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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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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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教他们得逞。尤其是阿笛……无论如何,都不能使阿笛收到波及。
  廊内岁月仍静好,廊外暖意已回春。
  朝霞在默然中笼罩整个京城,天际边的红晕无声惊艳整片整片茶梅花。
  苏偃整日在宫内尽孝,脱不开身去柳府探望柳断笛。
  那天柳断笛嘱托过后,苏偃便已经将文书逐一送抵。此次治洲祭天,不少朝廷重臣都将随行,苏偃着实心里没底,但看着柳断笛亲力亲为地拟写祭文,也平添几分底气。
  算一算日子,已是有五日没有见着柳断笛了。苏偃暗想,却一边感激苏桥,如若不是那宝贝公主向皇帝提出想出去走走,自己大概仍是无法出宫。
  不过,皇帝却顺水推舟,说让那日的纪姓小公子一起去。
  苏桥不假思索地应了,苏偃微微有些不乐意。纪韶云是被人宠惯了的,并且苏偃的目的并不是逛劳什子的灯会,而是转头去寻柳断笛。那日柳断笛从苏麟府上出来后,倒在自己怀中无声无息的模样,实在让他后怕。况且那纪韶云,又是苏麟的人。
  苏桥特地挑了并不十分华美的服饰,但还是敛不住周身艳贵。
  车夫牵着马不紊不乱地从灯会大道中穿过,苏偃突然叫停,而后便要下车去。
  “四哥好没诚意,净想逃走了。”苏桥笑道,手中却揽着纪韶云。碍于苏麟不在身边,纪韶云便如同这京城中云端形色似的,变化莫测。苏桥哄了好一阵才将他带上车。
  苏偃身旁坐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远不及那遥身净土般的柳断笛。尤其是纪韶云拽着他的衣袖,一会儿看这个新奇,一会儿又冷着脸不理人,苏偃无法,只想尽早脱身。
  “桥儿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苏桥听后故作痛心地摇摇头:“教四哥和桥儿呆一小阵,竟是如此不耐。”
  苏偃心道,若是独处当然好,只是身边跟了累赘。他看了看纪韶云,竟是没能说出口,“以前天天围着你转,后来不也是让你赶跑了。”
  苏桥眼梢轻勾,笑道:“那是四哥哥脾气太好。”
  苏偃恐吓说:“当初归当初,现下你要是再敢拦我,当心我这‘脾气好的四哥哥’也会翻脸。”
  苏桥听后倒也不怕,只是轻声一笑:“那让我猜猜是谁可好?”
  “……”
  苏偃不作声,苏桥便自顾自地接道:“是刘大人家的千金?”
  “不是。”
  “那,是蒋太师府上的艺妓?”
  苏偃脸色一变,狠狠刮了刮苏桥鼻尖,责备道:“混丫头,越来越没个正经。”
  “四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苏桥拍掉他的手。想了想,却是一脸不敢置信:“难不成还要借今天去谈正事?”
  苏偃额首:“大概罢。”
  “好没情趣。”苏桥骂道,过了稍刻,还是扯着苏偃说:“四哥哥,好四哥,你就告诉我罢……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我就放你走。”
  苏偃被她磨得没方子,只得屈服道:“柳尚书。”
  “柳尚书?”
  “国宴那日,保和殿内替你题词之人。”
  “呀……”苏桥惊叹,“四哥哥竟是去寻他吗?”
  “有何不妥?”
  “毫无不妥。”
  苏偃正要放下心,却又见苏桥邪邪地笑道:“只是——谁不是呢?”
  苏偃觉得身边溢起阵阵恶寒,终于还是扭过头去正眼望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苏桥若无其事地扬扬肩:“怎么?只许四哥哥去找他吗?”
  “直说。”
  “这就动气了啊?”苏桥捅了捅他,随即笑道:“你还真当我是出门儿消遣?四哥怎么忽然间就糊涂了……我不过是借口想去瞧瞧他,这样也得体一些。”
  苏偃徒然感到紧迫,道:“瞧他做什么?堂堂一介公主,想见谁见不得?”
  苏桥闻言,突然对着怀中的纪韶云道:“云云,你去后头跟着顾风大哥坐如何?”
  纪韶云不满地囔道:“不要不要。”
  苏桥想了想说:“这样罢,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麟哥哥,怎么样?”
  “此话当真?”纪韶云来了兴致,见苏桥点点头,便跟着小厮下去了。
  苏偃见她引开纪韶云,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止了声不再说话。苏桥缄默半晌,才说:“不是的,四哥。我好像……好像有些心仪他了呢。”
  苏偃心下不由自主地乱了阵脚,明明已有察觉,却为何还要亲耳听她说出口?他凝视苏桥,警告自己必须冷静,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所爱慕之人,也是自己爱的人,那同样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
  “你……”苏偃多想,多想厉色呵一声‘那是我的,你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又多想直言爱慕之情,可转念想到柳断笛,终是无言,只道:“既是心仪,那便……好好待他。”
  “四哥你这算是答应了?”听苏偃说了这话,苏桥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哥哥面容渐起的黯淡,满心满意都是欢喜,她道:“谢谢四哥。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苏偃第一次在苏桥面前沉默了。
  如若柳断笛是女子……或者柳断笛与自己的身份并非如此极端,那么自己也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承诺出口。
  “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可是,却,那么艰难。
  不过,无法承诺又如何?
  世俗都无法阻止,苏桥怎能打破?
  苏偃锺爱柳断笛,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做好万劫不复的打算。
  不过是万劫不复,尽管是讥刺詈骂,只要——只要能爱他,便是此生无悔。
  苏偃忽然感到掌心中阵阵刺痛,定睛去看,才发觉指甲刺破了皮肤,那处点点血渍。
  “四哥你……流血了。”苏桥执起苏偃的手,一边找碎布包扎,一边指摘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大意。”
  “不必了。”苏偃止住她的动作,抽手回来。
  苏桥苏桥,你教哥哥如何面对你的温柔?
  此后,你不放弃,我也同样不放弃。
  因为那个姓柳的尚书,此生此世都是我苏偃一个人的。
  假若你恨……尽管恨罢。
  马车绕了良久,终是停在柳府门前。
  车夫小心翼翼地搀着苏桥下来,苏桥瞅着两扇并不体面的朱红色大门,暗暗嘀咕:“爹爹竟是如此苛刻待人的吗?”
  苏偃道:“与父亲无关。是柳尚书本人,不喜太过于隆重附庸,也不常去打点。”
  “果然如此。”苏桥点头,瞧是大门虽不华丽,却也是静洁无比,不由更添几分好感。
  车夫上前叩门,苏桥突然止住脚步:“四哥等等。”
  苏偃诧异道:“怎么了?”
  苏桥双颊染上淡淡的红色,道:“你我就这样进去,会不会略有些唐突?”
  苏偃愣了一下,笑说:“无妨。柳大人性情随和温婉,只怕你这公主身份惊到他才是。”
  苏桥连忙问:“会吗?”
  苏偃宠溺地笑道:“逗你的。走罢。”
  唐突啊……
  苏偃这回,是真的会心笑了。
  自己早已“唐突”过那么次,阿笛早就见怪不怪了罢。
  片刻,几人便入了柳府,柳断笛只是吩咐青衣看茶,倒也无什么太大反应。
  苏偃上下打量柳断笛,见他脸色并不似当日那般惨白,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又想起适才苏桥的那番话,苏偃一时无措,恨不得将苏桥立刻塞回宫去。
  苏桥一改冷艳,竟然羞怯地不知如何开口。游移一会儿,才道:“冒昧来访,还望柳大人海涵。”
  苏偃私下鄙夷地望了她一眼,好歹也是一朝皇女,偏却学人家一本正经。只听柳断笛说:“不敢当,二位殿下涉足寒舍,下官也不曾准备,委屈二位了。”
  “柳大人不必如此,无关筹备,不过是微服私访。”
  柳断笛闻言,竟是勾眉浅笑一声,“既是这般……那不知下官究竟犯了何事,劳二位大驾?”
  不知怎的,苏桥完完全全沉浸在这轻轻一笑中,语塞片刻,便如着了魔似得说道:“柳大人言重了。只是从我四哥那里听来,柳大人为人温和;加之近日实在无聊得紧,柳大人可有兴趣陪我二人赏回灯会?”
  “是吗?”柳断笛含了笑意,望向苏偃。
  “不……”苏偃突然记起随顾风一道的纪韶云,忙想阻止,却被柳断笛生生截住。
  “荣幸之至。”他道。
  苏桥见他答应了,心中暗喜,口上却说道:“柳大人果真是性情中人。”
  “不敢当,正好也想出去走走罢了。”
  苏偃黑了脸,又忍着不好发作。凭什么苏桥一句话,柳断笛就能顺从地听着?——自己劝了那么多回,这个人可是从来不吱声的。
  柳断笛那么精明的人,又可曾会不知晓苏桥的心意。
  但愿这次,不要太快。那么自己方还能够逆转局势。
  苏偃暗自闭了闭眼。
  但愿。
  柳断笛回房拾好公文,起身却瞧见青衣站在门口,不声不色。
  “怎么了?”
  “主子……可以吗?”
  “有甚么可以不可以的?”柳断笛抬眼看他。
  “这段时间发作的太厉害,不易受风。”
  “原来是这回事。”柳断笛道:“放心罢。已经没事了。”
  青衣仍旧不太放心:“四殿下可知晓?”
  “他啊,他又不是我的管家婆,何必知道这么多?”
  “那我——”青衣忙要转身去找苏偃。
  “站住!”柳断笛拦了他,声音不由放大了些:“我的事情,千万对他保密。”
  “主子,四殿下他一片镂骨情真,您,当真要辜负吗?”
  柳断笛神色怔了怔,却是没能反驳。他低下头去,将面容之上的一丝黯然隐匿在黑暗中。
  他道:“不,你不明白。我正是不想辜负,所以才……”
  话说了一半,竟是再也无法出口。青衣仿佛意识到错了,不免愧疚:“主子,我不是成心的。只是不忍心,于您,于四殿下,都不忍心。”
  柳断笛勉强地笑说:“我知道。”
  语毕,他躬身从暗格中零零散散拿出些宣纸包裹着的物什,交到青衣手中。
  青衣顺势嗅了嗅,吸入鼻中的却是芬芳香气。可那味道愈加熟悉,青衣终是想起出处,忙道:“主子这是做甚么?不至于连这些周太医给的药材都拒之门外罢?”
  柳断笛摇头,那些药材的确是能够安眠,可是自己,却不能再拿所剩不多的时光歇息了。他皱皱眉道:“不是,这阵子已经好多了。这些东西味道太大,反而熏得透不过气。”
  “当真吗?”
  “真是越来越啰嗦。”柳断笛道:“不管你如何处理,总之不要再拿来就是。”
  “……”青衣盯着手中的药材,还是妥协:“好罢。”
  “不要告诉任何人,切记。”
  青衣无奈地点头,而后退下了。
  柳断笛跌坐在木椅中,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啊。
  柳断笛望着堆砌一旁的公文,憩息顷刻,就随了苏偃苏桥二人出门。
  却见府门前停了几乘马车,竟是还有他人……?柳断笛略有不解,正要询问苏偃,便被轿中传来的争执扯走目光。
  “凭甚么不让我下去!”
  “少爷……二位主子去去便回,您还是再等等罢?”
  “胡说!你就是不安好心!生怕我碍了谁的事!”
  “少爷……”
  那人显是劝不住,还是将人放了下来。柳断笛方才只觉这声音极其耳熟,现在明了了,大约就是名唤顾风的随侍罢。而他身边的那个孩子……
  柳断笛细眼望去,一时僵在原地回不过神儿——这个孩子……自己见过……!正是苏麟一直宠嬖有加的孩子。还有,上次在廉亲王府……
  上次在廉亲王府……听着苏麟说出真相的人。
  柳断笛不由一阵心悸,足下失力,将好苏偃及时虚扶一把,才不至于太狼狈。
  苏偃在他耳旁小声道:“无需理会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柳断笛全然不将这番话听入耳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教苏偃知道。
  他鼓足一口气,用以掩盖自己的失措。偏巧纪韶云瞧见他,更是不把顾风放在眼里,指着柳断笛大声道:“不是想让我消停吗?好!教那个人过来陪我,我便消消停停的!”
  “少爷……”顾风没辙,又不敢如何忤逆,只得回头请示苏偃。
  苏偃听罢,一股子火气从心里燃上来,再也抑制不住。他正了正身子,道:“纪少爷自重,别是你麟哥哥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曾交过罢。”
  苏桥怎能不急,却也拉住他劝道:“四哥,权当是个孩子,何必太较真。”
  纪韶云脸颊臊红,一跺脚:“我纵是再怎样不通礼数,也比那个人好了千万倍!”
  此话将出,苏桥跟着一愣。她真真没能想到,眼前看似清澈孩子竟是说出这种话。
  苏偃直视他,眼底充斥着浓浓的寒意,仿若生冰:“最好把这话收回。不要觉得这里还是能供你撒泼的边疆外域,就算有人处处庇护你,又如何?”一定是苏麟!这都是什么事……苏偃发觉身边的人愈是沉默,心里就硌得慌。
  纪韶云冷哼一声,偏头过去。
  “要么上车,要么现在便遣人送你回府,你自己斟酌。”
  “你……凭什么!”纪韶云闻言,却又不依不饶起来:“即便我是回府去了,还是随我高兴!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都管不着!”
  “我管不着?”苏偃道:“不错,的确如此。可你那麟哥哥呢?他也管不着么?!”
  “我……我……”纪韶云听他昭然若揭地提起苏麟,似乎稍有些收敛,一时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若是你麟哥哥知晓你就这般被人遣回去,怕也是颜面难堪罢。”
  “我,我才不要回去!”纪韶云急道。
  “那么,上车。”
  纪韶云自从记事起,从未受过如此苛待。一脸不满也明目张胆地摆在脸上,正要回马车上赌气,却是听到方才那个沉默半晌,一言不发的人温声道:“算了,只是个孩子。教我陪,我陪便是了。何必为此伤和气呢?”
  柳断笛轻笑,望着苏偃,重新强调了一遍:“只是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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