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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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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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从前浅韵姐姐还问过主子,主子只是清浅回了一句—— 
“容貌美丑,不过皮囊而已。” 
自那以后,淡心与浅韵也不多言美丑了。是啊,若要论起这张皮囊,世间能有几人配得上主子?只是每每想起府上后嗣无继,太夫人那副忧虑模样,淡心也跟着着急。 
然而主子的婚姻大事,连太夫人都勉强不得,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过多置喙。 
淡心正兀自想着,却见云管家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恭恭谨谨地朝屋内禀道:“主子,西苑的姑娘送来了,正候着向您问安。” 
“进来罢。”云辞这才停下笔,抬首看向门外。 

第13章:云意无心以出岫 
“进来罢。”云辞的话轻轻浅浅,没有半分情绪。 
云管家得了允令,连忙招呼身后的晗初跟着进屋,对她命道:“快向主子见礼。” 
晗初敛神垂眸,低低俯身行了一礼,娉婷婀娜之余,又不乏端庄大方。 
云管家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哑女不似个出身寒微的孤女,反倒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只可惜了不会说话。想到此处,云管家已代为向云辞解释道:“这姑娘身染喉疾,口不能言,还请主子恕罪。” 
“无妨。”云辞的语气依旧淡然。他的清澈目光落在晗初面上,只是云淡风轻地道:“有劳姑娘一段时日。” 
早在晗初听到“无妨”两个字时,她已断定了这位主子是前晚遇到的白衣公子。此刻再听闻他这句招呼,晗初反倒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便也顺势抬起头来,微微笑着以示回应。 
仍旧是一袭白衣,仍旧是坐在轮椅之上,但这一次,晗初已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长相与神情。如她想象中一般,超然得宛若天人。 
若前夜偶遇时的白衣公子,是疏朗星空中的一抹清辉; 
则今日重逢时的白衣公子,是熠熠夏日里的徐徐凉风。 
饶是晗初来东苑之前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被他周身所散发的静谧与淡然所慑,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前夜初遇时的心境,能够忘却前尘。 
淡心看着晗初这副神色,不由笑了起来。她早已习惯外人对自家主子的赞叹,眼前这哑女的反应,已算是矜持的了。 
“这下好了,天姿国色遇上天姿国色,当真是美如画卷一般呢!”淡心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云辞闻言扫了淡心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不是手臂酸了?下去歇着罢。”又对着管家道:“云叔也去忙罢。” 
淡心与云管家都晓得云辞的脾气,皆不敢再多言,各自领命告退。 
唯余晗初站在屋内,虽然拽回了神思,但仍旧不知所措。 

云辞也没有半分叙旧的意思,诚如他当夜所说的那句话——“今夜沉琴之事,权当在下未曾看见。” 
两人好似是初见一般,云辞淡淡看着晗初,对她命道:“过来研墨。” 

简单利落的四个字,晗初不敢有半分怠慢。她领命行至云辞案前,见他正在提笔书写着什么,而砚台里的墨汁,早已被这夏季的炎热所蒸干。 
晗初将案上的小茶壶掂起来,朝着砚台里倒了些清水,便不急不缓地磨起来。 
云辞笔锋不停,蘸着墨汁飒飒写着。晗初于书法一道虽不精通,但也能看出一点好赖端倪。云辞的笔法遒劲有力,很有风骨,倒是与他的清冷气质不甚相符。 
因是站在桌案对面,晗初所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是颠倒着,是以辨认起来有些费力。她看了好半晌,才发现云辞写的是一张药方,或者说,是几味药材与用量。 
晗初不懂医,便也不甚在意。想起眼前这位谪仙男子略显苍白的容颜,心里只道他是久病成医,自己给自己开的药方。 
岂知待到云辞笔停,他却执起那张药方,道:“改日将方子交给淡心,命她准备这些药材,你自己煮了喝。” 
晗初睁大双眸似是不能置信,看向云辞无声地询问。 
云辞仍旧面色淡然,只道:“奉之身边有一红颜知己患了喉疾,托我写副方子。这是清热去火的药材,也不挑人,你不妨一并试试罢。” 
他想了想,又道:“先开嗓,若是吃了没有效果,再换个方子。” 
晗初伸手接过药方,霎时觉得眼眶一热。她想要开口致谢,却是连个口型都做不出来。莫要说她此刻失了声,即便是有口能言,她想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云辞显然看懂了晗初的表情,又是清浅笑道:“你受累前来照顾我几月,我总得加以回报。也不是特意为你拟的方子,不必客气。” 
晗初只得轻轻点头,将药方叠好揣入袖中。 

云辞想起方才淡心夸过眼前这女子美貌,这令他有些诧异。淡心素来眼高于顶,从不轻易赞许人,倒是尖酸挖苦的时候多一些。 
只可惜他对女子的美丑向来没什么见地,便也无从评论淡心的眼光,更无从鉴别眼前这女子是否美貌。 
相比容颜,他更看中其他方面,譬如说读书识字:“读过书吗?”他脱口问道。 
晗初点头。 
云辞将案上一张裁好的宣纸递给晗初,再问:“会写字吗?” 
晗初默认,又提笔在纸上写道:“读得不多,字也不好。” 
“能识文断字已是不易。”云辞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晗初笑道:“你不必事事写字,我能看懂些唇语。若是你说了什么我看不懂,再辅以纸笔罢。” 
这倒是令晗初大感意外,很是惊喜地抿唇笑回:“多谢。” 
云辞顺势再问:“方才云管家和浅韵可交代了你的差事?” 
晗初点头,方才云管家已说过,她主要是在书房侍奉。 
但见云辞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沉吟须臾才道:“我平日在书房里呆得多一些,没有太多规矩,你也不必拘束。”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云辞又笑着举了个例子:“你瞧淡心,说是我的侍婢,那性子比我还厉害。” 
晗初立时想起方才淡心的言语表情,便也含蓄地笑着附和。 
“可不能让那鬼丫头听见。”云辞低低嘱咐晗初:“她若闹起来,我可吃不消。” 
这句话里带着三分纵容与宠溺,令晗初无端有些羡慕起淡心。她想起沈予说过这位云公子不近女色,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就此卸下。 
这的确是个好主子。 

云辞看到晗初唇边那一丝浅笑,这才想起尚且不知她的姓名,便问道:“你唤什么?” 
晗初尴尬地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云辞轻轻蹙眉。 
晗初无声默认。 
“那姓什么?”他再指了指晗初写过字的那张纸:“将你的姓氏写出来。” 
晗初只得再次提笔,蘸了墨汁缓缓写道:“无名无姓。” 
云辞见字眉峰更蹙,低低叹问:“你跟着子奉多久了?” 
晗初提笔再写:“三日。” 
“难怪。”云辞有些恍然。依照沈予那风流个性,定是瞧这孤女美貌,一时怜香惜玉便买了回来,可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 
想到此处,云辞微有沉吟,便询问晗初的意见:“虽然你是暂且来东苑侍奉,但也不能无名无姓。你若不嫌弃,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再取个名字吗?也是,如今晗初已死,她的确需要个新名字。左右不过是称谓而已,如今既然奉命做了侍婢,那便全凭主子做主罢。 
晗初想起“浅韵”、“淡心”两个名字皆是出自这白衣公子之手,想来他的心思必定不俗,于是便微微点头。 
她原本以为白衣公子起名会信手拈来,岂知却见他沉吟许久,似在慎重斟酌。 
晗初看着他眉峰微蹙的模样,莫名便提起了心思,对自己的新名字有了些期待之意。 
两人便如此沉默着,良久,云辞才轻轻提笔写就两个字—— 
“出岫”。 

他想起了初次在泉边偶遇这女子的情形。那夜他本是无心睡眠,才突发奇想要出东苑散散心,谁知竟无意中瞧见有个少女在泉边沉琴。 
虽是夜色阑珊,彼此又隔着一段距离,可云辞向来目力极佳,纵然在深夜里也能清晰远视。 
他还记得少女当时的神情,带着两分落寞,三分伤情,剩余五分则是坚韧倔犟。 
云辞并不觉得那沉琴的少女如何美貌,诚然他也对女子的容貌不甚在意。然而当时她的神情及周身散发的气质,教他印象颇深。 
明明是个看似温顺的少女,云辞却察觉出她骨子里的几分孤勇。若不是侍卫竹影率先出声相询,惊动了她,他其实并不准备出言打扰。 
不过也是因为竹影那几声询问,才教他知道她不会说话。恰好沈予这几日来找他商量治疗喉疾的药方,他便误以为这少女是沈予的某位红颜知己。 
毕竟琴瑟自古象征情事,女子夜中沉琴,免不得让人误会她是为情所困。然而后来他发现,这少女竟连沈予的表字都不知晓,看着又不大像是沈予的红颜知己了。 
也许正是这份朦胧的神秘,才使得云辞记住了这个无声的女子。因而昨日淡心说起要找侍婢顶替浅韵,他便脱口而出点了她。 
不过沈予也太大意了,到如今竟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给她取。云辞不禁失笑地看向宣纸上的两个字:出岫。 
其实这名字并无多少深意,只是他恰好想起了“娇横远岫,浓染春烟”八个字来。这八个字也并非任何女子都能担当得起,可他无端想到了她,或许这足以证明她的美貌。 
再者那夜他与她的偶遇本是无心,便也符合了那句“云无心以出岫”。 

云辞自问这名字起得有些随意,但也不算辜负了眼前的少女。他将宣纸推到她面前,低低征询:“可以吗?” 
晗初低眉看着纸上这两个字,朱唇微翕,无声地念着:“出岫”。 
她认为不输于“浅韵”和“淡心”。 
如此想着,晗初便轻笑颔首,又提笔问道:“云无心以出岫?” 
云辞这才浅笑起来,看着她清眸微眨的模样,只说了三个字:“我姓云。” 
刹那间,屋内好似化作了琼楼玉宇,储了两位出尘仙人。男子是北辰紫微,众揽万星;女子是芍药花仙,熏染倾城。 
不过是彼此相视一笑,便已寻到几分会心的默契。 

第14章:纸上风月觅知音 
夏末的风飘云动皆有些慵懒之感,湛蓝的天空映照在与世隔绝的东苑里,更添了几分惬意氛围。阳光透过窗户浅浅地洒进书房之内,早已失去原先的灼烈,只余下绵暖光辉。 
犹如云辞的清浅眸光。 
晗初坦然地与之对视,思绪仍旧停留在“出岫”两个字上。半晌,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团,展开奉至云辞面前。 
纸上是一首长诗,题为《朱弦断》: 
“风月满客错觥筹,常听逢迎与娇嗔。 
忽闻美人香魂殒,四座公卿倏嗟叹。 
遥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婉转。 
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 
玲珑七窍当如此,衷肠一曲断巫山。 
人心重利多轻贱,万籁寂寥浮世难。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 
世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 
诗的末尾还有一句小注——“醉花楼惊闻晗初香消玉殒,感怀而作。” 

云辞对着这首诗细细读了一遍,叹道:“虽然平仄不甚押韵对仗,但胜在真情实感,也算一首好诗。” 
言罢他又呢喃出口小注里的那个名字,看向一直立在书案旁的晗初,问道:“晗初可是个青楼女子?” 
晗初默然点头。 
云辞见她面有戚然之色,有些疑惑:“你想说什么?” 
晗初沉吟一瞬,指了指那个“悭”字,无声相询。 
云辞立时明白过来:“这个字念作‘千’,表示缺乏之意。” 
晗初脸上有些动容神色,又朱唇微启,默默说了三个字:“小侯爷?” 
云辞摇了摇头:“子奉习的是魏碑,字体苍劲峻逸;这首诗写得云雷变幻,应是草书,并非子奉所作。” 
他又垂目扫了一眼手上的诗,继续道:“更何况这上头写着‘吾自缘悭琴箫合’,但据我所知,子奉不会吹箫。” 
晗初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再度沉默起来。 
云辞见状又解释道:“其实子奉虽然风流,倒也不算是文人雅士。他功夫不错,若非文昌侯爱子心切,想必早就送他去军中锻炼了。听闻统盛帝很欣赏他于军事上的见解,才收了他做螟蛉之子。”
云辞说完,却见晗初仍旧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诗,便笑着递还到她手中:“你们这些姑娘家都是伤春悲秋的,从前淡心看话本子也要哭上两三日。不过我看这首诗所写,也委实是一桩才子佳人的憾事。” 
晗初却没有听见云辞的话,仍旧兀自垂眸,心思早已转移到这首《朱弦断》上。 

这诗既然不是沈予所作,又会是谁?晗初想起昨夜沈予的无故恼火,他还提起赴宴时遇上了赫连齐。 
但晗初可以肯定,这首诗并非赫连齐所做。她跟了他半年之久,也算对他有些了解,赫连齐虽雅好音律,但并不擅长乐器。 
晗初的心思转了几转,到底还是寻了纸笔,对云辞写道:“京州城里哪家子弟擅箫?” 
云辞看了一眼晗初的问题,坦诚回道:“我并非京州人士,也甚少与公卿世家来往,并不知晓。” 
话到此处,他脑海中又蹦出一个名字,便浅笑补充:“不过南熙九皇子擅箫,倒是天下皆知。他名为‘聂沛潇’,还当真是日日佩箫,从不离身。” 
九皇子聂沛潇?会是他吗?若晗初没有记错,她挂牌那日,九皇子是化了名去捧场的,还曾对自己势在必得。可当时她满腹心思都在赫连齐身上,便执意选了那人做入幕之宾。所幸九皇子也很有风度,并未以权势相逼。 
此事迄今已时隔半年之久,晗初也再没有听过九皇子之名。难道昨夜沈予带回来的这首诗,会是他所作吗? 
罢了,还是不去想那作诗之人了,左右如今“晗初”已死,她已是“出岫”了。 

想到此处,晗初不禁低眉再看手中的诗。 
“风月满客错觥筹,常听逢迎与娇嗔。”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句,晗初竟是感受到了作诗之人的空虚,想必那人也知晓,公卿之间的消遣往来大多是虚伪逢迎之事。 
晗初忽然很想听一听云辞对这首诗的见解,便再次提笔写道:“想请您对此诗品评一番。”说着又将诗递给云辞。 
云辞并未拒绝,接过诗道:“‘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玲珑七窍当如此,衷肠一曲断巫山’。这四句算是对晗初琴技的极高评价,能引人无限遐想。” 
云辞仿佛是随意品评,却又不乏认真:“不过要论真情实感,还是最后四句。这活脱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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