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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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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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的眼睛慢慢亮起来,看着顾秉,带着隐约的期待。
  顾秉与他对视:“臣没有遇见过他,但猜想让陛下如此心折,应当不是贪图名利之辈;臣相信陛下的眼光。”                        



第十二章:雪意浮空迷远目

  二人默默行走于漫天大雪中,各自低头沉思,几步之后太监侍卫们捧着衣物默默跟着,天地之间,只听见众人衣摆扫过落雪时的簌簌之声。
  轩辕抿着嘴唇,神情冷峻地开口:“勉之,你觉得陈叔远的事情,和史苏两党有关么?”
  顾秉犹豫了下:“臣以为近二十年中的朝事,或多或少都与两党之争牵连。”
  轩辕猛地顿住,身后的人跪倒一片。
  “勉之,朕有一个很糟的猜想。如果那是真的,那么朝廷危矣,天启危矣!”
  顾秉环顾四周,拉着轩辕走进不远一处小树林。
  “愿闻其详,请陛下训示。”
  轩辕紧皱双眉:“勉之,朕来考考你对本朝国史了解多少,元祐之难,陈叔远之案,闵帝驾崩,先帝登基,立朕为储君,王氏之祸,梁猷案分别是哪年?”
  顾秉不假思索地答道:“元祐十八年夏元祐之难,二十年冬闵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立陛下为储君,三十年春陈叔远案,永嘉七年王氏之祸,十年梁猷案,同年陛下即位。”
  轩辕似笑非笑:“勉之还真是好记性,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两处。”
  顾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臣原先在东宫时,经常在崇文馆翻阅国史,重要关节,还誊抄了几遍。莫非国史记载有误?”
  轩辕晃了晃面前一棵枯树,雪团纷纷从树枝上坠落下来,砸到地上。
  “朕母后是独孤家的长女,这个你知道吧?元祐之难时,朕四岁,却已经是内定的储君了。”
  注意到顾秉的神色,轩辕苦笑道:“勉之可能不知道吧,二三十年前,朝中的两党根本就不是史苏二党,而是陇西将门和山东士族。朕的母家独孤家世袭侯爵,是太祖亲封,而当年先帝被立为太子,恰恰是因为朕,这个他平素最不喜的儿子。”
  轩辕抬头凝望万里苍穹,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朕幼时,还是皇太孙,和皇祖父一同住在西京长安。朕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参照皇祖父,而几乎所有贡品刚一到长安,便直接进了朕的东宫。当时皇祖父的意思是,让苏太傅教朕习文,朕的舅舅独孤啸传授武艺。可是元祐之难之后,什么都变了。”
  寒风凛冽,顾秉打了个寒战:“陛下,为何先帝继位十年才改年号?”
  轩辕冷笑:“那是因为十年后,他才慢慢拔除了皇祖父留下的钉子,站稳脚跟。”注意到顾秉懂得脸色发白,轩辕褪下自己的大氅给他披上:“父皇登基两年后,母后便思虑成疾,撒手人寰。朕在洛京的东宫,也成了冷宫。山东士族对抗陇西贵族不战而胜后,又分裂成两党,也就是如今的史苏两党。苏太傅和王丞相他们一直更偏向温文尔雅便于控制的四皇子,而朕今日的岳丈史阁老则一直几处摇摆,难以拿定主意。愿意在东宫追随朕的人,要么是赫连这样的陇西贵族,要么是周家黄雍那般皇祖父的旧臣,要么就是秦泱勉之你们这样出身寒族的读书人。真正像苏家,史家,王家,钟家那样的士族豪强,是瞧不上朕的。”
  顾秉缩在轩辕的大氅里,扑鼻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龙涎香气,让他近乎窒息。
  轩辕转头看见顾秉瑟瑟发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到底是南方人,怎么这么窝囊。”
  顾秉哀怨地提醒他:“就算刚刚臣说错了一处,那另一处呢?”
  轩辕眼神刹那间变得阴鸷起来:“王氏之乱严格来说,应该在父皇登基的时候就开始了,直至朕即位。勉之,上次朕在嘉州了解到一件事情。”
  轩辕的笑容带着点血腥的恨意:“那次伐突厥之战,不是败在指挥不当上,而是败于粮草不足,或者说的更明白点,朕的母家,天启的半壁江山,不是毁在突厥人手上,而是毁在自己人手上。”
  顾秉低头,嗓音干涩道:“似乎那个时候尚书左仆射是后来的王丞相,户部尚书是苏太傅?”
  轩辕突然伸出手揽住他往回走,在他耳边极低地说:“所以现在勉之顺过来了吧?”
  顾秉没挣开,却见太监侍卫全部低下头视若不见,心中叫苦还得压低声音回话:“士族苦心钻营三十年,为一己私利置国本于不顾,构陷忠良,夺嫡谋逆,罪为不恕。此次对陛下来说,可以是个危机,也可以是个契机。处理的好,既能打压士族,也可以削弱藩镇。”
  应对得不好怎样,顾秉没有说,轩辕知道,那会是山河变色,一败涂地。
  顾秉听到轩辕咬牙道:“勉之真是以德报怨的君子。。。。。。可惜,朕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朕要他们血债血偿!”
  顾秉努力抬头,看见轩辕刀削一般的侧脸,而他的眼神阴冷到了极点,隐隐泛红,如同嗜血的凶兽一般。
  鬼使神差,顾秉举手捂住他的眼睛:“陛下,我们回去吧。”
  
  轩辕沐浴完毕的时候,就见顾秉对着卷宗,奋笔疾书,纸上密密麻麻尽是数字。
  “算什么呢?”
  顾秉头都没抬:“快了。”
  轩辕坐在一边,耐心等他,看着昏黄烛光下顾秉沉静的侧脸,莫名心里安定下来。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吧,每当遇到棘手的事情,或是难堪的处境,总会第一时间想到顾秉,并不仅仅是看重他的意见,似乎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的戾气不平怨愤都会消弭许多。
  是因为信任么?还是无形之中自己把他当成了兄弟一般的存在,总是习惯加以提携维护?
  顾秉却在刺史放下笔,抬头看轩辕:“陛下,我似乎知道为何梁波大人会被谗害了?”
  轩辕挑眉看他,眼神里是一贯的和煦和鼓励。
  顾秉神色凝重:“臣估算了历年的盐铁和贡赋,发现梁波大人卸任前后,生铁和存粮都有不小的缺口,若是算上账目可能会被做手脚,臣怀疑这个数目,会更大。”
  轩辕冷笑:“大到足够裂土封王,谋朝篡位么?”
  
                          


第十三章:人伦都尽虎狼行

  大年初五一早,轩辕起驾回宫了,顾秉目送他的车马离开,便径直去了中书省,并烦请安义召集黄、秦、周三位大人。
  最终却是住的最远的秦泱第一个到,就住附近的周玦姗姗来迟。周玦一边把斗篷上的雪水掸掉,一边抱怨道:“你们看看,人家顾秉双亲多会起字,勉之勉之,不仅自己勤勉,还拖着我们大家一块。”
  秦泱冷哼:“我们等你半天,不是为了听你说文解字的。”
  黄雍打圆场:“子阑稍安勿躁,伯鸣也喝些参茶去去寒,勉之,这还在休沐,你把我们叫来肯定有极重要的事儿吧?”他在“极”字上咬得很重,颇有若是顾秉为无关紧要之事打扰他和儿孙共享天伦,便与顾秉势不两立之意。
  顾秉苦笑作揖:“若不是事态紧急,顾秉也不会劳烦各位。今日圣上要去祭天,命顾秉和诸位大人先行讨论蓟北之事,再向他回报。”
  一听与河北道有关,连周玦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暖阁里的气氛肃穆起来。
  顾秉便粗略交待了下他和轩辕对于元祐之难以及陈叔远案的推论,众人的面色愈发凝重,秦泱开口道:“史苏之流实在可鄙,可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就算陛下决意清除朋党,可这些与蓟北局势何干?”
  周玦猜测道:“莫不是陛下发现朝中有位高权重的大臣与蓟北私相授受?”
  顾秉点头:“几年前的梁猷案便是此人与蓟北合谋,下官猜想,梁波大人怕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黄雍老神在在:“怕是燕王最近坐不住了。”
  顾秉叹口气:“河北道的盐铁司少向朝廷缴纳一百三十万生铁长达十年,也就是说若用此锻造兵器的话,可造弓弩箭镞等两千六百五十万件。换句话说,燕王扣下的岁造可以装备十万兵马,也就是赫连将军仍在筹集整练的北衙禁军的总和。”
  秦泱冷笑:“这么大的亏空,若是没有朝中权臣的呼应,根本无法完成,难怪在圣上登基前后,他们要谗害梁波,恐怕也是防止他向圣上检举,再换上他们的人马。如此河北道从刺史司马到开门小吏都是他们的走狗,燕蓟之地,实际已与国中国无异!”
  顾秉补充道:“同样的情况还在金银,绢棉和粟粮上。”
  众人更是沉默,绢棉可以制作战衣,粟粮可以充作粮草,而金银更可以用来购买战马,招募游勇,甚至,打通各种关节。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怎么做?”秦泱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秉同情地看向周玦:“陛下的原话是,‘伯鸣胸有丘壑,内含经纬,这种事情不找他找谁?’请周兄把你的想法起草个密折,三天内递上去吧。”
  顾秉回到家里,立马提笔给忘尘叟回了消息:请君稍安勿躁,顾秉愿用个人名义担保,梁刺史父子之冤总有得雪日。
  放下笔,顾秉瘫坐在案前,这几日陪着轩辕东走西逛,纵谈时事竟比平日熬夜批改公文更来的心力交瘁。
  不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
  
  轩辕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无论身边的宫人怎么劝,怎么哄,硬是不肯跪下来。
  “让他跪下。”轩辕终于失去了耐心。
  几个太监摁住轩辕冕的肩膀硬把他往下压,到底是五六岁的孩子,转眼轩辕冕便伏在地上,抬起脸,倔强地盯着轩辕。
  轩辕看着稚嫩的脸上那种大义凛然,随时赴死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好容易忍住。
  “说,你为什么要打四皇子?”
  轩辕冕不回话,转头瞪着另一边站着的两个皇子。轩辕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由得头大,皇长子是周妃所育,论关系还是周玦的表外甥,四皇子轩辕晋是并不受宠的林昭仪所生,上次之后,苏贵妃想要过继他的想法似乎并未死心。皇长子见轩辕看过来,当场就吓哭了,周妃在他身后护着他,看向轩辕的眼神如泣如诉,如丝如缕。林昭仪则比较木讷,胆战心惊地低着头。
  “朕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打四皇子?”轩辕看着太子,已经忘记去掩饰眼里的厌恶。
  轩辕冕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大概是觉得委屈,大声吼出来:“说没打就没打,孤是太子,为什么要骗人?!”
  轩辕气的站起来,手指着他:“难道那么多宫女太监,贵妃公主全都撒谎了么?朕没你这么畏畏缩缩鬼话连篇的太子!”
  不仅周围的人脸色俱是一变,连轩辕冕都红了眼圈大哭出来:“既然孤说的话你都不信,那你就打死我好了,然后再立个让你称心如意的太子,大家都图个痛快,一了百了!孤死之后,就下阴曹地府去找我母后,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们!”
  轩辕见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怨气,讲话又没个分寸,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大喝:“来人,廷杖!”
  毕竟是太子,太监们不敢造次,安义装着胆子问道:“陛下?”
  轩辕扶着案几站着,陈叔远,梁波的面孔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打转,然后是史阁老和燕王奸猾狰狞的笑脸。然后便是史芳华临死前那阴毒的眼神。
  她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有秽物不断的从嘴角流出来:“轩辕昭旻,就算我今日不自尽,你也不会放过我,对吧?”
  自己当时是怎样回答的,又是怎样想的?是追忆新婚时节你侬我侬儿女情长,还是发现史芳华在龙涎香中下毒时的百感交集?
  思绪飘忽,眼前的轩辕冕仿佛和另一个身影重叠起来,嘲笑着自己的无力和怯懦。
  “给朕打!”
  见太监侍卫们依旧不敢动作,轩辕干脆自己走下龙椅,抽下佩剑就用剑鞘对着轩辕冕的后背抽过去,轩辕冕挣扎了一下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只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下来,一会地上就湿了一小片。
  皇长子把头埋进周贵妃怀里低声啜泣,林昭仪则捂住轩辕晋的嘴巴,泪流满面。
  安义见太子的表情越来越白,赶紧拉过一个小太监耳语几句,那小太监忙不迭地跑了。
  
                          




第十四章:如君父子风流似

  顾秉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轩辕被人扶着,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御医太监在轩辕冕身旁围了一圈却不敢靠近。
  轩辕似乎还不死心,举起剑鞘又要想轩辕冕身上抡去,顾秉赶紧冲过去,一把抱住轩辕,边对御医喊道:“还不给太子看看伤?”
  轩辕打急了眼,也扯着嗓子喊道:“谁敢给他治?”
  顾秉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体统脸面,趁没人注意重重踩了轩辕一脚。
  轩辕愣住了,回头见是顾秉,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闭上眼睛。
  顾秉赶紧给御医使眼色:“还不快点儿?”
  扶着轩辕坐下来,隔着厚厚的朝服都能感到微微的颤抖,顾秉低声问:“陛下?”
  轩辕睁开眼睛看他,很疲惫:“刚刚现眼,让勉之你见笑了。”
  见顾秉不语,太子推开众人又要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轩辕索性向后一靠:“这事朕不想管了,勉之你看着处理吧。”
  顾秉很是为难:“陛下,臣是外臣,不能过问后宫事。”
  轩辕拍拍他的肩膀,闭目小憩。
  无奈,顾秉看向太子:“臣来的时候,听公公说了些情况,若是殿下还支持得住的话,臣现在想冒昧问殿下几个问题。”
  太子看他:“孤见过你。”
  顾秉微笑行礼:“臣大理寺卿顾秉,见过太子。”
  轩辕冕小小的脸蛋上泪痕还没干,讲的话倒是大人话:“大理寺卿啊,难怪让你来审案呢,用不着审了,直接把孤带回去圈禁了砍了都行。”
  轩辕睁开眼睛,又要发难,顾秉一眼扫过去,带了点平日里不常见的威仪。
  “陛下。”暗含警告的口吻成功地让轩辕闭上了嘴。
  顾秉扫视一周,目光落在林昭仪和四皇子身上。
  “昭仪。”顾秉声音柔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林昭仪紧咬嘴唇:“妾林氏并不在几位皇子身侧,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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