衫的人,真的立在对面,也并没有吃惊欢喜,连眼角都不曾去揉。
直到他起身一纵,站到面前,皱着眉头看我。
“何其轩,没想到你这么傻。”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孩子,生活会教育你的。
我嘿嘿笑着,不想理他,背过身,继续喝酒。
这人阴魂不散,又绕到我面前。站得更近。
走开,别挡着我看月亮。
伸手推人,却被他握住。
“手这么凉?”他似乎有些恼,还有些无奈。
“怕冷就放手。”我不耐烦地抽手。
他并不坚持,真就放了手。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发了一会呆。继而肩上一沉,有个东西罩在身上,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度。低头一看,是他的外袍。
“更深露重,回去吧。”他语气淡淡,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我哼了一声,将衣裳裹紧些。不穿白不穿不是。
捧起酒壶又喝。
“深夜不归,不怕家里夫郎惦记?”他又加一句,声音变得刺耳。
“关你P事。”我索性仰面躺倒,支棱的瓦硌着背,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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