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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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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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簇拥到正殿,侍从道:“陛下就在里面等着国君,国君请进吧。”
  金丝楠木的殿门被缓缓推开,走出四个身着粉色留仙裙的宫婢,躬身向他行礼:“圣上已等着国君了,国君请随奴婢们来。”
  浦粟跟着她们进了内殿,那殿内铺着明黄地毯,踩上去恍若走在云端,不多时就听到调笑交谈的声音,却是夙皇隔着重重帘幔在与美人调笑,浦粟拱手道:“陛下。”
  “国君无需多礼,快请过来罢。”夙慕的声音从幔帘后传过来,宫婢为他撩开幔子,浦粟便慢慢走过去,就见夙慕坐在上座,他身边坐着个年纪轻轻的美人,微偏着头,露出来的一点侧脸姣美而秀丽,却孤冷的冰雪一般,浦粟当时就愣住了,他与大臣说话时可以有美人作陪,若是别人在见他时还如此,他就要动怒了,脸上便有些不太好看,道:“我来见陛下,是否请这位娘娘下去方妥当?娘娘是陛下内眷,浦粟唐突了总不合适。”
  就在他说这番话时那端坐的美人忽然转头回来盯住了他,点漆一般的眸子冷冽而愤恨,仿佛他说了什么让人动怒的话,那就在那一瞬间浦粟猛地后退一步,整个人如遭雷击:
  “仪欢?”
  他难以置信,喃喃道:“仪欢?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美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起身就要走,夙慕猛地把手搭在他手上,看起来只是轻柔的一覆,其实牢牢制住了他手上的关节穴位,动一下就刺痛入骨,夙慕柔声道:“这没有什么,你且坐着。”
  云昔弦挣脱不得,只好从新坐下,夙慕又转向浦粟道:“这是云公子,国君怕是认错人了。”
  那云公子虽然与仪欢有几分像,但面容深刻冷冽,显然是男儿身,浦粟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支吾道:“浦粟冒犯了。”
  “你不介意对么?”夙慕对云昔弦柔和道。
  云昔弦一言不发。
  浦粟在夙慕下首坐下,心境也没有平稳下来,偷偷的往云昔弦那边看,他虽是男子,但浦粟素日也是个男女不忌的,这美人不单生的十分好看,更与仪欢有几分相似,若——
  “国君这样盯着朕的美人,莫不是相中了想跟朕讨去?”忽然一声含着笑意的询问把他拉回现实,浦粟浑身一震,慌忙道:“怎么、怎么会……夙皇误会了。”
  “不知国君今日求见朕,又所为何事。”夙慕并不追究,只微微一笑,就算把这笔账揭过去了,当面觊觎人家美妾这等事到底不好看,浦粟讪讪道:“是为了……是为了——”
  “我想与陛下商谈,为夙朝与陵苑两国签订和契!”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说话时夙皇就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这夙皇即位不过两年,年纪还很轻,却生来不怒自威,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打鼓,仿佛生来就该为帝一般,浦粟又道:“请陛下好好考虑本君的提议!”
  “国君说签订和契,是如何的和契呢?”夙皇轻飘飘道。
  “和契和契,自然是以和为贵,各守一方互不进犯。”浦粟仔细道。
  “哦……”夙皇慢慢点着头:“那么,朕为何要与你签订和契?”
  “如今云霁已被夙朝亡国,夙朝吞没云霁,必是动乱不安之时,若陵苑此时出兵,即使是夙朝也占不到便宜,签订和契,可保陵苑不在夙朝背后捅刀子,等夙朝收复云霁,安定边疆,陛下坐拥天下,岂不快活?”
  “而若陛下执意不签这和契,那陵苑趁着夙朝动乱之时挥兵直入,也将绝不留情!”
  浦粟难得自己鼓足勇气说上这么一大段话,华美的缎子长袍都被汗水浸湿了,夙慕听他如此说,忍不住发笑道:“国君只说了我与陵苑结契的好处,弊处却遮掩着一字不谈,若真有这样的好事,国君还上赶着为我献计,哼,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浦粟更紧张了,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夙慕径直道:“若与陵苑结契,我只能眼巴巴看着陵苑这块肥肉,若不结契,等我亡了陵苑回头再收拾云霁,便可一举得两国,国君说,这定不定契,哪个与我有利?”
  浦粟被他说得面色通红,攥紧袖口,思忖良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你以为自己有十足把握赢了陵苑?别做梦了,我陵苑可是有战神——”
  “就算我不懂行兵打仗,也知道攻心为上,战术先行,宿涟就算是战神,敌强我弱兵马的差距摆在那里,就是他也占不到便宜,夙朝打不赢陵苑,哼,简直是笑话。”
  “你少得意,我还有指挥夙朝二十万将士的虎符!”
  浦粟怒吼道,夙慕眉间一展,云昔弦看着浦粟半响,到底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夙慕接着问道:“什么虎符?据我所知,我夙都的两块虎符都在锦王手里。”
  “就是他手上的虎符,宿涟潜伏他身边两年,好容易才得到一半虎符——”
  浦粟的话没有说完,就见迟誉从帘子后面走出来,面色铁青的看着他,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锦……锦王?”
  “你都听见了?”夙慕笑吟吟,迟誉却不理会他,径直问浦粟:“他在哪里?”
  “什么?”
  “宿涟在哪里?”迟誉不和他废话,直接短刀出鞘抵上他的脖子,夙慕不在意,浦粟却从没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动刀,一时间被吓了个半死:“我入宫的时候他去酒楼喝酒了,我不知道是哪家酒楼,真的不知道……”
  迟誉收回短刀,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夙慕直等他走远,才对云昔弦摇头惋惜道:“生而不逢明主,实在可惜。”
  云昔弦面色如常,只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浦粟看他走了才松下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摸摸自己脖子,夙慕又转而向他说道:“虎符又如何,我夙朝难道惧了你那区区二十万兵力?”
  “我与你说句实话,云霁我要,陵苑我也要,这和契,我绝不会签。”
  夙慕居高临下看着他,倨傲笑道。
  宿涟坐在酒楼八楼的窗边座位上喝酒,越喝心里越烦闷。
  浦粟死了一个宠妾,就一连失落了足足半月,政事民生一概不管,如今来了夙都,又接连三日召幸小倌,枉费宿涟素日里与他说了那么多,他嘴上答应着,心里从不以为意。
  宿涟与浦粟情分非同寻常,宿涟在浦粟身边陪了他多少年?看着他从垂髫小儿长成衿缨少年,从冠翎少主长成陵苑一族之长,他自认对浦粟,他从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何浦粟总是听不进他的劝告,甚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防备与他?
  难道真如母亲说的,亲情手足,皆敌不过一个帝位?
  他虽然心里思忖,面上却没透出半分,人来人往只见一个翩翩公子独坐在窗边,眉目濯濯,姿态悠闲,手里把着一把雕花白檀扇,那扇上系着碧绿玉坠子,水光内敛莹莹映人,他慢慢啜着杯中物,也不知在想什么。
  “独酌无多兴,闲吟有所思,一杯新岁酒,两首故人诗……”
  想到浦粟,不免又想起几日前的晚宴,他与迟誉正相对而坐,抬头便能看到那人的脸,让他十分不自在,加之夙慕句句带刺,一顿饭也吃得意兴阑珊,虽说赴宴本就不是去吃饭的,到底有口气堵在胸口,郁结不出。
  想起迟誉,宿涟便不由想起这首诗。
  莫不成真是独酌方多思?竟想了这么些有的没的,他虽与迟誉这故人也相对吟过诗,但此时迟誉怕是早已坐上回霜迟的车马了,一个人琢磨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迟誉只道宿昔回去就万事大吉,他何曾知道宿昔不是回不去,是不敢回去——他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恶行,迟誉若知道了,还能容得下他么?
  问自己又如何,还是得不出答案,宿涟抿着唇,放下酒杯,就在这里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把短刀“砰”的重重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宿涟皱眉看向来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你果真在这里。”
  迟誉气喘吁吁道。
  “在这里又如何?”宿涟冷嘲。
  “今日陵苑国君入宫,你不便陪同左右,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必要寻个能鸟瞰皇宫的地方看着,夙都这样高又能让人一直待着的地方不多,只几家酒楼,我挨家楼上楼下的找,你果然在这里。”
  “找到了,又怎么样?”宿涟侧过脸,用扇子隔开他的视线,他这样子真是好看极了,恍若浊世佳公子,动作间清逸出尘,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迟誉恍惚了一下,道:“我有事与你说。”
  “何事”宿涟矜高道。
  “虎符,真是你拿的?”
  不过七个字,却让宿涟如遭雷霆,僵在原地。
  “陵苑国君与我说了,你潜伏在我身边,拿走了虎符。”迟誉长出一口气,似是没有力气质问他,“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
  “是……又如何?”宿涟笑吟吟,“不是又如何。”
  自从回了陵苑他便少有这样笑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笑意仿佛尚在夙朝,迟誉透过他看到了宿昔,语气不自觉放柔了,看着他手里的雕花白檀扇:“我记得你有一把最喜爱的糜竹扇,从不离身,如今怎么不在了。”
  “丢了。”宿涟干脆利落,“说到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局中人自己都深陷其中,不得自拔,谁又把谁当了真呢。”
  他拍着白檀扇,扇尾碧绿的玉坠子虽动作摇摆不定,轻声嘲道:“喜欢那把扇子的是宿昔,不是本王。”
  “本王——是陵苑将军宿涟。”
  “宿昔怎么不是你?”迟誉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们是同一个人——”
  “宿昔不是我!”宿涟猛地打断他:“为了讨你欢心,引你上钩,才不得已做出一个宿昔,一举一动全部按照你的喜好来,否则董氏几次三番出言讥讽我要你纳我为妾,三天两头中毒受伤,一年到头冷得要死,若不是为了虎符,本王哪里愿意惹这个麻烦?!”
  “你真是……为了虎符?”迟誉轻声问。
  “不。”宿涟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目光矜高而轻蔑:“我本以为你会登基为帝才接近你,谁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遗诏摆在眼前了,竟还能改动让夙慕登基,你知道那时候我多想一刀子捅死你?后来你做了将军,手握兵权,我便想从你手里拿了虎符也好,起码不白受这两年的罪,如何,我这么说你可清楚了?”
  “好,好,好。”迟誉一开始几乎不敢听他说话,让他把两年来那些甜美而温馨的回忆撕开,露出底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真相,他深吸一口气,露出惨淡的笑容:“你承认了?你当初接近我,是别有目的?”
  “当然,我接近你本就是为了建立功勋,到时功成身退,到边境置几件宅子,纳几门姬妾,养几个儿女,风风光光安安稳稳做我的镇关将军,那才是一等一人生快事——”
  “所以本王只是你建立功勋的踏板?”迟誉双眸发红,打断他。
  宿涟讥讽的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荒唐而难以置信的笑话,而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为本族尽忠有何错?”
  “宿昔。”迟誉一字一字道:“我真想杀了你,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想看。”宿昔轻快道,用扇子隔开他的身体。
  “你何其狠心……”
  “属下不是狠心,属下从来无心。”宿涟闻言一笑,如在霜迟,在府里那般眉眼弯弯,言笑晏晏,那笑是属于宿昔的,迟誉看了只觉得寒进骨子里。
  宿昔说完了,也不与他多言,打开扇面探到他面前,示意迟誉让开让自己出去,那扇骨并不圆滑,是开了刃的,如小巧的箭头泛着冷冽的光。
  他用武器对着自己,迟誉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冷声道:“你最好庆幸自己没有落到我身上,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不过易如反掌……”
  殿里燃着极其珍稀的鹡鸰香,浦粟僵立在座上,夙慕的话让他面如金纸,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诚然你有兵力,有宿涟,但于朕,这星星之火,烧不起夙朝半株草。”夙慕接着道。
  “别太小瞧宿涟,宿涟可是——”浦粟怒不可遏,愤愤道。
  “宿涟是陵苑战神,守边城,破纭丹,威声赫赫,名震三关。”夙慕讥讽道:“他与你多年兄弟,情分非同一般,朕知道。”
  “对了,宿涟与你的兄弟。”他似乎刚刚想到,露出一个兴味的笑:“你的父亲与他母亲是兄妹,你们是嫡亲的堂兄弟,他母亲是陵苑堂堂嫡公主,我记得,在陵苑,公主亦是能继承王位的。”
  “他母亲没做上国君,他呢,有没有想过?”
  “他是公主嫡子,手握陵苑大半兵权,人称战神,陵苑百姓皆对他信服不已,这样一个身份尊贵,手握兵权,得了民心,即位名正言顺的堂堂郡王,却为你鞍前马后打下这么多江山,如果有一日他累了呢,不想继续了呢,他对你举起屠刀,将你——取而代之呢?”
  浦粟面色都麻木了。
  夙慕的话让蛊惑的香气,让他整个脑海都眩晕无比,仿佛在他的话里,自己心底最隐秘而不可言说的念头亦被发掘出来了,这个念头如此可怖,如此凶残,仿佛蛰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凶兽,让他只是触摸到一点边缘,就忍不住恐惧的浑身颤抖。
  其实,这样的念头,不是早就有了么……
  两年前宿涟要去夙朝,夙朝严寒,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又心高气傲受不得折辱,自己却……没有反对。
  他回到陵苑,自己却没有大摆筵席,宣告天下他回来了,反而想趁别人都不知晓时,偷偷加害于他……
  黑熊出笼,自己明明已经脱险,却迟迟不肯叫侍卫过去,让他一个人迎战凶兽,想着如果他能丧命熊掌之下,那就好了……
  锦王被他欺瞒两年,明知道锦王不会放过他,且夙皇寿宴锦王必然要出席,自己却还是恳求他与自己一同来,故意让锦王看到他。
  还有方才……自己告诉锦王他的所在——
  宿涟手握兵权,尽得民心,身份正统,即位名正言顺,自己……不得不防!
  “看样子便知你也察觉到了。”夙皇一笑,年轻俊美的脸上竟然现出邪佞神色:“战神宿涟,留不得了。”
  “你说要与夙朝签订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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