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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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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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後一句話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劉俊從小到大洠в幸娺^姐姐對自己說一句重話,這個時候驚愕到沉默。他不知道爲什麽平日溫順醇厚的劉美夕現在忽然如此反常地大發脾氣,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什麽都要我扛著!哪天我像那個男的一樣死了,洠Я耍炅耍∥铱茨阍觞N幫媽媽撐起這個家?大家都拿你當寶,我處處顧著你,可你看看你拿什麽來回報我?你拿什麽來回報媽媽?!”劉美夕瘋了也似一把拽起劉俊的領子,拖了下床。劉俊洠氲剿谷挥心屈N大力氣,一個趔趄被拖得倒在地上。
  若不是他,劉太不會有資本在她面前趾高氣揚。
  若不是他,她不必那樣辛苦風雨無阻上班做事只爲交上他高中的擇校費。
  若不是他,她不必在蛇蟲鼠蟻混雜的黑暗的工地上,耗子一般偷偷摸摸地流浪一個半月。
  自私。偏袒。冷漠。
  何以如此。
  劉俊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竟洠в蟹纯沟囊馑肌⒚老Π阉莺萃频乖诖策叄懥恋厣攘艘粋巴掌。
  緊接著,又是一巴掌。
  劉俊傻傻地任她打了這重重的兩下,兩邊臉頰霎時新添兩個紅印。
  “爸爸死了!你在家裡喝酒!打電動!學人抽煙!”劉美夕沖著他的臉大吼,“每次低聲下氣地去問他要生活費的那個不是你!去跟那個洠в辛異u的女人爭遺產的也不是你!所以你當然無所謂!”
  本來不應該哭的。但是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十多年了,她第一次承認那個男人,是她的爸爸。
  十年前,不是所有人都已經把她拋棄掉了麼。
  但也許,并洠в心屈N久。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被所有人拋棄掉了。
  劉美夕頹然坐在地上,仿佛用掉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爲什麽媽媽不能對我好一點。”她像是在自言自語,“明明是我袒護媽媽掛心弟弟,把這個家撐到現在的。”
  她喉嚨開始哽咽。
  “我什麽都想著你們,你們又什麽時候心裡想過我。”
  如果,那個女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她,要劉媽在遺產和她進少管所之間二選一,那麼劉媽放棄的,肯定會是她吧。
  何以如此。
  劉俊摸著紅模У哪槪瞪档乜粗刈诘厣弦谎圆话l地掉淚,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站起來,笨拙地挪向門口。
  走出去前,遲疑地回頭,啞著嗓子說:“煙不是我抽的。剛剛左一峰來過。”
  然後留她一個人在房間里低低啜泣。

  歸去來

  咖啡杯還蒸騰著一絲淡淡的熱氣,精緻的小餅乾歪歪插在杯子的一端,旁邊是打開散落了的方糖紙。空氣里瀰漫著混雜了苦澀的甜味,玻璃窗的外面是修剪得很整齊的草坪還有遠處一排的小別墅。陽光也是淡的,可是天很耍
  梁小千攪動著小巧的白色咖啡杯里的勺子,歪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指。
  鳶尾花盛開的南郊,如果不是這樣的空曠和孤獨的話,真算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坐在對面的R,咖啡已經喝完了,雙手不住地玩弄一張已經變得皺巴巴的方糖紙。她把那張紙折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又打開,然後再折起來。
  “鋼琴課怎麼樣了?”她問梁小千。
  “學得不好。洠乃紝W。”梁小千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你最近好像都洠谗峋瘛!
  “冬天快到了。”梁小千嫣然一笑,“我要冬眠了。”
  “巴黎的冬天是很長的。”
  “讓我就一覺睡到自然醒好了。”
  “那你就有小半年看不到鐵塔上的日出了。”R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幫我看。”梁小千向后仰仰,伸了一個懶腰。
  R低頭笑了兩聲,繼續把玩那張殘破不堪的糖紙。不一會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說:“你在中國的那個未婚夫呢?”
  “不知道。應該還好吧。”梁小千偏偏腦袋。
  “你們這段時間都洠в新摾M?”R問,“吵架了?”
  “洠С臣堋!绷盒∏дf,“我們一直都是不聯繫的。”
  “這麼冷淡的結合我只在政治婚姻里見到過。”R皺了皺眉頭。“奇怪的中國人。”
  梁小千撲哧地笑了。“別中國人不中國人的,這樣的在我們那邊也算少見。”話說出口她自己心裡也反倒起了一陣惆悵,與李家勤的婚姻,跟某種意義上的政治婚姻又有何不同?
  “不喜歡也還非得要回去結婚,不管是爲了什麽目的,錢也好,安定的生活也好,爲了讓別人滿意也好,”R的口氣里充滿了典型的法國人的批判欲,“都是不開化的落後行為。”
  梁小千一愣,旋即被她的神態和語氣逗得哈哈大笑。
  “我說的不對?”R不服氣地問。
  梁小千好不容易止住笑,心下卻有點悵惘和為難。她不能說R說的不對。若是可以,誰不想跟自己真心愛著的人共度此生,但如若愛情跟其它枺鞣旁谕患芴炱缴希⒉皇敲總人心裡都會偏向理想的那頭。
  果然。她還是缺乏那一點點的勇氣,做出一個明瞭的決斷。
  更何況,她想要的并不是那個那麼世俗乏味的將來。
  “明天下午來我家,我做正宗的意大利菜給你吃。”R轉移話睿哉F道,“上次有個意大利妞跟同學到我家吃飯,說我做的菜比她媽媽做的還好吃。”
  “好。”梁小千偏著腦袋點點頭。
  垂墜下來的黑髮撓得她的脖子有點癢癢的,她伸手輕輕把它撩撥到耳後。忽然間R伸手幫她撩起了另外一絲垂發,她驚了一下,下意識地迴避,卻洠в卸汩_。
  “你的頭髮真漂亮。”R天真且毫不掩飾地對她說。
  梁小千打量了她一下,抿嘴笑了笑。
  “這是什麽?”R忽然又問,且伸手想要拿她掛在手機上的那個小小的紅色布包。
  那是劉美夕送給她的護身符。梁小千睡覺的時候取下來放在枕頭邊,出門的時候就掛在手機上。很樸實平凡的一個小包包,但是就像劉美夕的人給她的感覺一樣,溫暖而且好看。
  “別動!”梁小千忽然急了,劈手搶下自己的手機。
  R嚇了一跳,有點尷尬地縮回手。“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重要的枺鳌!
  “是別人送的。”梁小千低頭說道,“就這一個。”
  R盯著她看了兩秒,再不言語。
  ……
  煙花巷深,青樓夢好。一派聲色曖昧。
  殷紅胭脂,十指纖纖的賣笑女子,唱著艷曲,嬌滴滴地向柳蘇陽倚來。他一面應酬,但心并不在此。
  觥籌交錯間,梁菀織的話尚猶在耳:“今晚,我在光孝寺等你。等你不到你,我是不走的。”
  身邊同僚數人,卻仍在左擁右抱,蝶偎蜂隨,恣情取樂。
  “我還有要事在身,無法久留,擔待,擔待,”他向同僚拱拱手,正待起身,卻被挽著的女子一把拉住,哀怨地嬌嗔:“少爺是嫌我伺候得不夠好,要換別家還是怎地?”
  同僚一起哄笑。
  “他是記掛著家裡的美嬌娘,怕人家怪罪的。”有人開玩笑道。
  柳蘇陽尷尬地笑笑。“失禮、失禮。”
  身邊女子兩盈桃花也似秋水,款款斟上一杯酒,笑吟吟捧到面前,道:“少爺若要走,先吃了我這杯水酒不遲。”
  又有人在旁邊慫恿道:“柳少爺,你自從認識了梁家小姐,再洠Ц覀冞@班兄弟一起喝過花酒,今天就便是多喝兩杯,想來梁小姐如此溫柔賢慧,也不會見怪。”
  柳蘇陽拗不過,只得勉為其難地接過酒杯,剛要一飲而盡,卻被另一個同僚奪去了酒杯,抿了一口,笑嘻嘻地問那賣笑的女子:“這是什麽酒?味道這麼淡!”
  “聽聽!洠б娮R還要人笑掉大牙!”那女子笑罵道,“這是出了名的桂花酒,上朝的貢品,過去的貴妃娘娘都愛喝得不得了呢!”
  同僚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起哄:“拿去!拿去!上點夠意思的來,大老爺們,才不要娘們兒喝的酒。”
  柳蘇陽心知不好,但一壇烈酒當真使兩個跑堂抬了來,哐噹放在面前,一揭蓋,濃烈的酒香已沖得他一陣暈眩。
  女子將這酒大碗斟了來,遞到面前。
  “柳少爺,干了這碗,便放你走。”
  一陣哄笑。
  柳蘇陽見實在推辭不過,咬咬牙,千難萬難,一狠心把那酒灌了下去。
  霎時間天旋地轉。不知今夕何夕。但另一碗酒又間不容髮地送到他面前。
  他已不能記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碗烈酒,懵懂間只聽得梁菀織聲音軟軟嫋嫋:“我在光孝寺等你。等你不到你,我是不走的……”
  他到底不知道,天意弄人。
  ……
  梁小千跟R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她記得接下來還有鋼琴課。
  “我送你?”R說。
  “不遠,我自己走過去。”梁小千搖搖頭。
  R洠г僬f什麽,跨上機車走了。梁小千眼見她身後揚起一路的風塵。
  她究竟還是個可愛的孩子,偶爾有些淘氣和任性。
  上鋼琴課的一共有四個人,三女一男,梁小千屬於裏面最懶散不上進的那個。每次白頭髮的老教授留下時間自己練琴的時候,她便扭頭望著窗外偷懶發呆。但偏偏她是彈得最好的,所以教授也就睜只眼椋е谎邸
  窗戶外面的忍冬花開得纏綿。梁小千覺得那些狹長捲曲的花瓣,如溫柔的手臂,從後面慢慢緩緩抱著自己,空氣里仿佛都是青檸唇蜜的味道。
  室內的暖氣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忽然有人拍了拍梁小千的肩膀,把她從朦朦朧朧的狀態中驚醒。
  她回過神來發現是同班那個有點羞怯的男孩子,手裡緊緊地捏著一封信,非常緊張且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嗯?”她看著他,心裡生出一種眨さ牟聹y。
  “Caroline;”那個男孩子說著,臉上慢慢的就紅了。
  “什麽事,說啊。”梁小千饒有興致地問。
  “實際上是這樣的。”男孩子的臉愈發紅了,“我有一個中國女朋友……”
  哦。原來事情不是她猜測的那樣。梁小千有點意外。
  “然後呢?”她偏著腦袋看著他。
  “但是最近我們兩個出了點問睿蚁胍质帧!蹦泻⒆臃路鹗枪淖懔擞職猓豢跉庹f出來。
  “你不愛她了?”梁小千問。
  “不。不愛了。而且,我跟我身邊的朋友也都喜歡另外一個女生。所以,”那個男孩子猶豫了很久,才又開口:“我寫了一封法語的分手信,想你幫我翻譯成中文,再交到她手上。”
  “爲什麽要用中文?”梁小千蹙眉道。
  “她是中國人,我想,用中文才能表達我的找狻!蹦泻⒆咏忉尩馈
  “分手的找猓俊绷盒∏У恼Z氣里,明顯帶了一絲眨┡c譏諷。
  “不不不,”男孩子的臉漲得更紅了,“也是爲了表示對她的一種尊重。”
  梁小千不置可否。
  “拜託你了。”男孩子的語氣很是諔
  梁小千又打量了他一回,終於道:“把信拿來我看看。”
  男孩子忙不迭地把信遞到她手上。梁小千掃了一眼,很客氣但是冷冰冰的措辭。說實話她不是很想接下著差事,但對方非常諔僖膊缓靡馑季芙^。
  “我明天翻譯好了給你。”她說。
  “可是,等一下我就想去交給她。”男孩子有點窘迫,“信不是很長,你能現在寫好了給我麼?”
  梁小千楞了一下。信確實不長,也不難。她出了一口氣。
  那便寫吧。
  男孩子連忙遞上紙筆。梁小千的字體很娟秀,不到十分鐘,便帧鲆黄恼隆
  “謝謝,真的謝謝。”男孩子拿到信,不停地道謝和鞠躬。
  “不用。”梁小千笑了一下,淡淡地說。
  男孩走了之後,不知為何,看著他的背影,梁小千竟感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她看看窗外的忍冬花,顏色依舊,一顆晶瑩的露珠從花瓣上悄然滑落,顫動一下,摔成幾瓣。

  天堂鳥

  舞臺上幕布降下,一片黑暗。然後燈光亮起,一時間晃得人有點睜不開眼睛。
  劉美夕握著劇本站起來。那泛了黃的小冊子,已經被她翻來翻去變得更加殘破且卷了角,但一如既往地倔強,散髮出一種陳舊的氣息。
  落幕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整個大廳都是寂靜的。放佛除了舞臺上之外,空無一人。
  “這出劇叫什麽名字?”出神了好久之後,郭心玫才抬起頭來問她。
  “今生。”劉美夕說。
  郭心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有意思。”
  這個時候,台下忽然爆發出一陣掌聲。
  劉美夕忽然有點手足無措。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這裡是參加全國公演的校劇選拔現場,台下滿滿地坐著的都是評委和老師。
  “你贏定了。”郭心玫一面笑一面鼓掌,“今年八月份的全國校劇公演,我只等你的好消息就是了。”
  “哪裡就……”劉美夕心裡還是很忐忑。
  但只要這出劇能全國公演,仿佛就能向梁小千證明什麽似的。
  她就能把自己的夢完完全全地,敚г谶@個舞臺上,展示給所有人看。
  她的夢,無意中找出的泛黃的小劇本,與梁菀織長得一模一樣的梁小千,這些并不是巧合,是確有其事。她裕Фù松c她相愛,彌補所有的一切。
  只是這些說出來大概洠в腥藭嘈牛挥羞@出舞臺劇,是她對她所有夢境的一個證明。
  舞臺上,柳蘇陽動情地對梁菀織說,以後我們要生生世世在這樹紫藤花下相認,懀藶橛洠豢上嗤
  劉美夕想起那時梁小千在花下的展顏一笑。
  她當真來赴約。
  雖然仿佛已洠в辛藢η笆赖挠洃洝
  “定不負你。”劉美夕喃喃自語。“今生你不放,我便不放。”
  忽然間,沉迷在回憶里渾渾噩噩的劉美夕,感覺到左手被郭心玫抓著使勁地搖。她驚醒,有點愕然地望著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一時不知所措。
  “你的劇贏了!”郭心玫沖著她的耳朵喊,“聽見洠В磕愕膭〗衲臧嗽路菀韺W校參加全國公演了!”
  “真的?”劉美夕不敢相信似地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發什麽呆?中邪了?”郭心玫抓著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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