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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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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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与他同姓,又相貌相似,怎么可能与他没有关系?”
  “就是有关系……那又如何?”宿涟隔开他的手,是一个非常冷硬,不容他再说的语气,陪着国君慢慢走进驿站了。
  在唐蒲城驿馆不过宿了一晚,隔日便由迟誉领着进入夙都,三日后是夙皇生宴,浦粟执意不愿住到宫中,便暂宿在夙都使馆,这使馆专为四方来贺的国君使臣建造,自然寸土寸金奢华无处不好,无处有差池,浦粟是陵苑国君,身份比起从前那些使臣又有不同,他不愿住在皇宫,夙慕自觉怠慢,便送了许多绫罗绸缎并打磨时间的精巧玩意儿去,以弥补礼节不足之处。
  这送来的礼物中,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生的极其美貌的小倌。
  夙皇送来的倌人,较起那些寻常货色又好上许多,是皇宫内院自小调教出来的,那小倌不过十四五岁,五官都还没有张开,相貌雌雄莫辩,身段柔若无骨,就是这样的年纪才对那些权贵的胃口,柔顺的伏在浦粟怀里喂他喝酒。
  浦粟刚死了一个宠妾,长夜漫漫,有美人作陪自然是好的,那少年又十分柔顺婉约,是他喜欢的那一口,当即留幸,华美的大门在宿涟面前慢慢阖上了,他盯着那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污浊不堪的调笑与吟哦涌进耳膜,才转身就走,离开了奢靡的使馆大门。
  夙朝酒烈,不比陵苑温和,宿涟素日也不善饮酒,现下却是想喝的紧,他在夙都住了一年,对这里街道巷陌也熟悉得很,出了使馆走过几条街就有家两层的小酒楼,铺子不大生意却兴隆十分,他家的汾酒尤其好喝,宿涟进屋放了一角银子要他装两壶酒,走到外面去站着。
  这时节正是最严寒的深冬,何况夙都这样苦寒,更何况他如此畏寒,宿涟裹紧身上的斗篷,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其实身上早已被冻僵了,埋怨自己怎么突发奇想跑出来受冻,若和浦粟一样舒舒服服留在使馆,点个温顺的美人陪着——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掐死在掌心,宿涟厌恶的皱起眉头,为陵苑四处征战,这些年他少近女色,府里虽然有一个祖太后赐下来的纭娉,然纭娉早跟着他在前线多年,不过是朋友兄妹之余的情分罢了,祖太后见他们走得近,又恐宿涟没有贴心人伺候,才把纭娉赐了他为侧室,纭娉做了房里人之后仍跟他四处驻扎征战,一年到头根本没有几次鱼水之欢,他不好女色,又厌男色,想起来就感觉厌恶难当。
  倒不如说,他实在厌恶仅仅只有躯体交合的肉欲之欢,若能得一心人,身心托付,那便不一样了——
  “您的酒来了!”小二乐颠颠的走出酒楼把酒壶递过去,宿涟的思绪被打断,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酒壶。
  天色已晚,此时近黄昏,暮色四合,酒楼外面挂着灯笼,随人影摇摇摆摆,他站在灯笼下,穿一身白袍,外面裹着墨狐斗篷,出尘清逸,垂地的发丝随风缠绕,店小二一看之下几乎愣住了:“先生?”
  “宿先生?”
  早得了宿昔辞世的消息,怎么会亲眼看到这人来打酒呢,莫不是英魂不散——
  小二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宿涟已道:“我是陵苑郡王。”
  “陵苑……郡王?”
  “我随国君为夙皇祝寿,出来打点酒喝,不是你口中的先生。”宿涟吸了口气,那空气吸到口里都是冷的,吐出来时就是四处飘散的白雾,他冷得受不了,道:“你们酒楼有什么吃的?”
  “那可真是我认错人了。”店小二殷勤道:“我们有现煮的牛肉面,热腾腾的可驱寒了,夙都冬天就是冷,连汤带面吃上一大碗比什么都舒坦,大人来一碗?“
  “来一大碗,多加辣子。”宿涟先给了他银子,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牛肉面确实是好东西,刚出锅雪白剔透的面上撒了满满一层牛肉和辣子,热腾腾一大碗,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宿涟闻到香味才察觉自己饿了,吃得狼吞虎咽,辣子嚼几下咽进肚子,整颗胃都暖融融的,身上冒了大汗,这才觉得没那么冷了,他满足的把空碗往前一推,起身要走。
  转身的瞬间他就愣住了,迟誉正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他。
  他不出声,宿涟也不开口,起到一半的身子僵住了,不知该起身还是坐下,片刻后他打定主意起身让店小二再上一碗面,就见迟誉笔直的向他走来,站到他面前,也不说话。
  “锦王……也来吃面?”宿涟不知该说什么,随便扯了句话。
  “这里的面很好吃。”迟誉道。
  “那就请王爷好好享受了,他们的酒也很好,王爷身为夙朝人,真是有口福——”
  “你这酒壶重量一分未减,可见你滴酒未沾,既然不曾品酒,如何知道这酒滋味好?”迟誉饶过他,掂掂桌上的酒壶。
  “是有人告诉过你?据我所知陵苑国君从未来过夙都,那会是谁,是宿昔告诉你的,还是——你根本就知道?”
  虽然面上看起来神色未变,宿涟却极轻的皱起了眉,沉下目光,开始想办法从这里脱身:“王爷为何咄咄逼人,本王不知你口中的宿昔是谁,请王爷勿要再纠缠本王。”
  “你与宿昔同姓,又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我本以为你与他是亲人,可后来我想……”迟誉头也不回,掂着装的满满的酒壶:“会不会,你就是宿昔本人。”
  “天下无奇不有,区区相貌相佛的人何足为奇。”宿涟冷声道。
  “我怎会连他都认错——”
  “本王并未见过锦王。”宿涟打断他,挤出残酷的笑:“不过若日后在战场上与锦王再相见,必回记得你。”
  他说完连酒也不要了,转身要走,
  “我不会认错!”
  迟誉没有回头,却径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回来,冬日里手腕是宿涟最碰不得的地方,经脉齐短,真气郁结不通,轻轻一按都酥麻疼痛入骨,何况被这样狠狠按着穴位捏住,那剧痛瞬间就让宿涟的脸色整个白了,血色尽褪,迟誉没把好力道,他又使不上力气,狠狠被带了回来,脚下一跌,脖颈撞到迟誉肩骨,两处伤痛一起袭来,连话都说不出,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你脖子上怎么了?”迟誉连忙放手,想上前看仔细。
  “锦王自重!”宿涟怒不可遏。
  脖子上被黑熊弄出的伤还未痊愈,自然碰到就疼痛不已,这还在其次,他最恨别人动他的手腕,再加上恐被戳穿的心虚,自然不会给迟誉好脸色看。
  “你这样的性子倒更与他有点像了……“迟誉低声道:“虽然你比他多了几分傲气,性子又孤冷,但我是不会认错的,看到你我就觉得是是他,我与宿昔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认错?”
  “本王不知锦王与那宿昔——”
  “我真希望你就是宿昔。”迟誉苦笑道,“若他还活着,我不知有多高兴……我只不明白若你是他,为何不与我说清楚,我明明这么盼着他回来,你为何……”
  “王爷说的是宿昔还是宿涟。”宿涟皱眉反问:“逝者如斯夫,王爷实在不必执着,一辈子这么长,总有人填补你心里空白,无需自寻烦恼。”
  他说的冷淡,心里却如开擂的战鼓一般跳动不停,迟誉这样子太难看了,全然不复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天潢贵胄矜高在上的模样,宿涟连看都看不下去,却又迈不动沉重的步子,无法离开。
  “你就是宿昔。”
  这句话语气虽轻,却缄定无比,斩钉截铁。
  宿涟哑口无言,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比两个月前瘦了许多,听说大病了一场,面色也不复从前,有几分憔悴,想来这两个月过得也十分不舒心,他的心隐隐作痛,迟誉的这句话仿佛开启了他心底的闸门,给了他一个软弱的理由。
  他忍不住轻声问:“王爷别来无恙?”
  这句话仿佛火苗瞬间点亮了迟誉的眼睛,他猛地转过身来,宿涟也制止不了自己去看他,整颗心都是酸涩的,酥酥麻麻使不上力气。
  如果他还是宿昔,只要他还是宿昔……那么这些问题,这些表情,这些眼神,就都是被允许的……
  宿昔是被允许……站在迟誉身边的……
  “爵爷别来无恙?”
  这句话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宿涟从来没想过,原来长久分别之后的问君可安,会让人如此难以启齿,痛彻心扉。
  这感觉,实在太让人羞耻了……
  “你说什么?”迟誉几乎不会呼吸了,追问道:“你叫我什么?——”
  宿涟面上一冷,向他行了个平礼:“宿涟失态,请锦王莫放在心上,夜色已深,恕宿涟告辞了。”
  迟誉再见到宿涟,是三日后夙慕寿宴。
  夙慕今年不过二十五岁,但天子生辰,自然普天同庆,非同小可,生辰宴会十分隆赫,后宫妃嫔与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分两列端坐其左右手边,四方来使也安排了座位,只陵苑今年是国君亲自来贺,便在列前再设上位,恭迎国君入座后,夙慕举起酒盏示意与其碰杯:
  “今年朕寿辰,实没想到国君会亲自来夙都为朕贺寿,国君心意拳拳,朕收下了,说起来,朕与国君仿佛还是初次见面。”
  “夙皇陛下初登基,确实未曾见过,如此少年英才,我若不亲自来见上一见,也是遗憾。”浦粟与他遥遥碰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宿涟坐在他身下,也不做声,像尊木头人一般丝纹不动的立在那里。
  “能在不到两年收复云霁,壮兴夙朝,自然不止是朕一人的功劳。”夙慕大笑,伸手为他引见:“多亏锦王当初一战打得云霁大败,朕才能趁此机会发兵直入,一举攻下云霁。”
  迟誉坐在端亲王下首,恰好与宿涟相对,浦粟看了看他,赞叹道:“锦王果真风范不似常人,一身武将风骨。”
  “当日助锦王攻下云霁的还有一人,朕亲赐了男爵衔,可惜几月前业已去了,所以今日你们无缘得见……”夙慕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味道:“也是稀奇,男爵的遗容,倒与宿将军十分相像。”
  “我来夙朝时道听途说,也听了一些这宿先生的事迹,说他治瘟疫,上前线,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且他是陵苑出身,又与将军同姓,说不定百年前是一家?长相有几分相仿也无甚稀奇。”
  “原来如此。”夙慕喝完酒,忙有宫婢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为他再满上一杯,皇后是正妻,自然与妾妃不同,坐在他身侧,他左侧坐了皇后,右面——“将军的父亲似是陵苑将军之子,血缘相系,因此将军这样骁勇善战,宿爵爷若真是将军同宗,便可知那战功是如何立下的了。”
  “谢陛下。”宿涟忙举杯回敬。
  “不必多礼,你是陵苑赫赫有名的武将,为陵苑立下战功无数,即使朕端坐高堂之上,亦听过你只身一人平复十三城叛乱,领兵一举灭纭丹之事,可见,这战神宿涟不是浪得虚名。”
  “陛下谬赞。”
  皇后是国母,坐在夙慕身侧天经地义,然云昔弦虽是云霁皇子,却早已被父亲送入夙皇宫中为质,又无名分,怎能坐在夙慕右首?宿涟谢了恩,在心里默默思忖。
  云昔弦倒是比上一次分别时神色好了许多,因着在朝臣面前,疯病也发作的不是特别厉害,只玩着自己的手指,连看都不往宿涟这里看一眼,却是夙慕又道:“宿涟将军一身战骨,真是让朕也心生惧意,若有朝一日夙朝与陵苑对战,不知朕有几分胜算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浦粟脸色都变了,只强撑着不发作出来,唯唯诺诺陪着笑,宿涟却一放酒杯,斩钉截铁道:“若是本将军坐镇,必然——攻无不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记说了,宿昔的郡王府建造花费万两黄金,一两金是2000块,乘以万是两千万,很值钱了真的
  其实宴会上夙慕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一定会攻打陵苑,只浦粟这个蠢货听不懂


☆、眉目濯雕花白檀

  第三十九章
  宿涟在寿宴上出言不逊,公然冒犯夙皇,回使馆以后浦粟把他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其实恭不恭敬又如何呢,昨日晚宴上夙慕说的那些话,用心简直险恶得昭然若揭了,三番两次提到战神宿涟,又直接问他若夙朝与陵苑打起来哪个有胜算,眼看着他定要把陵苑这块肥肉吞下去了,宿涟才当面激他一激,夙慕那些话的意思,只有浦粟才天真的听不出来。
  不过训完了气完了,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他宠爱那个小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连三日宣召侍寝,宿涟想见,都被近身伺候国君房事的伺人婉言拒绝了。
  三日后,夙慕终于派人到使馆,请浦粟入宫。
  浦粟此行的目的就是面见夙皇,与他商定两国和契,若能保个几十年互不进犯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宿涟却觉得夙慕必有诈,劝了他几次,浦粟觉得他畏手畏脚,根本不听,带了随身侍卫就入宫去了。
  宿涟心里烦躁,跑去街上的酒楼喝酒。
  和吃牛肉面的小酒楼不同,这家酒楼布置堂皇,环境雅致,在整个夙都也很有名气,足有八层高,倚着窗子可以看到皇宫明黄的砖瓦红墙,在这窗边喝酒,万一宫中出了什么变故,也能第一时间看到,把浦粟弄出来。
  浦粟被夙慕派来请他入宫的侍卫并浩浩荡荡一堆人簇拥着,从明黄正门进了皇宫,一路领着向里走去。
  那些个随侍的人都缄默着一言不发,木偶一般连吭气都没有,浦粟四处张望,只见明瓦红墙,九重宫阙,殿上镶着琉璃瓦,那颜色并非烧制,而是大块大块的琉璃经过十几道工序打磨得出这么一小片,也不知多少才能嵌满一面殿顶,就算是途中坏了丢弃的料子,与寻常百姓家的好琉璃比起来,那也是天地之别了。
  浦粟所经之处宫宇重重,富丽堂皇,道路两旁摆着嵌了白玉滚边的青瓷大瓮,深冬里了,瓮里却还供着巴掌大精巧雅致的碗莲,夙朝繁华,何况皇都,又何况皇宫,他一路所见,无一不奢丽得教人瞠目结舌,本以为陵苑王宫奢丽,已是普天之下难得,想不到夙朝皇宫又要华美上三四倍不止。
  他被簇拥到正殿,侍从道:“陛下就在里面等着国君,国君请进吧。”
  金丝楠木的殿门被缓缓推开,走出四个身着粉色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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