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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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八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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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老大对方也是……”

    师傅说的这人顾拥军知道,家里是半边户,母亲从农村上来的,条件比她家还差。“我还小,家里还靠着我帮衬,您看……您替我回了吧。”

    “别呀,你别着急回死,再考虑考虑,啊?”师傅拍拍她肩,让她再考虑一下。她摇头,“五年内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你替我回了就是。”师傅啧啧道:“五年你差不多就二十五了,在咱们镇上二十五可是老姑娘一个,到时候……考虑一下,啊!”

    顾拥军笑笑,“回了吧。”她戴上手套,打开车床,机器轰隆隆响起。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小城故事多……

    老七蹲在门口看老八捉蚂蚁,一张倒置的方凳里已关着几只晕头转向四处乱爬的蚂蚁。老八很是认真,翘着小屁屁低头专心致志地捉着蚂蚁,偶用力吸下快流到嘴里的鼻涕。老七在边上唱歌,她并不能完整地唱完这首歌,翻来覆去就唱着三句,嘴里不时还要抽出空来提醒老八,“哎呀,这只快爬出来了……小城故事多……这也有一只要逃掉了……”

    老七是姐妹中唯一有两个大酒窝的,且人小嘴甜,平时在门口玩不管村里谁打门前过,两个酒窝一现,张嘴就甜甜笑着喊人。叔叔阿姨,大伯大婶,从不会喊错。偶尔谁给她一点好吃的,她都会拿给屠八妹,定要屠八妹咬上一口她才肯吃。屠八妹伤心难过时,别的姐妹怕触怒屠八妹都躲得远远的,独老七上前,她会抱着屠八妹脖子,用小脸轻轻蹭着屠八妹,软软地叫着妈妈,故深得屠八妹疼爱。

    她俩在门口玩,屠八妹在不远处的自来水池前搓洗衣服,水池有两个自来水笼头,她占了一个,另一个水笼头也有人占了在清洗衣服。住在屠八妹家前栋平房的余月红往水池走来,她一手拎条小板凳,一手用白瓷大碗端着褪了毛的鸡。她过来放下小板凳,见屠八妹这边的水笼头关着,她伸手拧开,将碗放在笼头下接了点水,随后坐在板凳上弯腰扯着鸡身上的细绒毛。

    “你家伙食就好啦,三天两头的不是杀鸡就是宰鸭。”边上清洗衣服的人说道。“哪里,天天吃青菜豆腐的时候你没瞧见,就看见我家吃鸡吃鸭了。”余月红随口一说,屠八妹听着刺耳,脸拉了下来。

    余月红和那人拉着家常,说到高兴处不时发出笑声。屠八妹更不高兴了,不就是吃个鸡吗?得意什么?她心里不痛快手上就加了力道,肥皂泡从木盘中飞出溅到余月红的碗里。余月红让她注意点,她绷着脸不吭声,暗加大手上力道。又一团肥皂泡溅过去,余月红火了。

    “屠八妹你故意的吧?”她愤而起身。

    屠八妹提起衣服一甩,冲过去一脚踹翻白瓷碗,挽起衣袖昂头说:“谁说我是故意?我就是有意的,怎么样?谁家没吃过鸡啊,又有谁跟你似的这么轻狂?说话那么大声是怕人家不知道你家今天吃鸡呢?你怎么不拿个大喇叭跑去村口喊啊?”

    “你!你神经病!”余月红气得不行。“算了,算了,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另一人赶紧过来打圆场。“你说谁神经病?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说谁神经病呢?”屠八妹手伸过去朝她不停点着,那架式看去一言不和就要和人干架。

    “妈妈……”老七嘴一扁,哭着起身往这边看来。

第四章 两小相斗() 
“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什么人变的!”余月红被劝架的拉走,一边走一边气恨难平地扭头骂道:“泼妇!全镇谁不知道你屠八妹的大名,整个就一泼妇。活该守……”

    虽在气头上余月红还算有理智,勉强咽下最后那个“寡”字。但是已然惹怒屠八妹,她如疯了般追过来,“活该什么?活该守寡是吧?你将来不要守寡的,你男人是万年王八不死的!”

    屠八妹追过来要撕打余月红,半路被哭着跑过来的老七一把抱住大腿,“妈妈……”她一手抱起老七,一手指向余月红,“我就看你男人活到一千岁,你不守寡的。回去照照镜子,天生一张寡妇脸,断子绝孙的……”

    “不骂,妈妈不骂,呜……”老七哭着用手去捂屠八妹的嘴。“好了好了,不骂不骂,你也不哭不哭了。”屠八妹擦着老七脸上的泪,将她抱回屋门口。放下老七,见老八低头自顾玩着,她朝老八额头一戳,“没良心的,老七都知道哭着过来,你就跟个死人一样。”

    老八仰面斜眼瞪着屠八妹,两道鼻涕龙眼看快流到嘴里,她反手一抹,将鼻涕全糊在了脸上。在她脸上还有一线干鼻涕渍,屠八妹嫌恶地咒骂一声,进屋自铁丝上扯下一块毛巾,如老鹰拎小鸡般将老八一路拎扯到水池前。

    “用力!用力!”屠八妹两指捏着老八鼻子,大声喝着让她用力把鼻涕擤出来。擤干净鼻涕后,屠八妹搓好毛巾扯过老八挟在自己两腿间,随后摁着老八用毛巾擦着她的脸和脖子。屠八妹手重,老八抿唇紧闭双眼不敢乱动,她已从她不到五岁的人生经历里总结出抗拒从严,反抗只会令自己皮肉受苦。

    “同样都是我生的,老七就知道爱干净不给我添乱,她只不过比你大一岁多点,你连她半个脚趾头都抵不上。”屠八妹不喜欢老八,她心里一直有个梗,偏执的将男人早死归咎到老八头上,认定她是个“扫把星”。曾不止一次想把上不了户口的老八送去乡下给人收养。

    黑户老八至今还没个名字,屠八妹男人不擅长取名,兴许生的女儿他也没心思取,是以老大老二就照着宣传标语“拥军爱民”取的;老三他认为铁定是儿子,早想好名叫“建国”,生下来是女儿他大失所望下懒得再想。屠八妹当时随口说了句都是男孩名让他重新取个,他就拣了个“新”字,给老三取名“建新”;后面的四个则按春夏秋冬,从老四起分别取名:春花、夏莲、秋水、冬梅;老八生下来是个女儿不说工作还给丢了,故而他一直没心思给老八取名。他走后屠八妹倒是给老八取了个小名,小扫把。

    屠八妹骂骂咧咧地将小扫把老八拎回屋门口。老八一只脚还没站稳她就撒了手。老八一屁股跌坐在地。她没好气的一把拽起老八,照着屁股“啪啪”就是几掌。

    老八不大爱哭,或许她已经能用她的小脑袋思考一些超出她年龄的问题,知道哭并不能改变已然挨打的事实,又或许屠八妹并没真正打疼她,谁知道呢。她蹲在那继续认真捉着蚂蚁,只是她不再把捉到的蚂蚁关到方凳里,而是咬着牙直接捏死。

    “哎呀你不要弄死它们啦!”老七娇声抗议。

    抗议无效,老八非但没理老七还将手伸进方凳继续施虐,大有将被困蚂蚁全部处死而后快之心。老七出手阻止,老八愤怒,扬手在老七脸上打了几下,又朝她肩上推了一掌。老七身后是排水沟,约一尺深,那时候的平房门前屋后都有一条排水沟,沟里有下雨天积的脏水。老七被老八推了一掌后跌进沟里,发出凄厉惨嚎。在搓洗衣服的屠八妹听到老七惨叫,扭头一看,扔下衣服叫着喊着扑了过来。

    老七让隔壁刘大妈抱了起来,屠八妹抢上前伸开双臂接过哇哇大哭的老七,一边着急忙慌哄着一边察看伤势。刘大妈告诉她,“脑后摔出血了,快带去医院检查一下。”老七哭着说,“是老八推我的,呜呜……”屠八妹闻言,恶狠狠地瞪眼吓懵的老八,“看我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电厂和三食堂中间有家小医院,在厂职工看病拿药只需两角钱挂号费,家属看病带拿药则需五角钱挂号费。五角钱搁现在掉地上不一定有人肯弯腰去捡,但在八分钱就能买到一枚鸡蛋的年代,五角钱对屠八妹这样孩子众多的家庭而言还是笔不小的开支。挂号时她报上老大的名字和单位才享受到五角钱的待遇,她自己所在的豆腐房属镇办企业,不能享受厂职工医院特权。待医生给老七包扎好伤口,拿了药,她回家就将老八暴揍一顿。

    中午顾拥军蹬着三轮车,老五背着书包在后面推着跑,老四用自行车载着老六,她还不能像老大那样轻松自如地驾驭载重自行车,只会骑叉叉,也就是一只脚从座板下方斜插过去站着骑。纵是这样她载着老六还骑在了老大前头,老六不时回头喊着让老大加油骑快点。姐妹四个一路笑着喊着到了家。

    “三轮车哪借的?”屠八妹问完不等老大回答,又说:“是在三食堂找猫耳借的吧?”老大一边招呼大家出来帮忙卸砖搬去后院,一边“嗯”了声。

    猫耳是隔壁刘大妈的养子,个不高,瘦瘦小小的。村里有人说刘大妈没嫁过人,有人说她刚结婚就死了男人。刘大妈自己从不对人讲这些,别人问起她也装聋作哑从不回答。猫耳十八岁那年因参与投机倒把被挂牌子游街示众过,后顶刘大妈职进厂当工人又倒卖厂里的废铜烂铁被送去劳教了两年,工作也丢了。如今猫耳在镇办企业三食堂干临时工,高兴或不高兴的时候他都喜欢搬张凳子坐在屋门口跷起二郎腿拉二胡。高兴就拉“小城故事”和“甜蜜蜜”,不高兴就拉“红湖水浪打浪”。

    吃过晚饭猫耳又拉上了二胡。他二胡拉得不错,平时他嘴不歪,可一拉二胡,头一偏,牙一咬,嘴巴就歪到一边。老大倚在门口笑他,“猫耳哥,你为什么喜欢歪着嘴巴拉二胡呀?”

    猫耳嘿嘿一笑,说不歪嘴巴他就拉不响二胡。

    他一笑,老大也笑。屠八妹端着一篓洗好的红薯在公用水池前起身,转背瞧见老大笑得眉眼弯弯,一只脚还勾在自家门槛上晃来晃去。她脸一下就拉得老长。

第五章 电视风波()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猫耳换了首歌,在家照镜子准备出去玩的顾建新一听,扔下镜子跑出来问猫耳能不能把歌词写给她。猫耳让她去拿纸笔,老大说她去拿。

    老大找在里屋写作业的老五要了圆珠笔和纸,拿上笑盈盈的出来在外屋被屠八妹给截住。屠八妹把一篓红薯当胸推给她,绷紧脸命她拿去后院。老大说她先把纸笔给老三。她抬脚要走,屠八妹拽着她胳膊一扯,她手中篓子没拿住,红薯滚了一地。

    刚洗净的红薯滚脏了,屠八妹不由骂骂咧咧。老大把红薯捡进篓子里说她再拿去水池冲冲。她端着篓子出来把纸笔给了老三。

    “……不知为了什么我一见你就笑,后面一句是什么?”顾建新把纸贴在猫耳身后的墙上,站在那记着歌词。老大端着洗好的红薯过来偏头去看,猫耳坐在凳子上扭过头,视线掠过老大,大声说:“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顾拥军笑老三字写得跟医生开的处方一样难认,顾建新正写得不耐烦,说要不你来写?老大还没开口屠八妹就在里屋扯嗓子喊她。

    顾拥军抬脚进屋,放下篓子刚准备出来屠八妹就低喝一声:“站住。”屠八妹把老大拽进后院,点着她鼻子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背着一身贱肉啊?堂堂一国家正式工人跟那投机倒把游街分子说得眉开眼笑,你是没人要了还是怎么着?也不嫌掉价。”

    “妈!你说什么呢?”老大急了,“也不怕刘大妈在隔壁听见。这些年刘大妈对咱们家多好啊!什么游街分子说得那么难听。”

    “难道我说错了,他没挂牌游过街?我警告你,给我离他远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剁剁剁剁剁……”老二顾爱民在边上剁猪草,屠八妹一开口她就加大剁猪草的力道,剁得又快又急。

    屠八妹火了,转而质问老二是在跟她做对吗?老二向来不爱多言,当下也不闷不作声,力道稍缓。屠八妹一骂老大她又加大力道,屠八妹上前欲修理她被顾拥军拦住。顾拥军赶老二起身,抓过一把猪草拿过菜刀,一下一下用力切着。提起的是菜刀,切下的是愤懑,是不平。

    顾爱民见老大这样,一言不发转身去换煤球,她用钩子勾开煤炉灶上的铁盖,她勾铁盖,拿火钳,动作幅度都很大,气得屠八妹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个就对付我吧,我做牛做马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这么回报我,我这是养了一群仇人啊!”

    顾爱民接了句,“老七也在这一群里。”

    屠八妹顺手抄过灶边的砍柴刀砸过来。柴刀砸在老二脚趾上,她“哎哟”一声弯下腰。顾拥军扑过来,脱下老二鞋子一看,老二两个脚趾头出血了。她抬头瞪着屠八妹,屠八妹瞟眼老二脚,板着脸说:“死一个少一人,我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顾拥军找来蓝药水给老二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吧嗒吧嗒”流眼泪。

    “姐,我不疼,真的,一点不疼。”顾爱民坐在凳子上,身子后仰,两手抱着左脚啮牙咧嘴说道。

    屠八妹性子暴躁,除去老七其余姐妹都没少挨她打,且抓着什么就拿什么打,有时揪着头发直接就往墙上撞。老大老二是挨打挨得最多的,两人小时常被屠八妹揍得口鼻流血。每回挨打,顾拥军总挡在老二前面护着老二。所以老二一直唯老大马首是瞻。屠八妹说什么她偶尔还无声抗议,但老大说什么不问对错她都坚决执行。这也是屠八妹最恨她俩的一点,常说她俩穿起连档裤来对付自己。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傍晚,老六和村里几个女孩在跳皮筋,天色渐暗后有大人出来喊跳皮筋的孩子回家。孩子们散了,老六回家走到门口老五写完作业出来说去看电视,拉着她往余月红门口去了。

    余月红家有台“春花牌”黑白电视机,平常晚上早早就搬出来放在后门口供前后两栋房子的人观看。但今晚她家电视没搬出来,后门也关着,老五领着老六转到前门。余月红家坐了一群看电视的人,余月红的小儿子拦在门口不让老五她们进来,还指着老五说:“你妈妈是泼妇,你妈妈欺负我妈妈,不许你们上我家看电视。”

    老五不干,讲凭什么别人能看不给她们看?一个非要进,一个拦着不许进。两人推扯一会打起来。老六胆小,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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