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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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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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一下僵持起来,见两位大牌剑拔弩张,周围人没一个敢上去劝,只假装看不见,自顾自埋头找些事情做。

  “没事,我可以上。”旭仔一句话,勉强化解了尴尬。

  但邢志刚却还在船舱里如坐针毡。

  尽管游轮上的船员和伙计都悄悄离岗走上甲板看大明星拍戏,但邢志刚一颗心还是提在喉咙口的。他穿着轻便的衬衫和毛衣,将毛呢大衣裹成一团,包在一块防水布里,以便换船之后穿。另外还有一个牛皮背囊,系美国货,燕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先前嫌东西又大又没形状,像是西部牛仔拓荒用的,而且与他平素西装革履的行头也极不相称,于是有些看不上,但她却笑说:“兴许早晚有一天用得着呢?”想到这一层,他不禁冷汗直流,原来这个女人从认识他那天起,便已看穿他的宿命,这才暗中默默打点一切。如今背囊里放的是罐头食品,一壶淡水,两件换洗衣物,和层层包扎的一沓现金。

  准备妥当后,他坐在琪芸的床上深吸一口气,只等旭仔过来接应。有一系列的动作是需要这个手下助他完成的,譬如将装有他的服装的箱子搬到船尾,再用滑轮将他吊下,放到接应的船内,付过钱,便万事大吉了。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旭仔能与他一道东渡,一个人漂洋过海实在太过寂寞,他不知道整个余生是否都要在陌生的国度度过。但是如果身边有个熟人相陪,情绪上便安慰许多,哪怕只是个从前没放在眼里的小赤佬。

  打开表壳,见时针已指向三点,他知道快了,于是打开箱子,将背囊与外套堆在一个角落,自己再缩进箱中,吃力地盖上箱子,瞬间他便没入黑暗之中。

  很快,邢志刚听见舱门打开的声音,接着,箱子有了轻微震动,像是皮环被根根扣上。

  “旭仔?”他不放心地开了腔。

  “嘘——”

  箱外传来这样的示意,令他紧张得喉咙发干,竟也下意识地听从了。

  从来没有一条路,让邢志刚感觉走得那样漫长。因他是躺着的,只能听到箱底与甲板摩擦的吱吱声,随后箱底板开始发烫。虽然无法看清外面的动静,但他感觉得到自己正与箱子一道缓缓向某个方向移动,那噪音于他来讲,是震耳欲聋的,甚至其中还掺杂了一记吃力的喘息。

  邢志刚发现,箱子每移动一至两分钟便要停一停,仿佛怕箱子承受能力有限,没到目的地便散了架。于是他将身体尽量掰直,一只手摸到裤袋里的硬物——是一只打火机,遂将它拿出来捏在手上。

  箱子每停顿一次,他便记数,待记到三十六次的时候,它终于不再前进。他猜想大抵是已到了船尾,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箱子吊下船进行移交,也是将他的命交给一个陌生国度。他有种被全盘操纵的悲情,却又无处宣泄。

  “邢老板,到了。”

  不对!那声音,完全不对!

  他刚要挣扎,却整个人凌空弹起,碰到了箱子顶部。

  怎么可能飞升起来?一秒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正在下坠,箱子必定是被推下船了,而不是用所谓的滑轮吊下去的!

  绝望像爬虫一般疾速涌上心头,他即将与箱子一起成为海底冤魂。正想着,人已落回箱底,巨大的水浪声吓得他几欲哭泣。

  冷静!

  他一面告诫自己,一面舒展了一下身体,想伸手勾到脚边的背囊,因为里头放着一把瑞士军刀,可在关键时刻使用。但无论手脚,现在都已用不上了。手上有的,只一只打火机!

  他只得点着火,在箱口接缝住燃烧,箱内即刻发出刺鼻的焦臭,整只箱子正在海浪上不住颠簸,他祈祷不要太快沉没,同时后悔腹部绑了五根沉甸甸的金条,它们现在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大抵是老天开眼,在箱底已不断渗水的同时,只听得“嘣”的一声,扣住箱子的一条皮带断了!他大为惊喜,忙去烧另外一条,也很快如愿以偿。于是他打开箱子,这才整个人没入水中。所幸关键一刻他抓住了那只背囊,它奇迹般地浮在水面上,仿佛一个温柔的怀抱,令他不顾一切想要投入。

  邢志刚逃离箱子之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抬头看那条游轮,船尾依然高高耸立,因为处于停泊状态,马达都关了,所以愈发像一只沉睡中的猛兽。

  他只得向它游去,却隐约听得又一阵激浪的声响,嘈杂人声响起,大抵是在说“快!快快!”、“还有人呢”之类。于是他不由心焦起来,担心船头上的人会因在找什么人而跑到船尾,想来想去,只得向中间段游去,想攀上边缘悬挂的救生艇,再回到船上。

  就在此时,他感觉脚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开始以为是水草,便用力蹬了两下,没有蹬掉,反而缠得更紧,一股强大而隐秘的吸力将他往水下拖去。他挣扎了几下,想从包里拿出瑞士军刀,割断底下的缠绕。那神秘的力量却从他背后蹿起,一把扼住他的咽喉。

  “再见了,邢先生。”

  邢志刚濒死之前,耳边充斥着旭仔低沉而阴郁的细语,虽然意识已随身体没入泛黄的海水,手却还紧紧抓住那只背囊,仿佛抓着燕姐的手。

  “救我——”他向燕姐的幽灵发出最后的呼吼。

  【8】

  装邢志刚尸首的藤箱,就摆在秦公馆门口,皮带断裂,断口处有焦灼的痕迹,箱面的清漆已经磨光,摸上去毛里毛糙的。邢志刚面目浮肿,嘴唇乌紫,浑身赤裸,头发缝里爬满细小的黑虫。夏冰看到这样的尸首,便莫名联想到黄浦江上的那些不知名的浮尸,只是尚未膨胀到这种程度。然而变形后的邢志刚,依然是个好看的男子,原本泡得稀湿的眉毛上沾满粉状盐粒,苍白的臀部蜷曲成一个光滑的弧度,竟漂亮得有些妖冶。

  “是谁做的?”

  盛着“艳尸”的藤箱搬移至秦公馆大厅之后,其主人气定神闲,坐在上头吃茶,只拿余光瞟一眼夏冰,道:“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知道。”夏冰点头,“是旭仔。”

  “怎么知道的?”

  “邢志刚最近一直在那小明星的住处藏身,你放了旭仔之后,他被琪芸收留。后来琪芸去滨海拍戏,旭仔也在那剧组里,当时琪芸是拖了五个箱子去的,回来却只剩四个。”夏冰一面讲,一面将磨糙的箱底角擦了一擦,金属角片上果然刻了一个“芸”字。

  “这箱子也是他放的?”

  “应该是。”

  “为什么?杀了邢志刚,又暴露了琪芸——”

  “不是暴露,是琪芸想和秦爷做一笔交易,没有邢志刚的命,便得不到您的信任。”一直坐在角落里摆弄塔罗牌的杜春晓,终于阴恻恻地开了口。

  “如此说来,你们不是跟踪旭仔得出的结论,却是琪芸小姐让你们带的话?”

  “没错。不过——”杜春晓将牌理起,笑道,“今晚她在苏州路的红石榴餐厅与您碰面,除了交易之外,还会讲另一件事,估计那才是您目前最挂心的。”

  “什么事?”

  “五太太的事。”

  秦亚哲手中的瓷杯蓦地爆裂,粗大的手指上流满姜黄的茶水。

  “秦爷倒是难得失态。”杜春晓似乎改不掉那份刻薄,“不过邢志刚死后,晓得五太太下落的,恐怕也只有琪芸了。”

  ※※※

  “邢志刚没有绑架五太太。”

  红石榴餐厅内,琪芸劈头第一句便讲了秦亚哲最不爱听的。倘若她没有扯谎,那么见毕小青便遥遥无期了。

  “我晓得你最关心的是这个,所以——”

  “那你也一定晓得这样找我出来,我也来了,就是要结果的。没有的话,有什么后续,你应该自己想得到。”

  秦亚哲讲这个话,是一字一句,慢吞吞的,仿佛只是跟人家介绍一件珍奇的古玩。

  面对这样露骨的威胁,琪芸倒也面无惧色,反而笑得更开,一张脸如牡丹吐艳:“看把秦爷急的!人家只是讲邢志刚没有绑五太太,并没有讲不知道五太太的下落。”

  “听说琪芸小姐要和秦某人谈一笔交易,不知你指的是什么?”秦亚哲突然岔开话题,倒让琪芸当下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得随着他转,说道:“自然是那批货的事情,秦爷之所以不杀五太太,反而要抓活的,想来也是为了它吧?”

  这一句,确是让秦亚哲面孔僵硬起来。

  “关于这件事,秦爷也不用想得太多,东西没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弥补,不让那位知道。”说到“那位”的时候,琪芸在自己的鹅黄色旗袍上点了点。

  “请讲。”秦亚哲半晌才冒出两个字。

  “下个礼拜,会再有一批货从淞江口运往英租界,时间和交易信号我到时自会与你说,秦爷只要把货拿过来,填平了它,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做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四六分账,我六你四。”

  “你一个女人,吞得下那么多么?”

  “那就罢了,我走出门之前你便杀了我,一了百了。”她娇声笑道,指间还绕着一把银汤匙。

  秦亚哲仍是腰杆笔直,与店里优雅舒适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始终是端严传统的做派,却亦无端地散发出男人的魅力来。

  琪芸慢条斯理地站起,走过秦亚哲身边时却被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不大,却极慑人。

  “拿到钱之后,把毕小青交给我。”

  她挣脱了他,唇角浮起的一朵笑轻蔑中带些困惑。

  ※※※

  朱芳华周遭的空气一直是清冷而稀薄的,所以这个冬天她做了许多编织物,盖在餐桌和沙发靠背上。钩针不停在指尖上下跃动,绒线摩擦皮肤的触感柔韧而单调,她绝非一定要完成这些手工活,只是手上一旦动起来,脑子便可以暂时停歇,这才是功效。

  偶尔望一望窗外,庭院里的冬青叶已经变成金色,夏日里花圃中鲜浓繁茂的月季早已不见影踪,坛边一圈厚厚的银霜,令她恍惚以为天正落雪。但再看看就近的一棵金橘树,秃光了叶子的枝节上暴露出古怪的斑纹,于是明白上海只不过是干净而已。那树下站着的那个女人,依然让朱芳华感觉寒意逼人。

  那女人她见过,虽只是擦肩,却印象深刻,因鲜少有看起来不像混迹欢场的女人身上有如此浓重的烟味。她与施常云的关系,大抵亦是扑朔的。但她不想细究,只期望事情能早些过去,可惜怎么也过不去,只好坐在那里编织各色铺盖,与时间角力。

  “大奶奶,有位姓杜的小姐找您。”娘姨跑进来讲,面色也是淡淡的。

  “姓杜的?以前可曾见过?”她放下织物,顺手抚了一下有些干糙的额发。

  “不曾见过,伊讲伊是二少爷的朋友,有事情要同大太太讲,人现在就在花园里,叫伊进来哇?”

  朱芳华点了一下头。

  杜春晓身上的棉袄大且无形,腰腹处有些松垮垮的,胸口却是紧绷,一点余地没有。浅蓝底白色碎花图纹颇显别扭,然而竟有一些阳光的感觉。朱芳华惊觉,自己已许久不见阳光,即便口红涂得一丝不苟。

  “好香啊……你们中饭吃的什么?”杜春晓用力抽了抽鼻子,样子很滑稽。

  “油焖茄子、水炖蛋和清炒牛肉丝。”朱芳华之所以要一五一十报来,兼因在试探自己是否已成不记年月的行尸走肉。

  “你可认识我?”杜春晓笑了。

  “见过。”朱芳华垂下头,微微有些莫名的耳热,“是你猜中了藤箱里的东西,让埃里耶来向我求证的?”

  “对,其实你还是希望不要猜中才是吧?”

  无所谓了……

  朱芳华在心里想道,嘴上却说:“是有点儿意外。”

  “意外的是我啊!”杜春晓拿出塔罗牌,放到朱芳华手中,道,“我是来给你算命的。”

  “我不需要。”朱芳华看也不看,便将牌还回。

  “你不想算,我却想算一算呢。”杜春晓竟无视自己不受待见,兴冲冲将牌接过,洗了三遍,摆出菱形阵来,“这一回,想算算施常云到底去了哪里。”

  “过去……过去就不用算了,反正我晓得他是在牢里。”她乐呵呵地把过去牌——正位的国王移去。

  “未来牌……暂时也不需要。”说毕,那张逆位的隐者亦被她拿掉,只余并排的现状牌。

  正位的世界。

  逆位的女皇。

  “既是世界牌,说明天大地大,任他遨游。不过……到底还是逃不出女人的手掌心哪!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到哪里都有人护着。所以……”杜春晓突然压低声量,贴近朱芳华耳边,“他现在就在这屋子里吧?”

  朱芳华嗅到香烟味以外的狐媚气息,突然有些晕眩:“你在胡讲什么?”

  “确切地讲,他应该在楼上施老爷的房间里头吧?漂了白发,化妆成他爹的模样,混过了埃里耶警长的检查,我可有说中?”

  朱芳华别过头去,对住外屋站着的娘姨高声道:“进来送客!”

  “不必了,我自己走。”杜春晓站起身来,把牌放进兜里,“今朝我不是来见施二少的,所以你尽管放心。”

  此时娘姨已踮着小脚跑进来,杜春晓却仿佛看不见她,还是面向在沙发上端坐的朱芳华,道:“大太太,以后记牢少搽一些口红,容易暴露心事。”她又点一点那身材滚壮的娘姨,“刚刚问她老爷的病如何,吃过几服药了,她竟一丁点儿答不上来,只说好似不用服药。这可真是奇了。”

  “奇什么?快上来陪我说说话!”

  施常云略显尖细的嗓门自楼上传来。

  【9】

  施常云的老妆化得极好,连鬓角上的雪霜及唇边的纹路都细致入微,杜春晓不禁暗自惊叹。尤其是施常云与父亲生得极为相似,均是五官犀利的相貌。她从唐晖那里也看过施常风的照片,直觉这位大少爷双颊丰满,眉眼清俊硬朗,其阳光温绚之气质,与弟弟的阴笃沉重有云泥之别。

  久别后的重逢,虽然气氛古怪,杜春晓却莫名觉得温暖。尤其是朱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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