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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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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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将死之人啊……
  小烬触脉后皱眉。难怪烧的如此厉害。
  他从药箱中拿了一粒续命丹喂入柳断笛口中,将柳断笛微微扶起,灌了些温水。
  柳断笛昏迷之中,忽感疼痛愈裂,意识也随之清醒过来。
  小烬见他醒转,忙上前道:“你醒了,还有哪里不适?”
  柳断笛昏沉间听到发问,不由愣神稍刻,遂便摇头。
  小烬这才取下黑布,柳断笛眼前顿然光亮。
  待瞧清了小烬,柳断笛答谢道:“多谢公子相救。”
  黑布掀开,竟是个眉目如画的清秀之人,小烬一时沉浸其中,直至柳断笛开口,才忙跟道:“不必谢,应是我说抱歉,我哥哥向来如此,让你受苦了。”
  柳断笛一滞,登时明白。原来面前这人……竟是尉迟古之弟。
  如此想来,尉迟古肯让弟弟来搭救自己,必定是兆文琦等人有所行动,可能已经发兵制敌,尉迟古又听信自己故意透露的谣言,认定苏朝有十万大军,故更加谨慎,意图利用自己做为人质。
  尉迟古……已经彻底陷入此局。
  柳断笛淡笑道:“若是我怕吃苦,也不会选择投身睿和军营。”
  小烬道:“我听说你们苏朝人,各个都勇猛坚毅。”
  柳断笛面对小烬的赞赏,不由轻笑:“是啊,是啊。我们苏朝人,各个都勇猛坚毅。”
  所以啊……苏偃你也不必担心。
  柳断笛,在你荣登高位,天下安康之前,绝不会弃你而去。
  剧痛直涌而上,柳断笛只觉吼中激起一股腥甜,伸手去挡,已然不及。
  鲜血从柳断笛口中涌出,每咳一下,只会使得更多鲜血流失而去。
  小烬惊慌失措地帮他擦去不断涌出的猩红,不知不觉间心脏竟是揪疼不已。
  他见过无数人受刑风餮,见过不同的人在受刑中苦苦哀嚎,更有甚者熬不过酷刑,将一切供认不韪。却从不曾见过,有如此一个清秀的人,隐忍下苦楚,亦不求饶。
  然后淡笑着咯血。
  那些血迹,仿佛要将柳断笛的身体抽干似的。
  那么瘦弱的一个人,身体中又怎会藏着如此多的血液。
  小烬吓得不轻,等柳断笛终于停止咯血,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脸泪痕。
  柳断笛疲惫地连笑的力气都丧失了。然而面对一个受惊的孩子,他仍是撑起全身精力安慰道:“不碍事……别哭……”
  小烬哭的更凶。
  他不明白,为甚么,哥哥要对如此温柔的人下此毒手。
  小烬紧紧怀住柳断笛的身子,口中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柳断笛歇息片刻,终有能力轻抚小烬的后背,柔声道:“不怨你,别哭了。”
  小烬听出他言语中喘息,忙脱开身子扶他靠在帐壁上。
  柳断笛轻声道:“你叫甚么名字?”
  “小烬,我叫尉迟烬。”
  听他亲口证实身份后,柳断笛只得心中苦笑。若是你知晓我是怎样算计睿和,怕是再也不会如此怜悯我了。
  “外面怎样了?”
  小烬一愣,道:“齐家军有援军相助,睿和很可能不敌大势。”
  柳断笛笑道:“你就这样将消息告诉我?尉迟首领定然不会高兴。”
  小烬摇头:“事实罢了。”
  沉默片刻,柳断笛又问:“你真不在乎,究竟哪方会胜?”
  小烬道:“不在乎。”
  “那你在乎甚么?”
  小烬认真地想了想,遂道:“我关心两边伤亡如何。分明能够和协辑睦,却非要挑起战端,平白葬送万人性命。”
  柳断笛一颤。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惜命数天定,偏偏生在疆场处。
  “真好。”
  小烬摇摇头,道:“不好。我没有能力阻止哥哥,也不能救民于水火。”
  柳断笛笑:“假若你真的救了他们,便只能止战停歇,那时睿和更不会有机会窥探苏朝,你当真乐意么?”
  小烬鉴定地道:“当然乐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战如烟烬,再无血殇。”
  良久,柳断笛不再言语。
  他不想玷污这孩子纯洁的心思。
  在睿和境地,风餮刑房旁边,曾有那么一个孩子瞪着一双纯洁无暇的眸子,认真地对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战如烟烬,再无血殇。
  柳断笛一时迷茫,竟有些恍惚了。
  他要的,究竟是天下晏清,篇词纵逸,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将苏偃推上皇位而不择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上)

  
  夜沉边陲,号传万里,似的卢千骑,如齐喑披靡。戎马征程,血溅罗门关。
  一时间刀光剑影划破长虹,残肢断臂与不计尸身散落四处。
  睿和一方已然不敌,驻阵大军节节溃败,并不因人少而有败军大苏——况且,他们兵士本也多于苏朝。
  齐家军所剩官兵不多,加之柳断笛身后援军仅以三万,总共不过四万人左右。如今睿和自乱阵脚,全凭柳断笛受俘后亦真亦假的军情。
  原本齐家军也自知不敌睿和,这才向朝廷请求援助,不想皇帝只派给三万兵马。齐家军一众人又惊又急,不知如何应战。
  好在……领兵之人,是柳断笛。
  不善武学,无心粗艺,却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褚桑刚一归营,齐家军便如同天降神星般,直嚷着谢天谢地;对于柳断笛不闻不问的态度,使得兆文琦不免有些寒心。
  听闻褚桑带回“青雨烟花”,忙阻止他放出信号的行径。
  兆文琦眉头一蹙,捏着烟花端详半晌,终是吩咐道:“随便找枚烟花放了,这个,我自有用处。”
  褚桑不解,但得知是柳断笛的意思,便也依了。
  尔后,兆文琦遵照柳断笛留书,选拨五十精兵脱盔卸甲,在罗门关四周埋下火药,遂又奏号出击。
  不已击退睿和为首任,而是选择引敌入境。
  睿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家军竟会在苏朝地界埋下火药,故意败退亦也只是引人入瓮。
  睿和潜派二万人马镇守罗门关,剩三万留扎后营;兆文琦便派五千精兵攻击睿和,后半退半引地将对方引致苏朝地界。
  “兆大人,以我五千敌他两万,实是有些不公!”褚桑跟在兆文琦身后,语气不善。
  “并非应战。”兆文琦应道。
  “齐家军本已四面楚歌,若是再有伤亡,又如何应付得了睿和强攻!”
  兆文琦脚步一顿,道:“是柳大人将你换回来的?”
  褚桑稍愣,遂点头道:“正是。”
  “那么,你便信他。”
  话毕,兆文琦便跨上马去。褚桑望着他,亦是不解亦是担心,忙也牵马去追。
  待到了罗门关口,一阵血腥扑鼻而来。
  有兵士见兆文琦与褚桑二人前来,忙上前报道:“兆大人,已按您吩咐,睿和前阵正向苏朝发兵。”
  兆文琦额首,心中更加忧虑。
  不知柳大人……可好。
  “让人埋伏罗门关两侧,他们倘若发觉有诈,你们便左右包抄,一举歼灭。”
  “是!”
  “传令下去,切记当心。”
  “是!”
  那兵士领命退下,褚桑忙问道:“你一早就有计划?”
  “不是我,是柳大人。”
  兆文琦说完,便带着褚桑移向高地。
  再过不久……便能从此处清晰瞧见罗门关火花肆虐,千万尸身遍地山野。
  “兆大人……你可是担心柳大人?”
  褚桑见他眉头紧蹙,不由问道。
  兆文琦心中窝火,柳大人确是为救眼前这个少年,才身陷虎穴,如今生死未卜。现下听他问起,压下怒意道:“嗯。他身子不好,我与各位都很担心。他身居高位,何曾受过此般苦楚。”
  褚桑听出他话中埋怨,不由有些羞愧:“都是我没本事……否则,也不必如此了。”
  “多说无益,今后好生保重才是。”
  褚桑心中一动:“不如……我去救他回来?”
  兆文琦闻言,转脸看他半晌,终是道:“算了罢。若不是你自身难保,又怎会陷入敌手?柳大人拼死将你救出,若你再出事,我当真愧对于他。”
  褚桑面色一红,忙道:“当初也是造人陷害!如今局况不同,我完全可以假借睿和人去一探军营!”
  兆文琦心中思索片刻,若说没有私心,自是不可能。他仰慕柳断笛已久,哪怕只有半星机会将他救出,也定不会放过。
  褚桑见他不语,又道:“柳大人与我从未见过,却可以身相救,假如我连这点报恩之心都不存,岂不是令人心寒?”
  兆文琦这才狠下心,颌首道:“你多带几人随行。”
  褚桑听他答应,自是欢喜不已。面前这人对自己心存敌意,多半是因着柳大人;柳大人亦也因自己而受苦,若是不将他救出,自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抬起头做人。
  他向兆文琦辞行,之后便飞快地寻了几具睿和兵的尸身,将衣服剥下自己换上,又递给另两人。
  三人整装完毕,立刻趁乱寻去睿和后营。
  刚潜入军营,褚桑便听见身后有烟花绽鸣声,回头去看,竟是漫天青色,想罢定是那“青雨烟花”。
  褚桑示意二人寻地藏身,不多时,见有数名兵士手持刀剑,身附盾盔,向苏朝地界而去。
  待人都散了,褚桑三人才去寻柳断笛。
  褚桑又抓了两把土拍在自己脸上——曾经受俘,不少人都目睹过他的容貌,只能借以黑夜光暗与脏迹一掩真容。
  三人几乎寻遍了营帐,也不见柳断笛的踪迹。褚桑心下一紧,担忧更甚。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时,褚桑却听不远处的营房中传来阵阵怒斥。
  这座营房,乃是最为华丽的一间,自己当初便是在那里碰见柳断笛。
  ……是,尉迟古的帐子。
  褚桑放轻脚步,只身一人向那处挪去。
  忽地,从一旁帐子中走出一名少年,眉眼清秀,衣着寻常。
  那少年轻步上前,道:“今日是该你巡营?好面生。”
  褚桑见他并未觉察自己,忙应付道:“不错,正是我。公子你又是何人?”
  少年一听对方称自己为“公子”,不由轻笑一声,淡淡地道:“是来救柳大人的罢?”
  褚桑心中一紧。
  少年又道:“柳大人为人善良温和……我早便料想会有人救他。恭候大驾多时了。”
  褚桑犹不死心,道:“柳大人是谁?我为何救他?”
  少年一笑,轻声说:“我名为烬,乃是尉迟首领的义弟,睿和无人不认识我。所以,在你问‘公子’二字时,已经暴露了。”
  褚桑握紧刀,暗想是否杀人灭口。
  小烬微笑着上前,接着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够帮你。”
  褚桑闻言一愣:“帮我?”
  “不错。”小烬道:“我欣赏柳大人,所以不忍看他受苦。”
  褚桑听见‘受苦’两字,不由厉声道:“你们对他做了甚么!”
  “放心罢,应该已经无碍了。”小烬道:“作为条件,我帮你救柳大人,你助我离开睿和。”
  “离开睿和?”褚桑不解:“你乃尉迟古义弟,身份高贵,为何不可来去自由?”
  小烬目光一暗:“正是因为……身份高贵,所以才不能擅自离开……”
  因为无论何处,尉迟古定会亲自陪同。
  不离不弃,形影相随。
  有的时候,仅仅有的时候,小烬才觉得这便算是天地间最为万幸之事。
  外界有传尉迟首领形容罗刹,凝面厉声;心血如石,恣论风骑,然而只有小烬明白,罗刹般的尉迟古,待自己不啻君臣,更似亲己。
  小烬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又道:“我是睿和人,比起苟安,我更期望能够与我的将士,一同血洒战场之上。”
  褚桑心下一动。面前这个孩子不只年少,体格身板亦也输之于他,如今却侃谈直言,令褚桑心生钦佩。
  “你……会使剑?”
  “不会。”小烬答,“我会医术,可以救一救那些命危的弟兄。”
  褚桑了然。
  半晌,他颌首道:“我答应你。如若柳大人安然无恙,我定会保你万全。”
  小烬听罢,喜色攀上面容。忙又从腰间取下佩玉,交予褚桑手中,遂道:“你持此玉去见古哥哥,并称挟持我,要求放归柳大人。”
  褚桑犹豫地接过,依旧心感莫名。片刻,终是迟疑问道:“你此番助我,只为能够一探战地?”
  小烬点头:“绝无它意。”
  褚桑不禁忆起临别前兆文琦泰然的神情,怕是早有埋伏处在罗门关,自己当真能够目睹小烬前去送死?
  也罢……他,既为睿和人,便负睿和命。
  褚桑狠下心,道:“你快些离开,待你一走,我也好去救柳大人。”
  话毕,又派了一人随他一并离开。
  在柳大人安全之前……小烬绝不能有事。
  小烬顺从地离开,褚桑一直等到瞧不见他的身影,才忙不迭地闯进营帐。
  帐中,柳断笛双手反绑,身上衣服显然未干,尉迟古一脸怒气地狠箍着他的脖颈,而柳断笛只是微微侧头皱眉。
  褚桑急的双目通红,大吼道:“住手!”
  尉迟古一愣,转脸看他。见来人是褚桑,下手越发狠毒:“一个区区奴隶,也敢蒙骗本帅,若不是前头有人传来消息,告诉我苏朝惨败,我也不会想到你们根本没有十万大军!”
  柳断笛呼吸受阻,艰难地咳嗽几声,又听尉迟古詈辱道:“亡国之臣,死不足惜!如今又来了个自寻死路的手下败将,真是畅快!”
  褚桑见柳断笛唇色发白,便知情形不对,一时间火上心头,将手中的玉佩猛然摔下,怒道:“给我住手!尉迟烬在我手里!若你轻举妄动,他便有如此玉!”
  话音稍落,便听玉碎之声,叮嘤作响。
  尉迟古闻言,手中动作一滞,遂又大笑起来:“我怎么忘记了你们中原人最擅说谎,你当我还会相信你的混话?”
  褚桑只阴着脸冷道:“尉迟烬,善岐黄之术,身配玉佛青瓷,双龙吻环佩,常足不出户,与睿和族首领感情甚笃,是也不是?”
  尉迟古面色一僵,忙松了手去瞧那碎成数节的玉佩,见了那‘双龙吻环’之相,不由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高尊的身份,扑上前去一一捡起,试图拼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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