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只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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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来只在梦-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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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瘦了,下巴尖刻,肤色惨白泛着黄。即便是在沉睡中,表情也无比的凝重。如今的他已是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硬撑着。
围攻义阳的刘昶、王肃遭到齐军的内外夹击,被迫解围而去。进攻南郑的魏军也陷入艰苦的攻城战,最后因后继不足难以维持而撤退。
赭阳方面的情况更是糟糕,魏军自己内部的意见就不协调,最终被齐军反击得大败溃逃。拓跋宏闻之大为光火,对负责那边的几员大将作了严厉的惩罚。
我能感受到他对魏军的全线败退是心有不甘的,可身为一国之君面对困境他只能选择坚强。他一直拥有强大的容忍力,习惯将一切隐藏在心底,而用仁善去感化众人。
而我真的不愿看到他将自己压抑的那么累,可他的身份却让他失去了任性的理由。
月底大军将退至彭城时,冯家的另一则噩耗传来。冯润的老爹冯熙在平城故去,对仅有几面之缘的冯熙我是半点感情也没有,反倒有些说不上来的厌恶。
消息是留守平城的太傅、录尚书事拓跋丕与尚书令陆睿派人送来的,他们上表请奏拓跋宏回平城奔上。拓跋宏自然明了这二人此举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下令在彭城为冯熙举行祭祀,并遣人去平城迎冯熙灵柩南葬洛阳。
由此可见魏国的内部依旧动荡,那些不愿南迁的顽固派仍在挣扎,拓跋宏的烦恼一分也不会少。
在彭城歇了将近半月之后,我身上的疼痛已基本消除。拓跋宏遵照医嘱严格禁止我下榻,他不在的时候也有人看着,所以我一直都没有下榻尝试着走路的机会。
仍在回洛阳的途中,他便已经开始新一轮工作的安排。准备途经鲁城亲自祭拜孔丘,记得在南征的前夕他便发下一道诏书禁止官吏百姓着胡服。
我这个局外人都不太能接受这项□,更不用说那些鲜卑人了。我知道他的此举意在让两族人尽快的融合在一起,可当成政策颁布出来难免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
大军到达鲁城时,天已微热。我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掰着指头算自己已经躺了多久,时间过得还真快,都足两个月了。
拓跋宏这几日很忙,他不但要亲自为孔子举行祭祀大典,而且准备在孔子的后人中择出几人为官,并选取一人封崇圣侯,同时命兖州修复孔子墓,重新树碑勒铭。
既然他都忙得无暇顾及我,也没人得空来看着我,我自然不想放过这个练习走路的机会。起先在无人帮助之下连坐起来都分外艰难,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练习,几次尝试之下终于成功的下榻。
此刻我双手扶着墙,缓慢的移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前进挪,情况居然比我想象的要好上许多,没多会便到了门边。就这样吃力的来回走了几趟后,我觉得已无大碍,于是放下的松开扶住墙壁的手颤颤巍巍的向屋子中间移去。
事实却证明我唯一一次的乐观是多么的不明智,才向前挪了不足正常的三步远,我僵硬的身子已直直的趴到湿凉的地面上。顿时袭来的强烈痛感不断撕扯着无力动弹的我,万般懊悔的同时我也只能颓然的趴着,等待着人来解救我出困境。
不知趴在地上多久,依稀听到有人推开门,紧接着从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声责骂:“谁让你下榻的!”
进入温暖怀抱的同时,我看到了拓跋宏焦急的面孔。可我已经被火辣辣的疼痛折磨得无法发出只言片语,甚至连表情也凝滞住。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我放到榻上,眼神由责备转化为心疼。我半睁着眼回望他,好想为自己的鲁莽对他道歉,却也知道此刻再说那些没什么用。
被急急召来的太医诊断片刻便退了出去,拓跋宏再回到我身边时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阴郁,他坐在榻前紧紧的抓住我的双手对着我喃喃细语:“都怪我疏忽没放个人你这边,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虽然他的声音微小,但神智已近模糊的我还是听得很清楚。心里一阵泛酸,不觉泪眼迷蒙。明明两次摔伤都是我自己的错,他却将责任全都拉到他的身上。
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以来带给他的都是担忧与伤痛,而我所能给他的那点微薄的温情偏还加了无数的附加条件。
也许老天让我留下来并不是怜悯于我对他的难舍难分,也许老天是为了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之前的我真的是太自私了,那对他太不公平。



、十四,南征(五)

再次的摔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很多,特别是在再次上路之后。一点点的颠波都能将疼痛上升到我无法容忍的地步,让我头次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无奈之下我只得将棉布揉成一团塞到嘴中,以制止自己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
拓跋宏见我这样近乎自虐的举动自是又生气又心疼,在试了好几种止痛法子无效之后,他开始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我留在济州养伤。太医也是积极提议留下,可我却打心里不乐意,又不愿见他为难,整日在留与不留间轮番转变着主意。
他的顾虑我也明了,他是担心留在济州的我可能无法得到很好的彻底医治。而我是不愿与他分开太久,此地距离洛阳遥远,谁知道跋跎大师的谶语何时灵验,如今我已准备认命只想在离开之前力所能及的多给予他一些温暖,他在成长过程中渴望却又极度缺失的温情。
因此地离黄河已近,拓跋宏决定弃车登舟从泗水入黄河,让后沿黄河逆流而上回洛阳。这样既不耽搁时间,于我的身子又是有利的,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他命谒者仆射成淹去准备舟楫,这成淹是位谨慎的臣子,当下直言谏道:“臣以为河之水汹涌湍急,陛下万金之躯不宜登舟。”
拓跋宏道:“成卿的一片诚心朕心下明白却不能接受,朕此举乃是为了让天下百姓放轻对河水的畏惧。从前旧都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人民贫困。现今迁都洛阳,朕力将将使四方水路运输通畅。
听他如此一解说我立时心安不少,至少他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于国是有益的。正是因为太过珍惜他的好,我从心底里不愿他这样做纯粹只是为了我。因他内心里的国与家,国是永远排在前面的。
夏日的黄昏有些燥热,躺在船舱中安然睡觉的我被一阵悦耳的笛声叫醒。只见夕阳之下,拓跋宏盘膝坐在船尾,手执一管竹笛专注的吹奏着,悠扬的乐声从他的唇边飘散开来。橘红色的柔光照亮了他关泽的面庞,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袂飘飘若仙,形神好不潇洒。
我欣羡的望着怡然自得的他出神,直到他起身走到我身边仍未回过神来。也许是洛阳近在咫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可是吵醒了你,身上疼不疼?”他将我按到榻上,关切的问。
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面巾擦了擦脸,笑着道:“前日就不大疼了,也躺了这许久,该大好了。”
“就是好了也要多躺几日,可不能再跟上回一样。”拓跋宏一边皱眉念叨,一边一勺勺的喂着我喝醴酪。
在船上这些日,但凡他得空总是遣开侍从亲自照料我,若是没空也派了好几人时刻守在我身旁。他哪里知道连摔两次的我是再没胆子撑着下榻的,根本不必这么多的人力照看着。
“听说明日恂儿会到平桃城来迎接你?”午后才得知的消息,我也是随口一问。
“嗯!”拓跋宏放下碗,静默片刻继续道:“我想等到了洛阳便安排彦和送你回冯府,等你伤好后立即迎你回宫。我等这一日已等了许久了,不要让再我等下去了,可好?”
他的急切让我心生不忍,用力反握住他的双手笑着道:“我当然愿意进宫,都好久没穿那些鲜丽的襦裙了,还怪想念的。”
如愿看到他微微愣住的样子,我顿时笑得没心没肺。本就该以后妃的身份待在宫里的,更何况如今的我正想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后宫女子,陪在他身边。
“热不热,我来给你扇扇。”船舱内要比外面闷热许多,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已沁出无数细微的汗珠。
“我不热,倒是你自己该扇扇。”我伸手欲抢他手中的扇子,他急忙退后几步瞪大双目凝望着我。
良久,他长叹一声幽幽道:“总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送你回冯府。”
我扁扁嘴:“宏儿莫生气,我只不过是开过玩笑而已。你看我不是乖乖的躺着,一点也没挪动身子。”
“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他在我的榻前坐下,俯身凑到我耳边低声道:“若是让我得知你有不听话,等回到宫中我定要重重的惩罚你。”
“如何罚?”有点好奇。
他笑了笑道:“暂时不告诉你,你只管小心便是。”
“不告诉我拉倒,你回去便要忙了,看你哪有时间来管我。”其实什么惩罚我都不在意,我的积极配合只是不愿破坏他的好心情。
“是啊,也不知刚从平城过来的百姓能否适应酷夏的暑热。”他轻摇着扇子喃喃细语,终究还是国事放在最前面的,我心下叹息。
让他忧心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从没消停过,连我这个看客也时时觉得疲累,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历时半年的南征魏军的损失良多,无功而返本不是件光彩的事。可帝王归京该有的仪仗排场依旧不会少,拓跋宏本就极推崇礼教且正想着在魏国振兴礼教,这些规矩自然很注重。
因此等他们的大队人马缓缓的离开,所有的人完全走了之后,留在船舱中快睡着的我才得以登上拓跋勰宽敞的牛车。
躺在铺着柔软垫子的宽大车厢内,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着拓跋勰讲述南征路途中的见闻。
他一手支着下巴状似认真的倾听着,目光却始终停驻在门帘空隙处一动不动,嘴角似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我也不管他到底在不在听,尽自投入的讲着,直至进城之后外面不时传来的嘈杂声大大盖过了我的轻言慢语才索性闭上嘴。他也好似终于厌倦了外面的风景,回过头来黑亮的眸光直视着我,认真的道:“这一路受尽艰辛,可曾有后悔?”
我坚定的摇头,随即苦笑道:“真的很抱歉,似乎总让你见到我最为狼狈不堪的模样。是不是觉得你大哥与我就像两头不肯听人好言相劝的倔驴,败得一塌涂地。我身子上的伤倒还容易复原,只要歇息些时日便可痊愈。只是你大哥他这次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极失望难受的。你们兄弟素来感情深厚,有机会定要多多开解他才是,真希望他不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累。”
我自私的将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但愿他的劝慰能让拓跋宏多少卸下一点强加给自己的重担。
“皇兄自幼便喜欢将所以的不快掩藏于心底!”拓跋勰轻叹一声,满怀愧疚的道:“也怪臣弟们无用,不能为皇兄分忧解难。”
他的眸光清澈,言语诚恳。我知他是真心关爱他的兄长的,可少年的他温润有余却魄力不足,是一心想做闲云野鹤似的贤王的,也不知这几年来的历练有没有让他改变。
“你大哥他真正所能依靠的也就你们这些至亲的兄弟了,他前方的路任重而道远,你们若能与他携手同行势必能将阻力大减。”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指望他们兄弟能为拓跋宏做什么,只是觉得拓跋宏一个人走得很累,只是突然而至的感慨。
拓跋勰默默点头后不再言语,而我也不愿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外面的吵闹声依旧不断,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听着别有一番趣味。
“云珠到洛阳了没?”这半年与锦秋的联系几乎完全中断,加之自己的烦恼诸多,根本没时间顾及其它,如今回来了自然当做的还是得去做。
拓跋勰想了想道:“该是来了,听说任城府的女眷上个月已迁至洛阳,任城王妃应该会将她带过来的。”
“谢谢你,彦和!一直以来都很想亲口对你道出谢意,为之前你对我所有的帮助。”今生定是无以为报了,想到此心下顿觉凄凉却又无可奈何。
总算是将这句闷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去,好比偿还掉拖欠许久的债务一样的轻松。
拓跋勰温厚的笑着直摇头:“嫂嫂严重了,臣弟并没做什么。”
本以为经历了冯氏父子相继离世的悲痛,冯府内该处处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事实上洛阳的冯府分外的平静,安静得像是这些日子来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忽然归来的我却让这份平静泛起了涟漪。
“润儿,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前年听你大哥说你还在世,为娘的这心里别提有多开心,恨不能立即赶去平城见你。可——”常氏遣退众人后立即扑在我的榻前,眼眶里满含着泪水一滴滴坠落。
“娘亲,都是女儿不孝,让您忧心了。”面对她浓浓的亲情,我有些手足无措。几年未见,素净衣裳包裹下的她明显衰老许多,苍白的面孔上皮肤松弛,皱纹横生,完全不复往日的美丽。冯熙在平城姬妾成群却留她在洛阳独守着老家,未老先衰何其正常。
“听诞儿说你那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怎就不肯回到娘亲身边来让娘亲照顾你。”她心疼的抱住我,激动的念叨:“娘亲知道你心里委屈,当日选择离开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我被她勒得背部一阵阵酸痛,却也忍着没哼出声来打断她的亲情倾诉。与她的激动相比,我努力装出来的喜悦模样仍显单薄。
其实当年逃出家庙时最让我忧心的是她会不会派人来将我抓回去,愧疚却是半点也没有的。
“娘亲,爹与大哥一下子都不在了,家里还好吗?”
“有你清儿妹妹在宫里头,冯家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被人家看轻的。娘亲听说陛下对你也很好,娘亲是打心里头为你高兴。”常氏将我放回榻上,眼中的泪水很快收住,面上渐渐浮出笑容。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只可惜你那亲弟太不成器,娘的将来是指望不上他的。”
还是这么心急,我有点无奈,却不得不接着扮演她的孝女:“娘亲莫太忧心,夙儿他还小,迟早会懂事的,以后我跟着娘亲一起来管教他。”
“夙儿也不小了,都有儿女了。”常氏嘟喃道:“他一直抱怨陛下封给他那些都是闲职,根本得不到历练。”
也要真的有才才能给他些实事做,就算无才也该有大哥那样的敦厚谨慎。而他一个纨绔子弟能做什么,有个闲职送给他享受俸禄已经不错了,我在心底冷笑。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见我久久也不接下她的话茬,讪笑道:“瞧娘这都说了些什么,你还病着呢!那些事也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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