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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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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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会好过一点啊。
我的眼泪来得更凶猛了。想起梅姨对我的种种,仿佛都是那么得不真实。以前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她,甚至是很讨厌她,可是我并没有想过,她虽然针对我,但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我。我只顾维护念乔,却从来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过。
眼睛瞎了之后,她对我虽然严厉,现在想来,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想让我能好好活下去而已。就像在英国的时候约克叔叔也是极其严格地对我一样,我可以理解约克叔叔,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梅姨呢。我沈挽素自问受过西式先进教育,胸怀怎生还比不上一个梅姨!
梅姨不说话了,她抽噎几下,默默地站了起来。我及时拉住了她的衣角,轻声叫了一句:“梅姨。”
“啊——”梅姨惊叫,她喘了几下,大声骂道,“死丫头你想吓死我啊,明明睡着了怎么突然出声啊,我还以为见鬼了呢,真是的……”
此时她,骂人的话听在我耳中竟然一点也不讨厌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我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说:“对不起,梅姨,以前是我不对,我……”
“你全都听见了?”她问。
“嗯。”
“臭丫头,没睡着也不吱个声,竟然偷听起别人讲话来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跑到我房间里讲来着。”
“呵,我不跟你吵,反正你除了跟我顶嘴就没其他本事,我睡觉去!”
“梅姨——”
我拉住她的衣角死死不肯放手,渐渐地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一把一把的。梅姨慌了,急忙叫道:“哭什么哭什么,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就因为你,我在村子里的口碑本来就不好了,求求你了小祖宗,别再害我难做人了成不……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哭啊……好好好,我不说你了,你别哭了成不?”
饶是她废了半天唇舌,我一时止不住,眼泪和鼻涕全擦在了她的身上。梅姨被我弄得慌了,先是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见我哭得更凶了她一时没辙,干脆闭上嘴不说话。过了好久,等我哭够了,自己停了下来,她才缓过气,说:“你要是再这么苦下去我衣服都不用洗了。”
我抽噎几下,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话:“我想我妈妈了。”
“啥?”梅姨愣了一下,嗤之以鼻,“都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想妈妈,也不知道羞。你妈不是早死了吗,你再想也是白搭。”
她说话向来是这么没分寸的,若换作以前,我肯定会跟她吵架。我说:“听了你刚才那些话,我突然想我妈妈了,我不知道原来你也对我这么好……”
“谁说我对你好了,我只是看你可怜,不说了不说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梅姨,你认识我妈妈,是吗?”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梅姨忽然不说话了,我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
“嗯。算认识吧。”她的语气完全变了个调,“上海最有名的千金小姐,谁能不认识呢,只不过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罢了。”
“这么说来你见过她?”我微微诧异,梅姨是在妈妈死后才嫁给爸爸的,在我印象中妈妈平时极少出门,一般的应酬她都不会出席,照理说她是不会有机会和梅姨见面的。
梅姨说:“是啊,见过几次。”
“在她嫁给我爸爸之前吗?”
“嗯,是啊。那年我带着煦之去戏园子里看戏,有几个不长眼的瘪三不知道我是司令的姨太太,见我长得好看就上来调戏。我当时就慌了,正想搬出司令的名头来吓他们,恰好你妈妈和舒家大小姐一起来听戏,看到我们受欺负就帮忙解了围。当时的她光彩照人,顶着白家大小姐的光环,到哪里人家不卖她三分面子啊。我也是心存感激,就记下了她的名字。可是还来不及跟她道谢,她就走了。”
“那后来呢?”
“我本来就是个唱戏的,嫁人之后不能唱了,我就天天去听戏。其实我去戏园子除了听戏之外,还盼望能再次见到你妈妈,亲自对她说一声谢谢。过了大约半年,她总算来了,不过她身边的人不再是舒大小姐了,是……”
我脱口而出:“是林谭义吗?”
“是,是林谭义。原来你知道的并不少啊。当年的林谭义长得唇红齿白的,也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你妈妈看上他也不奇怪。”她继续说,“她和林谭义的那点事,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其实你外公自己也是知道的,他不过是爱惜这唯一的女儿,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他表面上装作不知道,背地里却把林谭义的军籍革除了,又帮你妈妈安排了婚事。整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妈妈也是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林谭义告诉我,是他自己离开的,原来中间还有这档子事啊。外公肯定对林谭义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想来无非是说他身份卑微,配不起妈妈云云。当时我也纳闷,外公这般精明的人物怎么会连自己女儿心有所属都看不出来呢。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梅姨。
“好歹你妈妈也帮过我,对她的事情我当然多了个心思。那次她和林谭义来戏园子之后,消失了一段日子,我还以为林谭义是哪家的阔少爷,他们必定是已经结婚了。谁知过了一个多月她又来了,而且几乎是天天来。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是来听戏的,每次总是一个人坐在林谭义坐过的那个位子上发呆,眼睛也是红红的,看起来怪凄惨的。”
“我还发现每次你妈妈来戏园子,总有几个男人偷偷跟着她,她自己倒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所以偷听了那些人的谈话,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你外公派来的,想看紧你妈妈。她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和你爸爸的婚事,你外公不放心,怕她会做什么傻事。”
我说:“我妈妈才不会做什么傻事呢。”
“你妈妈当然不会做傻事,她乖得很,也听话得很。不像舒家大小姐,几个月不见就跟着洋人私奔了,呵呵,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性子怎么就差这么大呢,亏得她们还是好姐妹,唉!”
“我倒是欣赏舒阿姨的性格,我妈妈要是有她一半勇敢,就不会无端端受那么多苦了。”我坐起身子,像拉家常似的和梅姨唠嗑。
梅姨不屑:“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你爱的人不一定就是能给你幸福的人,你能托付终身的人,往往都不会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是吗?那你呢,你托付终身的人,是你爱的人吗?梅姨,你爱我爸爸是不是?”
这句话很自然地从我嘴里溜了出来,我自己也愣了一下,搞不清楚为什么我会问这样的话。我以为梅姨会否定,会说难听的话来刺我,毕竟相处这么久了,这才是她的性格。结果她却很大方地承认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我很爱你爸爸,那又怎样。你爸爸自命风流,终究逃不出一个情字,他的女人很多,可他真正爱的,只有一个白语陌而已。”
我猜对了,原来真的是这样。我说:“梅姨,你爱我爸爸,而我爸爸爱的人是我妈妈,所以你嫉妒她,可是你又不是真正讨厌她,是吗?莫说是别人,连你自己也很矛盾,说不清对我妈妈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妈妈始终是心存感激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对我。”
“死丫头。”梅姨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像谁不好,偏偏像你妈妈,而且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每次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跟你吵几句。唉!怪我心软,受人一次恩,注定要还一辈子咯。”
压在心里多年的疙瘩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我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梅姨冰释前嫌。不过我真的很开心,脸上的笑也是发自内心的。
梅姨把我按到在床上:“好了好了,睡觉吧,小孩家家的,话这么多。”
“别帮我盖毯子了,热!不信你自己盖着试试啊。”
“不盖就不盖,冻死你活该。”

相寻梦里路

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脉搏扑扑扑的很有规律地跳动着。我很疑惑为什么中医看病只需要切一下脉,仅仅凭这毫不起眼的脉搏就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生病,生了什么病。我自己试着把了半天脉,唯一能判断的是我还活着。
才过了五天,我脸上的红斑已经尽数退去了,梅姨说看不出一点痕迹。我不放心,恨不能亲眼看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梅姨拗不过我,又从镇上把那位老中医给请了过来,他替我把过脉之后,很高兴地对我说:“恭喜沈姑娘,你的抗药期已经过去了,以后可以放心服药,说不定哪天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真的吗?”我又惊又喜,“你不是在安慰我吧,我真的能复明?”
“这个嘛……呵呵,姑娘难为我了,我只是说有可能,看你的运气了。”
又是这句话!我一下子咽气了,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破灭。每次问到这个问题,他总是会说可能会好,看运气,这事急不来的……我自己都数不清失望过几次了。
送走了老中医,梅姨吩咐我去厨房帮她剥豆角,我老大不高兴:“我想出去玩,行不行啊?前几天毁容了不敢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嘿,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啊,还不快给我过来!”梅姨直接无视我的要求,自己先钻进厨房去了。
我泄了气,乖乖地摸黑跟了上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我听见小虎子叫我,他说:“漂亮姐姐,你快出来,我们带你去玩。”
“不去了,梅姨会骂我的。”
“去嘛去嘛,你都好几天没跟我们玩了。”
我眼珠子转了转:“那好吧,你小声点,我们溜出去。”
“好好好,我们溜出去。”小虎子听了我的话很兴奋。
趁梅姨还没注意,我跟着他偷偷出了门。走了好远才隐隐约约听见梅姨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挽素,你个死丫头,回来看我不收拾你!”
我和小虎子偷笑着,加快了脚步。
村口那片桃树林是他们一群小孩子的天地,有时候我去溪边洗衣服,经过这里经常可以听见他们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个年纪正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懵懂青涩,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哀,也没有仇恨,没有背叛,没有尔虞我诈……就像我和念乔小时候一样,每天都是笑容满面的,即使有一点挫折也是咬咬牙就过去了。忧愁这么深奥的东西于我们只是一阵风,稍纵即逝。我真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长大,让时间静止在这最美好的一刻。
“姐姐你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孩子们的说话声,欢笑声飘入我的耳朵,我笑着问他:“他们这么开心,在玩什么啊?”
“在躲猫猫啊。”
“这个我会,是不是大家都藏起来,然后一个人负责找人啊?”
“不是不是。是一个人当坏人,其他人当好人。坏人就蒙着眼睛去抓好人……”
“呵呵,你说得好复杂,不就是蒙着眼睛抓人吗,这个我也会。”我天真得说。整天和他们这些小孩子混在一起,我都怀疑自己是越长越小了。
小虎子拍拍手:“那就好,姐姐你也来玩吧,你看不见,眼睛都不用蒙了,正好当坏人,哈哈……”话一出口他,马上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想找一个游戏跟你一起玩。”
“没关系,姐姐本来就看不见啊,你们肯跟我玩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么说你是答应跟我们玩了?”
“嗯。为什么不答应啊?”
小孩子一哄就高兴,他兴奋地把其他小孩子喊了过来。阿凤对我说:“姐姐你先站在这里别动,数到十就来抓我们,要小心点啊。”
我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其实我倒不是很想跟他们玩的,容易勾起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一想到念乔,我的心就忍不住地痛。毕竟我和她曾是那么好的姐妹,那么亲密无间。我们之间有过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都是属于不更事的童年的。只是我又不想扫他们的兴,勉强装作很开心地应承下来了。
“你们好了没有啊?不说话我就来抓你们咯,藏好啊。”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对我来说要抓到他们不是难事,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瞎子,我的耳力和感觉都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没有其他的声音干扰,我一般都能判断出哪里有人哪里没人。
走了几步我停了下来,凝神倾听,似乎右前方有人呼吸的声音。我哦心里偷着乐,表面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在哪啊,我怎么摸不到你们啊?”
就在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猛地伸出手去拽住了他的衣服,兴奋地大叫:“抓到啦抓到啦,还不投降。”
没有人说话。周围一片寂静。我很纳闷,仔细想想才发现事情不对,这些孩子中最高的小虎子才到我的胸前,可眼前这个人肯定比我要高,我平着伸出手去拽住的却是他的手臂。
我惊得缩回了手,脱口问道:“是谁?”
“惊着姑娘了,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如无风之日水平如镜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我呆住了,若不是声音听上去明显不同,我甚至会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曾用过同样平静的语气对我表明心意的那个人,可惜不是。
我笑得很无奈,沈煦之见到我却没有认出我,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面前呢。说好要忘记他的,说好要从此淡出他的生命的……原来忘却是那么的难。
“姑娘,姑娘?”
“啊?叫我啊?”他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刚才不好意思啊,我和那些小孩子闹着玩呢,对不起。”
“没关系。姑娘刚才发呆了,在想什么事情吗?”
我想了想,如梦呓般回答:“嗯,是在想一些事情。我在想,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看不见你的脸,不过……不过……”
“我的声音像你的故人?”
“不是,你的声音跟他一点都不像。就是感觉想,呵呵,让你见笑了。”
我才和他聊了几句,孩子们不耐烦地喊我:“漂亮姐姐你怎么和言先生聊起天来了,你都不来找我们啊。”
言先生?我愣了一下,原来孩子们认识眼前这个人。没等我发问,阿凤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她说:“姐姐,他是我们私塾新来的老师言先生。”
“小调皮鬼,见了先生也不知道问好,看先生不打你们手心。”
被我这么一说,他们都嚷嚷开了,问好声此起彼伏。言先生忽然笑了:“看来这帮小毛头很听姑娘的话啊,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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