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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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黎-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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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此宽仁之心,让我更加惭愧了。择日,我会带着李子过府探望你,她闯下那样的大祸,请罪总是免不了的。”大殿之上,姜漓竟丝毫不肯退让。
“如此,多谢三哥费心了。我和相公,会翘首企盼。”相黎说着,对姜漓行了个礼,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了。
姜漓如此明目张胆的态度,自是让厅中起了一波此起彼伏的低声议论。
相黎心中无奈,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重新坐落,目光有落在了那个小皇子身上,直到皇帝到来。
如往年一样,由礼官念过开场辞之后,当年新成亲的十四皇子携他的妃子向皇帝、后妃和年长于他的皇子、公主见礼,各人都给了他们礼物。最后,两人走到相黎的座位前,也向她见了礼。
身上没有丝毫准备的相黎,只得摘下头上的朱钗略微尴尬地开口道:“我前几日刚从外省回来,不知十四弟成亲,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个朱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也算是我心之所好,今日,就送给弟妹作见面礼。祝两位夫妻恩爱,互相扶持,百年好合。他日,我会让人再补送一份大礼。”说着,相黎把朱钗地道了十四皇子的妃子面前。
小姑娘,显然是一个机灵的丫头,心中如何想暂且不论,双手接下,道过谢,当场就把那个朱钗戴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那只上品朱钗却与她的衣服和其他的配饰格格不入。就如,相黎,与整个皇家,格格不入。
这一出结束之后,宴会开始之前,皇帝让人宣读了一道圣旨,相黎被加封为靖国公主,甚至如封王的皇子易感,被赐予了封地。而且,给她的封地,不是什么边陲小邑,竟然是吴郡。
这一道旨意,满座哗然。许多老臣当场表示反对。相黎自己,自然也是推辞不受。
可是,众人喧哗过后,皇帝让破格进京参加宴会的薛太守、随行的那三位太医以及姜漓说了相黎在锦州和吴郡所作的一切。那套本由众人议出来的救灾措施,薛太守全部归到了相黎一人头上;三位太医说起相黎也多是敬服、溢美之词;姜漓的表达倒是没有夸张,但是,单就“以身涉险,寻出良方,累极染疫,药石不进,生命垂危,圣医白头,三年痊愈”这些,不需要夸张,就足够传奇了。
听了几人说的话,那还有人敢反对。众臣变脸如六月天变天一般,纷纷跪地祝贺皇帝得天庇佑,认下一位心系子民的巾帼公主。至于那些嫉恨的、不甘的,以后要怎么明里暗里的算计谗害相黎,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那天的夜宴,没有优伶的表演,节目单上是皇子和众臣各出节目,寒碜了许多,风雅了许多,不自由了许多。虽是出门之前在刘大夫那里提前吃过了晚饭,戌时三刻一过,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相黎都渐渐地觉得吃不消了。
可是,刚刚受了那样的封赏,她再来个提前退席,那满座的唾沫星子,怕是都能把她淹死,所以,面色发青了、发白了,身上的冷汗一圈圈地冒出来了,相黎还是咬着牙在那儿撑着。
偏偏,众人还不消停,在轮到陈隽表演节目之后,喝了酒的臣子后妃居然一起起哄让相黎跟他共同表演。
皇帝这个时候,似乎也是兴致高昂,居然点头答应了。
这一出唱的,就是体力没有透支的相黎,也是既不能与陈隽琴瑟和鸣,又不能与他赋诗唱和,更别说翩跹起舞。前世,相黎倒也学过几种简单的舞蹈,可她的身形,与陈隽跳舞,哪有丝毫美感。再者,没有练习过,陈隽也不会跳现代舞。
在相黎苦恼之际,陈隽起身,走到相黎地座位前道:“既然皇上、娘娘们和诸位同僚都想看看我们的表演,那就请公主动动口舌,为夫作画,让大家看看我们的默契吧。”
陈隽说着,对相黎伸出了手,相黎把手神给陈隽,切切实实是被陈隽拉起来的。
陈隽揽扶着相黎走到了厅中摆好的矮几前,一人一面相对端坐在坐垫上。陈隽擦着被相黎的手汗湿的右手,用担忧询问的神色看了相黎一眼,相黎双肘撑在矮几上对陈隽微微点了点头。
陈隽面上挂上强笑朗声道:“今日除夕,为讨个吉利,我与公主,就画上一副年画娃娃,如何?”
此话一出,满座的嬉笑声。相黎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先有表情开始画起,陈大人用掩映的技法,画出憨笑的表情。接下来,按照一比三的比例,勾勒出一个身高六尺九寸(1尺22cm),体重百二十斤的轮廓,接下来,画衣服,上身着U型领束胸收腰收间宽袖及臀襦衫,下身着橙黄色灯笼裤……”陈隽完全按照相黎的描述来华,因为相黎体力的原因,陈隽用得是简笔画法。不是传统的国画的简笔法,更接近于漫画的手法。不多时,一个憨态可掬,又不失灵动之气的年画娃娃就跃然纸上。
待墨迹干得差不多,太监拿着那幅画上呈皇帝,皇帝又让拿着展示在众人面前之时,相黎终是撑不住,在陈隽扶着她起身之际,倒在了陈隽的怀里。
在太医诊断相黎只是身体虚弱、体力不支,并无大碍之后,陈隽向皇帝告罪,用披风把相黎裹成了一个粽子,抱着昏迷的相黎离开了大殿。
之后,由于皇帝兴致缺缺,这一年的除夕夜宴,朴素之外,提前结束。

风雨之前

那一天除夕夜宴之后,相黎的名字,不,是陈家府上那个白天叫相公洞房的乡野儿媳妇、如今的靖国公主的名字,几日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数月间,传遍了天朝的大江南北,越穿越夸张、越穿越离谱,甚至有人私下里写了以她为题材的话本,在茶楼、酒肆里演说。
吴郡、锦州的百姓,更是为相黎立了生祠,尤其是吴郡人,作为被相黎救下,又是她的封地的人,还建了一个庙来供奉她,开始那个庙只是保平安,后来姻缘、财运什么都求了。
虽然外间的相黎这般风光,可是,实际上,她的日子,却没有那么自由快乐。
相黎每天只能吃药膳,就算是顿顿不重复换着花样做,可那股药味还是足够让她腻味反胃,偏偏,她还不能有任何不满。
相黎定期要去皇宫看皇帝,偶尔,还要跟那些公主搞一个聚会,听那些女人怎样讲御夫之术,看那些女人怎样在她面前笑里藏刀,勾心斗角。
相黎每月去看刘大夫几次,想要帮刘大夫看诊,不允。即使她想做个药童,也是不让。
闲来无事时,相黎时不时还去籍家串串门,看着小梅的孩子,她不免总想起自己那个可能再没有机会相见的孩子。
相黎想要去书院教书,被拒。连她自己收的徒弟,也交给了刘大夫教养。
至于家庭生活,封了靖国公主的相黎,再跟陈老爷住在一起不合礼法,搬进了皇帝赐的府邸。管家、下人,除了落雨、听风,范申、李子(李子,相黎最终还是无奈收下了)之外,全是皇帝赐的,恭顺有佳,心怀叵测。
至于陈隽,只要休假时间,多半会跟相黎在一起,在书房看书,一起去看刘大夫,偶尔,两人还出去郊游。日子过得倒也像一对平凡夫妻。
只是,每到了夜晚,两人之间就会变得有些微妙。陈隽再怎么理智寡欲的人,也不可能没有yu望,尤其是,身边躺着的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样天天忍着,就是神仙也吃不消呀。偏偏,陈隽只要是晚上不熬夜加班的夜晚,都坚持与相黎同床。
在陈隽因为要探问舞蝶姑娘的心意,去过几次坊间之后,对那里,也表现得极其厌恶。
离婚肯定是不可能了,相黎甚至忍着反胃提出了让陈隽纳妾的想法,接过以陈隽愤怒的瞪了她一眼,摔掉了一只青瓷茶杯告终。
偏偏这样,同床共枕,陈隽还坚持一定要揽着相黎入睡,而相黎,感受到陈隽灼热的夜晚,自然就越来越多。最后的最后,相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咬牙、闭眼,把她的五根小萝卜附上了陈隽的yu望……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是三年。
这一日,初冬的午后,已经二十七岁,却长得如一个年画娃娃一般的相黎,在刘大夫诊脉过后,告诉她药膳由一日三次,改为一日一次,并且,她可以运动减肥之后,跑到医馆的院子里,仰天长啸。
只是,相黎的那个身形,那个中气,以及她做这件事所在的地方,着实没有发挥出这种行为效果的十一。
手伏在膝盖上俯身大喘气之后,相黎跑回前厅道:“先生,陈隽,我们几天中午下馆子吧,我请客。”
刘大夫拿着一沓纸卷成筒状拍了下相黎的头道:“别兴奋过头了,这是你这个月的食谱。”
相黎拿在手中快速翻了一遍苦着脸道:“只能吃这些吗?红烧肉呢、油炸圈呢、螃蟹呢、龙虾呢、点心呢、水果呢……?先生你太过分了,只让我吃些没营养的,还有粗粮,我要找师娘投诉你。”
刘大夫拿手敲了下相黎的头道:“想吃那些之前,先想想你的胃和你的体形。还有,最近没事别缠着小蝶,她年龄大了些,坏得又是头胎,让她安心养胎吧。”
“师娘不过大我五岁,哪里称得上年龄大了?再说,将养了这两年,又有您这个圣医守着,怎么会有事呢?您就是关心则乱,把心放肚子里吧。”
相黎说着,大胆地拍了拍刘大夫的肩。
刘大夫拍掉相黎的手道:“你呀,十月怀胎的辛苦你难道忘了吗?”
相黎脸色僵了僵,随即叹息般地道:“十年了,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刘大夫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我们师徒相识,有十一年了吧?真想不到,那个时候拿着一盒榴莲酥催促着我写下榴莲药理的孩子,竟成了我的徒弟呀。”
相黎坐回自己的座位道:“是呀,我也想不到,当时那么温柔和善的一位大夫,竟是一个喜欢暴力虐打徒弟的坏师傅呀。”相黎说着,故意拿手帕拭了拭干干的眼角。
刘大夫对陈隽道:“隽儿,管管你的媳妇儿吧,你再这样纵容着她,她都要欺师灭祖了。”
陈隽一手揽住相黎的肩呵呵笑道:“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宝贝徒弟的嘴,哪是我能说得过的,加上她那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欺负我就是好事了,我有哪里敢管她?”
相黎在桌底下踩了陈隽一脚,腹诽着他“卑鄙阴险”、“颠倒黑白”。
刘大夫捋着胡子叹了口气道:“都是那个皇帝,没事儿封她什么公主,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纵宠的不成样子。说到皇帝,上次你们过来,说他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相黎也叹了口气道:“只是得了风寒,用了两服药就没事了,只是还有些咳。不过,他的身体,先生不是也给他诊过脉吗?”
刘大夫喝了口茶道:“时候到了吗?”
相黎往后靠了靠道:“是该退休的年龄了。现在退休,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吃着粗茶淡饭,在注意将养着,满百虽不可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倒也不成问题。只是,算了,帝王之心,大概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吧。”
相黎说完这句话,三个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回府的马车上,陈隽试探着开口道:“还是……不想跟漓相认吗?你们的孩子,今年十一岁了吧?”
相黎看着车窗外道:“从十年前我把孩子送到姜漓手中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三年前,姜漓另娶时,我也试探过孩子,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可是……可是那孩子当时用几乎哭出来的表情跟我说‘娘亲,我们两个走了,爹爹怎么办?爹爹心中很苦,很孤独的’。后来,我们成亲之后,那个孩子不再去书院,也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吧。”
泪水,顺着相黎的脸颊流下来,她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才抬起衣袖拭了拭眼泪,转回身面向陈隽微笑着道:“算了,儿孙自有子孙福,只要孩子自己觉得高兴,不论他怎么选择,做母亲的,也只能成全他。虽然,我其实并没有做母亲的资格。被他唤过几天‘娘亲’,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相黎抽了抽鼻子。
“你……”陈隽顿了顿,终是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勇气道:“你恨我吗?”
相黎怔了一下,倾身把手探向陈隽的额头,又坐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般地道:“不发烧呀,难不成撞邪了?”
陈隽气急地看着相黎,没好气地道:“你才撞邪了。不过是见你刚才神伤,探问你一下,不知好歹的女人。”
相黎失笑道:“这才是陈大人呀,刚才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
这个问题,被相黎这样一搅,陈隽这样一恼,没了下文。
恨吗?
恨,是需要很坚定的信念和很坚强的承受力以及一颗有自虐倾向的心的;同时,要让视听对所有美好的一切关闭,执着于心中的仇恨、怨忿。
由恨,生出的除了报复便是自毁,如果自己足够强大,不会沦落到去恨人的地步;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通过恨变强,内心被黑暗填满,报复之后呢?
不过是空虚。
恨、报复,从来不能让失去的美好重聚起来,却只会徒增自己的业障。
相黎可以为了爱,为了自由而竭尽全力;但是,在她,从仇恨中生不出力量,仇恨只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弱小无能,会让她变得自厌自艾,让她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相黎不会恨。
可是,这“不恨”两个字,不是用嘴巴说的,而是用行动来做的。天天把“不恨”挂在嘴上的人,反而是放不下仇恨的人。
以前,相黎对姜漓,就是因为放不下恨,才没有真正用心去看他,一直回避着他,以致,最后,他们之间,以那样突兀地让她错愕不及的方式结束。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个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遗憾的空洞,怅惘、不甘、郁结,偏偏,发泄不得。这个空洞,因为发泄不得,并没有随着时间,随着那段经历本身变得模糊而变浅,反而,变得越来越深,成了她心中的殇。
那样的殇,在相黎而言,有一个,就足够了。
她不会回避那个殇;同时,她也不会因为要转嫁那个殇,而给自己的人生增加新的殇。
一日三餐只需一餐是药膳,这一餐,偏还是晚餐。这一天晚上,相黎吃得极其的怅惘和郁闷。连带着,看着面前摆着精致菜肴的陈隽,相黎目光中都露出了杀气。
能在这样强烈的杀气下泰然自若进食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陈隽这样被充满了杀气的目光浸淫了三年的人才能做到。不得不说,陈大人有一个强大的自我防和一个比他的强大的自我更坚强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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