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聩停了口，红着脸低下头。
小郢伸手抱住叶子，哭泣着语不成声，“我……不是……野种！”
叶子抚着小郢的后背，轻声哄着他。
子贡上前分开叶子和小郢，一手领一个，淡淡道：“蒯聩，你们帝王家的恩怨我本不愿多管，但是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上代的恩怨不要记到小郢身上。你失了王位，自该找相关的人去算账，记恨小孩子算什么男人！”
众人一片应和之声，遽伯玉和颜浊邹更是频频点头。
蒯聩羞愧难当，慢慢退到人群后，默不作声。
南子对着小郢招手，大声道：“郢儿，你快跟父王谢恩，日后你就是卫国的大王了。”
小郢上前一步，大声道：“谢谢父王恩典。只是儿臣觉得自己年轻尚轻，难当重任。还请父王另立太子吧。”
南子呀了一声，恨恨道：“你个傻孩子，大王除了你这个儿子再无所出，你让父王立谁啊。别说傻话，快去谢恩！”
小郢倔强地道：“我不要当！父王没了儿子还可以立孙子，大哥不是还有儿子小辄吗？长幼有序、嫡子即位，这个道理我懂！”
“你……你……”南子气得脸色煞白，手颤抖着指向小郢，却是说不出话。
叶子暗自喝彩，小郢果然是个好男儿，懂礼数，讲道德，真不敢想象，他会是南子和卫灵公的儿子。
她眼前突然闪出公子朝帅气阳刚的脸，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
蒯聩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小郢。他如此对待这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却不计前嫌，将王位拱手让给他的儿子小辄，真是让他自惭形秽。
“那你呢？”卫灵公咬牙切齿道。
小郢正色道：“我从此就和你们帝王家脱离干系，不再往来！”
众人惊呼出声。
小郢却是跑到叶子身边，悄声问：“我以后想做你的小师弟，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叶子愣住了，她觉得小郢不是在开玩笑，好像认真之极。
子贡轻咳一声，脸色有些阴沉。
颜渊和子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不虞之色。
卫灵公指着小郢，语不成句，“你……你……”
他突然捂住胸口，萎顿着倒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谁是人选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行驶着。
马车上，颜渊轻声问：“师兄，你如何能及时赶到的？”
子贡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叶子，含笑道：“我星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到夫子府听说你们的事情，这才赶紧约齐了遽伯玉和颜浊邹赶去，幸好及时，万幸万幸！”
子路一直傻呵呵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子。
叶子则一路都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子贡皱了皱长眉，咳了一声道：“子路，颜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子路仍旧傻傻地看着叶子乌黑的发顶。
颜渊轻叹口气道：“我当时别无选择，只好通过冉求去找蒯聩，蒯聩说我如能把南子刺杀或者引到纯然居，他就放了子路。只是……”他看了看叶子，苦笑着没有说下去。
子贡其实已经明白了，必是叶子想要救子路，想来想去却只能求助南子，歪打正着，配合了颜渊的计谋。
“叶子！”子贡唤了一声道，“刚才卫王突然驾崩，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叶子应了一声，抬头怯怯道：“我也没想到卫王倒地就死了，真是吓死我了。”她抚了抚胸口，“只是可怜小郢，被南子逼了回去，不知道未来如何？”
子贡淡淡道：“那倒无妨，南子如何工于心计，她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这个你大可放心。”
颜渊微笑点头，子路也跟着傻呵呵笑着。
叶子转了转大眼睛，轻声道：“那个……我隐瞒了女子身份，你们……生气吗？”
“不生气，不生气。”子路乐呵呵道，“叶子是女孩，真好！”
子贡和颜渊对视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子有点拿不准他俩的意思，急着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我……我只是太想读书了，所以才女扮男装……我跟你们道歉好不好？”
颜渊“噗嗤”笑出声，悠悠道：“叶子，不必如此。你为了读书女扮男装，精神可嘉。我们都该向你学习的。”
叶子大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她娇声道：“颜哥哥，你真好！”
颜渊闪了闪美目，低下头悄悄弯了紫唇。
叶子忙又看向子贡，子贡却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叶子赶紧坐到子贡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子贡哥哥，你怪我了？”
子贡抽了抽衣袖，哼了一声。
叶子慌了神，她贴上前，撒娇道：“子贡哥哥，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就原谅我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家，我可想你了，想得吃不下睡不着的。”
子贡转回头，俊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盎然，他抬手捏了捏叶子的小鼻子，呵呵笑着：“你果然想我了？不是哄我？”
“不哄，不哄。”叶子立刻摆着手，认真地道，“想了，真想了！”
子贡笑得胸膛震动，细长美目中盈满了喜悦，“你个花言巧语的小家伙！罢了，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日后都不会让你单独行动，你太不让人放心了。”
叶子嘻嘻笑着，却是知道，子贡已经原谅她欺瞒身份的事。
子路也跟着呵呵傻笑着，眼眸从未离开过叶子。
颜渊却是始终低着头，此时抬起脸，神情有些疲惫，轻声道：“师兄，你此番去鲁国观礼，有什么感想？”
子贡沉思了片刻，慢慢道：“我去鲁国，见鲁王在接待邾王时弯腰弓背，一副卑屈的样子，我只怕他活不了多久……”他顿住了口，扫了一眼叶子。
叶子此时却是点垂着头，昏昏欲睡。
子贡伸手轻扯过叶子，将她按到自己肩头，脸上腻满了柔情。
颜渊忍不住道：“师兄，你……早就知道叶子是女孩？”
子贡微笑着看向颜渊，“一直都在怀疑。她实在不像男孩。你呢，几时知道的？”
颜渊苍白的脸红了红，低声道：“早先在鲁国书院，叶子见到季桓子送来的太岁时，我曾经给她把过脉，便知她是女孩了……”
“哎呀。”子路大喊一声，子贡和颜渊赶忙向他嘘了一声，子路缩了一下头，然后小声道，“颜渊，你早就知道怎么不说，瞒我们这么久。”
颜渊无奈地道：“叶子有心隐瞒着我们，女扮男装，必有她的苦衷，我们何苦为难她呢。”
马车一路平稳驶到夫子府，叶子跳下来时，已经神清气爽。
她跟着子贡等人缓步走向府门，突然抢到几人面前，拱手道：“虽然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但是请你们千万别告诉夫子，好不好？”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女子很好啊。”子路这时才恢复点正常，笑着调侃道。
叶子白了子路一眼，“我当时要是被你知道真相，你会选我当书童吗？你会带我来书院吗？夫子还是有禁忌的。”
子路搔了搔脑袋，憨憨笑着，“我知道了。”
颜渊温润笑道：“早先就是知道了，也没说，放心吧，会替你保密的。”
子贡则上前拉起她的手，向院内走去，笑得神秘莫测，“你若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便不会知道的。”
叶子转着大眼睛想，子贡的话怎么如此深奥，她可以控制别人的想法吗？
颜渊和子贡很可疑，早先听说她是女生，也没多少惊讶，难道他俩早就知道真相？有空得逼问逼问。
四个人刚进前院，就见冉求从前厅匆匆走出，见到他们，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们可回来了！夫子等不及先出去打探消息了。”
“怎么了？”四人齐声问道。
冉求叹口气，一边相让着众人走进前厅，一边道：“季桓子大夫传来消息，说齐国大王打算进攻鲁国，齐国的大将田常已经带领先头部队逼近鲁国境内。一场战争在所难免了……”
颜渊和子路失声道：“怎么会如此？”
叶子心中了然，颜渊和子路都是鲁国人，自然担忧自己的祖国。
“夫子坐不住了，先前想等你们回来，后来自己出去打探消息。临走留话说，一定要你们想办法，去解救鲁国的危难。”冉求忧心忡忡地道。
“我回去！”子路大义凛然道，“我从卫国借来精兵前往鲁国，和齐国大战一场！一定解救我的国家！”
冉求赶紧摇头，“夫子出去时说了，子路太过莽撞，此事还得好好商议。”
颜渊忙上前道：“我也愿为鲁国解难。”
冉求奶白色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嗫嚅道：“夫子认为颜师兄太过善良，杀伐之事只怕你不易沾手。”
子贡此时突然沉声道：“我们几个人今日已经很疲惫了，先去休息一下，明日再议吧。”说罢，当先跨出前厅。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亦步亦趋跟上。
冉求注目着子贡的身影，喃喃道：“子贡师兄，为什么你不主动请缨呢？”
第四十八章 请求见面
入夜，叶子辗转反侧。白天马车上睡得饱了，晚上自然是睡不着。
她披衣下地，推门走出去。
春末的夜晚，有些清冷。
叶子裹紧了衣服，信步走到院中的杏树下。月光清朗，照出杏树繁茂的剪影。此刻的杏树，有些花已经凋落，结出小小的果实，等夏天来临时，就可以吃到酸甜可口的杏子了。
叶子围绕着杏树，抚着粗壮的树干，转了一圈，却发现对面子贡的房间，有隐隐的烛光泻出。
今日如此疲劳，子贡为何还不入睡？
正想着间，子贡的门“吱呀”推开，一身青衣的子贡缓步跨出房门，向杏树走来。
月光中，杏树下，子贡和叶子碰了个对面。
子贡愣了一楞，转而勾了薄唇笑道：“怎么了，叶子？也是睡不着吗？”
“唉。”叶子叹口气，“马车上睡多了，现在反倒清醒了。”
子贡含笑推着叶子，相携坐到杏树下的石凳上。
“子贡哥哥，你也睡不着吗？” 叶子以手拄腮问着，琉璃大眼睛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子贡喜爱地捏了捏叶子的小脸，笑道：“累极了反倒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月光照着子贡略显消瘦的俊脸，更涂上一抹忧郁的味道。
“子贡哥哥，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叶子问着，伸出白嫩小手抚上子贡的脸。
子贡颤了颤，抬起大手覆上叶子的小手，叹口气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瘦吗？”
叶子转着清澈的大眼睛，迟疑道：“是不是路途很辛苦，很劳累？出门就是不容易的，吃不好喝不好还睡不好。”
子贡咬了咬薄唇，认真地问：“叶子，我曾托公冶长的白鸽送给你书信，你可曾收到。”
叶子从子贡脸上抽回手，哼了一声，“子贡哥哥，你给得什么书信啊，满篇没有一个字，害得我猜了好久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子贡心一咯噔，忙问：“颜渊……没解释给你听？”
叶子有些扭捏，她低声道：“说了是说了，可是我觉得都是凭空猜想，不如问本人的好。”
子贡细长美目愈加深邃，他轻声道：“我是心情太复杂，不知如何表达，所以只好不着一字。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很是空的。”
叶子小脸一红，羞答答低下头，细声细语道：“颜哥哥也是如此解说的。”
“那然后呢？”子贡虽然俊脸微热，却仍旧追问道。
“哪有什么然后啊。”叶子噘起小嘴，“这难道不就是全部意思吗？”
子贡心中哀叹一声，颜渊啊，颜渊，到底是你不懂我的心，还是别有所图？
“也罢。”子贡淡声道，“反正差不多表达我的意思了。”
“那……”叶子转着大眼睛，“那个鲁国大王，怎么样了？”
子贡盯住叶子，仔细看，细长美目中闪着思忖的幽光，“你……很在意鲁王？”
“怎么会。”叶子赶紧摆手，她不是鲁国人，自然不会对君主有多大好感。“我就是觉得那个大叔很亲切。”叶子嘻嘻笑着。
子贡沉思着，低声道：“叶子，你说我该不该主动请缨，去救鲁国？”
“有能力当然要使出来。”叶子肯定地道，看见子贡脸上的犹豫神情时，她顿了顿，迟疑道，“子贡哥哥不想管鲁国的事情？因为不是自己的国家？”
子贡苦笑摇头，“我在鲁国待得时间比待在卫国长，鲁国可以算是我的第二故乡，还是有感情的。我只是……只是……”
他停了口，抿住薄唇，忧郁地望向星星点点的黑色夜空。
“只是什么？”叶子正认真听着，却见子贡停了话语，不再说下去。她催促道，“子贡哥哥，你有苦衷吗？”
子贡调回眼光，逡巡着叶子精致的小脸，抬手刮了刮叶子的小鼻子，半真半假道：“如果我说我的苦衷是不舍得离开你，你信不信？”
叶子撇了撇小嘴，“子贡哥哥就会哄人。要是舍不得我，就带着我一起上路呗。”
子贡细长美目中精光一闪，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拉了叶子，笑道：“好了，夜晚太凉，我们回去休息吧。”
他拉着叶子，缓缓走向她的寝房。
叶子忍不住追问着：“子贡哥哥，那你到底是去啊还是不去呢？”
子贡替叶子推开房门，将她送进屋内，轻声道：“好生休息，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看着叶子阖上房门，子贡悠然转身，自言自语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何必如此犹豫。”
翌日，叶子等人正在前厅围坐，家丁进来通报：“公子朝求见叶子！”
叶子一怔，公子朝不是被赶出卫国了，怎么突然出现，又要见她？
“快请吧。”叶子忙道，她实在好奇公子朝找她所为何事。
子贡本来正要出门，闻听此消息，又面无表情地坐回到椅子上。
片刻，公子朝快步走进来，帅气阳刚的脸上写满焦急、无助。
“叶子。”公子朝一把握住叶子的手，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请你去见见小郢好不好？”
“到底怎么了？”叶子被公子朝突如其来的冲动惊到，忙着抽手却是抽不开。
厅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子贡凉凉地道：“公子朝，有话坐下说，不用如此激动。”
公子朝这才发现在座的师兄们，脸色大为不善。
他忙松了手，无奈笑道：“我莽撞了。小郢被南子软禁在王宫中，他答应继承王位了，但条件是在即位前想见你一面，你看……”
“小郢是大王了？”叶子喃喃道，这个消息实在意外，看来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权力的诱惑。
“这……”叶子看向子贡等人，想要征求一下意见。
“谁知南子那个妖妇又打什么主意。叶子，你别去！”子路率先跳出来反对。
颜渊和子贡对视一眼，却是没有出声。
“不会，不会。”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