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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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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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有理……”皇帝微微颔首。

    “二者,微臣又听说,北军中侯吕雍、度支校尉陈颜等人谋立清河王为太子。清河王本与东海王友善,然而,近期弘训宫中那位动作频繁,深为东海王所不喜……若东海王有意压制彼等,则非得仰赖陛下才可。”

    清河王司马覃乃惠帝异母弟司马暇之子。太安元年时,愍怀太子之子、皇太孙司马尚暴毙,齐王司马囧遂推举清河王为皇太子。此后数年间,朝局变幻莫测,清河王两次登上皇太子之位,又两次被废黜,也算得上是个异数。

    今上初登基时,东海王曾有意再度以清河王为皇太子,借以牵制皇帝。然而皇帝抢先以清河王之弟、豫章王司马诠为皇太子,又接朝臣清议,迫使东海王诛杀了请立清河王的周穆、诸葛玫二人。东海王因此不悦,率军出镇许昌。然而清河王始终有意于皇位,最近更结交居于弘训宫中的惠帝皇后羊氏,闹的满城风雨。

    皇帝皱眉道:“弘训宫中那位……莫非东海王与她有什么旧怨?”

    “据微臣所知,并无旧怨。然而,东海王断不愿见中枢又出一贾后也。”缪播将身体几乎凑到了皇帝的案几跟前,声线压得极低。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大悟。

    皇帝在朝中势单力薄,非东海王对手。但若清河王依托惠帝皇后羊氏的力量上位,则羊氏必然以太后身份临朝辅政,这却是东海王绝不允许出现的局面。如此一来,制服蠢蠢欲动的清河王一系成了东海王的当务之急,皇帝倒可以坐视两家争斗了。朝堂政争的波诡云谲,着实莫过于此。

    听得缪播这般开解,皇帝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亲自持壶,为自己和缪播倒满酒盏,随即满面期待地问道:“其一、其二,都是好消息。宣则,可有第三条说予我听么?”

    缪播指了指皇帝右手旁始终空着的席位:“陛下不妨稍候,片刻之后,便有人来访。”

    皇帝看看那席位,又看看面带神秘微笑的缪播,转头再看看那席位,终于展颜笑道:“好,那便稍候。”

第二章 洛阳(中)() 
皇帝与中书监既有要事密议,殿堂里便不敢留有一人。包括侍女、舞姬在内的所有人都退到了水榭南侧的一道回廊里静静等候着。由于灯火也被熄灭了许多,于是原本流光溢彩的饮宴场景顿时变得凄凉;远处黑森森的林木映入眼帘,那些横生的枯瘦枝干随风阵阵摆动,愈发显得气氛萧瑟了。

    过了许久,眼看月上中天了,水榭中人仍毫无召回诸人的意思。好好的一场宴会,怎么突然变作了这般尴尬?几名仆役彼此看了看,正待偷偷抱怨几句,有人猛地打了个喷嚏,立即召来首领压低嗓门的喝骂。

    谁知那仆役大概是被寒风吹得透骨,又或者原本就有口鼻方面的疾病,喷嚏竟然一个接一个的怎么也止不住,在寂静的夜间显得格外响亮。这却麻烦了,也不用首领挥拳,他自己就屁滚尿流地捂着嘴,猛往园林的角落里钻去,唯恐声音惊扰了贵人。

    若是在春夏葱茏时分,他也钻不了多深;可眼下是花树凋落光景,于是被他一口气冲过整片林子,待到跌跌撞撞地止步,眼前赫然是绕经水榭后头的小路。这条小路极其偏僻,似乎许久没人经过了,以致地面上的落叶积了有脚踝般深。小路正中,不知何时多了辆板车,车上有几个极大的簏子。簏子里暗沉沉的,堆了不少衣物的样子。

    洛阳的高门大宅里人户极多,水井不敷应用,所以有时候便用这样的车辆装运仆婢们的衣物到郊外洗晒。这辆车显然就是作此用途的,却不知为何被搁置在偏僻的小路上。那仆役全没当回事,也懒得去察看。眼看有名持戟的禁军甲士站在小路尽头,他点头哈腰几下,便转过身,噼噼啪啪地踩着枯枝败叶折返回去。

    仆役刚回头,车上的簏子里,几件衣服被抛掷出来,随即露出了一个人头。这人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仆役离去的方向,过了半晌,才慢慢地爬出簏子,蹑手蹑脚地往水榭行去。而小路尽头的那名甲士对此视若无睹,身形都不曾有半点动弹。

    水榭里,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说是只需“稍候”,可过了许久也并没有什么访客出现。皇帝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从登上大位,本也没什么时候需要他等待别人的,因此难免急躁;何况两人在高堂上灯火昏暗的环境里无语等候,实在也令人提不起精神来。

    若非对缪播的信任远超他人,恐怕皇帝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眼下,他只轻咳一声,皱眉道:“宣则,还需多久?”

    缪播怔了怔,旋即想起眼前之人虽然并无多少实权,毕竟身为万乘之尊的大晋皇帝,自己可不适合再卖关子下去。他起身掠起珠帘,向水榭外打探两眼,随即返身落座:“陛下,微臣适才曾言,东海王举数十万众在手,却不能压服中原石勒、王弥贼寇,威望已然受到损害。这种状况若是持续下去,依附东海王的各地方镇必然动摇。此前代郡陆遥有意于幽州,东海王幕府迟迟未做决断,我们却抢先予以任命,毫无疑问也已起到了效果,不仅有千金市骨的美名,也加速了彼辈的动摇。”

    “哦?”皇帝陡然提起了兴趣。

    缪播提到的代郡陆遥,原本不过是并州刺史刘琨麾下一偏裨小将,侥幸夺取代地后,在东海王支持下就任鹰扬将军、代郡太守而已。幽州王彭祖横死之后,东海王幕府恐怕也因此而犹豫不决,一时不知是否可以付以方伯重任,这便给了洛阳朝廷以抢占先机的可能。就在上个月初,皇帝派遣自己为豫章王时的旧属、从事中郎祖逖为幽州刺史,又令祖逖携带诏书,以陆遥陆道明为平北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

    祖逖本是范阳大族出身,在幽州威望极高,相信他此去北地,并无人敢设置障碍。更重要的是,对陆遥的任命实实在在地展现了朝廷的诚意,更向天下诸侯展现了朝廷的力量:毕竟当今天子才是大义名分所在,洛阳朝廷才是陟罚臧否所出!

    皇帝虽然不谙兵事,但也知道幽州铁骑为天下有数的精兵,足以影响大局。因此他才会接纳缪播的意见,骤然拔擢陆遥至如此高位……莫非祖逖北去不满一个月,就已顺利地拉拢了陆遥,现在已有回音传来?

    因为过于激动,皇帝的嗓子突然变得有些沙哑:“宣则,你是说……”

    就在皇帝发问的时候,缪播似乎另外听到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陛下,人来了!”

    他疾步走到堂后,随即拉着一人的胳臂返回来:“陛下,这是礼部郎傅宣傅世弘。”

    被缪播拉进水榭之人衣着寻常如贫民,年约四十许,方面微髯,相貌并不出众。对皇帝而言,此人形容实在陌生,姓名……倒隐约有点印象。

    “礼部郎傅宣?光禄大夫傅子庄是你什么人?”皇帝以肘支撑在案几上,斜倚着身体。他犹豫地看看这人,又满怀疑问地瞥了缪播一眼。

    傅宣恭敬地跪伏施礼:“启禀陛下,傅子庄乃是家父。”

    现任光禄大夫的傅祗傅子庄,出身北地郡名门,以明达干练著称;历任荥阳太守、散骑常侍、司隶校尉、中书监等要职,也曾担任安西军司,参与剿平秦雍两州的氐人叛乱。皇帝为太子时,傅祗为太子太傅,与缪播同为参预机密的班底成员;因此皇帝即位后,正有意委之以重任。问题是,傅祗本人固然兼资文武、名望出众,可他的儿子……区区一个吏部郎算得什么?今日如此刻意安排,就只是为了接见傅祗之子?宣则啊宣则,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在戏弄我么?这未免太过分了吧!皇帝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压抑恼怒的情绪了。

    就在这时,缪播适时说了一句:“陛下,世弘兄此番潜来,代表的乃是兖州苟道将。”

    皇帝的心脏猛然大跳一下,不禁失声惊问:“什么?”

    “世弘兄与兖州苟道将份属至交,多年书信交通不绝。今日午时,世弘兄请微臣向陛下转达苟刺史的殷勤至意,微臣不敢擅专,这才安排了今夜的宴会。”缪播答道。

    “宣则公说的没错。”傅宣再度深深施礼:“抚军将军、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兖州刺史苟晞,敬问陛下安康。”

    傅宣尚未拜伏就地,肩膀已经被皇帝亲手搀扶住了:“唉呀,世弘无须多礼!坐,请坐,请落座谈话!”

    ******

    第四第五第六卷的大纲重新设定完毕。我会尽量加快码字速度。如此悲催的更新速度之下,各位读者老爷仍然不离不弃,螃蟹万分感激,再拜顿首。

第三章 洛阳(下)() 
除了为数不多的殿前禁卫之外,别无任何可以仪仗的武力,这是皇帝在与东海王争夺权柄过程中最为痛苦的事。没有武力凭恃,就代表东海王随时可以用强力手段获得他想获得的一切,随时可以将皇帝从至高无上的宝座中揪落下地,承受无法想象的耻辱。

    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安心做一个傀儡。东海王毕竟是帝室疏宗,在近支宗室尚有多人在世的情况下,他绝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登临帝位。只消皇帝对东海王言听计从,那便够了。

    可是,想到之前那位白痴皇帝横死的下场……无论皇帝本人还是他的亲近臣僚们都不寒而栗。谁又能保证,东海王不会在某一日重施故技呢?

    为了前途、权柄,也为了项上首级,皇帝和支持皇帝的群臣不得不走上与东海王对抗的道路。那么,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就回到原点:可以依仗的武力何来?越过太傅录尚书事的职权,对代郡陆遥加以直接任命,便是皇帝针对这个问题所做的试探。

    但哪怕是一手制定了策略、并以中书监身份通过诏令的缪播都不曾想到,这个试探竟然这么快就获得了结果,而发出响应的,更是兖州刺史苟晞这样的天下名将!

    苟晞苟道将官拜抚军将军、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兖州刺史,他擅于用兵,屡破强敌,世人将之与韩信、白起相比,是堪称为东海王麾下支柱的强大力量。毫不夸张的说,此人去就,足以影响天下局势。这便难怪皇帝要前倨后恭了。

    当下三人重新落座,在灯光昏暗的水榭里低声商议。

    傅宣先为皇帝和缪播讲述苟晞主动联络洛阳的缘由。

    原来,苟晞虽被认为是东海王阵营的有力成员,其实今年来却并不得意。兖州军虽有屡次击败公师籓、汲桑等贼寇的战绩,但由于汲桑攻破邺城、袭杀东燕王司马腾,连带着苟晞也面上无光。东海王离开洛阳以后,一方面反复向苟晞示好,并结为异姓兄弟;另一方面却自领大军屯驻许昌,联络青、徐各州,无形中侵夺了苟晞的职权。

    此番中原战事里,兖州军与东海王麾下的青徐诸郡国兵合作不利;随着战事深入,各方面矛盾愈发激烈。石勒率领河北群盗杀入中原,源于苟晞之弟苟纯贪功冒进,未能严防大河一线,这使得东海王深感不满。而在实际作战环节,苟晞却又常因东海王麾下诸军一触即溃的低劣表现而火冒三丈,更深深怀疑是否东海王有意借贼寇来消耗兖州军的力量。

    就在半个月前,苟晞的中军本部遭王弥大股贼军奇袭,被迫退往定陶。以苟晞用兵之能,本可以退得丝毫不乱,然而在退兵过程中,本该掩护侧翼的东海王所部却不战而走,以至于兖州军措手不及,大将王赞被困鄄城,几乎不免。这一来,原已犹疑的苟晞再也不能容忍,又听闻洛阳朝廷授代郡以高管显位,他立即遣人飞骑与傅宣联络,试图另作保全之计。

    傅宣得苟晞嘱咐之后,深知东海王耳目众多,对皇帝结交臣僚之事更加警惕,于是暗中联络缪播,安排下这场宴会。傅宣犹恐为他人探知,这才选择躲在装载衣物的大车中潜近。

    听得这番言语,皇帝与缪播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喜意在昏暗的灯光下都无以掩饰。

    “咳咳……”缪播清了清嗓子:“这个这个……久闻苟刺史赤胆忠心,果然不错。历年来苟刺史南征北战,为大晋所立下的赫赫功绩,陛下也都一一看在眼里。”

    傅宣惶恐地向皇帝躬身:“此乃天子威灵所指,想来苟道将不敢以此居功。”

    傅宣恭谨的态度使皇帝十分愉快,他仿佛想到了苟晞本人正在面前行礼如仪,于是连声道:“世弘无须多礼,无须多礼啊哈哈哈哈!”

    缪播暗中叹了口气,连忙接过话头道:“苟刺史确实谦逊,但若有功不赏,朝廷又何以酬答忠志之士?陛下,以微臣愚见,苟刺史用兵如神、屡破强敌,却只任区区抚军将军,未免有些低了;非唯不足彰显元戎之威,也不利于中原兵事啊。”

    “啊……确实低了!”皇帝反应了过来,他向缪播方向斜过身躯:“然以宣则看来,应当授以何职?”

    “道将公乃洛阳东面柱石,我以为,镇东大将军的名位最属妥当。另外,不妨以之为青、兖二州刺史,如此,则贼寇可定,也可为太傅分担一些重则呀。”缪播露出思考的神色,顿了一顿,又徐徐道:“另外,以道将公为东平郡公,如何?”

    “嗯,此乃朝廷恩德,道将公必然感激。”傅宣连连点头,却不似先前那般忙着行礼。

    缪播心中一动,正色道:“当然,世弘兄甘冒奇险前来,这份功绩……不不,这份情谊,陛下和我都绝不会忘记!”

    “绝不会忘记!”皇帝也连忙颔首。

    傅宣这才离席而起,肃容跪拜行礼:“赖陛下天威,必能外催贼寇、内制强臣!”

    到这时,宾主皆欢。傅宣为苟晞挣得了权位,自己也从此简在帝心;皇帝与缪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援,情绪俱都一时高涨。傅宣担心行踪为人察觉,意欲告辞,皇帝又恳切挽留他再坐片刻。于是三人也不召唤女乐,就在殿堂中推杯换盏。

    正在缪播持壶,傅宣斟酒,皇帝畅怀畅饮,很是快活的时候,忽听水榭以外嘈杂人声大作。什么人如此大胆?三人都觉疑惑,再凝神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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