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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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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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偃点点头,走到柳断笛身旁,将桌上的刀包裹好,原放回果盘里,道:“我不阻碍你宠它,可是这种事还是交给下人做罢?”
  星辰如同听懂了一般,细细地叫了两声。
  柳断笛皱眉,显是有些不悦。苏偃察言观色,忙补道:“好了好了,不让下人触手,我来亲自做如何?”
  说着便按了柳断笛的肩,推着他坐下。
  “我扪心自问,虽然生活并不太过奢华,但也是锦衣玉食,温饱无忧。为何现在觉得伺候你,便是最舒服的事呢?”
  柳断笛心里仿佛是针扎似的。回过头去,对上苏偃温柔的眸子,险些跌进这片浩瀚的温暖之中。
  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沦陷了。
  沦陷在苏偃的柔情万丈里。
  记得以前憋在柳府甚久,苏偃劝着柳断笛出去走走,柳断笛并不是不想去,而是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几乎每天都奔劳于三点一线:朝堂、翰林院、柳府。
  柳断笛恍然间想起来,有一日,本来同苏偃约好了一起出去游街,但是外头忽然风雪大作,终于还是止了行程,决定另择佳期。苏偃见到柳断笛少有的一丝失落,便提议说比赛写诗,后来却又以自惭形秽为由,抢过笔墨在纸上写下一首读起来颇为曼妙的小诗作为落幕。
  那诗的内容却是——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柳断笛看后,面上虽然看似指责苏偃不务正业,实则将那张纸暗自私藏起来。
  如今,那张成色较好的宣纸已经微微泛黄,纸上的笔记仍是清晰有力。柳断笛不知苏偃是何用意,偏要选择这样一首抒情诗来一诉惆怅,但是自己心里燃起的那一许炙热,总是挥之不去了。
  “阿笛,无论三皇子如何待你,我永远都和你站在一起。”
  苏偃见柳断笛失神,不知柳断笛心中波澜万千,只是唯恐他动了逃避三皇子的念头。因此,苏偃不称苏麟为三哥,而是疏远却分明的三皇子。
  柳断笛收起断了线的思绪,不由在想,若是与你无利呢?
  若是与苏偃无利,自己理应趁早助他抽身,以免卷入这场暗无边际的迷局。
  可是,腥风血雨的矛头,全然指向苏偃。柳断笛无能为力,只能一边看着苏偃陷进深渊,一边努力替苏偃抵挡来自四方的明枪暗箭。
  “多谢四殿下。”柳断笛应道。
  苏偃揉揉他的肩,不悦地说:“不是告诉你了么,你我之间不准再说甚么谢啊谢的,你和我早就越过这层礼节了。”
  柳断笛勾唇道:“遵命遵命,全听四殿下吩咐,以后下官不会再犯。”
  苏偃高兴地放开他,抱起地上的星辰,用手掌搓着它脖颈处的茸毛,对柳断笛说:“以后不准再忘记,可是有你的宝贝星辰为证呢。”
  柳断笛弯眉浅笑。
  那副样子使得苏偃再也挪不开眼。
  一股脑儿地想,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
  窗外已是隅中近半,苏偃唤来青衣,叫他备好马车。
  青衣立马去速办,止不住心下又喜又惊又疑,喜的是苏偃对待柳断笛果然极好,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惊的是苏偃竟是一人策马至此,并未附待随从;疑的是为何连那可以近身走动的顾风将军也不曾一同前来。
  想到顾风,青衣不由脸上一红。
  随后即刻将那人魁梧的身影赶出脑海,自己则是亲到马厩挑了一匹身强力壮的良驹,舀了一大盆水饮与上好的饲粮喂予它吃。
  一切妥当,青衣便找来轿夫圈车,而自己忙去回禀苏偃。
  待到苏偃与柳断笛上了马车,空间又被二人所占有之时,苏偃才神神秘秘地附耳上去,小声调侃:“今日去了,准让你大饱眼福,你只要放宽心候着便可。”
  柳断笛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望着苏偃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便又不太忍心颠覆他高亢的兴致了。只是附和着说:“能让殿下如此胸有成竹的物什,当真极其罕见。只望到时候,臣不要太过于‘饱了眼福’才是。”
  “阿笛这样表里皆是一尘不染的人,又怎会失态?……不过,我倒是还真的不曾见识,失态的阿笛。”苏偃痞兮兮地笑道。
  柳断笛心中有些发窘,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偃点点头,全然没有发觉柳断笛的窘意,但也收敛了自己玩闹的心思,对柳断笛道:“只是,这次不是甚么‘物什’,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
  “对。虽然不是何等绝世佳人,但也足够倾人城国。”
  “然后?”
  “甚么然后?”
  “臣是说,既是个难得一遇的美人胚子,又何必让臣来饱这个眼福。”
  柳断笛面容有些僵硬,虽然努力迫使自己,不将自己与他同置一处,但是却愈来愈管不住这些个逾越的想法,也愈来愈管不住听到苏偃话中对别人的赞许,稍加一毫的爱慕之意时,心脏隐隐抽痛的感觉。
  或许已是被苏偃的温柔感动之至。
  所以才想那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话语、温柔的一举一动,都不要分给别人。
  ……终究还是逾越了。
  他苏偃是何人?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是文韬武略,最受皇帝宠信的皇子!将来是要佳丽三千,子嗣绵延传承的皇族血脉!而自己又是何人?不过一届文官,偶尔纸上谈兵,待用得到自己时出谋划策,用不到自己时,一人孤候茶凉。
  苏偃总会殿上为君,而自己终有一日,只能殿下为臣。
  二人之间,有着无数羁绊。还有一条,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
  “阿笛这是生气了么?”苏偃暗中观察着柳断笛的每一分变化,见他如此生硬的口气,心中不由忍俊不禁。然后默叹,还是不要去嫉妒柳断笛对苏麟劳什子的情谊了罢,至少那人现在会对自己生气。
  虽然不甚明显,虽然远远没有对待苏麟那般,更加动情。
  “殿下多虑了,殿下能够寻到如此一位佳人,实是有幸。臣自当为殿下高兴。”
  苏偃并不忙着解释,只是揽了他的身子,笑说:“我这里倒是无妨,就怕你,也沉溺于她的美色之中。”
  ……
  傍晚,保和殿。
  因是外臣共进国宴,地点便也就设在这处专为封赏赐宴,册立大权的宫殿之中。
  虽然每年传召大臣到此地的次数,通常不足五,但还是掩盖不了保和殿的雍容华丽。
  金龙和玺壁画蜿蜒而入,直直从宫殿外面通至落座之处。九脊殿顶之上,覆盖一层金黄色琉璃瓦,檐角处皆排满了鸱吻、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称为九小兽。 
  建筑方面采取“减柱造”,同是十分得道,空间亦是因此更加宽敞明亮,舒适安逸。
  柳断笛随着苏偃入殿,殿中的排场使人叹为观止。只不过柳断笛却没有丝毫念头欣赏这些华丽的装扮,而是指望着早些回府。
  他总是能够感受到属于苏麟的目光,一直缠着他不放。
  柳断笛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笑。当初好言相劝让自己去苏偃身边做内应,若是成了,定会好好封赏自己的是苏麟,现在,威胁自己必须尽快除去苏偃的人依旧还是苏麟。
  笑话,真真是一场笑话啊。
  纵使心中早已笑的翻江倒海,面容上还是不能为之动色,柳断笛只觉忍的辛苦。
  稍候片刻,便有宫监宣召各位大人一一入席。
  保和殿礼法森严,皇子应坐在正殿之下右侧方,依照序齿的次序入座,后边则是正三品及以上官员;而正殿左侧方,便是三品以下的文武朝官。
  柳断笛与苏偃之间,隔了足足六个人的位置。苏偃不放心地想要叮嘱些甚么,话未出口,柳断笛便已向后错开步子,不给苏偃留下时间。
  苏偃无法,便到了自己桌前落座。
  余光瞥向苏麟时,苏麟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对何事物都视若无睹,不过还是遮掩不过。苏偃仿佛看到了,有一团火,在苏麟心里烧着,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在为那火添柴罢了。等到那火旺的沸腾之后,苏麟便能将身边一切东西都化为灰烬,甚么都不放过。
  当然也包括,柳断笛。
  “皇上驾到——”
  公公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太和殿内喧嚷的气氛,众人立刻停了话语声,跪地行礼,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卿家且免礼罢。”皇帝行至殿台之上,正身坐下。
  “谢皇上。”
  随后,便有内侍端着餐盘纷至而入。国宴均为三寿全宴,更是皇宫之中最为丰盛华重的宴客之礼,故而御膳房不敢怠慢。紧着时日,苦赶了整整三天才将这餐三寿全宴完善。
  所谓三寿全宴,便是一百道菜样。酸甜苦辣咸,缺一不可。并且有内原菜与外域菜之分,内、外两个地方的菜式各五十样。
  寓意在于,一寿国泰民安晴光好,二寿朝官衬和福满梢,三寿君上永不老,与臣共同袍。
  “今日本是除夕之日,一年之末,又是一年之初。朕特意在此处设下国宴,便是盼望来年有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今年这瑞雪是有了,就不知究竟能否开辟出崭新的一年。”皇帝执起酒觥,向众臣说道。
  丞相闻言,便站起身道:“陛下不必担心,臣等愿为陛下分忧解难,愿为陛下应得丰年。”
  话毕,在座之众皆起身附和:“臣等愿为陛下分忧解难,愿为陛下应得丰年——”
  皇帝听后满意地点头,道:“诸位费心了。尔等都是苏朝的子民。这一杯酒,朕敬你们。”语毕,一扬手,将酒觥中上好的古井酒尽数饮下。
  皇帝亲自敬酒,乃是体面的不得了的事,一班大臣受宠若惊似的喝下,一时竟也没能有时间去品这酒的味道。
  独独苏偃,小抿一口所谓的古井之后,便知这酒性子极烈,不知道柳断笛能不能受得了。
  苏偃眼下略带担忧地望向他,却见他将这酒豪爽的一饮而尽。
  苏偃着实吓了一跳,柳断笛在人前总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对于他饮酒方面唯一的一次认知,还是在去年的除夕。那一次柳断笛没喝多少,但是却把苏偃给喝怕了。
  苏偃担忧柳断笛,并不像普通的关心那样,嘘寒问暖两句后便也就作罢了——而是希望这个人一直好好的,希望这个人不舒服时,自己可以以身代之,希望这个人能够活的轻松,快乐一些。
  虽然看起来柳断笛一直在动筷子,但是细细瞧去,就能发觉他跟前的菜基本不见变化。苏偃瞅的干着急,简直连冲上去喂他吃的心都有了。
  尔后便是官宦相互敬酒。苏偃的酒品一向不差,招架区区几杯不是甚么问题,他只是担心柳断笛。不过幸好柳断笛形容并不张扬,也不去主动敬酒,除却一些朝廷上的小喽啰过来巴结,以及实在避不开的大人物以外,倒也没喝几杯。而与柳断笛有些许熟悉的,也知他胃疾旧症,都识相地不逼他喝。
  当苏偃正要放下心来时,却不想一旁的苏麟站起身道:“不是都说四弟结友甚广,上至丞相京官,下至七品外官,都能谈笑自若,今日为何偏偏冷淡了角落里的柳尚书呢。”
  他声音不大,甚至除了苏偃之外再无他人听到。但“柳尚书”三字,还是让苏偃心上一跳,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垂在胸口处,随时都能剜入胸腔一样。苏偃不知苏麟是何用意,只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三哥真是太抬举臣弟了。弟弟自小就以三哥为榜样,就连这些微不足道的交际能力,也是暗中偷着向三哥学习来的。不过现在身处国宴之上,能人更是不少,所以还是收敛收敛自己这些三脚猫功夫罢。”
  苏麟闻言,面上虽然覆着笑容,但那笑容却是像要结冰似的:“四弟当真不愿和我一同去回礼么?”
  苏偃无动于衷的样子被苏麟瞧在眼里,苏麟复道:“罢了罢了,四弟不去便不去罢。”
  随后不再理会苏偃,小步向前走。
  苏偃的眼神一直跟着他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部,丞相。
  四步、五步、六步,太尉。
  七步、八步、九步,御史大夫。
  苏麟不瞧他们一眼,只是继续向前走。
  十步、十一步……十五步、十六步,最后,终于在第二十步的时候停下。
  而那里,是柳断笛的位置。
  苏麟便站在柳断笛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苏偃在那一瞬间就后悔了,暗暗骂了自己无数遍。
  却见柳断笛从容地站起来,揖身行礼:“臣柳断笛,请三殿下安。”
  苏麟冷笑一下,道:“口头上的请安作什么数,陪我喝酒以代请安罢。”
  柳断笛怔了怔,但又迅速地遮掩过去:“既然三殿下都开口了,下官岂有不尽全力之理?”
  语毕,提了桌上了执壶替二人斟酒。
  苏麟端起酒觥一饮而尽,柳断笛同是如此。
  一杯下肚后,苏麟只有简短冰冷的两个字:“再斟。”
  柳断笛一杯一杯地斟,一杯一杯地喝。
  他是不会忤逆苏麟的。不知为何,就像是被下了蛊咒一样,不论苏麟的行为多么恶劣卑鄙,柳断笛总都不会忤逆他,只是无条件顺从。
  一连五杯酒灌下,柳断笛已觉头脑发晕,胃部隐隐作痛。
  “再斟。”苏麟道。
  柳断笛并不疑迟,反手去提执壶,这才发觉提壶中的酒已经倒尽了。
  一旁的户部侍郎算得上满朝文武中,与柳断笛最为深交之人。瞧这阵势,便也明了了些——估计是柳断笛何处招惹了这位不善的主儿。
  趁着提壶中无酒的空档,户部侍郎连忙凑到三皇子身边,道:“臣赵淙恩斗胆,向三殿下敬酒一杯,不知三殿下可否赏脸?”
  三皇子望了柳断笛一眼,再也无话。接过赵淙恩手中的酒觥,随着他到旁边去了。
  柳断笛仿佛是抽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回椅子上,与胃中疼痛相抗衡。哪知刚送走苏麟,苏偃便接踵而至。
  苏偃道:“柳大人桌上的提壶已经空了,所以换我来斟罢。”
  尔后倒了满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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