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干万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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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干万里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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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摇摇头,说道:“我家招待不周,害得客人于家中迷失,这颗琥珀珠也算是我用来当作向客人赔礼道歉的小小薄礼。”
  秦烾将珠子重新放回袖中。听了小孩的话,只觉得小孩故作老成,还人小鬼大,看起来倒是比战星取还像家主一些。就是不知依战星取那幅个性是怎么养出这么个稳重持成的孩子?
  之后,有小孩领着在府中穿行,秦烾很快找到了一个下人。那个下人本来已经入眠了,听到小主人的吩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穿衣,秦烾身边有个小大人在也不觉得等待得无聊。
  那位下人提了一盏灯笼走在前方,秦烾带着小孩跟在后面。
  借着灯光,秦烾看清楚小孩穿着一身翠纹裙,头上还扎着总角,看来是战星取家的千金了。
  一路上小孩也不多话,秦烾只能自己掐着点子问了:“少主名为?”
  小孩答道:“单名‘响’。”
  “年几?”
  “年九。”
  秦烾这时才觉得战星取不仅是朵奇葩,连他家养出的孩子都是一朵小奇葩了,这么大点儿就死气沉沉的,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还得了?
  到得秦烾和战星取饮酒作乐的那件房前时,战响就钻进旁边地一间房了,一边还对秦烾说道:“夜已深,客人还是要注意身体,慎与家父酗酒。”那幅着急得好像背后有人追赶的样子让秦烾忍俊不禁。
  秦烾掉头走进房中,却看到战星取在案前端坐,只不过案下已经倒放了一只空坛了。看样子,在秦烾离去的那段时间里,他又喝了不少的酒。
  秦烾再次捡起他离去前扔在位置上那把鱼骨扇子,一扇子拍在战星取的脑门上,结果才到了战星取的脸前,战星取就一把抓住了扇子,一个反手,秦烾只当他是醉得深沉,未有防备,那把扇子就从秦烾手中脱出进入了战星取的手里。
  战星取闷声道:“我真的没醉。”
  秦烾与一同进屋的那名下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最后秦烾挥挥手,道:“你到屋外候着吧。”那下人走出去,带上了门。
  秦烾坐回战星取对面的那张案前,往自己的杯子中倒上了酒,然后道:“我知道你没醉。”
  “那你出去找下人干什么?”
  “我是想让你清醒一些,不要做出一些……”秦烾顿了顿,斟酌了一番,道,“……不可理喻的事情。”
  “……”
  秦烾过了一会儿,驱散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他笑道:“刚才是令爱带我回来的。”
  战星取皱眉:“恐怕你是醉了。”
  秦烾问道:“什么意思?”
  战星取答道:“我哪儿来的什么女儿?”
  秦烾刚想要说些什么,这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辨别不出是人还是物发出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声音……人听后,想捂住耳朵撞墙。
  秦烾拿着酒杯的右手一抖,酒水倾洒在案上,他勉力颤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战星取淡定地回答道:“你再仔细听听。”
  秦烾刚心生脱逃之念,隔壁房间里却陆续地传来呕哑嘲哳的声音,闻似鬼哭狼嚎,犹如魔音灌脑。秦烾浑身一瘫,几乎要被吓得软倒在案上。
  “快……停下来……”
  ******
  秦烾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敬佩似地问道:“战将军,你为何却能巍然不动?”
  战星取答道:“习惯成自然。每晚这个时候犬子都会在旁边那个房间研习琴艺,身为其父自当身先士卒来聆听品赏。”来送死。
  秦烾拱手,道:“佩服。难道这也是将军不让我进府的原因?”
  战星取笑答:“自然,就是怕把你给吓着了。”
  战响跪坐在屋中的小角落,默默地听着战星取和秦烾的对话。
  “他怎么……”穿着女孩儿的衣服?
  秦烾十分无语的转头看向恭恭敬敬的战响,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稳重的小大人还有这样令人喷饭的一面……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战星取唤道:“请进。”
  秦烾看到一位着湖碧色宽袖绕襟深衣的妙龄妇人进入,然后牵起了战响,退到了一旁。
  战星取介绍道:“这是……拙荆,义渠氏铃铛。”
  义渠?匈奴人?秦烾挑眉。
  铃铛放下战响,屈膝行礼,气质与秦烾脑海中所想象的匈奴人完全不一样。
  秦烾略微点头,算作回礼。
  战响走到秦烾身前下拜,道:“小子适才无礼,向先生请罪了。”
  秦烾拂手,虚扶起战响,道:“无妨。”不过心里却是暗笑,你还穿着女孩儿的衣服呢,说什么“小子”?
  铃铛向战星取点点头,牵着战响的手一同离开了屋里。
  战响问道:“母亲,那位先生是谁?”
  铃铛紧了紧握着战响的手,道:“那是你父亲的朋友,不要多问。”
  战响“哦”了一声,听话地没有多问,只是无奈地对着他的母亲道:“母亲,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呢?”说着,用另一只还空着的手扯了扯衣摆。
  铃铛对着她的儿子笑道:“你昨日可是弹断了三根琴弦啊。”
  还有两天时间,幸好今晚没有弄断琴弦。战响低头默默不语。
  秦烾将酒杯放在案上,走出门将空了的酒坛递给在外侯侍的下人,又见天色已晚,也不禁有些担心了。
  回到屋中,对看着灯火发呆的战星取说道:“我走了,今夜已经这么晚了。”
  战星取回过头道:“要我送你吗?”
  秦烾笑道:“即使我说‘不’,战将军也会跟着我回去吧。”
  战星取干笑了几声。他实在是太好奇秦烾为什么可以从重重禁军把守的皇宫中来去自如的了。
  ******
  已近深夏,但是瑞城的夜依然凉如水。夏夜的瑞城如初春一般,被薄雾笼罩。城中偶尔的几盏灯也是被水汽覆盖,光线朦胧不明。
  秦烾走在前面,忽然转过头说道:“我在宫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战星取眼露迷惑之意。
  “那样东西是我在建章宫的古籍中找到的,如果不是那件东西,我也不会知道皇宫中的那么多的秘密。”
  “你可以进出皇宫,也是因为那样东西?”
  秦烾点点头:“那样东西是一张很久以前的锦帛,上面绘制了皇宫地底的各条密道。”
  “等等。”战星取伸出一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战星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秦烾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他很年轻,才至弱冠,却在那一瞬间年轻的面容满是疲态。
  他强笑道:“在建章宫那天,你不是说过‘誓忠于炎帝’吗?如果连忠于自己的下属都不信任的话,我这皇帝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战星取的背脊僵硬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无心的推脱之言在这位青年的心上竟然刻下了这么深的印记。
  秦烾却是不想再谈论这样的话题,继续道:“那些密道应该是前朝留下的,在有一日被本朝一位宫中的不知姓名的人发现了,所以他将密道的地图画在了一张锦帛上藏在了建章宫里。后来,我找到了那张锦帛。然后,发现了皇宫里隐藏的不少秘密。”
  战星取也接着他的话顺着问道:“包括宫中酿酒师的‘画中仙’?”
  秦烾道:“也算吧。不过画中仙的故事在宫里都有流传,但是一直没有人看到过酿酒师所言的‘画中人’。”
  “你见过吗?”
  秦烾笑了笑:“得了那张锦帛之后,每夜我都在密道中探寻。有一次,就恰好找到了放置那张画的地方。”
  “那画中人真有那么美丽?”
  秦烾怪笑着瞟了战星取一眼:“你就只是去关注美人去了。”
  战星取惭愧地低下头。
  秦烾叹了一声,道:“画中人是雍庄王。”【睿圉克服曰庄;屡征杀伐曰庄;武而不遂曰庄;严敬临民曰庄;维德端严曰庄】  
  “啊?她?那个暴君?”战星取惊讶地“啊”了一声。
  秦烾一把捂住了战星取张大的嘴巴,狠道:“不要声张。”
  “怎么她的画像会在皇宫里面?”
  秦烾道:“那是以前的人和事了,去管那些干什么?”
  “不是,是为什么成帝会允许呢?”战星取追问。
  “你还真是笨啊!那画是成帝画的,怎么不可以……”秦烾被问得恼怒,什么都说出来了,然后他愣住,“……呢?”
  “呃?成帝画的?……”战星取彻底呆了。
  


☆、玉璧

  庆安元年,太子秦烾以六岁稚龄继位,逢大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
  战星取自那年以后就不这样认为。
  战星取依稀记得那年,大旱。他所长大的那个镇子位于大炎与匈奴交界处,差不多属于一个三不管地区。巧的是,大旱时,他们的镇子也在旱区。
  他的母亲因为缺水,渴死在榻上,他哭着从母亲的手中掏出了她临死前紧握着的一块东西,是那块双蛾缠火赤玉璧。
  战星取那年还不姓战,唯有一名——星取。
  星取一看就知道这是样好东西,好东西就可以拿出去换钱,有钱了就可以买到清水和食物。不过,那也只是在有水有食的时候才可以办到。
  星取将那块玉交到镇上的大户面前,那大户将玉举起观看,迎着毒辣的骄阳,赤玉璧将大户的面上笼上一层血色。星取看着心惊,踮起脚就想要从大户的手里夺过玉璧。
  穷小子,这块玉怕是你从我家偷出去的吧?
  我才不是穷小子!把玉还给我!
  大户笑着将玉璧举起在空中挥舞,星取无助地在他的身边盘绕追赶……
  星取被大户一脚踹到地上,他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有些甜,还有些咸,带着一点点的铁锈味。不是会让人感觉美妙的味道,但他却在尝到的那一瞬间心生一种奇怪的快感,那种快感在短短地几秒钟传递于他全身,他感觉自己变得高大有力,就像是饱饱地喝了一肚子的水,又好像世间的万物都可以被他狠狠地碾碎在脚下。
  星取从地上爬起,抱住大户的腿一口咬下去,他听到大户的惨叫,同时也感到那种快感愈加的激烈,他的整颗心脏都痉挛似的跳动得疯狂。
  他趴在大户的身上,从大户垂软的手中抠出玉璧,然后将玉璧紧握于手里,往大户正冒冷汗的额头上砸下,一下又一下。他不知道什么东西缓缓流入他的指缝间,然后又从指缝流出。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溅在他的脸上,然后又混着眼角流下的东西从下巴滚落。
  他似乎闻到了水气,全身都活了过来。他抓起被血染红的衣襟,咬破了还隐约跳动的温热的血管,那些血液迫不及待地涌入了他的口中。他的喉头激动得颤抖,他大口地吞噬别人的生命……
  玉璧被鲜血浸透,红得愈发妖冶,星取扔了它。
  星取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杀人。
  他知道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他从夺取别人性命的过程中获得了快乐,他渐渐沉迷于其中。
  ******
  镇子里早就没了食物,人们相争易子而食。战星取有些庆幸,庆幸母亲死得还算早。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或许就会将自己的肉塞进儿子的嘴里吧。
  人们在生存面前,舍弃了理性,选择了兽性,臣服于本能。
  星取将自己看得比常人高一等,有时也低一等。他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应该终结于同类那贪婪湿濡的胃中,也不认为自己的兽性比常人要淡薄。
  在恍惚如鬼魅的一段日子后,他虚弱地爬上光秃秃的山上,他觉得自己到了死亡的时刻。
  他晕倒在山上,远方的晨曦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因为他曾认为这是他临死前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大霖在干旱半年的土地上降下。
  星取被暴雨冲醒,带着土腥味的泥水涌入他的口中,就像是他第一次喝血一样,他彷佛汲取了大地的生命,他活了过来。
  然后,他看到伴着雷霆暴雨的千军万马从山下疾驰而过。
  匈奴进攻,直逼大炎北境。
  护军都尉姜宁统领诸将,拒匈奴。
  星取偷走了驻军营地的一匹战马。他撑着虚弱的身体,显示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超骑术。他对着身后追赶的士兵们放肆的挑衅,嘲笑他们狼狈的模样……
  士兵们被一位军尉喝住,星取成了军尉部下的一位百将。
  他在杀戮中加官进爵,五百主、军候、校尉、副将……簪袅、公乘、左更、大上造……
  有一日,他见到了上将军。那是一位高大沉默的男人,他的面部轮廓似花岗岩,刚毅而坚韧,嘴唇总是紧抿着,显出倔强的模样。
  你的名字?
  星取。
  姓星?
  呵呵,福薄,无姓。
  做我义子。
  将将将将将军!……这恐怕不妥吧?
  就这样决定了,以后你姓战名星取。
  星取就这样,有了姓,也有了父亲。
  一日,匈奴急往前线加增五万大军,翻过长城,攻向阴山,炎军凭借阴山天险,寸土不让。
  上将军欲领三千死士奇袭,护军都尉允。
  上将军拿出一块玉,是战星取母亲的那块双蛾缠火赤玉璧。
  这个东西,如果丢了又回来的话,可是不祥啊。他如是说。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你的,所以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他将玉抛给战星取,战星取一手接下。
  玉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的干净,但是战星取看它时,总觉得那些流畅的线条里都沉积着干涸腐朽的血痂。
  上将军死于奇袭中,不过他的死却振奋了士气,军中诸将领皆断发请战,欲及锋而试。
  之后,便是一场大战。
  是夜,战星取突入前方敌军大将营帐,一枪刺穿了那大将。再一把大火烧掉了连成一片的营帐和粮草,随即,就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在火光中,他看到了旁边那一双惊恐的碧眸。
  那一场大战后,少许军士前去战场打扫掩埋尸体,也包括割下剩余的苟延残喘的敌人的头颅。阴山的土壤被血液浸透,踩上去就像踩在一堆碎肉上。
  将军,这位是?
  不要声张,这位可是你日后的将军夫人。
  战星取随后便将铃铛送回了瑞城的将军府。
  果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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