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只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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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来只在梦-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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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爽快的顺从了我的要求,喝了碗滚热的稀饭之后安然躺下。替他轻轻盖上被褥时,我才发现闭目养神中的他,面孔依旧绷得紧紧的,疲累中似夹杂着无限忧愁。
他很累也很烦,可这些都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也只有在睡梦中才能让真实情绪稍许外泄,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无奈!
我坐在塌边默默凝视着他明显憔悴的面容,内心无比心疼。
再次从冯诞帐中转了一趟回来,齐国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是两位体态壮硕,形神潇洒的男子。他们昂首挺立在帐中轻松自若的神态与拓跋宏一本正经的端坐着状似严阵以待的刻板立刻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悲哀的发现这还未寒暄完毕,拓跋宏从气势之上便已落下三分。
齐国的参军崔庆远一上来便暗讽我魏军旌盖飘摇,远涉淮、泗,未免太过辛劳。
拓跋宏自是不甘示弱,立即反驳道:“我大魏将士行军素来如龙腾虎跃,倏忽间已过千里,这点路途算不得辛劳。”
那崔庆远一看便是个精明人,问的问题自是一针见血。他道:“当年楚王曾问率领诸侯的管仲‘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今天我也想问问魏国兴师动众,究竟是何原由?”
拓跋宏虽以齐国国君萧鸾废帝自立为名起兵,但他也清楚那是人家的家事,真正与齐人争辩自是占不到优势的。而那崔庆远对他的提问成竹在胸,莫不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且句句十分在理。
拓跋宏半眯着的冰冷眼眸渐渐变得复杂,在交谈的间隙他命左右侍从给崔庆远他们看座设酒。看得出来他极欣赏这位能言善辩的齐国小臣,却又遗憾齐国的国势比他预计的要稳定许多。
也许他更遗憾的是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是他的臣子,以至于崔庆远出言顶撞的时候他也不曾生气,甚至用微笑来化解尴尬的紧张气氛。聪明的崔庆远不失时机劝他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停战重修旧好。
拓跋宏问道:“那崔参军的意思是愿朕与贵国交好?”
崔庆远立即答道:“两国交好则人民得利,生活安定。两国交恶则人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善恶尽在陛下的一念之中!”
拓跋宏闻言昂首尽杯中的酒,大笑道:“朕听崔参军适才一席话,十分受用。”
看着他笑容中流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时,我知道这场异国君臣间的舌辩他已经认输了。他崇尚汉文化,对辞义敏捷,博学多通的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也不怪他最后会下令重赏崔庆远及随同前来的齐国众使臣,并放他们回城。
魏军虽人多势众,但经长途跋涉已是疲惫之师,且有一小部分人因气候不适而染病。拓跋宏明白若强硬进攻守卫严密的寿阳怕也是徒劳,只得推翻原先的计划挥师东下增援钟离。
钟离的形势更糟糕,齐明帝担心防御吃紧先后派了几位齐国的大将带兵守卫钟离与魏军对峙,魏军不但进攻计划连连受挫,反而被齐军的强烈反击击得伤亡惨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寿阳往钟离的途中人心安定,运送田粮捐税的车辆络绎不绝,多少也让拓跋宏的心里好受些。
在拓跋宏的亲自坐镇指挥之下,钟离的战事依旧没有丝毫逆转的迹象。此时的我已无心关注战局,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病重的冯诞身上。
将至钟离之时,冯诞的病情陡然间加剧,一日里有半数的时间处于昏迷中,醒过来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尽管随军的太医在拓跋宏的高压之下整日诚惶诚恐的守在了冯诞的帐内,随军带着的名贵药材能用的也全都用上了。可冯诞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饭食也喂不进,只依靠着酪浆续命。
我心下着急,却也只能干等着派回洛阳去接医术高明的医者的人快些回来。
拓跋宏那边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自出征以来几乎没一件事情是顺遂的,我每日看着他在人前极力隐忍着将要爆发的火气,心里极度的难受。
眼前种种的遭遇,毫无疑问的证实了他一意孤行领兵出征的决定是错误的,一切都在朝着原先所预计的最坏的方向发展。素来骁勇善战的北方骑兵非但无法攻克南方防守严密的城池,且被南方人的反击打得落花流水。这是他心底里最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在钟离简短逗留过后,拓跋宏决定南下饮马长江。面对挫败的局面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的,这是他第一次亲率大军出征,无功而返对他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这一次南征的成败他心中早已看清,如今也只能尽力收回一点颜面。
我一方面忧心冯诞越来越糟的病情,又不愿放弃与拓跋宏同行。两相比较之后,自然还是选择了拓跋宏。
太和十九年二月二十二,拓跋宏率军自钟离出发。
沿途树梢上挂满了嫩绿的新叶,茂密的草丛间各色鲜艳的野花争相吐露着芬芳,处处皆是一片春意盎然的美景。
骄阳之下,和煦的暖风扬起拓跋宏金色的披风,闪耀得我无法完全睁开眼。纵使四周春光无限好,那些明媚的光线也无法到达我灰暗已久的内心,更不能让我的心情随着这美好的风景轻松几分。
傍晚,乘着拓跋宏忙于布置军务,我悄悄跑了出去,寻到一处荒芜的草地坐下来。今日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忽一阵寒风袭来,骤至的凉气让我忍不住直抖索。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腿间,静静的看着滚圆的红日徐徐降落,天色渐渐暗沉。忽然很牵挂冯诞,特别的挂念。
昨夜趁着他神智还算清醒,我与拓跋宏在他的帐内坐了许久,也聊了很多。拓跋宏自小与他一同生活,有着共同的童年、少年记忆。他们愉快的回忆着童年趣事,我也跟着笑得前仰后俯,不时躲在拓跋宏的身后擦拭抑制不住迸出来的眼泪。
真的有太久没有看到他们二人舒畅的开怀大笑,我不由自主为之动容,只是我没想到昨夜离开时冯诞对我露出的那个大大的笑容竟是诀别。
“谁让你乱跑的,齐军距此不过百里,处处潜在着危险,你这样让我怎能放心。”拓跋宏冲过来一把捞起我厉声斥责,完全无视身后跟着的数名侍从。
“是我疏忽了,这就回去。”他急切的模样让我心虚,的确不该大意的,他已经够烦乱。
顺从的跟着沉默的他往回走,刚步入帐中还未及坐下,他便冷着一张脸沉声吩咐:“今夜你在帐中好生待着,千万不要出去,我有急事需速回钟离一趟。”
“钟离有什么事如此重要需连夜折返?”我不解,他在我的逼视之下别开眼,冷淡的面容软化下来。我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异样,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掰回他侧过去的脸,对住他灰色的眼眸,认真道:“算了,若是军国大事我也听不明白,只是你不能扔下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行!”他坚决摇头:“夜间行路太过危险,你的驭马术也差强人意。我已安排好侍卫,明日日间护送你回钟离。”
“既然明日我也要回去,那就更该跟着你一道走。你把那些侍卫留下来,谁来保护你的安全,我也不放心。”我已隐约猜到是什么事,却又不愿往那边去想。经他这么一说,心中更加肯定。
拓跋宏长叹一声,无奈的抓起一件厚实的斗篷给我披上。临出发之际我们又为怎么骑马而意见不一,他坚持要与我共乘一骑,而我觉得那样既耽误速度又劳累马。
我见他心下焦急却又不肯想让,只得道:“我的驭马术没你想的那么烂,若是你不放心我跟在后面,那我骑在你前面好了。此地距钟离也不过五十余里,并不算远,且前面还有侍卫开道。”
拓跋宏拗不过我,最终应下。此次虽说轻装从简,拓跋宏除去带上了数十名贴身侍卫,仍有好几百名精兵紧随其后。在两国边境地区连夜赶路的确隐含风险,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得不小心警惕。
当然有这么多的高手相护左右,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当下便将全部精力放到策马奔腾上。事实上能力有限的我除了全神贯注跟住前面领路的侍卫,再也分不出精力关注其它。
半伏在马背上的我,心里唯一的信念便是不能拖后腿。只觉得两侧模糊的风景正在急速后退,耳朵被冻得完全麻木掉,只余下嗡嗡的响声不断。冷寂的深夜里,随着马蹄的颠簸,内心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着,有焦急也有紧张。



、十四,南征(四)

路程过去大半时,拓跋宏勒停马,下令歇息片刻。我想他此举多半是为了照顾我,于是自觉的没歇多久便急切的催促着他上路。临上马时他触到我冰冷的双手,立即解□上的披风加到我身上。
再爬上马背之后,道两旁的林木逐渐茂密,幽暗的远处渐似有迷雾缭绕让人辩不清方向。前面探路的侍卫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前进着,我紧跟在他们后面,心跳才稍觉平稳一些。
若是记得没错,过了这片树林离魏军的营地就不远了。眼看目的地在即,我不由自主忧心起冯诞的病情来,一定是很糟糕的状况,不然拓跋宏一定不会同意连夜带着我往钟离赶。
我手执缰绳正胡思乱想着,浑然不觉危险已然逼近。随着□的马一声凄厉的长嘶,我的身子瞬间被甩了出去,背部狠狠撞在一根粗壮的树木上。
体内的五脏六腑似被搅成一团,恶心的厉害。一阵眩晕袭来,紧接着又被锥心的疼痛刺醒,撕裂的痛楚迅速从腰部漫延到四肢,渐渐麻木了我的感官。
无力的垂下眼皮后只觉得体内有股力量正在将我慢慢挤开这具身体,我已无力反抗,任由着自己的灵魂飘起。待看清拓跋宏抱着我的身子焦急的呼唤我却感受不到他的声音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我不想离开,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立即奋力往回挤,双手紧紧攥住触手可及的东西,努力睁开眼。
拓跋宏焦急而又心疼的灰色眼眸映入我的眼帘,望着他被我抓皱的衣襟,我缓了口气,强撑着力气道:“别担心,我没事。”话才艰难的吐出口,阵阵猛烈的刺痛疼得我呲牙咧嘴。
“傻瓜,疼就叫出来,会好受些的。”拓跋宏的声音沙哑,他轻抚我的面颊,无限心疼的看着我,眸中满含着愧疚与伤痛。
他小心的抱起我上马,凑至我耳边小声道:“怎么舒服就怎么靠着,我的驭马术不错。”
我微笑着点头,他并不知道我睁开眼的前夕,已为了能留在他身边奋力挣扎过。所以纵使腰部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为依旧能靠在他怀中感受到他温暖气息而无比满足。
可是真的很痛,尽管他的速度已放得很慢,只一点轻微的震颤便能将疼痛撩拨到顶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能晕过去,千万不能闭上眼。
我攥紧拳头不断的提醒着自己,真的好怕这一睡过去便再也回不过来。就算回归是必然的宿命,可我还是贪心的企求老天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真的不能在他万事不顺遂的时候就这样离开。
拓跋宏小心的控制着马,仍不断分出精力来照顾我。他不时心疼的看我一眼,替我拭去额上因忍痛而不断溢出的汗珠。眼看着他苍白的面孔上拢起的浓眉越蹙越紧,眸底掩不住的哀愁越来越浓,我却无力发出只言片语。
我也知道我此刻强硬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可我还是希望他不要那么难受。
我极尽全力集中起来的意志力渐渐不抵顽固的疼痛侵袭,眼神开始涣散,近在咫尺的拓跋宏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希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依稀感觉到拓跋宏不时附在我耳边焦急的呼唤:“希妍,不要睡过去,我已经望见灯火了。”
再度睁开眼,我已置身在灯火通明的大帐内,四周一片庄严肃穆。拓跋宏轻轻的搂着我低声呜咽着,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我的面颊上,灼痛了我的心。
我顺着他的视线偏头望过去,刺目的惨白之下冯诞静静的横躺在冰冷的台子上。果真是最差的结果,我心下一片惨然,缓慢抬起的手还触及未及冯诞的身子便在拓跋宏的低声咆哮中彻底晕过去。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真诚的祈祷,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的我欣喜的发现自己依旧留在了拓跋宏身边。对我来说只要能留下,哪怕一直让我忍受这样的痛楚我也不在乎。
这几日前线的战况他虽没有刻意的对我隐瞒,但也鲜少主动提及。单从每日他掩藏不住的忧虑中我也能猜测到外面的情形依旧不容乐观,好在被派来服侍我的侍从对我的提问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心情毫无疑问是很沉重的,冯诞的离世对我只是一时的伤痛,比较容易释怀。对他却是不同的,且不谈他素来重情,与冯诞的感情大大胜过亲兄弟,就冯诞的染病,他也是心怀愧疚的。
偏我又在这个时候倒下,我真的很担心他越见单薄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一连串的打击。
南下长江的计划已经取消,拓跋宏最终只是派来几人去长江北岸宣布萧鸾的罪状。
魏军的士气不断低迷,伤亡惨重。他无奈之下将主力转移至淮水之中的邵阳洲上,又命人在淮水两岸分别筑城。
后来我才知道当我躺在榻上忍痛的时候,外面两军也是对打得如火如荼。魏军很快不敌齐军的攻击,好多士兵在混乱中纷纷逃命,乱军中被淹死、踩死的人不计其数。
拓跋宏目睹魏军的败相后,在众臣的提议下决定撤退。撤退时殿后负责阻止齐军追击的杨播的勇猛表现让服侍我的侍从津津乐道许久,他说当时杨播面对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齐国士兵,冷静的命令部下排成圆形阵势抵挡,并率领善战的将士们冲锋陷阵将不断涌上的齐军杀得尸横遍野,胆战心惊。等大军顺利渡过淮水上岸之后,他带着剩下的三百骑兵在齐军的目送之下扬长而归。据
说他渡河之时曾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对齐国的舰船大喊,能战之人只管追上来,结果齐国的士兵居然没一个人敢动。
回程的途中我每日喝着本是为冯诞取来的珍贵药材,疼痛渐有好转,只是依旧不能下榻。日间睡得太多,夜间便偷偷睁大眼用心细细描绘拓跋宏沉睡的容颜。
他又瘦了,下巴尖刻,肤色惨白泛着黄。即便是在沉睡中,表情也无比的凝重。如今的他已是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硬撑着。
围攻义阳的刘昶、王肃遭到齐军的内外夹击,被迫解围而去。进攻南郑的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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