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绛妆-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小烬声音发颤,泣道:“古哥哥……睿和斗不过他们……也斗不过大苏……”
  “是啊……斗不过。究竟是我败给了他们,还是我败给了你?”
  “古哥哥……我认命……”
  小烬扑上前去,跪倒在尉迟古身前:“苏朝传话……说是我们若愿意缴械投降,他们放许我们百年长安,免贡税,即不招安亦不宣战……古哥哥……这才是我们最后良机,当该好生把握……”
  尉迟古闻言,竟是笑的凄凉:“你当我真是只是在乎一族之长的地位,亦或是在乎战与不战?小烬……攻北齐,我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
  ——你说他最爱权势,那他为何与我大苏向来安好,眼下却遽然攻城?
  ——那是因为,他真正在意的人,便是你。
  柳断笛,你算对了,果然你才是那将天下一切都握于掌心之人。
  小烬止了眼泪,轻轻抬手,抚上尉迟古的脸庞。
  他轻声道:“古哥哥,不要伤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便让小烬……死在你的手下罢……”
  尉迟古兀自怀住小烬的身子,不语。
  ……
  褚桑差使旁人送柳断笛回苏营,自己则是奉命留扎此处,暗中留意睿和上下的行事举动。
  他在暗地瞧着小烬从尉迟古那边中走出,独身回帐,心下攀起不详。小烬的背影使他不安,足下无声,竟像极了垂暮之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沉寂的小烬。
  哪怕是慌张的、急蛮的、苦愧的——
  但至少还存了些生气。而此时的小烬,周身笼霾着无尽的死寂,褚桑隐隐感到不好,却也并未走进看护。
  两国之战,不存私情。况且自己与他,本也并不熟谙。若非柳大人怜他年纪尚轻,心地比之淳厚了些,亦也不会特地嘱托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只有褚桑一人明白,凡是牵之睿和,自己心中的恨意简直渗入骨里。是他们致使义父齐樊丧命,是他们另北齐城烟霾弥漫,更是他们,另自己失了家。
  罗门关一处渐渐没了声响,褚桑心中仍还惦念着柳断笛,见是两座帐子内都悄无声息,不由也缓了警觉。
  尉迟古亦是焦虑不堪,此次怕是不但无法攻克北齐,更另睿和元气大伤。
  他踱步出帐,去寻小烬。
  既然得不到睿和——那便护小烬万全——
  小烬帐中烛灯已灭,尉迟古直径掀了帷幔。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尉迟古心下一紧。
  习武二十余年,尉迟古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他自记事起,便总有人教导他狠心从事,君王之道,已经太久不曾感触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痛意,久到几近忘却。
  那股痛,交织着寒冷,从心底泛起,研磨着每寸肤体,又如投身淬火,无法自救。
  他探上小烬的鼻息,已然微弱。小烬胸口前的大滩血迹灼痛他的双目。
  小烬仿佛是察觉到了身旁有人,强撑着睁开双眼。
  入目便是尉迟古含着泪的眸子。小烬没想到古哥哥会来,亦不曾想过,自己最狼狈难看的一面,让古哥哥瞧见了。
  “我……”小烬呛咳几声,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仍是坚持着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其实若是可以,他更想告诉古哥哥,请他万要照看好睿和族人,那便是光,是他与古哥哥的光。
  尉迟古面容僵持,只不停地唤着小烬。
  “小烬从落地时……便,身负厄兆……如今……命数归天去,偿恩予圜则……”
  小烬自打知道古哥哥便是睿和一族之长,便一直想着陪在古哥哥身边,看你受千人恩戴,万人供奉。只可惜,再无机会。
  “古哥哥,你笑一笑啊……”
  尉迟古勉强地笑了笑,眼泪却是止不住般打在小烬脸颊上,渲染了血迹。
  “从此后,睿和,战如烟烬,再无血殇……”
  小烬愿用一条性命,换古哥哥万世长青,扶持睿和走入盛世。
  假若你这一生只爱我与睿和,那我便另你独选睿和。
  我从不想你为难。
  因为不只你爱着它,还有睿和族人,你也不仅仅是我的古哥哥,更是他们的王。
  小烬闭了眼睛,嘴角处扬起一抹笑意。
  尉迟古艰难地拥着小烬,喉中沙哑。
  “小烬……你不要睡……古哥哥带你走。”
  “你说休战……那就休战……咱们不打了,好不好?”
  “往后你也一直陪着古哥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小烬……”
  “小烬啊……!!”
  尉迟古嗓音凄厉,睿和帐中,惟剩哀鸣。
  天外边霎时雷声大作,无尽的雨水散落大地。
  睿和未变,只是从今往后,尉迟一族,无人再唤小烬。
  他说此生,也只愿死在尉迟古一人手中,却终究抉择自戕偿国。
  他说不想另尉迟古为难。
  或许睿和今后繁荣昌盛,绵亘不绝,尉迟古亦可当歌百年,于世不朽,却也难再遇小烬那般之人。
  尉迟古心中生恨——恨自己无力,也恨苏朝紧逼不退。
  可,终究再无它法。
  小烬听天由命,留予自己孤寂百年。
  ……
  “柳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末将堂下之言有失远见,还望柳大人莫要挂记于心。”
  “李将军言重了,本官少从疆场,的确是不精于行军之计。此次剿降睿和,其中亦是参了不少侥幸。倒是李将军劳苦功高,倘若当初不是李将军对本官施些信任,今日恐怕也未可捷报。”
  李将军心中一愧,忙道:“哪里哪里……当初瞧着局况不妙,一时情急,所以才会口出莽言。柳大人如此胸襟,果真令人钦佩!”
  柳断笛微微一笑:“褚少将可回来了?”
  李将军应道:“是,连日来奔波不断,又为齐将军劳心伤神,便先歇息了。”
  柳断笛闻言颔首:“应该的,这些天苦了你们。”
  李将军摇头:“国事如家事,何来辛苦二字。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
  “李将军请讲。”
  “久闻那睿和族人阴险狡诈,柳大人只身前往睿和驻营,如何使得睿和放还褚少将?后又如何与兆文琦兆大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
  柳断笛轻笑一下。
  他自前往北齐城时,心中便早有算计。
  前至睿和,以身相逼,替褚桑脱身。两国局况严峻,尉迟古自身本又孤傲不已,断然不会猜测自己后路百般,变棋不定,只会认为苏朝此刻走投无路,至此下策,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尔后自己刻意透露虚情,谎报自方援军十万,又使尉迟古阵脚大乱。
  动身前,柳断笛曾留予兆文琦详计一封。
  上书几种变策,以备不时之需。
  自己劝说尉迟古借以青雨烟花,实则以烟花为信。早知尉迟古会向自己行刑相逼,亦也提前串通褚桑,离开睿和后三个时辰鸣放。
  ——那时,尉迟古正身处风餮刑房拷问自己,断然不会察觉褚桑所燃鸣的,仅是普通烟花。
  青雨烟花,与虎符无异。燃鸣后配以尉迟古口令,便可调遣大军。
  时辰一至,远在苏朝大营的兆文琦便遵从柳断笛留下的计策,遣动兵队秘密后退二十里。一切就绪后,另差一千人马袭击罗门关一带。
  此时,尉迟古已知十万人为假,又接到军机密报,便立即派兵应战。待到苏朝胜后,又依计放出青雨烟花,尉迟古大喜过望,认为苏朝不敌,调遣驻营所有兵马发动最后一击。
  哪知苏朝刻意后退,营造不敌之象,将睿和兵马引入罗门关以南,亦是苏朝地界,点燃早已埋伏地底的火药,使睿和全军覆没。
  柳断笛止了笑意,道:“只是碰巧得知那睿和首领的弱处罢了。”
  “弱处?”
  柳断笛摇头敷衍:“这倒有些乘人之危之嫌……不提也罢。李将军仅需切记,任何时候,都不可相信敌人所言,更不可动摇心思。”
  李将军颔首道:“大人言之有理,末将定然铭记。”
  柳断笛道:“李将军歇息罢。北齐已平,本官隔日返京,睿和近百年内不会再扰大苏,北齐残事,还需李将军打点。”
  “末将明白。”
  柳断笛望着他出帐,自己动身去了褚桑下榻之处。
  哪想刚一上前,褚桑便睁眼坐起,沉声道:“尉迟烬死了。”
  尉迟烬死了。
  果然如同自己料想那般,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一时间胸口翻滚,柳断笛努力咽下涌至喉口的腥甜。
  “怎么……死的?”
  “自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下)

  
  小烬死了。旁人心中倒是并未如何掀起波澜,惟有柳断笛一人心中愧恨。倘若不是他怂恿小烬出言阻挡尉迟古,并告知他所疑一切,小烬也断然不会如此偏激。
  掩葬于三寸流年,数载情殇之内,即便睿和不古圜则,也终究天地悲鸣。
  六月初十,柳断笛守着北齐大抵宁安后,便率援军回京,褚桑也跟随柳断笛一同赴京,彼时北齐胜战败兵一事早也传遍苏朝南北。
  一行人心绪各异地入京,柳断笛却是万万不曾想到,迎接他的并非红妆旌旗,而是满城缟素。
  回朝拜圣后,才从赵淙恩口中得知,久病深宫内阁、不问朝政的前太子苏安于前日夜里猝然长逝。
  皇帝更袍亲临,泣声不止。
  柳断笛额穴一跳,虽是早已明了那前太子撑不过多时,可现下却悄无声息地去了,直教人嘘叹不已。
  苏偃……
  柳断笛醒了醒神,苏偃与苏安交往不甚过于亲密,却总也听他提及苏安向来是个温润精才之人,只可惜,终究天妒英才。
  因于皇帝金言嘱咐,兆文琦的府邸便也安置得当。皇长子出殡,各品官宦都需观礼送葬,柳断笛便嘱他带褚桑先行回府,稍作歇息后更衣入朝,而自己则是去寻苏偃。
  宫内早已白匾尽挂,铺了遍地的绒花,生将本该莺燕回春的六月衬如隆冬。
  柳断笛去过软禁苏偃的东宫,才得知皇帝已然释令。忙又四处走了一遭,却始终不见苏偃。
  几近日暮,柳断笛才在东宫已然荒废的弃院中瞧见他。
  苏偃孤身坐在板石上愣神,此处光线黯然,地上落灰已久,柳断笛心中竟是揪疼片刻。
  缓了缓,便走上前去,轻声道:“殿下,臣回来了。”
  苏偃这才有了生气,却也仅看他一眼,勉强应道:“……回来了啊。”
  柳断笛颔首:“北齐安定,睿和已平。”
  苏偃仿若自嘲般笑道:“如今倒是四方安定了……常说人无贵贱,但其实各自有异,唯一相同的,便是离去后永不复返。”
  柳断笛明白他内心纠葛,又无法替他承担分毫,静默片刻,终是启唇嘱慰道:“既然殿下心中全然明了,又何苦折磨自己……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节哀才是。”
  苏偃笑了笑:“短短两天内,已有不下十人劝我节哀。我只是在想……为何大哥在世时,我不曾与他亲近些,如今纵使千万言语,都无法再对他说。终日守着空寂的奠堂,旁边便是灵柩,哪怕说上再久,他也不会听到。”
  柳断笛站在一旁听,却感同身受。
  苏偃的政略手段,或许都可取有余。
  岂知,他人性的致命弱点,便是守得住锦绣江山,却耐不了骨血间离。
  “太子哥哥……”
  门外那人一身素服,小跑着推门进来。
  见了柳断笛便也敛了脚步。
  他不认得柳断笛,柳断笛却记得他。
  七皇子苏奕。
  柳断笛俯身:“七殿下。”
  苏奕滞了少焉,才敢对上那绝美的眸子。
  “你……认得我?”
  柳断笛轻笑着答:“曾在筵席之上,与小皇子有几面之缘。请恕下官冒昧。”
  苏奕不言,反是苏偃将他拉入怀中,应道:“阿笛,你近日劳累,先去歇着罢。待我自己清静片刻。”
  柳断笛一愣,仍是放心不下,犹豫道:“可……”
  苏偃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回去罢。”
  柳断笛心底如同荆棘碾绞,却也隐隐发觉苏偃变了。
  与那时拥他入怀,轻声哄诉“我真想你”的苏偃分毫不同。
  抑或只是骤然间失了手足同胞后懊丧万分。柳断笛忽然忆起,有朝一日自己亦会离他而去。
  罢了……万恶之源。
  柳断笛苦笑,早已将自己当做那‘万恶之源’。
  他颔首应道:“好。”
  既然做了那罪人,便还是少些与苏偃近身。免得消减了他一身龙气。
  苏偃打量着柳断笛离去的身形,阴霾不退。
  他衡量,是否要告之柳断笛。
  ——苏安房中,也曾残存周太医往日赠以柳断笛的竹木熏香之息,而周太医却是未曾踏入苏安寝宫半步。
  苏偃不知该信柳断笛,还是该信自己。悲哉非在生者不复,而是他的阿笛,他心心念念良久的阿笛,竟会藏匿至深。
  隔日,睿和潜派使臣面圣,并呈上休战书函。上书果然与柳断笛当日所应之事一字不差。睿和愿以藩属国居苏朝位下,祈大苏三代天子之界,即不将其招安,亦不宣战,双方交好,并免进贡及征税。
  皇帝此刻却是无暇管顾,只草草拟了契约印玺相换。
  别有用心者,仍惟柳断笛一人。
  他要的不仅是睿和不扰、北齐百姓宁安绵居,更是阻滞余族势力。除睿和以外,却有卢川、芜江两地纠葛甚密,往来不息。若是三族结盟,局况将行至穷途末路之境。如今已然削弱睿和士气,再将其克复于藩属国之位,即便不再招安,却也另睿和无可驳击。
  出了正宁宫,便见公主苏桥在廊外候着。
  “柳大人……”
  柳断笛闻声,止了步子望她。
  苏桥。
  他轻笑道:“有幸得见公主。”
  苏桥忙走上前去,眉眼间尽皆喜色:“自是有事不明,想请教柳大人。”
  柳断笛听后只道:“如此小事,竟劳得公主千金之躯亲顾政堂前殿。”
  苏桥摇头,踱步走下廊台:“大哥逝后,四哥哥便一直喜怒不言于色,我特地前来请教大人……如何能够使他开心些?”
  柳断笛随在她身后,触见‘苏偃’二字时,竟是微微一怔,随后道:“此事……下官怕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