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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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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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仿佛是随意品评,却又不乏认真:“不过要论真情实感,还是最后四句。这活脱脱是个知音人的形象,也将晗初的琴音奉为了仙音。” 
“吾辈旁观者读此诗,都是嗟叹不已。若是晗初仍在世,想来必定大为动容。”云辞最后对晗初叹道:“你且看着,此诗日后若是流传出去,最后四句必定被世人奉为佳话。” 
他兀自品评完,又笑问晗初:“你喜欢哪一句?” 
晗初回过神来,见云辞的眸光澄澈如泉,带着两分深浅波光,不知怎得,竟使她心中漾起一丝异样。她怔了片刻,才想起云辞的问题,纤纤柔荑便指着纸上其中一句—— 
“人心重利多轻贱,万籁寂寥浮世难。” 

知晓晗初的答案,云辞稍稍蹙了眉,打量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晗初坦然地迎上云辞的目光,嘴唇微翕,说了句什么。 
云辞看懂了,她说的是:“倘若晗初在世,也会选这一句。” 
对一个青楼女子而言,确实如此。云辞赞同地点头:“如此说来,这作诗之人倒当真是晗初的知音了。” 
是呵!的确是她的知音呢!一语戳中她的伤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晗初自问若是出身高门的大家闺秀,必定不会遭人玩弄唾弃。即便她是个良家的平民女子,也能与夫君做到举案齐眉。可偏偏自己出身于烟花之地…… 
人心重利多轻贱,万籁寂寥浮世难。这句话说得实在好极。尤其是出自公卿子弟之手,便更为难得。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可看到这首诗,晗初多少也感到一丝安慰。想来此生是无缘见到这个作诗之人了,即便日后见到了,纵使相逢应不识罢。 
想着想着,晗初只觉眼眶有些肿胀,鼻尖也传来些微酸涩。她攥着诗的手渐渐收紧,一并收起的还有她支离破碎的心。那颗心已被风月场上的轻浮人情践踏得彻彻底底。 

晗初吸了吸鼻子,默默将这首诗珍之慎之地收入袖中。她这副小女儿模样落在云辞眼中,换来他一句安慰:“人生本就苦短,何须再为旁人的苦楚来自怜自伤?” 
晗初闻言看向云辞,一双水眸已是隐泛泪光。 
云辞犹自以为晗初是如同淡心那般,见不得痴儿女的生离死别才如此伤感。 
他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劝慰她道:“倘若晗初在世,也换不来这首《朱弦断》。正是她香消玉殒,才赢得这位知音。可见世上一切凄美之事,都是人命与血泪凝成,故而一想,没有也罢。” 
闻此一言,晗初再次默然。是啊,若要当真一死才能换来一个懂她的人,晗初宁愿独自活着。 
她从不是伤春悲秋的小女子,自琴儿死后,她已爱惜生命胜过一切。 
云公子说得的确没错——“世上一切凄美之事,都是人命与血泪凝成,故而一想,没有也罢。”那夜她愤而沉琴之举,不正是应了这句话吗? 
至少从这个程度上看,云公子也算是她的变相知音了。只是这份知音之情,云公子给的是出岫,而并非晗初。 

如是一想,晗初便更为唏嘘不已,遂再次执笔写道:“这世上能寻到一双相知之人,也算奇迹。” 
她写这句话时,是用尽了全副心神,过往的悲欢离合、风光失意,好似都饱含在其中,也算为过去那一段经历做个道别。 

“奇迹……”云辞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缓缓看向晗初。 

有时世事便是如此玄妙。许多人相交一生,也不曾相知;而有些人不过倾谈片刻,已是相逢恨晚。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大约便是这个道理。恰如此刻的云辞,默默念着晗初写就的这句话,有些东西便在心底滋生开来,润物无声,犹如某人。 
即将到来的正午使阳光显得有些浓烈起来,已为眼前的哑女披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云辞忽然觉得这少女变得光芒夺人,有那样一瞬间,仿佛刺中了他的双目,五彩斑斓,耀眼灼烈。 

也许还刺中了心房里的某个位置。 
但云辞尚且不曾意识到那是什么,只兀自想着,大约今日的这个情景会留存在他的鲜活记忆之中。 
至于“相知”二字,实在太过沉重,断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尤其是他这种富贵短命之人,还是不要去奢想了。 
云辞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可他有些收不回自己的目光。他看着晗初,忽而又想起了前日夜晚的初次相遇。 
素淡的少女在迷离夜色之中,对着满园美景毅然沉琴,那画面好像一幅精致的美人图,绝世而动人。 
有一句话,当时他便想要问她。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了出来。 
 

第15章:富贵人间空余恨 
“为什么沉琴?”云辞自问从来没有窥探人心的癖好,也自知这般直白地相问,有些唐突。可不知怎得,当他想起前夜少女的沉琴之举时,竟会鬼使神差地问出来。 
可是一问出口,他便后悔了,这并不是他的做派,遂又自嘲地哂笑一声,再对晗初道:“是我无礼相问了。你不必回答。” 
晗初也对云辞的问话感到意外。可转念一想,今日这人对她大有助益,礼尚往来,她回答个问题也无可厚非。 
于是晗初笑着在纸上写道:“因为没有知音。” 
没有知音吗?云辞看着晗初的如花笑靥,只觉得那笑容既牵强又悲伤。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调侃道:“看来你的琴技很高超,出岫。” 
听到这个新名字,晗初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她郑重地回望云辞,手口并用地比划着:“您取笑我。” 
“岂会?”云辞再次抿唇浅笑,自觉应当停止这个话题了。若要继续说下去,他不知自己会对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少女再掏出什么肺腑之言来。 

云辞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执起晗初写的字,敛笑岔开话题:“你的字不算好看,不过收笔之处很有几分韵味,若是再练一练,应能写出一手好字。” 
说着他已从轮椅上站起,转身从后方的书柜取下一本字帖,递给晗初道:“女子多习簪花小楷,你闲来无事临摹这帖子,想来会所有帮助。” 
然而此时晗初早已听不进去云辞的话,只是震惊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他的双腿,好似是意外他能站起来。 
云辞见状又笑了:“我坐轮椅,并不意味我不能行走,只是身子不好罢了。” 
晗初大为醒悟,面上有些羞赧。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位谪仙一般的云公子身有残疾,可如今瞧着,倒是她多虑了。如此,甚好。 
这边厢云辞见她面带歉意,已是出语开解:“无妨,我若是你,也该误会。”他仍旧手执字帖,再次对她重复道:“字帖给你。” 
晗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在纸上写道:“为何给我字帖?” 
为何给她字帖?他方才不过也是一时兴起,并未思考太多。大约是觉得这少女聪慧,有可造之处罢。 
如此想着,云辞已对晗初笑回:“以色事人,必不长久。你日后嫁人,若想要赢得夫家尊重,须得有一技傍身。如今多看书习字,总没有坏处。” 

以色事人,必不长久……晗初只觉大为触动。她不知云公子是否对每一位下人都如此着想,可对她来说,这番厚待已是极为难得。 
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身患残疾。所幸只是一场误会。 

晗初此时只顾着动容,反倒忽略了云辞的苍白面容,也未曾察觉他有些体力不支。 
恰好时辰已不早,云辞见晗初又开始出神,便笑道:“该用午饭了,去膳厅罢。” 
晗初依言点头。是呵!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和云公子在书房里聊了一个上午。也难为他对着自己一介哑女,竟不觉得闷。 
“将案上收拾齐整。你那些药方、字帖、诗词什么的,可别落下了。”云辞低低嘱咐着。 
晗初这才想起来,云辞还给了自己药方和字帖,连忙一并收入袖中,再仔细检查一番。 
“走罢。”云辞等晗初收拾妥当,才缓缓起身,慢慢移步走出书房门外。晗初则悠悠地在他身后跟着。 
她初开始只觉得云辞走得极慢,一步一步很是沉稳。可她自己也还没有从方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便也不甚在意。又因为是跟在后头,看不见云辞的表情,便也没察觉有何异样。 
待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半路,云辞停顿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肩膀也微微耸动起来,好似是在重重呼吸。晗初这才发觉不妥,连忙绕到云辞面前,果然瞧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冒着冷汗,表情隐忍而克制。 
晗初见状吓坏了,连忙伸手搀扶着云辞。岂知刚一握住他的右臂,只觉一股重量铺面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压倒了。 

晗初猝不及防,踉跄一步,已带着云辞一并仰躺在了地上。好在他们碰巧路过一片草圃,泥土松软,摔在地上倒也不大疼痛。 
晗初已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连忙将云辞扶起,目带关切地询问他的伤势。 
“无妨。”云辞勉强笑了笑,脸色却更显苍白。晗初见状已急得发慌,又不知他到底哪伤在何处,只恨自己失了声,问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喝问:“你们在做什么?!” 
晗初循声望去,但见一个湖蓝身影与一个鹅黄身影匆匆而来,正是沈予与淡心。两人皆是神色紧张,尤其沈予,还隐隐散发着冷冽。 
可晗初哪里还能想这许多,连忙冲着两人招手。 
淡心立时娥眉紧蹙,一路小跑着过来。她见到云辞的情况,登时恼火,不问因由地对着晗初斥责:“你不知道主子的身子不好吗?还让他走这么远的路?” 
这话斥得极为严厉,晗初心中一紧。方才云公子明明是能够走路的…… 
“晗……你做什么!”此刻沈予也已赶到,他想唤晗初的名字,刚出口却又转了话音。 

这一次沈予也恼了,连忙将云辞从地上扶起,焦急地问道:“挽之,你哪里不舒服?腿上还有力气吗?” 
“我没事。”云辞倚着沈予的搀扶站起来,脸色依旧不大好。 
沈予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两粒药丸。云辞毫不迟疑地送入口中,吞咽而下。 
沈予这才转首看向晗初,额上已是青筋暴露,对她厉声呵斥道:“你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去推轮椅过来!” 
晗初被沈予的暴怒震慑了一瞬,连忙起身往书房方向跑。 
与此同时,云辞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蹙眉对沈予道:“你疾言厉色什么?她并不知情,是我自己要走路的。” 
沈予闻言,愧疚之余更添恼怒。他眉峰紧蹙,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已变得深邃而严肃:“你逞什么强!若不是我随身带着止疼药,你怕是要疼死在这里!” 
云辞别过脸,不去看沈予的愧疚与惊怒,目光淡淡不知落在何处:“是我私下停了药。”他沉默一瞬,又补充道:“我不想一辈子依靠轮椅与拐杖。” 
“挽之……”听闻此言,沈予几乎要落下两行男儿清泪。多年前的历历往事再次涌上心头,那种自责、愧疚与亏欠,无人能够体会。 
他沈予自问光明磊落,生平唯一的混账之处便是风流成性。除此之外,也算称得上顶天立地,在这京州城内,向来是别人亏欠于他。 
欠他的钱,欠他的人情……然他唯独欠了一人,竟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大熙王朝自开国以来便荣授的离信侯府,迄今已传承数百年的离信侯府,南北两国君主都要给以三分薄面的离信侯府,这唯一的嫡出世子,被他年少时的一个玩耍之举给毁了! 
每每想到此处,沈予都恨不能残废的是自己!如果要他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回云辞一双腿,此刻他会毫不犹豫! 
可终究是没有这个“如果”。 
他便也只能时刻活在痛苦与自责当中,还连累了文昌侯府上上下下,欠了云府天大的人情债。 
哪里又能还得清呢?“文昌侯”的爵位不过是南熙君主所赐,北熙是不承认的。又怎比得过数百年的政商高门,南北两国都费心拉拢的离信侯云府? 
自己近年来流连烟火之地,以美色与美酒来自我麻痹,归根结底,这便是最最根本的缘由。 
深得神医的真传又如何?潜心研制疗方又如何?沈予不求起死回生的妙手,只求能治好一个人的一双腿。 
但到底只是个奢侈的妄想。

“挽之……”沈予看着云辞天人一般的清冷容颜,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沉默以对。 
云辞的神色仍旧淡然出世,就连说出的那句话也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问候,看不出一丝怨愤与伤感。 
而这才令沈予更为自责。 
淡心是自小便跟在云辞身边服侍的,最清楚不过云辞腿疾的内情,此刻她见两个当事人都默默无言,往日自己的伶牙俐齿好似也消失无踪,只想垂泪。 
一时之间,三人的气氛静默得过分。有些不想提起、不愿戳破的东西,险些便要蹦出来。 
所幸,晗初的去而复返解救了三人。但见她神色愧疚而焦急,推着一张轮椅急匆匆跑来,那额上渗出了香汗,鬓发也有些凌乱,绾发的簪子早已不知去向。 
沈予头一次见到晗初如此的慌乱与失态,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只要是关乎云辞的事,他便会方寸大乱。再者这一次云辞出事,晗初的确难逃其咎。 


“挽之……”沈予看着云辞天人一般的清冷容颜,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沉默以对。 
云辞的神色仍旧淡然出世,就连说出的那句话也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问候,看不出一丝怨愤与伤感。 
而这才令沈予更为自责。 
淡心是自小便跟在云辞身边服侍的,最清楚不过云辞腿疾的内情,此刻她见两个当事人都默默无言,往日自己的伶牙俐齿好似也消失无踪,只想垂泪。 
一时之间,三人的气氛静默得过分。有些不想提起、不愿戳破的东西,险些便要蹦出来。 
所幸,晗初的去而复返解救了三人。但见她神色愧疚而焦急,推着一张轮椅急匆匆跑来,那额上渗出了香汗,鬓发也有些凌乱,绾发的簪子早已不知去向。 
沈予头一次见到晗初如此的慌乱与失态,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只要是关乎云辞的事,他便会方寸大乱。再者这一次云辞出事,晗初的确难逃其咎。 
沈予到底还是生气,像是没瞧见晗初似的,冷着脸将云辞扶到轮椅上,又对他道:“折腾了半晌,先去用饭罢。”说着便亲自推过云辞离开。 
淡心紧随其后,亦是默不作声。 
云辞侧首望了晗初一眼,原是想要出语劝慰,又担心自己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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