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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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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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皇兄)!”

    李慕儿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过了一世。

    也确实过了一世。

    能再醒来,即算是重生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打量着这个寒酸却温暖的小房间。

    一桌一椅皆是熟悉的模样摆放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还活着,真好。

    眼睛一点点划过老旧房顶,划过窗户门楣,最后落在了崭新的被褥上。

    被褥瘪瘪的,未见任何凸起。

    李慕儿惊了一跳,忙伸手去抚自己的肚子。

    没有了,肚子空空如也,她的孩子呢?

    李慕儿努力掀开自己的被子,便觉得全身好像拆散了架刚被重新拼回,压根儿没有一丝气力。

    她这才恍然,是了,孩子生下来了,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好好地生下来了。

    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赶紧看看自己的孩子。

    李慕儿不禁扯了扯嘴角,唇上却一个吃痛,原是被咬破的伤口,因为她咧嘴而再次撕裂了开来。

    她嘶了一声,门就适时地被打开。

    还好,那张熟悉面容,是银耳。

    李慕儿用手支着床,想借力撑起身子来,却被进来的银耳制止:“姐姐莫动!”又听她朝门外喊道,“嬷嬷,姐姐醒了!快把孩子抱进来!”

    李慕儿居然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为这,一切都好。

    孩子很快被抱到床边,李慕儿也被嬷嬷费了好大劲扶起来靠在肩头。

    银耳喜极而泣,激动道:“姐姐,你真的吓死我们了。生完孩子你就晕了过去,嬷嬷叫我们去寻大夫,谁料路上遇到了山贼。我和纸婆婆好不容易逃脱回来,就看到你不声不响躺在床上,我还以为你”

    “好了,”嬷嬷赶紧制止了银耳的话,“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没事了,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切都好!你看,孩子也好好的,是个女孩儿,快看看,长得多像你!”

    李慕儿和银耳双双止住了眼泪,把孩子围在中间打量。

    她的小脸蛋瘦瘦瘪瘪,面上黄黄的不太白净,眼睛也是半眯不睁,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活泼气息,一直晃着头不安分的样子。

    相貌上倒还看不出像谁,不过李慕儿觉得,一定是像她的。

    若是像他父亲,可不会这样不沉稳。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谁知她这一笑,孩子却哭了。

    李慕儿不知所措地想去抱她,手上却使不出劲儿,只好皱眉朝嬷嬷求助。

    嬷嬷含笑道:“别担心,孩子饿了。你昏迷这许久,我已经抱她来吃过好几次奶了,如今你放心喂就好。”

    李慕儿尴尬脸红,任由嬷嬷帮衬着拉扯开衣服喂她。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而美好。

    李慕儿满足地笑起来,又听嬷嬷说道:“你只是失力太多,身体果然没有大碍,再好好休息休息就是了。”

    只好喂完奶乖乖躺下。

    大抵是心里安稳,这一睡又无梦无呓,睡过了夜。

    第二天醒来时,李慕儿感觉身体已经能动弹,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

    “哎哟,你看这活泼劲儿!”

    “是啊,和她娘亲简直一模一样,长大了必定也是个调皮捣蛋的!”

    “哈哈,嬷嬷你当心被姐姐听去!”

    耳边有人说话的喧闹声,还有扑腾的水声,李慕儿轻轻扬着嘴角,支起身子去看。

    床下首三人围着一个澡盆子,她的小宝贝正在咿咿呀呀地扭动。盆里边儿的水泛着浅绿透着艾草香,还漂了一些红枣生什么的。李慕儿正欲问她们这是在做什么,便看到嬷嬷拿过一把小梳子作势梳了梳,嘴上念念有词“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女婿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李慕儿听得直想笑,却忍住了继续往下看。

    这回嬷嬷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穿着红丝线的绣针来,紧接着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哇”的一下传来。

    惊得李慕儿大叫:“嬷嬷,你在做什么?”

    三人这才发现李慕儿已经醒转,都冲着她笑出声来。

    银耳站起身来擦擦打湿的手,一面安慰道:“姐姐莫怕!今日是孩子出生后的第三日,我们这是在为她‘洗三’。至于这针,是为她扎耳朵眼儿呢,姐姐莫心疼了!”

    李慕儿脸色稍霁,可还是不忍,“但她哭得厉害,能不能不扎?”

    嬷嬷下手快准狠,在她说话的当口已收回了针,笑道:“你这孩子自个儿任性也就算了,还带着女儿一块儿任性。”

    又与纸婆婆一道把孩子擦干裹起来,边继续冲她说叨:“如今也是当了母亲的人了,以后做事可得瞻前顾后些。”

    李慕儿看着孩子被递过来,心中蜜意立起,颤抖着双手去接。

    孩子已止住了哭,睁着泪眼似乎在望她,又似乎不是。

    李慕儿虽眼里噙了泪,却噗嗤笑了出来。(。)

第一三九章:来者何人() 
众人见了也都高兴,嬷嬷接过纸婆婆递上的一棵大葱,往孩子身上轻轻打了几下,边打边念:“一打聪明!二打伶俐!”

    李慕儿欢喜地看着嬷嬷忙完出去,才用脸贴了贴孩子的脸,浅笑着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银耳坐到床沿开心地说:“姐姐,孩子还等着你给取名呢!”

    取名?

    李慕儿突然有点失神。

    关于孩子的到来,她想了无数个月,却唯独没有想过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甚至不知道她该姓什么。

    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孩子的名,应当由他来取。

    而他,三天过去了,病可好些了?

    银耳见她不回话,又压低声音说道:“姐姐,现下你醒来了,嬷嬷怕是就要带我们离开了。”

    “嗯?”李慕儿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怀中的小丫头,却蹙了蹙眉问道,“为何如此着急?”

    “这”银耳欲言又止。

    李慕儿终于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思忖起来:嬷嬷一直想带她走,如今孩子也平安生下,至多等孩子满月,就再没有借口留下来了。也好,她圈紧了手臂中的小人儿,有了她相伴,去哪儿都行。

    只是在走之前

    “银耳,把我藏着的包裹拿出来。”

    银耳照做。李慕儿把孩子轻轻放到枕边,伸手接过东西。那里面,是她数月未碰的无双,还有当日出宫所穿的太监衣装,以及,一块牙牌。

    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牙牌。

    朱祐樘亲手赐给她的牙牌。

    便再用这最后一次吧。

    她拿起牙牌对银耳说道:“我必须要回宫一趟。银耳,他病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好,不走这一趟,我实在不放”

    “慕儿,你又要闹什么?”话还未说完,门被重重打开。嬷嬷板着脸站在门口。

    孩子被惊得哭起来,李慕儿忙抱起她哄着,来不及答上嬷嬷的话。

    嬷嬷进门后一把夺过那块牙牌,抬手要摔!

    “嬷嬷,你砸吧。我意已决,你拦不住我的。我今日就进宫,回来我们便离开这里。”

    嬷嬷被这平静的语气镇住。也许真的是做了母亲一下子长大了,她觉得李慕儿变了,她的眼神沉稳犀利,不再是那个凡事依着自己性子而行,毫不计较后果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那个知道求饶讨好,机灵的不与人硬碰硬的小滑头了。

    她有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说到底,她和她,早就都变了。

    “唉”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不愿看她紧张抱着孩子的模样,“慕儿,我送你去。”

    李慕儿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她。

    嬷嬷冷哼,“我现在是管不住你了,呵我送你去,是要提醒你,孩子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若你是冲着一家团聚去的,我便自刎在宫门口,左右不过是下去给你爹赔罪了。”

    李慕儿知道这个话题沉重,不敢接口,只发誓道:“嬷嬷,你放心,我亦不愿他知道。”

    亦不愿,他为难。

    天还未暗,李慕儿便梳妆打扮,准备出发。她的身子还虚着,是以一切都由银耳代劳。

    银耳有些心不在焉,李慕儿很快察觉到,侧头问她:“银耳,你想再去见一见兄长吗?”

    不料银耳却答:“不,姐姐。相见,不如怀念。”

    李慕儿诧异,笑叹道:“银耳,我虽比你大上几岁,倒不如你活得透彻。”想了想又说,“对了,我能顺利生下孩子,说来都是你的功劳。这下好了,我们都平平安安的,等我回来,就可以一起浪迹天涯,持剑走江湖!你说好不好?”

    “好,”银耳抚了一下掌,“我唱曲儿来你做舞!姐姐,我等你,你可一定得回来。”

    原来她也在担心这茬,李慕儿只好笑着安慰她:“你放心,我就算能舍下你,也舍不下床上那位啊。”

    两人一起望向床上,孩子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是睡着了,衬托得气氛格外安好。李慕儿与银耳对视一笑,皆为这得之不易的新生命而感到幸福与满足。

    有了嬷嬷的护送,来路变得简单多了。李慕儿一路小心翼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已顺利到了乾清宫外。

    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巍峨殿宇如山般矗立在眼前,在入秋后渐次凋零的景色中显得格外薄情寡义。李慕儿缓缓步上丹陛,脚步轻的连自己都难以听清。

    她想起便是在这里,与龙座上的帝王携手展书卷,提笔共丹青。

    她想起曾经无牵无挂,无情无爱时,对他是多么无所顾忌,态度恶劣。

    想起发现自己对他的心意后,又是多么豁的出去,死皮赖脸。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笔孽债铸就的一场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误,自然注定了这种结局。

    “来者何人?”

    殿门口的侍卫不是生面孔,却没有认出她来。

    李慕儿抬眼用余光瞄了下殿中,空无一人。仔细斜耳分辨,也未听到任何声响。

    难不成他去了坤宁宫?

    李慕儿按照预想中的台词说道:“奴婢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前来探看万岁爷可好些了?”

    她内心万分希望对方的回答是“皇上一切安康,何来探看一说?”那她便可以寻个万岁爷白日向太皇太后请安时脸色不好之类的理由盖过,而后安心离开。

    可偏偏侍卫拱手而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还是老样子,未见丝毫起色。”

    李慕儿的心被狠狠提起。

    他果真还未好。

    这是怎么了,竟病得这样久这样严重吗?

    “这位大人,那请问公公在里头吗?奴婢还需再向公公打探些细节,好回去向太皇太后禀报啊。”

    李慕儿并不确定何文鼎是否还在乾清宫当差,若是不在,要进去倒得另觅他法了。幸好侍卫答道:

    “何公公刚出去,你且在旁侯着吧。”

    “是。”

    李慕儿稍稍退步。

    何文鼎没过多久便从穿堂匆匆而来。李慕儿正低头牵挂着里头“未见丝毫起色”的朱祐樘,倒是何文鼎先发现了她,神色不悦地问道:“你是哪宫的?不知道皇上需要静养吗?”

    李慕儿猛地抬头:“公公,是我。”(。)

第一四零章:别来有恙() 
她的声音很轻。何文鼎却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李慕儿冲他谨慎地摇摇头,“奴婢是太皇太后宫中的,奉命前来探望万岁爷。”

    何文鼎会意,对她说了句“那随杂家进来吧”,便领着她进了殿。

    两人一齐往暖阁走去,何文鼎突然停步,哽咽着说道:“莹中,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死?文鼎,你胡说什么呢?我一直好好的啊。”李慕儿纳闷,转了个念却忽然想到,“等等,该不会是以为我死了,皇上才病了吧?”

    何文鼎微微摇头,“皇上生病在前。不过本来皇子诞生,该冲喜好起来才对,谁知意外得知了你的死讯,这病便愈发不可收拾了”

    皇后也生了?

    是谁告诉的他们她死了?

    李慕儿没有心情再去思索这些,就已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暖阁里的灯光极为昏暗。若不是她对这处所熟悉之至,也许会找不到他在哪里。

    可她是沈莹中,她闭着眼睛都能摸索到床边。

    朱祐樘十分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看起来瘦了许多,两颊有明显的凹陷,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嘴唇也是惨白干涸。

    李慕儿动了动嘴欲唤他,却被一阵酸意堵住了喉间,迟迟叫不出来。

    她只好作罢,转而去握他的手。

    被子被微微拱起,她悉悉索索地摸到他的手心。

    明明那么温热的被窝,他的手却仍是冰凉。

    李慕儿紧紧裹住他的手背,看着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吐纳的样子,终于再忍不住,眼泪悄悄滑落下来。

    “你怎么这么笨我怎么会死呢?你忘了我的小命有多硬吗?你都不舍得杀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默默死掉?你不会来找我吗?你就这样轻易地以为我死了,也不想着起来为我收尸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坏我生时做不了你的人,死了还做不了你的鬼吗?你快起来为我收尸啊!不不不,阿错,我没有死啊!你起来啊,起来看看,我活得好好的,我什么事儿也没有你相不相信?你不信的话,起来看看我啊!阿错,皇上,我是莹中,我是慕儿啊,你起来叫叫我好不好?”

    “皇上昏迷许久了,药就在床头搁着,还没凉掉,你若能喂下,就喂皇上喝一些吧。”

    何文鼎在阴暗处望着李慕儿的身影,她趴在床头,字字句句带着哭音叫他起来,却分明不愿吵醒他。

    不愿真正吵醒了他。

    他不敢再看这样令人感动却又心碎的画面,只得抿了抿泪走到门外等候。

    李慕儿顾自絮絮叨叨说着。

    “你快点好起来,我还要看你描绘这大好河山,还要听百姓歌颂称赞你,我要让自己不后悔,没有杀了你,反而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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