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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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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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谢琬:“打今儿起,你不论去哪儿,都得得到太太的同意方能出门!”

王氏脸上露出两分得色,像看着砧板上的肉一样看着谢琬。

只要有了这条规矩,她再想随时出去办事就难了。虽然铺子里的事有罗升他们,不用太操心,可是她还要开米铺,还要扩展生意呢!她只要出不去,王氏要对二房产业或他们兄妹下手,就太容易了!

由此看来,王氏闹出这番动静之前,对她颇下了一番功夫,虽然眼下不太可能知道她去了京师,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但恐怕已经知道二房其实是谁在当家了。

可是,王氏真的以为凭她那点小伎俩,就能够得逞吗?

“舅母!”

一屋子里沉默之中,她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扑到余氏怀里:“舅母,往后我只怕不能常常去看您了,你要保重!”

余氏原先被王氏堵得没辙,所以半日没说话,眼下被谢琬这一哭,却哭出了气性儿来。

她腾地站起身,说道:“这是什么规矩?合着你们当初闹着把人留下就是为了拿捏他们?多大点儿的孩子,想爹娘了回自个儿家里住住怎么了?要不是平日把他们拘过头了,她能这么怕你们吗?看你们一个两个这后爹后娘的样子,我也能想像琬姐儿平日里在你们手下过的什么日子!”

虽然谢琬说这趟是去了黄石镇小住的理由十分可疑,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帮着王氏他们而站在谢琬的对立面的。就是明知道漏洞百出她也会帮她死撑到底!

谢启功被她那句后爹后娘气得倒仰!

“荒谬!简直荒谬!我是她亲祖父,虎毒还不食子,合着我管教管教她还有错了!”

“您没错!您虎毒不食子,您不食子的话我们姑爷当初是怎么被你们欺负得连家也不敢回的?原先是我们姑爷,如今姑爷不在了,就成了拿捏这些孩子!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亲祖父!没见过哪个亲祖父胳膊肘子往外拐,帮着别人养儿子,却把自己的嫡长子嫡孙女频频逼出府去的!”

“你!”

谢启功指着她,脸色气得青白,“你给我出去!出去!”

“出去?”

余氏冷笑着,叉腰道:“你凭什么赶我出去?我可没自己寻上你们正房来,是你们派了人请我过来的!以为我是你们的下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没门儿!我站的地方不过两只脚大,二房将来的分到的家产切个指甲盖儿大都够我躺着睡的,有本事你就写明遗嘱将来不分丁点东西给二房!”

私底下分不分是一回事,可是在二房并无过错的情况下,谢启功若是真的在遗嘱上公然写明不分家产给二房,那么依照填房在原配灵前执妾礼的逻辑,就算称不上宠妾灭妻,传出去也决没半句好话可听。

罔顾伦理的人家,怎么样都让人瞧不起。

谢启功抓着手上杯子发了半日抖,砰地一下砸成了粉碎。

阮氏听到写遗嘱三字,却是飞快看了眼王氏。黄氏则不动声氏看了眼她。

谢琬紧捉着余氏的衣摆,抽抽答答地道:“要是我父母亲还在就好了,我时时能见到他们,就不会做出让舅母担心的事,也不会让老爷生气。”

她哀伤的样子顿时戳中了余氏软肋,她红着眼眶将她搂紧了点儿,说道:“琬姐儿别怕,父亲母亲都会在天上看着下面的,他们会护着你,也会给那些欺负你们的人报应!”

谢启功被她气得已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差这番诅咒了,撇过了脸去只作未听见。

谢琬眼泪哗啦啦滚下来,哭着道:“有些话我早就想问了。我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因为靳表叔和表婶常来信教导我要恪守闺训,还要记得仁孝二字,不忘父母养育之恩。我想如果我连想念父母亲的时候都不能随时回家中缅怀,偶尔回去上柱香,这能够称得上是仁孝吗?”

她这番话出来,已经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全部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靳表叔”三字上。

067真心

谢启功原本看着墙上的字画暗练气功,闻言蓦地转过脸,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站起身来盯着她:“你跟靳永一直有书信往来?”

王氏和黄氏也俱都诧异地望过来,阮氏不明白为什么,但见大伙都盯着她,于是也跟着盯着。

谢琬抹了把泪,说道:“表叔时常来信过问哥哥的功课。还送了几本珍藏给哥哥。”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又移到了还跪在地上的谢琅身上。

谢启功石化了片刻,回神道:“你起来!靳大人送的什么书给你,拿过来我看看!”

他的声音里有着十分的迫切。而且仔细听的话,还有着一丝激动。

靳家的儿子如今做了皇帝的心腹官,谢荣要入仕都要仰仗他的力量,于是早已成为了谢启功心中无可企及的人物。

如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靳永竟然跟谢琅他们一直书信往来,还赠送了珍本,这表示什么?谢启功一下子觉得,二房这对孙辈看起来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想不到二房与之断了联系这么久,这靳永还对他们关怀备至,怪不得谢荣上回嘱咐过要对他们好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看向谢琬。

这孩子自小长得不错,眼下眼泪未干还在抽答,看起来更有几分柔弱无依的样子。

跟她方才吐露出的信息比起来,她撒谎出门的这件事简直已不算什么了!

谢启功心里的火气渐消,等到银琐把那几本珍本送到他手上后,他看着扉页上靳永的私章,就已然再也看不出什么怒色了。

王氏暗地里心惊,她本打算就此将谢琬来顿狠治,可没想到眼看着得手的事又被谢琬三言两语就给扭转了过来!看谢启功的脸色,只怕早就不打算处置她了。那她的计划岂不是又要改变?

“老爷,琬姐儿这般——”她半掩半露地提醒。

谢启功合了书,看着她这副神情。想起早先她的枕边风,又觉不给个交待她也不合适,于是道:“琬姐儿往后想去哪儿,都由她。只是安全定要注意,别弄出什么让大家不好看的事情来。至于处罚——就罚你到太太身边立两个月规矩,让太太教教你闺训礼仪。”

“老爷!”

府里没有晨昏定省的先例,说立规矩自然就是指从早到晚在上房侍候的意思。这本是个最容易拿捏人的处罚方式,可是王氏脸色一变,却是露出满脸的不情愿来。

谢琬伏在余氏怀里,嘴角却不由高高扬起。

王氏会留她在身边才怪!整个正院就是她的小王国,她自己那么多腌脏事儿防着人还来不及,哪里会情愿再留着她在身边!尤其是在暗中得知谢琬小小年纪就已经当着二房的家的事之后,她难道生怕谢琬摸不到她的底细吗?

“既然老爷说算了。就算了吧。”

王氏咬了咬牙,朝下方挥了挥手。

余氏高兴地站起来,“既然如此,大冷天的总站着也不合适!琬姐儿琅哥儿,走。回房暖暖身子去!”

王氏强打着精神站起身,目送着他们走出院门,一张脸转背已沉得能拧出水来。

“到底是原配的后嗣,老爷待他们可真是不同!您还真相信琬姐儿是去了黄石镇?也不查查她到底去干什么了!”

谢启功捋着须,正要说话,庞福走进来,禀道:“老爷。方才庞胜去了趟黄石镇,见到罗矩在二房宅子外头倒泔水。”

如果没上黄石镇住,又哪来的泔水?

谢启功瞟了眼王氏,负手走了出去。

王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上绢子都攥得不成样子了。

余氏带着谢琅兄妹回了颐风院,吴妈妈早已经把炭燃得旺旺的在薰炉里了。见得他们进来。吴妈妈先跟余氏行了礼,然后再看谢琬,险些落下泪来。

余氏怕谢琬先在正院里受了番折腾,回头又要费神,在这冰天寒地地熬不住。连忙让吴妈妈下去沏茶,然后亲自给谢琬换了衣服,梳洗好了,大家都欢快地吃了晚饭,这才拉了谢琬在炕上,把神情放凝重下来。

“你老实告诉舅母,这些日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舅母!”谢琬头一扎,埋进她怀里,“舅母,我去京师看靳表叔了。”

“什么?!”

余氏差点一头从炕上栽下地来。她抓起谢琬两只胳膊,瞪大眼睛:“你,你去京师了?!”

谢琬点点头,看着旁边默不作声的谢琅,说道:“听说靳姨太爷病重在床,我想着靳家以前待我们那么好,所以也想去看看他。”

她从来不忍欺骗真心待她好的人,所以她的去向一定要告诉舅母,但是具体做什么,她却不能说。舅母是个朴实纯善的妇人,她若是和盘托出,绝对会惊吓到她。

“你,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余氏后怕得都发起抖来了,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又下了炕,在屋里来回的走着。

“我带了六个人,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谢琬温柔地笑着,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缓解她的担忧之情。

“你这孩子!下次可不许这么任性了!”

谢琬的行为在她的眼里,无异于任性莽撞。她怎么能相信她这十日里竟然是往京师去了趟回来呢?她自己的女儿都已经快十三了,到邻县走趟亲戚她都牵挂不已。十岁都不到的谢琬,她居然有这个胆子上京师去!而谢琅居然还替她遮瞒着!这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她再次后怕得揪紧了心,再想想他们这样无知幼稚,也是上无父母约束的结果,不禁又悲从中来。

谢琅看见余氏这般,早已经惭愧得把头低到地上去了。

“舅母,这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余氏气道:“我是得怪你,如果不是你没做好这个哥哥,妹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自己都没看顾好你们。”

“舅母!”

谢琬抱住她的腰,两个人哭做了一堆。

余氏住了一夜,翌日就回去了。家里还得筹备过年,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谢琬好好休整了两日。谢琅抱着又悔又喜的心情,听她把进京的详情细说了遍,对于她勘察码头,想开米铺的心思惊诧不已,对她说服了靳永举荐赵贞又十分的钦佩,过后觉得还不过瘾,又缠着吴兴和罗矩各说了一遍。

谢琬对于这次的事件开始了反省。

王氏之所以会突然跑去齐家接她,一定是知道了她并没去齐家,虽然不清楚她的消息来自什么途径,但至少说明她已经暗中盯着她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必须得加倍小心才是。

接下来就是过年。

谢荣今年不回来,谢启功原打算趁他回府时再好生庆祝庆祝,听得黄氏转述,不免有些失落。但是年总归还是要过的,县里新任的县令会来造访,还有交情的各府之间也会前来拜年。

为了一扫这一年孝期中的冷清,谢启功让庞福买回了许多大灯笼,到了年底廿七、八时,府里四处已经是红彤彤地一片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颐风院的事。

谢琬依旧于初三日早上跟谢琅上了齐家前来接他们的马车,在齐府住了几日。

齐家兄妹都比端午时更高了些,齐如铮比谢琅大一岁,略高一点,两个人站在一处谈论讨赋的样子,真真养眼。

齐如绣还是一心研究她的词曲,并现场拿琵琶弹奏给谢琬听。她问起谢葳,并托她捎本宋词过去。

谢琬每到南源,都惦记着寻找秀姑。

今年没有去戏园看戏,而是执意让齐如铮陪着她在菜市周边晃悠,到底还是没有踪迹。

当然,也没有遇见任隽。

自从上回任夫人带着他出了谢府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他。

算起来已经快一年了。任谢两家还是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来往着,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谢棋夺玉的事。这些所谓的大户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明明私底下相互看不顺眼,偏偏还要装作情真不渝。谁家有什么可喜的事情,对方一定抢先到场以示尊重,可若是有了麻烦事——那就不一定了。

谢琬初八日便转而往清苑州去了一趟。

铺子初六就已开张了,罗升正好上桂子坊来点货,一起吃了饭,商量了一下庶务,然后去往玉鸣坊。申田在玉鸣坊做着二掌柜,穿着长衫有模有样的,说起话来也比从前更为麻溜。

谢琬下晌回了齐家,翌日就与谢琅同回谢府来。

谢府里宾客盈门,白雪覆着的门口人进人出,就连墙角一枝探出头来的红梅都显得格外缤纷热闹。

谢琅懒于进去应酬,在巷子口折身去了找同窗。谢琬只得只身进府。

二门下守侯着好些随同主子过来串门的外府下人,身上衣饰质地一色的讲究,看去倒是格外的体面,也不知是哪府里的。

正在穿堂下缓步打量,二门内就迎面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两人锦衣绣袍,由谢启功和一众公子们亲自陪着。见到谢琬,那位于前头当中,披着貂皮大氅的那人忽然低低地惊呼了声,然后就站定在那里。

068丹青

谢琬见到这个人,也吃了一惊!

他面若敷粉唇若点珠,不笑时唇角也噙着一抹春风,居然是京中见过一面的魏暹!她原以为在京师见过一面之后便各自回到了原点,没想到时隔数日,竟然在自己家中又见到他了!

魏暹两眼亮晶晶地,被众人簇拥着就像得尽世间宠爱的天之骄子。他身边不但有谢启功,有谢桦他们三位少爷,还有两名穿戴讲究的中年男子。在他右侧,还有个年纪比他略长的少年,披一身黑貂绒斗蓬,也十分贵气。

“三妹妹,这是魏暹魏公子。”

谢芸难得见到谢琬呆若木鸡的样子,连忙从旁介绍。

谢琬恢复神色,平静地道了声“魏公子”。

“这便是三姑娘么?”

魏暹盯着她,冲她顽皮地挤了挤眼。

谢琬则浅浅地扬了扬唇。

“戚公子,魏公子,这边请!”

谢启功似乎急着领他们去哪儿,打断二人说话,然后热络地冲魏暹与他身边的少年伸手作请势。

魏暹微笑点头,随那少年一道稳步走了出去。

谢琬在廊下呆立了片刻,才又快步回颐风院来。招来罗矩:“你去打听,魏公子为什么会到府上来?”

罗矩苦着脸道:“不必查了。小的已经知道了。与魏公子同来的那位戚公子就是河间府内戚家的七少爷,戚家正是魏公子的外祖家,戚家的五爷跟咱们三爷是同科进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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