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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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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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涝灾之后,很多不良商贾都囤积粮食,哄抬物价,顾大人下令从受灾较轻的几个县调拨,所以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静静听着的蓝衣男子点头,颇为赞许:“顾秉还真是有长进。”
  “还不止呢,那些难民无处可去,也无法谋生。顾大人便让他们在城中做些劳力,给他们提供吃住,这样也免得他们寻衅闹事。等到这阵子过去了,再把他们遣送原籍。”
  黑衣男子笑笑,只说道:“再探。”
  
  刺史顾秉看起来在当地官声极好,几个人往酒肆一坐,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传入耳来。
  “唉,这次家里的田算是全完了,只能靠之前的老本勉强度日,幸好圣上圣明,不然要是明年还要交田赋,就只能带着我一家老小去跳江了。”
  他旁边的酒客大灌了一口酒,眼眶已是有些泛红:“以前顾大人刚刚从洛京升为司马时,我还看他不太顺眼。总觉得这么年轻的小白脸一定非富即贵才爬的这么快,不瞒你们说,他之前当司马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司粮,那个时候也是多有得罪,他当刺史之后却从来都没有为难过我。”
  旁边的人皆是感叹,那司粮却接着道:“你们懂什么,仅是那样,还不足以让我心折。这段时间,天灾人祸,哪怕是受灾不算严重的州县,都紧闭城门不让难民涌入,但顾大人却下令大开城门。然后那日又亲自来找我,让我打开粮仓赈济灾民,你们知道,私开粮仓,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我当然是不敢,结果顾大人凛然对我说道‘我顾秉之命重要,那整个剑南道十郡的难民难道就是草芥了么?把钥匙给我,我亲自去开’。”那司粮又喝了一杯,脸涨得通红,“我真是没用啊,贪生怕死,还是顾大人自己拿的钥匙打开粮仓。顾大人是外官,此次赈灾不出大差错照样高枕无忧,却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去搭救我蜀地百姓,让我这个嘉州人羞惭无地,羞惭无地啊。”
  旁边的人均是点头,似是赞同。
  此时黑衣男子却悠悠然开口了:“这位司粮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司粮看他一眼,见他衣着不凡也就恭敬答道:“曹凡。”
  玄衣男子有些促狭地问道:“你说顾大人大胆开仓赈灾是功德一件是吧?”
  司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那还用说,绝对是能让大家立生祠的好事啊。”
  玄衣男子缓缓说:“可是我来的路上,途径锦州,听到一个消息,说顾大人如此为所欲为是因为他原是陛下在潜邸时的亲信,所以才有恃无恐,此次也不过是出个风头,捞个好名声罢了。。。。。。”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围好几桌的人都义愤填膺,你来我往地辩驳,而那曹凡早已站了起来,有上前斗殴之势。
  玄衣男子却不见慌张,好整以暇地看着曹凡:“我们也是道听途说,不如请曹司粮告诉我们真相?”
  曹司粮缓缓叹口气:“顾大人在京城的事情,我们也并不清楚,但在下斗胆猜想,顾大人恐怕也不是多么器重的角色,新皇登基,顾大人不仅没有升迁,甚至连赏赐都没有。听说同为潜邸出身的周玦周大人虽然未曾升迁,但是陛下在江南赏了他一处园林。但我们顾大人,到现在还一个人,只带着一个小仆挤在衙门的后堂。而且顾大人对这种名利根本不在乎,他潜心修道,现在都快二十六了,还孑然一身,他又怎么可能是沽名钓誉之人呢?兄台看起来是有几分见识的,千万不要被那些无知宵小欺骗了去。”
  玄衣男子看了看他,点点头:“曹司粮是个仁义之人。最后问一句,刺史府在何处?我们想去找顾秉。”
  
  已是戌时,整个刺史衙门一片冷寂。来到后堂,先看到的就是一排排空室,小童引着他们穿过幽深的竹林,就看到一处遍植桃花的庭院。
  青衣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府邸如此空旷?”
  小童看他一眼,用手一指围绕庭院的三间屋子,好脾气的回答:“其他大人在嘉州都有宅第,这里只有大人,我还有衙役。衙役们不住在这里,他们住在偏院。”
  青衣男子有些动容:“嘉州刺史可是正四品的官职。”
  小童惘然地看他,走到右侧的那间屋子外肃立。三人也跟过去,从轩窗往里看去,发现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墙上没有字画,屋中没有摆设,甚至连桌椅都没有。
  整个房间正中央只有一个白衣青年闭着双目坐在一个蒲团上面。月华如洗,幽幽地照亮没有烛火的空屋,那个青年的背影纤长消瘦,脊梁却挺得笔直。
  其他几人看着那青年的背影都有些动容,直到小童开口通报:“大人,周大人引荐的几位朋友来访。”
  那青年的背影僵了一下,缓缓起身,整好衣服才背过身来,脸上有着清淡笑意:“有失远迎,是顾某唐突。。。〃
  青衣男子和蓝衣男子站在前面,顾秉的神色一亮:“真想不到竟然是赫连兄和钟兄,怎么微服来此?”
  青衣的赫连大笑:“咱们就先别急着叙旧了,我们可是陪着上官来的。”说罢,微微闪身,露出身后的黑衣男子。此人也是二十六七上下,凤眼含笑,嘴角轻挑。
  顾秉周身一震,却很快镇定下来,对着小童吩咐道:“清心,快去收拾三间最好的房间,去买龙涎香,把前段时间周兄送给我的锦被也拿去。”转头看向其他三人,脸上又是波澜不惊的笑意:“诸位还是先到花厅用茶。”
  到了花厅,他又吩咐老仆沏茶倒水,全部忙完之后才驱散下人,长吁一口气。
  顾秉撩起下摆,伏倒在地:“陛下!”                        



第二章:秉烛夜谈如昨梦

  轩辕低头看着他的头顶,依稀又看见当年跪在自己面前却毫不瑟缩的十九岁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上茶什么的就不要了,你陪朕说说话罢。每次上的折子都那么短,人家周玦还晓得最后加几句体己话,朕以前白疼你了。”
  顾秉抿住嘴唇笑了笑,几人都发现他的气色并不好,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轩辕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清心又折回来了:“大人,被褥只够一床的。”
  顾秉有些发怒,硬是忍住了:“为什么府中不多备一些?没想到客人要来么?”
  清心唯唯诺诺的:“一般来的客人都是自己住客栈的,何况也没什么人找大人。”
  赫连大笑:“顾秉啊,你这个小童真是有几分意思,是要赶我等出门去住客栈哪。”
  一旁的钟衡臣和顾秉亦是同科,之后也选入东宫,在轩辕守陵的时候曾经先行离开,对于轩辕再次重用他,顾秉心中不是不感到惊奇的。而钟衡臣一身苏绣蓝衣,卓尔不群地站在烛光下,悠然观望,默默不语,倒真有些世外谪仙的意思。
  顾秉尴尬,刚想说话就听见轩辕开口:“不妨的,我们此番可能要逗留几日,”看向小童,和颜悦色:“你叫清心是吧?床铺明日再去准备吧。赫连,你和衡臣就挤一挤,我和勉之许久未见,正好晚上也说说话。”
  顾秉一惊,碍于清心站在旁边,只懦懦说:“孟公子,恐怕这不太好吧?”
  轩辕笑的狡黠:“勉之就放心吧,我睡相挺好的。”
  
  轩辕踏进顾秉的房间,房间也如同方才那间一般,除了一张塌,一张书案,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外,空空如也。
  轩辕踱过去,端正的隶书平和澹静,“勉”。
  “勉之的字又精进了,比朕强多了。”
  顾秉帮轩辕铺完床,自己拿了一张竹席,准备席地而卧,抬眼看了一眼:“陛下谬赞了,臣的字怎么敢和陛下的飞白书相类?云泥之别。”
  轩辕转身,褪了鞋袜,睡到床里侧;拍拍身边:“勉之就不要拘礼了,朕既然是微服,就不讲究君臣之仪,上来吧,讲话方便。”
  顾秉犹豫了下,仍想推辞,就瞥见轩辕那一刻的眼神,如父如兄。顾秉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于是和衣躺到轩辕旁边。
  拉完帐子,顾秉才发现烛火忘了熄,刚欲起身,就听见轩辕在旁边幽幽道:“不用了,朕一般都点着就寝的。”
  顾秉自幼失怙,鲜少也别人同塌而眠,一时之间毫无睡意。
  轩辕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转头看顾秉:“不好奇朕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顾秉有些无语,看来皇上喜欢让他揣摩上意的这个恶习还是没有更改,只得苦笑:“臣一点都不怀疑,有一天臣就因为知道得太多被陛下灭口。”
  轩辕笑的恶劣:“勉之果然还是一样鞭辟入里。你已经知道够多了,不妨再多一点。”
  顾秉点点头,问道:“陛下准备在嘉州停留多久?”
  轩辕伸出一个手指,顾秉意外:“十天?”皇帝离京十天可是大事,而朝中竟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轩辕摇摇头,淡淡道:“一个月。”
  顾秉愣了下,要说西蜀一直都太平无事,除了承担帝国相当一部分的税赋和贡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吸引权力中心注意的地方。无非就是最近有洪灾,但是已经被控制住了,善后也做的比较得当,想必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才会让九五之尊扔下复杂的朝局,千里迢迢亲自奔赴西南;还停留这么久。顾秉突然觉得即将知道的事情;自己勉力襄助就好,为身家性命计;还是不用知道了。
  于是顾秉闭上眼睛想了想:“陛下有什么要安排的,还有和什么人联络的,臣明日就去办。”
  轩辕看他一眼,幽幽道:“连勉之你都变得这么滑头,九州之中,朕想找个分担心事的人都没有。这皇帝做的,果然孤家寡人。”
  顾秉被他幽怨的眼神盯得浑身发凉,只能叹口气:“陛下此行究竟有何深意,臣鲁钝,请陛下明示。”
  轩辕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勉之你这么想知道,又是朕的心腹,朕也只能不顾祖宗家法,君臣之别,冒险告诉你了。”
  “。。。。。。”
  “你知道朕心里最难以放下的事情是什么么?”
  顾秉默然,但还是猜测:“皇后早逝?”
  轩辕看他一眼,脸上有几分嘲笑的神情:“史芳华么?她还不配。”
  顾秉没说话,之前心里的猜测隐隐得到证实,他看看躺在身边,明明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却永远站在最高处藐视苍生的男人,心下不免一阵凄凉。为那个贤惠聪敏,温柔到失去自我,却永远得不到所爱的女子。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无情,更遑论非亲非故的臣子了。顾秉在心内默默地想;这样的人,永远让帝位和社稷凌驾在私情之上,也许并不值得相交,但却绝对值得追随。
  就算有日被猜忌,被放逐,甚至被谗害,但起码曾经被信任,被倚赖,而德泽,这个专属于他的纪年里,因为自己做的一些或微不足道,或惊心动魄的事情,会留下顾秉这两个字。何其有幸。
  
  顾秉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元祐之难?”
  轩辕脸色阴沉,没有说话。那场战争不仅使天启对蛮族的优势彻底转为劣势,还让以独孤单为首的武将精英损失殆尽,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独孤皇后父兄叔伯陨于该役者十数人,主张以武立国的轩辕弘毅从此在和士族文人的争斗中失去了话语权。
  如果说元祐之难最大的受益者是山东豪族,以独孤家为首的开国功勋派则一败涂地。若没有这场战争,轩辕昭旻也不会如此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这便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顾秉犹豫了下,接着问道:“可是元祐之难是在陇西,殿下来西蜀岂不是南辕北辙?”
  轩辕突然执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轻轻书写,那种酥痒的感觉让顾秉浑身一僵,大脑几乎空白,这些年的面壁清修,端一小心顷刻之间付之东流。
  他心跳如雷,只感到轩辕的手指一笔一划。
  “元祐之难另有隐情,杨信没有死。”
  杨信,独孤单的亲随,据传就是因为他的倒戈叛变,才导致整个天启军队溃不成军,而这三十年前的传奇人物竟然没有死,而且很有可能就隐匿在西蜀的某个角落,这一发现让顾秉四肢发凉。
  
  顾秉尚在惊愕之中,轩辕却似乎失去了解释的兴趣,径自换了个话题:“勉之,你如何突然修道了,以前在东宫的时候朕怎么不知道?”
  顾秉笑了笑:“臣年少入仕,见得东西多了,看得也就淡了。臣有的时候不禁想,真的有一天四海昇平用不着臣了,臣可能真的会去终南山隐居也说不定。”
  轩辕似乎也想起六年前在终南山的密谈,脸上也隐隐有些追忆之色:“修道本身没有什么,勉之你灵台空蕴也算是造化,不过朕觉得勉之毕竟也是封疆大吏,事务繁多,对清修之事也不要过于苛求,朕觉得这次见你,身子骨越来越弱了。”
  顾秉淡淡道:“仁惠足以布政,明智足以建功,清修足以服人。尽心奉公,哪有那么简单。修身养性臣都还未做得好,更别提齐家治国平天下了,别说什么封疆大吏,作为一方父母官,顾秉都觉得受之有愧。” 
  轩辕侧过身,看看他,像过去那样拍了拍他的头:“朕之前说过一句话,现在依然不会收回。若有人问起你是谁的门生,勉之,你还是可以说朕的名字。”                        



第三章:歌尽桃花扇底风

  顾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青楼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陪他一道坐在软香醉玉里的会是当朝皇帝。
  酒香,菜香,胭脂香一阵阵扑来,长时间不进荤腥;从未近过女色的顾秉只觉得头晕目眩,巴不得立刻找个地方吐一下才好。
  有暖意从手上袭来,他抬眼看见轩辕关切地看着他,不禁很难看地扯出一个笑意。轩辕摇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朕早就说过让周玦带你来,不然你如今就不会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顾秉身子不舒服,说话也就肆无忌惮起来:“臣回去就向御史台的秦大人参陛下一本,陛下私进娼寮不算,还威逼臣属。”
  轩辕挑眉:“哦,那是个什么罪行?”
  顾秉心一横:“荒淫无度!”
  轩辕低低地笑,那声音略带喑哑,听得顾秉一阵耳热,正想转移话题问轩辕的来意,就听见有女子浅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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