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应该就这样把诏书送到李谦的手中的。
现在事情完全暴露了,他要是不承认诏书是自己写的,李谦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把他救出去。可他若是承认诏书是自己写的,又怎么跟赵啸交待呢?
他应该找个人好好商量商量的。
赵玺很后悔赵啸要杀杨俊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住赵啸。
如今高岭和杨俊都不在了,他身边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给他出主意的人了。
他要不要逃到鸡笼山上去?
可就算是他逃到那里有什么用?
没有卫所的将士护着他,赵啸还不是想把他怎样就怎样?
赵玺有点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杀了皇长子。不然赵啸不可能这样的隐忍,知道他悄悄地派人送了勤王的诏书给李谦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进宫里和他理论。
也许,这也是个机会!
赵玺在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早上上早朝的时候眼下一片青黑。
赵啸站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上,把赵玺的面色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心里冷笑。
赵玺的经历让他装聋作哑之余脸皮厚到了普通人无法比之的地步——整个大早朝,他一句关于诏书,关于李谦带兵南下的话都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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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空虚()
赵啸在心里冷笑,在大朝会和赵玺一样,什么也没有说。等到下了朝,赵玺还想缩头乌龟一样躲进后宫去,却被赵啸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叫住了,说是要私下里和赵玺讨论一下福建护军的事。
这是内阁廷议的内容了。
非内阁辅臣全都鱼贯着退出了大殿。
赵啸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玺,仿佛赵玺要是不答应,就别想走了出这大殿似的。
这样的赵啸,是赵玺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就算当年他借口要帮着赵玺毒杀了韩太后,赵啸也不过是沉默地朝他低头拱了拱手,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带着几分杀气的目光看着他。
他只好缩着脑袋去了御书房。
姚先知也觉得今天的赵啸与平时不一样,他想到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由朝左以明望去。
左以明目不斜视地往书房去。
谁知道却被赵啸拦住,道:“我有话想私底下问问陛下,还请左大人暂且止步!”
左以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出宫了。”
赵啸颔首。
左以明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后背心仿佛还一直有道目光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大殿,看见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腿都在打颤,手心捏了一把的汗。
顾朝不免有些犹豫。
京城那边突然发出檄文,让谁也没有想到,现在消还没有完全传开,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在此之前赵啸还没有单独进宫见过皇上,此次要单独和皇上说话,十之八、九和檄文有关。
皇上既然对赵啸不满,赵啸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这是赵啸和皇上的第一次博奕,他要不要参加呢?
他看见左以明走了之后,姚先知愣了愣,也快步地跟着走了出去。
顾朝想着到姚先知那像墙头草般的性子,觉得既然姚先知都避开了,他还是不要贪念这个功劳了。
顾朝毫不犹豫地跟着离开了。
赵啸冷冷地笑了笑。
赵玺却有种刀架在脖子上,不敢行错踏差一步就有可能丢到性命的感觉。
谁知道他在御书房里坐定之后,赵啸却满脸悲痛地道喊了声“皇上”,石破惊天般地道了一句“你信错人了”。
赵玺一时愣在了那里。
赵啸道:“我知道我这个脾气不好,在外行军打仗,一方堂惯了,有时候在皇上面前说话行事都不够委婉,可皇上您想想,我可曾有什么事违背过皇上的意愿?”
赵玺没有做声。
赵啸还真没有什么地方明显的违背过他。
是他不愿意在赵啸的阴影下生活,不愿意干个什么事就要看赵啸的脸色。
赵玺沉着脸没有说话。
赵啸却道:“我知道您觉得我有些事上喜欢管束您,可我也是为您好,为天下的黎民百姓好,不像李谦,狼子贼心,接到了您的诏书不是悄悄南下,攻打下金陵城之后再拿出您的诏书,宣布臣的过失,在确保您的安全之下再行起兵”
这话说得赵玺眉头一跳。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于保处了。
接道理,李谦接到他带衣诏之后,就算是不悄悄派兵面下,也应该想想办法派人和他联系上,知道他目前的处境才是。可李谦一没有派人来联系他,二没有悄削南下,反而是大张旗鼓,弄得人皆尽知。这不是要逼反赵啸吗?
赵啸若是要反,他这个皇帝还能活命吗?
赵啸见赵玺的脑子终于开始管事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和缓起来,继续道:“皇上,臣这些年来恐有不周之处,可臣心情粗犷,肯定不是用意的。这些年来李谦揽了兵权不放,皇上要调任北地官员,他却拒不接受,还哪里有一点点做臣子的本份。皇上念着李是宗亲不处置,他却得寸进尺,挑拔臣和皇上的关系,皇上,这样的人,留不得!”
留不得!
赵玺望着赵啸,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
赵啸处置高岭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和儒雅地说什么高岭三朝老臣,居然派人去刺杀简王,这才经让简王和他反目,这样的人,留不得;赵啸处置杨俊的时候,说杨俊持宠骄纵,杀良冒功,这样的人,留不得;
如今,又要他下旨杀李谦了吗?
可李谦手里,可是拿着他的密诏啊!到时候天下人议论起来会怎么说他?青史上会怎样给他留名!
赵玺半晌没有吭声。
好在是赵啸也没有指望他吭声,而是继续慷慨激昂地道:“皇上,李谦心存不轨,造反谋逆,已犯下死罪,求皇上同意臣等发兵,迎战李谦,夺回被李谦谋取北边数省,收复疆土。”
说得好听,也不过是要赵玺同意他用兵。
可他一旦同意赵啸用手,李谦手里的诏书就没有用了。
李谦两头为难,不反也得反。
而李谦一旦反了,凭现在朝廷的力量,要命没有办法收复北边,而他,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从此以后就只能被赵啸挟持,连个平衡的人都没有了。
可赵啸也说的对。
李谦有千万种方式帮他,却偏偏选了这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难道早就打定了主意借刀杀人,让他死在李啸的刀下?
赵玺的神色变幻莫测。
赵啸也不逼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啸却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高声道着:“请皇上下旨,就说临潼王李谦借假圣旨,行谋逆之事,天下雄臣,得而诛之。能取临潼王首级,可进爵封王。”
赵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盯着赵啸。
这才是赵啸真正的目的吧?
进爵封王!
南边还有谁手中的卫所能和赵啸相提并论?
若能立下奇功,只可能是他或是靖海侯府的将士。
赵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赵啸还是继续相信李谦。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块上等的五花肉,前有狼后有虎,都等着把他撕裂分食。
“不,不,不”赵玺额头冒着汗,喃喃地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赵啸神色冷峻,高声叫了行人司当值的行人进来,吩咐他磨墨润笔,按着他口述的内容拟发一道旨圣下去。
行人司当值的行人连头也没敢抬就唯唯应诺,低头开始磨墨。
赵玺心里拔凉拔凉的,嘴角发抖,却始终没能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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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开战()
李谦站在长江头望着金陵城方向的位置,只觉得江涛拍岸,天高气爽,无比舒畅。
他问身边服侍的云林:“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
从前他出征,都会把云林留在家里,可自从刘小满身体不好,刘冬月自请调回来照顾刘小满,姜宪就留刘冬月当了家中的总管之后,云林就拨了一些人给刘冬月带着,服侍姜宪的,也改成了刘冬月。不过,这还是刘冬月回到长公主府之后李谦第一次出门,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云林笑道:“刘冬月这些年来不得了。做生意的手段是跟着董大老爷学的,御下的手段是跟着刘小满学的,又曾经跟着我几进福建,和我手下的人不仅相熟,我手下那些人还很敬佩他,有他在京城坐镇,您就放心好了?何况我也反复叮嘱过邱晌,其他的事都可以忽略,郡主的事是一定要放在心上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飞鸽传书过来报平安的。”
李谦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次南征,他把慎哥儿也带在了身边。临出发之前,王瓒带着止哥儿过来,想让李谦把止哥儿也带在身边。
止哥儿是王瓒的独子,李谦很是犹豫。
还是姜宪出面为止哥儿说话:“玉不琢不成器。让他们去跟着见见世面好了。”
王瓒也道:“既然把止哥儿交给您了,您就把他当成慎哥儿似的,他若是不听话,您直管教训,我和他娘都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李谦想到自己小时候父亲是怎样磨练他的,觉得姜宪的话很有道理,把两个小家伙都一起带着,姜宪一个人在京城,肯定很担心儿子。
他对云林道:“你等会给郡主报个平安,就说慎哥儿和止哥儿身边有卫属,很安全。”
云林笑着应诺,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卫属知道自己身边两个还没有舞勺之年的白嫩少年是李慎和王止的时候,差一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就看着挺面熟的。”他满脸愁眉地把云林接到了一旁,小声嘀咕道,“可我也没有想到是这俩祖宗啊!我说,这是谁在坑我呢?战场上刀枪无眼,这要是伤着这两个小祖宗了,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这不是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云林当时就锤了卫属一拳,道:“说什么呢?我这几年一直在世子爷身边,我要是像你,早就不活了!”
“所以我们都很佩服你啊!”卫属快言快语地道,“你这些年来也很不容易。”
云林哭笑不得。
可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姜宪。
当姜宪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回了封信来,问能不能让慎哥儿和止哥儿跟着钟天宇,结果还没有等他把这个用飞鸽传来的条子递给李谦看,姜宪的第二封信又来说,让他依旧照着李谦的意思行事。
他摸了半天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姜宪不过是想起钟天宇是前世屈指可数的大将军,从未有败绩,想着儿子跟着钟天宇比别人都安全。只是飞鸽传出去了一会儿,她就后悔了。
前世今生有太多的改变,万一钟天宇压根就不会打水仗呢?
她又急急地写了张条子过去,让云林一切都听李谦的。
这当然是之后发生的事。此时的李谦,站在长江矶头,意气风发。
穿着青衫布衣作普通士子打扮的谢元希则一手撩着袍角,一手拿着份邸报面色凝重地匆匆走了过来,远远地就喊着“王爷”,道:“正如您所料,宫中有旨传出来,说所谓的勤王诏书是假的,要您速速回金陵城述职。”话说到这里,他人已走近,在离李谦不过三、四步地方停下了脚步,低声问:“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早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会遇到的各种困惑,现在只看李谦选择哪一种方法和方式了。
尽管如此,李谦听谢元希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事已如此,难道皇上还以为我能半途而废不成?皇上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多半是赵啸的意思。你传令下去,明天一早誓军。”
“是!”谢元希道,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之前有幕僚建议李谦先和赵啸委与虚蛇,在大义上站稳脚步,谢元希不以为然,觉得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先把赵啸打得头破血流了再说。
当时李谦没有吭声,谢元希担心李谦当了几年王爷,又誉满北边,怕李谦碍于虚名。
如今看来,李谦的主意还是很正的。
若是打下了金陵城,王爷是要做摄政王呢?还是要……
谢元希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心头话,觉得这件事还早了点。
最好莫过于赵啸战败,不甘心带着赵玺退到福建。
柳篱却没有这样的担心。
当他知道李谦没有派人去联系赵玺就发了檄文,就知道李谦打什么主意了。
他和李长青坐在已经枯黄的葡萄架下一面下着棋,一面说着闲话。
只是他下一子,李长青通常要考虑半天才能落一子。
柳篱的脑子就忍不住飞快地转了起来,并忍不住问李长青:“大姑奶奶还在在京城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省亲?”
李长青这两年没什么事做,也开始学着官场上的那些人学着下围棋,只是他棋艺始终没有什么长进,又不愿意出去丢人现眼,就常拉了柳篱练习,并且乐此不疲。
闻言他抬起头来,苦闷地道:“说好带慎哥儿一起回来的,结果又说过年的时候再回来。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最好赶路了。都回来过春节不行吗?”
对李谦南征的事既不担心,也不关心。
柳篱就有些纳闷。
这李大人是心太宽还是胸有成竹?
李长青也不瞒柳篱,嘿嘿笑道:“我是看清楚了。我这个儿子比我这个老子强多了。他愿意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去好了。之前我也让人带信给他了,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他说没有。让我守着太原,看着九边就行。我觉得这样也好。那些鞑子虽然被宗权打怕了,可这是特殊时期,万一看着宗权南下又蠢蠢欲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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