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气急败坏，几时她遭到过如此无视，如今这大大小小的男子都不睬她。说到底都是叶子惹的，看来红颜当真是祸水。
南子跺了跺脚，大步去追叶子等人。
眼见着叶子等人就要推开前厅的大门，南子正要发力追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亮光直奔自己而来。
她惊得大叫一声，快步抢身向前，躲到叶子身后。
那如影随形而来的是个蒙面人，一身黑衣，手持长剑直刺南子胸口，却在见到叶子之后，顿住了长剑。
南子转动眼珠，一把将叶子拽过来，拖到自己胸前，颤颤抖抖道：“你是什么人？居然在宫中行刺，不知我是王后吗？”
蒙面刺客手挽长剑，咬牙切齿道：“杀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后！”
颜渊大声喊道：“别伤害叶子！”
蒙面刺客的剑已经抵到叶子胸口，却是迟疑着没有动手。
叶子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蒙面刺客，见他身形消瘦，蒙面的脸上露出细长的眉和一双闪着仇恨光芒的眼睛。
她感觉眼前这个蒙面刺客非常陌生，但是刺客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有着一丝莫名的光在闪烁。
南子抓紧了叶子，挡住自己的身体，她哈哈笑道：“你若杀了我，必要先穿过叶子的胸膛，你敢冒这个险吗？你不怕沦为孔夫子及其弟子的仇人？”
蒙面刺客踌躇着，没有抽回剑，却也没有再继续行动。
三人一剑就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在空旷的纯然居里，对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四周死一般地寂静。
蒙面刺客突然大叫道：“颜渊，出手帮我！你我联手，这个女人今日必死无疑！”
南子狠命将叶子拉近自己的胸前，伸手扼住叶子的咽喉，阴测测道：“看你们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我若掐下去，这个倾城美人保准就香消玉殒。”
颜渊和蒙面刺客都怔了怔，互相对视一眼，不敢有所行动。
前厅的门“哐当”打开，子路大步从里面走出来，吼道：“不许欺负我小师弟。南子，你堂堂王后居然如此下三滥，让人不齿！”
叶子惊喜叫道：“子路哥哥，你没事了？”
子路嘿嘿笑着，笑容极其天真烂漫。
南子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们都是大王子的人，布下这个局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看向颜渊，叹息道：“想不到堂堂的道德完人，也甘心做大王子的走狗，倒是让我看走了眼。”
颜渊看都不看南子，淡淡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并非仁义之人，我何必以礼相待。”
南子咬牙，收紧了扼住叶子咽喉的手，叶子“咳咳”地咳嗽起来。
颜渊一震，大声道：“放过叶子，我任你处置！”
一旁呆立的小郢，也痛惜地喊道：“母后，你别欺负叶子！”
子路和蒙面刺客对视一眼，两人挪动着脚步，想将南子合围起来。
南子何等聪明，她厉声道：“都给我站住原地，谁也不许动！动一动，我就让叶子死在你们面前！”
子路等人都立定不敢动，叶子哑声道：“要不你就把我掐死得了，反正落在你手里生不如死。”
颜渊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齐声喊：“叶子！”
南子轻斥道：“闭嘴！你现在是我手中的棋子，我要如何就如何。”
她转向蒙面刺客，冷冷道：“你若还怜惜叶子，就让我看看你是谁？你敢不敢？”
蒙面刺客愣了愣，苦笑道：“我只怕你不敢看，况且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叶子和南子同时纳闷，这个人会是谁，如此神秘？
双方正在僵持间，只听得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王驾到！”
蒙面刺客一震，收了剑，转身欲走。
南子向小郢递了个眼色，小郢犹豫着，他也想知道这个蒙面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叶子下不去狠手？
蒙面刺客正要飞身跃出院墙，小郢也同时启动，跳到蒙面刺客面前，顺手扯下他的蒙面巾。
蒙面刺客恍惚中，回身要去抢夺面巾。
叶子、南子和小郢同时 “啊”了一声，齐齐道：“是你！？”
第四十五章 身份曝露
这个蒙面人有着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乌黑的瞳仁此刻精光四射。
小郢失声喊道：“大哥？！”
“蒯聩？！”南子尖叫一声，随即面上浮出嘲笑的神色，“大王子亲自刺杀我，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蒯聩没有做声，却将视线投向叶子，眼中升起片刻的迷茫，清秀的脸上添了一抹苦涩的笑。
叶子愣愣地喃喃道：“阿鹏？”
蒯聩身子颤了颤，低下头，默然无语。
南子冷笑道：“他不是什么阿鹏，他是卫国的大王子，你们早先见过是吧，你必定被他的装傻骗了。大王子真是工于心计，一直装彪卖傻，害得我没了警戒心，失了许多先手。”
这时，卫灵公带着侍卫从院门外走进来。
南子赶紧拖着叶子，快步跑到卫灵公面前，娇滴滴喊叫：“大王，快救救臣妾！大王子要刺杀臣妾！他还要刺杀叶子。”
卫灵公早就看见蒯聩一身黑装，手持利剑，低头站立在院中间，他勃然大怒道：“大胆！放肆！王后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好歹她也是本王册封的王后，你怎么可违背伦常弑母呢？”
他转而看了看被南子拽到他面前的叶子，小家伙惊魂未定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好生怜惜，他好想把叶子揽入怀中，好好疼爱。
卫灵公喉头滚动，沙哑着声音道：“连这么可爱的叶子都不放过，蒯聩你意欲何为？”
蒯聩手一松，长剑落地，他低声道：“父王，儿臣没想过要伤害叶子。”
南子将叶子送到卫灵公身边，娇声道：“大王子见臣妾要将叶子送给大王，他便想将叶子杀了，说怕叶子会惑乱了大王。”
卫灵公怒气冲冲，“荒唐！本王就不该有享乐吗？本王现在酒宣召叶子进宫，做本王的宠臣！”
此话一出，惊吓了在场无数人。
颜渊和子路失声道：“大王，不可！”
蒯聩急道：“父王，您要三思！”
南子却是得意洋洋，她掐腰笑道：“怎么不可？大王喜欢叶子，这是叶子的福分！”
叶子呆住了，她没想到卫灵公真要招她入宫。
卫灵公喜欢男人，人皆尽知。万一她进宫后女子的身份曝光了，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抬眼看向南子，却见南子脸上的笑容极其狡黠，当下恍然大悟，恐怕南子乐见这样的结果，想借卫灵公的手除去她，借刀杀人，却又不担任何责任，这个女人当真够狠！
叶子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大王，我不能入宫！”
众人的眼光一起凝聚到叶子身上，整个院落异常安静。
“为什么？”卫灵公不敢置信地问，多少人梦想进入王宫，攀上高枝，一飞冲天。
叶子脑筋急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这个秘密隐藏了很久，现在就要真相大白了。
此时叶子却有些踌躇了，说还是不说？说了，只怕从此不能再跟随夫子读书了，也不能再和这些师兄们朝夕相处了，她心中如何地不舍。
她的大眼睛留恋地慢慢扫过颜渊苍白的脸，子路铜铃般的大眼……
颜渊握紧了拳头，他憋着一口气没敢呼吸，此刻胸口隐隐有些作痛。
子路瞪圆了铜铃大眼，他已经准备随时出手，抢下叶子。
“父王，叶子不能入宫。”寂静的院落里响起小郢稚嫩却是清冷的声音，“她是女孩！”
卫灵公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叶子。
子路倒吸一口凉气，古铜色的大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他盯住叶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地，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颜渊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而美目中漾起一缕柔情，一丝担忧看向叶子。
蒯聩却是面色黯然，乌黑的瞳仁里闪出无奈而又痛楚的微光。
南子狠狠瞪了一眼小郢，却满脸堆笑道：“大王，可不要听郢儿信口雌黄。谁都知道，孔夫子从来不收女人做徒弟的。”
叶子鄙夷地哼了一声，这个女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明明知道真相，却硬要掩盖事实。
她脆声道：“夫子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倒是王后很好客，还认我做了干女儿，赐名西子。”
南子一叠声叫嚷道：“大王，臣妾冤枉！臣妾和叶子并不相熟，如何去做这些荒唐的事情。请大王明鉴！”
卫灵公此时已经有些脆弱不堪，先前自己的儿子刺杀王后，让他痛心疾首。如今又蹦出叶子是女孩的真相，他觉得心脏抽紧，绞劲疼痛。
“本王也不信！”卫灵公虚弱地道，“本王要验身！”说罢，踏前一步，将手伸向叶子。
叶子惊恐后退，颜渊和子路双双抢身上前，遮住她。
“大王何必如此。”颜渊淡淡道，“肯相信别人，会让大王更快乐！”
子路则面色肃然，握紧了双拳。
卫灵公手僵在半空，尴尬道：“她……她这是欺君之罪！”
“叶子女扮男装没影响到卫国安危，也没影响到大王吃喝享乐，怎么就是欺君了？”子路大声嘟囔着。
卫灵公脸上青白交加，他恼怒道：“来人……”
“遽伯玉大夫、颜浊邹大夫、端木赐大夫求见！”侍卫的通报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众人精神一振，叶子更是欣喜万分，子贡回来了！
南子脸色刹那间灰暗了许多，颜渊等人亦是不好对付，如今又添了子贡，更加上遽伯玉和颜浊邹，难上加难了。
子贡穿着簇新的官服，大步走了进来，俊脸有些清瘦，他细长美目扫过全场，最终在叶子脸上停驻片刻，这才顾盼收回，勾起薄唇笑道：“见过大王和王后，还有两位王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聚到一起？”
卫灵公忙道：“子贡，去鲁国观礼如何？”
子贡呵呵笑道：“自是很好。鲁国大王和邾国大王都让微臣给大王带好。季桓子大夫也向大王致意。”
卫灵公闻听，心情有些舒缓，他一直担心鲁国和邾国聚集对付卫国，派子贡观礼，就是希望借助子贡的能言善辩和各种社会关系，阻止两国的肖想，以求和平相处。如今根据各方面反馈，子贡斡旋非常成功，卫国暂时高枕无忧了。
子贡抱拳道：“我好久没见到我的各位师弟了，大王可否容微臣和他们回夫子府一聚？”
卫灵公欣然同意，却在看到叶子时，沉了沉脸，弱声道：“子贡，本王要告诉你个惊天大秘密，叶子是女孩！”
第四十六章 拒不接封
子贡愕了一愕，细长美目在叶子脸上转了几圈。
叶子怯弱地笑了笑，转而咬了樱唇，低下头，有些不敢面对子贡。
一直以来她都以男装示人，却从未告诉师兄们她是女孩。如今真相大白，子贡会不会因为她的隐瞒，对她产生芥蒂之心？万一子贡从此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子贡淡淡笑道：“这倒真是个大秘密！不过无论叶子何种身份，她都是我们的小师弟，颜渊、子路，是不是？”
颜渊和子路齐声回答：“是，叶子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弟！”
“可是……”卫灵公嗫嚅着，他很想知道，从不收女弟子的孔子如果听说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大王无须担心。”子贡微微笑道，“夫子招收弟子，从来都讲求有教无类，没有规定女子一定不能入学。”
一旁的南子脸上显出疑惑神色，正想出口讥讽。
子贡转眼看向她，冷冷道：“想必夫子的心事，王后也能猜中一二，是吧。”
南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咽下话语。她知道夫子早就明了叶子的身份，如果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她还要担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子贡挥挥手，“我们回夫子府吧。”
颜渊和子路拽着叶子来到子贡身边，一起向卫灵公告辞。
南子转了转眼珠，突然悲切切地道：“大王，王子蒯聩联合子路和颜渊对付臣妾，大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卫灵公这时才想到还没处置蒯聩，于是怒喝道：“该死的孽子，居然为了王位联合外人行刺自己的母后。将蒯聩贬为庶民，押入大牢。子路和颜渊……”
遽伯玉上前抱拳道：“大王，近来听闻晋国准备进攻卫国，派史默大夫前来打探消息……”
卫灵公一震，忙道：“如何了？晋国大将赵简子实力雄厚，野心勃勃，我国危矣！”
颜浊邹拱手道：“史默在鲁国调查一番之后，回去禀告赵简子说他对卫国的情况作了详细的了解与分析，认为攻打卫国，不但得不到利益，恐怕还会遭到祸殃。因为现在的卫国是蘧伯玉为相国，由史襄辅佐，孔子正在卫国，孔子的学生子贡也是卫国的谋臣。卫国执政掌权的人，都是一些有才能的人……赵简子听了，认为应该按兵不动！”
卫灵公听了颜浊邹的话，老迈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看了看子路和颜渊，虚弱地摆了摆手，“蒯聩贬为庶民，速速离去。其余等人好自为之。”
蒯聩清秀的脸上写满失意，他缓缓走到卫灵公面前，下跪谢恩，“儿子不能再侍奉父亲左右，还望父亲大人多保重。”蒯聩哽咽着声音道。
卫灵公伸手扶起蒯聩，浑浊的眼中有泪流下。
子贡等人不忍再看这种父离子别的场面，全都齐齐别过头去。
南子却是趁机大声道：“大王，如今蒯聩被贬为庶民，太子之位还望大王早日定下，也好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
卫灵公颤抖着嘴唇，勉强出声道：“立小郢为太子，日后继承卫国王位！”
南子大喜过望，推了一把小郢道：“还不快谢恩！”
蒯聩突然慢悠悠道：“大王果真觉得小郢是自己的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诧异之声。
小郢脸刷地变成惨白，他张目看向南子，神情凄恻。
南子脸色变得极端难看，她啐了一口骂道：“蒯聩，你失了势便要血口喷人，实在不道德。小郢自然是我和大王的孩子，这毋庸置疑！”
“是吗？”蒯聩淡淡笑着，看向卫灵公，“父亲大人也如此认为？小郢他哪点地方像父亲了？大王自可以算算和南子王后同房的时间，再来确认儿子。”
卫灵公脸色灰白，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喘息着道：“不许胡说！小郢……他……他是……”
“他是野种！”蒯聩斩钉截铁地道。
小郢美目中顷刻间就流下眼泪，沙哑着声音喊道：“我不是野种！我不是！”
叶子看不过眼了，她挺身而出，护住小郢，喊叫道：“阿鹏，你住口！你失了王位该去找你父亲算账，干嘛找小郢的别扭。”
蒯聩停了口，红着脸低下头。
小郢伸手抱住叶子，哭泣着语不成声，“我……不是……野种！”
叶子抚着小郢的后背，轻声哄着他。
子贡上前分开叶子和小郢，一手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