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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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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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风道骨的长青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亲眼看见,还会有假吗?”阿南冷冷一笑,“还有一件事,你一定更加不愿相信了。” 
  “什么事?” 
  “是李中泽亲自提着灯笼,送长青子进他夫人房间的,还十分体贴地关上了房门。”她满眼都是冷冽的笑意,“看看,一个是武当掌门,一个是地方富商,中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见不得人的东西。难怪李轻衣嫁人,李中泽要向长青子道贺,只因李轻衣根本就不姓李。” 
  莫行南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长青子是道士,自然不能娶亲生子,可是偏偏李夫人又是个绝世佳人,谁能不喜欢?喜欢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娶回家,只好想出这暗渡陈仓的法子。人人都说长青子送绿离披如何如何高义,原来他救的根本就是自己的妻子。又或者长青子后来看中了李中泽的妻子,李中泽迫于他的身份,不得不把妻子拱手让人。” 
  莫行南只觉得难以置信,烦躁地抓抓头,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 
  “是不是猜想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爹娘。”她不无嘲讽地一笑,“可笑昨天我还羡慕李轻衣什么都有,现在看来,她实在可怜得很,只怕连自己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 
  她站了起来,静静地点上了灯,灯光照亮她的面庞,眼如湖水一般宁静,“我要去找我的爹娘了。他们应该是对老实人,做些活计刚刚糊口,一日三餐就是生活的全部。然而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的父亲不会把另一个男人引进母亲的房里。行南,我同情李轻衣。” 
  莫行南头脑里一片混乱,混乱之中,也只是想起,“你要怎么找?” 
  “一家一家问呗!” 
  她微笑着答。真正的微笑,脸上难得地宁静柔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哪知道连李轻衣这样完美的女人身后都藏着这样的不幸,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也许这世上谁都有自己的不幸,并不是独独我一个可怜。你已经把我从鱼蓝山带了下来,结束了我的噩梦。现在,你要娶亲了,我也要去寻找新生活——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会好好孝敬我的父母,然后嫁个平平凡凡的男子,生两个孩子,操心他们吃的穿的用的,不知不觉就变老了。”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到莫行南身上,眼中有了泪意,“行南,莫行南,记得我在鱼蓝山上说过的那句话吗?我会记得你一辈子。那时我以为你会因我而死,所以这样说……然而你没有死,我也照样记得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今夜的她是如此的不同,仿若顿悟,又像是做出了什么绝然的决定,莫行南不由自由地皱眉,“阿南……” 
  她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脸上浮现一个奇异的微笑,“再见,行南。” 
  灯火似乎暗了一暗,再明亮起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阿南。 
  不仅这间屋子,还有这座庭院,也许还有莫行南的一生,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他默然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这屋子里。 
  屋子和白天没有任何的不同啊,然而,她一走,这间屋子却有说不出的空旷,连灯光都不能将它充实。 
  空旷得似乎连呼吸都会有回声。 
  这空旷似乎一直渗进他的身体里去,连同他的心,也一起空空落落。风吹过,胸膛里竟然发会出呼呼的声响。 
  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好像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一起离开了他。 
  ? ? ? 
  天亮的时候,莫行南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一直站着。 
  门外是李中泽,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焦急,“行南,你那位朋友呢?” 
  “朋友?”莫行南怔了怔,片刻,不无嘲讽地道,“你是说那位妖女?” 
  “唉,我失言了!”李中泽脸上的焦虑可真不是装出来的。 
  莫行南冷冷一笑,道:“放心,她已经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蓦地一痛,莫名地,犹如被剑气所伤。 
  他不可置信地抚了抚胸膛——谁伤了他?这世上,只有百里无忧的姐姐百里无双能以剑气伤人,她什么到苏州了?什么时候来找他的晦气了? 
  “唉!走了!”李中泽跌足长叹,似乎十分失望,失望之余,看见莫行南这副模样,问道,“行南,脸色这么难看?胸口怎么了?受伤了?” 
  细细感触之下,那意外地疼痛似乎自动消失了,他摇摇头,“我没事。” 
  这疼痛,恰似阿南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 
  ? ? ? 
  苏州城里,很快有了一个女子寻亲的新闻。 
  原本这只是很简单的寻亲女子,可惜在某次有人亲眼目睹她风一样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发展成为“妖怪诱吃生人”的版本。 
  而诱骗的咒语就是,“请问,你家里十二年前有女孩子走失吗?” 
  如果你说“没有”,那么恭喜你,你安全了。 
  如果你说“有”,那完蛋了,你全家都要被妖怪吃掉了。 
  不过幸运的是,至今没有哪户人家说“有”,所以还好,大家都算平安。 
  好几次,莫行南整日在街上游荡,希望看见那个四处寻亲的消瘦女孩子,然而她却像消失了似的,从来没有露过面。 
  每当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望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望向其中某一个看来身形纤瘦的女子时,他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终于,他知道了,这痛,是因为阿南。 
  那个,借用了他名字的女子。 
  ? ? ? 
  十月初七。 
  李家办喜事。 
  中间夹着长青子、李中泽、莫行南三个人的面子,宾客远来如云。李宅的客房,住得满满当当,还在街上包了两家客栈,才算住下。 
  扬风寨的大寨主靳初楼有事未能亲至,托三寨主楚疏言带了贺礼来。 
  同来的,还有百里无忧。他照旧带着一大群美貌姬妾,旁人看来艳羡非常,不过这些女子脸上都戴着轻纱,不让人看见庐山真面目,大家不免有些遗憾。 
  这两人,因为是新郎官的至交,又是少年一辈在江湖中风头极健的人物——十数年后,江湖,也许就是他们的江湖——因此颇受礼遇,房间被安排在李宅。 
  李宅之内,也早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就等十月初八吉时一到,立马鞭炮连响,喜事开办。 
  这天,三位年轻人坐在花厅石凳上喝茶,百里无忧懒洋洋地环顾四周,向楚疏言道:“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武功虽然不如行南,脑子却比他好使,今日看来,是我错了。” 
  楚疏言一向寡言,听他这样说,“哦”了一声。 
  百里无忧也不介意,接着道:“你看看这亭台楼阁,看看这万金之富,莫行南娶了李轻衣,也就把整个李家娶过来了。而你呢,为了你那位娘子,自己都给人从宗谱里踢了出来,楚记钱庄的三少爷啊,你真的很没有生意头脑呢!” 
  楚疏言温文一笑,“你的未婚妻可是花家的千金,还要羡慕别人的万金之富吗?” 
  “倒不是羡慕啊,我只是看不过。”百里无忧折扇一指莫行南,“你看这人,得此万贯之财、如花美眷,居然还整天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似的。实在很过分哪!” 
  被两人讨论着的准新郎官莫行南,坐在一边闷头喝酒——他们两个都喝茶,就他一人面前摆的是酒壶——听到百里无忧这样说,也不说话,只是酒喝得更快了。 
  楚疏言和莫行南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一年进问武院,虽然他修的是无身刃中的阵法机关,却不妨碍两人的情谊,见老友这样,便知有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总不会李家强押着他成亲吧?凭莫行南九头牛的脾气,谁能押着他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啊! 
  莫行南不说话,只是喝酒,半晌,道:“我想找一个人。” 
  “那位杀害少林僧人的姑娘?” 
  莫行南一怔,看来这事真的天下皆知。 
  “你不是说帮她找到爹娘就将她将给镜轮禅师?”楚疏言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担心,“现在她人不见了?” 
  莫行南叹了口气。 
  百里无忧抿嘴笑道:“你大婚在即,还对阿南姑娘念念不忘,下次我要见着了她,一定告诉她,她必定高兴得很。” 
  楚疏言不以为然,“那名女子杀害无辜,行南素来厌恶这样的人,百里兄不要会错了意。只是她一走,行南便无法向镜轮禅师交代,这可不是小事。” 
  莫行南长叹一声,“我托了无数人,可是就算偶尔有一个人见着她,一有异动她便飞身离开——你也知道她的轻功,谁也追不上。” 
  她到底过得怎么样?他记得她身上并没有银子,一直以来吃穿用度都是跟着他,现在她一个人在外面,吃得怎样?住在哪里? 
  唉唉,她除了轻功,一概不会,真有人要暗算她,也不是难事。 
  不过说到镜轮,他神色一肃,向着在座的好友道:“有件事,还是告诉你们的好。我已经决定放过她。” 楚疏言惊讶极了,这位老兄,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听到哪个人作恶,千里迢迢也要追过去。如今已经捉在手上的人,居然打算放走?! 
  “她其实很可怜……唉,别人要是过她那样的日子,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莫行南叹息一声,再尽一杯酒,“以后你们若是遇上她,千万别为难她。若是她有什么难处,还拜托你们施以援手。” 
  百里无忧笑意盈盈,啧啧道:“这位阿南姑娘何其有幸,竟能让咱们莫兄破例呢!阿南姑娘要是能亲耳听到这番话,一定感动不已。” 
  ? ? ? 
  入夜,下人送来了新郎吉服,大红的衣服在灯光下,一团喜气。 
  莫行南还没有穿过颜色这么鲜艳的衣服,抖开来,只觉红光耀眼,他忍不住拧起眉,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傻得很。 
  便在这时,一个酒气熏天的人走进莫行南的屋子。 
  这人,赫然竟是李中泽。 
  莫行南吓了一跳,从来中规中矩,还带着几分优柔的李中泽,居然也会有今天这样的模样。 
  只见他跌跌撞撞地走来,径直握着莫行南的手,道:“莫行南、莫行南,你帮帮我!” 
  莫行南连忙道:“什么事?” 
  “你的那个朋友,你还能找到吗?” 
  莫行南一怔,“你说阿南?” 
  李中泽点点头,居然流下泪来,他道:“请你帮帮我找到她……我一直派人去找,可惜她轻功太好,我的人一直找不到……莫少侠,莫大侠,请你帮帮忙……” 
  他说着,竟要作势跪下,莫行南连忙拉住他,心中惊疑不定,“你找她做什么?” 
  “我、我……”他的泪流得更甚,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以他的流泪程度来看,真是伤心到了极处,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我十二年前,走失过一个女儿!” 
  莫行南的身子一震,手一松,李中泽就软软地坐到了地上去,流泪道:“我的女儿啊!我嫡嫡亲的女儿啊……丁丑年三月初七生,长得乖巧可爱,性子又很活泼……右肩上有颗小红痣,小时候很喜欢吃丸子……我想到那天那位姑娘吃丸子的模样,心都痛碎了!我原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谁知、谁知——莫大侠,你帮我去找她,帮我去找她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一个中年人的悲伤,伤痛得令人绝望。 
  这话,恍如一个霹雳炸在头上,莫行南的脸色已经如同一张白纸,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想到那晚阿南说的话,他有了一个极可怕的联想!一字字地问:“你女儿、你女儿……是怎么走失的?” 
  “她、她、她……” 
  这一个“她”字,在他的舌尖转了半天,却终究没有转出来,他颓然地捧住头,“不要问这个、不要问这个……你只要帮我找到她,我什么都给你!” 
  忽然之间,门外一个声音道:“他娶了李轻衣,你的一切都是他的,还想给什么?” 
  莫行南猛然如同给人抽了一鞭,扑上去把门打开。 
  门开处,是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比阿南略为高大些。 
  然而这声音,明明就是阿南! 
  他想也不想,一把掀下她的面纱。 
  面纱下面,是一张白得没一丝血色的脸,还有一双如同暗夜湖泊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夜闪着绝望的光芒! 
  她一脚踏进屋子里,拉下右肩的衣襟,如雪的白肤之上,一粒殷红的小痣,在灯光下发出幽深的光泽! 
  李中泽直直地盯着那颗痣,蓦地大叫一声,抱住她:“裳儿!裳儿!我的裳儿!” 
  “原来我叫裳儿吗?” 
  她的声音居然无比的平静,然而莫行南却听得出那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她轻轻地、轻轻地问:“我到底是怎么走失的?” 
  “裳儿、裳儿,不要问了、不要问了……”李中泽几乎泣不成声,“只要回来就好了、就好了,爹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的?”她偏过头去轻声询问,“那李轻衣怎么办?” 
  “她、她不是我女儿!”心情激荡之下,李中泽脱口而出,“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只有你一个!裳儿,你想要什么?要丸子吗?啊不,你长大了,啊啊啊,你要莫行南,你要莫行南对不对?好好好,到了成婚那一天,我将你换成李轻衣,你直接和他成亲好不好?” 
  他的眼中已经有狂热之态,手一直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松,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一面柔声问:“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她的声音居然也是又轻又柔,浑身上下却散发出可怕的寒意,“我不要扮成别人,我要做我自己。我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娘是谁,李轻衣的爹又是谁,还有……”她凑近他耳边,一字字地问道,“我、到、底、是、怎、么、走、失、的?” 
  那句话,犹如魔咒,一入耳,李中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极痛苦的神色,仿佛略一回忆,整个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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