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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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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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话,犹如魔咒,一入耳,李中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极痛苦的神色,仿佛略一回忆,整个人已经痛不可当。 
  莫行南拉住她,“阿南,不要急,慢慢问……” 
  “走开!”她忽然尖声挥开他的手,“我叫裳儿!我不叫阿南!我有名字!我叫裳儿!”她忽地抓住李中泽的衣襟,“我的全名是什么?叫李什么?李什么?!” 
  她问得一声比一声急促,癫狂之态,不下于李中泽。 
  “你叫裳儿,李轻裳,我唯一的女儿,李轻裳……”李中泽再一次抱住她,酒与现实一起刺激着他,他大笑起来,“我的女儿回来啦!我的女儿回来啦!谁也抢不走她!” 
  “李、轻、裳……”她缓缓地松开了手,痴痴笑着,望向莫行南,“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莫行南已经看出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比他聪明百倍,他能猜到的事情,她一定早就猜出来了。 
  然而看她这样,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无力和恐慌,让他的心如被利爪撕裂一样疼,却不能不点头道:“很好听。” 
  “连你也说好听,那就是真的好听了……啊,李轻裳、李轻裳,原来我叫做李轻裳,原来我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她轻轻地抚着李中泽的脸,“你真的是我爹吗?那我娘呢?是那个漂亮的病美人吗?” 
  李中泽流泪道:“是。” 
  “那李轻衣的娘呢,也是她吗?” 
  “……是。” 
  “李轻衣的爹呢?” 
  “……”李中泽的眼中,再一次流露出那样绝望的痛苦。 
  她缓缓推开他,独自幽幽地站了起来,幽幽地道:“李轻衣的爹,是长青子吧?” 
  李中泽浑身一震! 
  她缓缓地脱下外衣,又脱下鞋子,那鞋子垫着高底,外衣也异常臃肿,令她看起来高大了不少,难怪一直混在百里无忧的姬妾里面,而莫行南却一直没有发现。 
  她脱完了鞋子和外衣,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菱花镜,对着自己的脸细细地照。动作与其他揽镜自照的女儿家没有半点不同,只是她周身似乎结着尺厚的寒冰,这寒冰从她心里长出来,重重地将她围住。 
  她不笑,也不怒,更不悲,她只是淡淡地、轻轻地道:“你不敢说,我来替你说吧。生我的那个女人,原本是长青子的情人,可惜长青子想着做武当掌门,又不愿抛弃这么一个大美人,就把她安置在你这里,你们做空头夫妻,他们却做地下夫妻,对不对?然而这样一个美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加上长青子忙于武当事务,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她,你们日久生情,于是就有了我。可是,这件事却不知怎的让长青子知道了,他就把我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你其实应该很清楚吧?” 
  李中泽浑身颤抖,终于痛哭出声,“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那时你娘病得很重,长青子说非要绿离披救命不可,而得到绿离披的秘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光阴教送去一个根骨极佳的‘圣女娘娘’……我没有办法,他说要带你走,我不敢让他知道你其实是我的女儿,也不敢太过阻拦……终于有一天,我找遍整个家里,都没有再找到你,下人告诉我,你被长青子抱出去玩了,我就知道、就知道……” 
  “是啊,你要是死命拦住,他一定要起疑心。名义上,我还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都舍得用我的命去换妻子的命,你却舍不得?可是,我要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还会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 
  “我、我事后知道,却、却已晚了……” 
  “你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找他算账,不仅不敢找他,还生怕他来找你,对不对?所以你干脆就当我已经死了,干脆就继续做他们夫妻的幌子……或者,你也觉得牺牲一个女儿,救回你心爱的女人,也是值得的吧……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十二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说着,脸上就有了狂戾,“我害怕每一天的到来,害怕每一个晚上,又害怕每一个天亮!因为多过去一天,我就离死又近了一步!我伴着食人的怪物住在高山之上,随时准备成为它的食物!我——这十二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成了人人吃唾骂的妖女!而你们——在这里张灯结彩,大办喜事!”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大红吉服上,猛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好漂亮的衣裳!好喜庆的日子!莫行南——啊不,我该叫你一声姐夫,哈哈,姐夫!你居然是我姐夫!”她的神情倏地转为凄厉,叫道,“你们,你这样对我,一定要会遭报应的!我会把所受过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还回来!你们等着!” 
  她衣袖一卷,化作一道清风,飞身而去。 
  凄厉的诅咒尚在耳边,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 ? ? 
  莫行南追出去,只见夜风阵阵,树影扶摇,半个影子也没瞧见。他飞身折向百里无忧的厢房,一脚踢开大门,叫道:“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正在姬妾怀里吃蜜饯,见莫行南双眼充血、声音嘶哑地冲了进来,一愣,“怎么了?” 
  莫行南的一颗心,几乎要被活生生煮熟了,冲上去一把抓住百里无忧的衣襟,怒声道:“阿南藏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百里无忧气定神闲,“既然是藏,怎么能告诉你?” 
  莫行南一声怒吼,一拳下去,百里无忧居然无法避开,美丽的嘴角,溢出鲜血。 
  “莫行南!”他又惊又怒,“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 
  “那就来吧!” 
  莫行南两眼俱是血丝,就像一只待人而噬的豹子,百里无忧却忽然笑了,这一笑,便如漫山花开,“我想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打架的吧?想找阿南是吗?” 
  “阿南”这两个字,顿时把莫行南从狂戾中唤出来,“——我问你,你怎么找到她的?她有来这里吗?” “不是我找她,是她找我。她听到这里办喜事,说想来看看,又不想被别人认出来,我便在她的身形上略略修饰了一番,头盖面纱带她来了。”说完,百里无忧问,“怎么?你们吵架了?” 
  “不是——也算是——唉,要只是吵架就好了。”他烦躁地自语,忽然扔下一句,“我去找她!”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已经飞身而出。 
  百里无忧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露出一丝浅笑。   
  第七章 婚礼(1)   
  十月初八。 
  李宅大喜的日子。 
  宾客如云,红灯高照,李家宅院上上下下喜气一片,新娘子已经打扮得妥妥当当,就等喜娘扶去拜堂。 
  可新郎官却不见了。 
  昨夜送吉服的时候明明还在屋里,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长青子找到楚疏言,问道:“公子可知行南去了哪里?” 
  楚疏言道,“这个时候,他能到哪里去?” 
  长青子脸上已有怒气,“我长青子这张老脸大概已经搁不住了!轻衣就如同我的亲女,他居然敢这样轻慢!” 
  这位武林名宿发起脾气来,着实可怕。楚疏言道:“前辈不要误会。行南不辞万难去取绿离披,对李姑娘的一片心意,前辈应当知道。他一直说李姑娘会是世上最贤惠的妻子,断无放弃之理。”说着他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我出去找找看,也许有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长青子想想点点头——轻衣才貌双全,温柔端庄,哪有男人会不要这样的妻子?! 
  除非他傻了! 
  楚疏言连忙出门,走得太急,在大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这人,头发凌乱,神情迷惘,居然是莫行南。 
  “老天开眼,你总算回来了!”楚疏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他推进屋子,将那身吉服塞给他,“今天可是你成亲的日子啊,你跑到哪里去了?” 
  莫行南一拍脑门,恍如梦中初醒,“天哪,我都忘了!” 
  楚疏言几乎要晕倒,“这也可以忘记?” 
  “一时记不得了。”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把那身大红衣裳穿上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哪有半分新郎官的样子? 
  楚疏言叫来几位丫环过来帮他梳洗,见他神色很憔悴,问:“你出去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莫行南什么东西,他一挥手,“不要梳了,你们都出去。”等丫环们都走了,他正色问,“要是李轻衣的父亲是个混蛋,我还要不要娶李轻衣?” 
  楚疏言惊讶极了,“这话怎么说?” 
  莫行南沉默片刻,把李轻裳的事告诉他。 
  从鱼蓝山一直说到昨天晚上,长长的叙述让他口干舌燥,但细致的回忆却令自己的思路渐渐清晰。楚疏言还来没有开口,他自己忽然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亲不能成!”他的目中有着凛冽光芒,“我得去找长青子!” 
  他急如火燎,一掠出房门,便向长青子居住的房间行去。半路才察觉出一丝怪异——整幢院子,居然出奇地安静! 
  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他进门的时候,高朋满座,鞭炮声、大笑声、说话声,把李宅衬得不比菜市场逊色。 
  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声音,好像一时之间突然消失了。 
  他一皱眉,忽然想起楚疏言还没有追上来——虽说楚疏言武功不太好,也不至于慢到如此! 
  他心里一跳,急忙回房。 
  楚疏言无力地躺在地上。 
  “书呆子!你怎么了?!” 
  “啊,不知道……”楚疏言苦笑一下,“大概是中了迷药。” 
  “中毒?!”莫行南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谁在使这无耻的手段?!” 
  “不知道……你还好吗?外面忽然好安静,不知出了什么事……” 
  莫行南咬了咬牙,“等我把那无耻之徒揪出来,再碎尸万段!” 
  ? ? ? 
  整个后堂似乎都已经空了,经过小径、经过花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然后一踏进正厅,他整个身形忽然滞住。 
  人全在这里。 
  密密麻麻,全是人。或坐、或躺、或站、或无力地倚在壁上,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高手、府中老老少少的下人,都在这里。 
  中间甚至有镜轮禅师,只见他无力地靠着墙壁,虽然想运功,却明显力不从心。 
  连长青子,也只能靠一把剑支着地,怒道:“你这个妖女,到底想干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竟是阿南! 
  哦不,是李轻裳。 
  她的头发未梳,风吹得飘飘乱舞,脸色苍白,斜斜上扬的眉眼中,充满可怕的煞气。 
  她站在失去抵抗力的人群中,望向长青子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与厌恶,忽然瞥见了莫行南的身影,刹那之间,她笑了,笑得嫣然,目光却仍然冰凉。她道:“瞧谁来了?原来是新郎官。嗯,这套衣服不错嘛,你今天真是喜气得很。” 
  她说着,忽然向身后冷冷道:“新郎官既然来了,新娘子怎么还不来呢?” 
  一个黑衣人飞身便入内堂。 
  莫行南整个人都惊呆了,指向她,吃吃问:“你、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她身后站着十数名黑衣人,赫然竟是尽堂的杀手! 
  为首一个怪笑连连,“这位姑娘已是敝堂的第一号杀手,不同我们在一起,同谁在一起?” 
  这声音沙哑难听,好像粗糙沙石磨玉,听得人牙齿似乎都要颤两颤。居然是那位尽堂首领!尽堂的第一号杀手? 
  不错,以她那样的身法,只要学得一招两式,想要刺杀谁,真是易如反掌! 
  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找到尽堂? 
  莫行南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却如被火烧,嘶哑地道:“是你下的毒?” 
  李轻裳微微一笑,“就算是吧!” 
  “不,不是你,你不会下毒。一定是他们下的……阿南,是他们逼你的,对吗?”莫行南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看她站在人群中央,站在黑衣人身旁,只觉得她整个人都要沉入那无尽的黑暗里去。他向她伸出手,颤声道,“阿南,不要再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会伤害你!” 
  他关切的神情,开脱的话语,让她的神色有片刻的缓和,然而这缓和只不过是一刹那,看着被黑衣人带出来的李轻衣,以及一同来的李中泽和李夫人,她骄傲地、冷漠地、仇恨地笑了,“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她忽地一扬手,一记耳光甩在长青子脸上,怒道:“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牲!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长青子身为武当掌门,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偏偏浑身无力,全然不能还手,脸上立刻现出五道红印,他又急又恼又怒,“你找死!” 
  “啪!”他脸上又着了一下,李轻裳握住他的衣襟,狠狠将他推倒在地,逼近他,尖声道:“你敢跟我提死字!你看看我是谁!看看我是谁?!当初是谁把我送到死路上去的?!” 
  长青子盯着面前这张脸,眼神从急怒到不屑,从不屑到疑惑,再从疑惑到震惊,他倏地睁大了眼,“你、你、你是……” 
  “你认出来了吗?我就是那个被你送上鱼蓝山的孩子,李轻裳!” 
  “李轻裳”三个字一出,长青子的脸上顿时一片死灰,“你、你居然还活着?” 
  “裳儿——”李夫人睁大了奇美的眼,不敢置信,“你是裳儿?”她拉着李中泽的手,脸上涌出异样的红晕,“她是裳儿?裳儿她不是在徐州染了疫病死了吗?!” 
  “她是。”李中泽流下泪来,“她没有死,她活着回来了。当年长青子说她得疫病死了,是骗你的。实际上,他是用裳儿去换了绿离披。”跟着,他说出了那个换取绿离披的法子。 
  “他用裳儿的命,换了我的命?”李夫人的手一松,整个人神魂似已离窍,视线触到纤瘦的李轻裳,蓦地伸出手,“裳儿,我的裳儿,让娘看看你、让娘看看你!” 
  李轻裳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娘?哈哈!是啊,我是有娘的,也是有爹的,还有一个姐姐!我明明有这么多亲人,却要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受尽煎熬!”她踏前一步,目光一一从自己的亲人脸上扫过,“你们以为,我今天是来认亲的吗?哈哈,可笑啊,我是来杀人的,你们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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