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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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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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到了。”

    “他是昨天才到的。 茶来了。 别,别起来了。 我去拿茶壶吧。”

    在这间小书房里,他总是那么快乐。 琼玛的友谊,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流露出来的魅力,她那坦率而又纯朴的同志之情,这些并不是他一生中最壮丽的东西。 每当他感到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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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平常的郁闷时,他就会在工作之余来到这里,坐在她身边。通常他是一句话也不说,望着她低头做着针线活或斟茶。 她从来都不问他遇上了什么麻烦,也不用言语表示她的同情。但是在他离去时,他总是觉得更加坚强,更加平静,就像他常对自己说的那样,觉得他能够“十分体面地熬过另外两个星期”。

    她并不知道她具有一种体恤他人的罕见才能。两年以前,他那帮好友在卡拉布里亚被人出卖了,被枪杀了,像屠杀野狼似的。 或许就是她那种坚定的信念才把他从绝望之中挽救出来。在星期天的早晨,有时他会进来“谈谈正事”。这个说法代表了跟玛志尼党的实际工作有关的一切事情,他们都是积极忠诚的党员。 那时她就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敏锐,冷静,思维缜密,一丝不苟,完全把个人置之度外。 那些只看到她从事政治工作的人把她看成是一位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革命党人,可靠、勇敢。 她是一位难得的党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天生就是一位革命党人,顶得上我们十几个人。 别的她什么也不是。”加利曾经这么评价她。 马尔蒂尼所认识的“琼玛夫人”

    ,别人是很难以理解的。“呃,你们那位‘新来的讽刺作家’是何等模样?”她在打开食品柜时回过头来问道。“你瞧,塞萨雷,这是给你的麦芽糖与蜜饯当归。 我顺便问一句,为什么干革命的男人都那么喜欢吃糖。”

    “其他的男人也喜欢吃糖,只是他们认为承认这一点有失尊严。 那位新来的讽刺作家吗?噢,他是那种会让寻常女人着迷的人,你不会喜欢他的。他这个人喜欢说尖酸刻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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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满世界游荡,身后还紧跟着一位跳芭蕾舞的漂亮姑娘。“

    “真有一位跳芭蕾舞的姑娘吗?

    你不是因为生气,也想模仿刻薄的话吧?“

    “我的天啊!

    不。 的确有个跳芭蕾舞的姑娘。 有人喜欢泼辣大方的美女,对于他们来说,她长得确实相当出众。 可我却不喜欢。 她是个匈牙利吉卜赛人,或是诸如此类的一个人吧。 里卡尔多说她来自加利西亚的某个外省剧院。 他显得十分坦然,总是把她介绍给别人,好像是他的一个未出嫁的小姑。“

    “嗨,如果是他们她从家里带出来的,这样才叫公平嘛。”

    “你可以这么看,亲爱的夫人,但社会并不这么认为。 我想,在他把她介绍给别人时,大多数人会觉得心里不痛快的,他们知道她是他的情妇。”

    “除非他告诉了他们,否则他们怎么知道呢?”

    “事情明摆着,你见了她就明白了。只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竟会把她带到格拉西尼的家中。”

    “他们不会接待她的。格拉西尼夫人这样的人不会做出违背礼俗的事件。但我想了解的是作为讽刺作家的里瓦雷兹,而不是这个人。法布里齐告诉我,他在接到信后表示同意过来,并且开展对耶稣会派教士的斗争。我听到的就是这些情况。这个星期工作多得很,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多少情况。在钱的问题上好象没有什么困难,我们原先还担心这一点呢。 他非常有钱,看来是这么回事。 他愿意工作,而且不计较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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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他有一笔私人财产是吗?”

    “他显然是有的,尽管好象有些奇怪——那天晚上在法布里齐家里,你听到过杜普雷兹探险队发现他时他的境况。 他持有巴西某个矿山的股票,而且作为一名专栏作家,他在巴黎、维也纳和伦敦都是很成功的。 他看来能够熟练地运用十几种语言,就是在这里也无法阻止他跟别处的报纸联系。 抨击耶稣会教士不会占据他的所有时间。”

    “当然。 该动身了,塞萨雷。 对了,我还是戴上玫瑰吧。等我一下。”

    她跑上楼去,回来的时候已经在裙子的前襟别上了玫瑰,头上还围着一条镶有西班牙式黑边的长围巾。 马尔蒂尼打量着她,带着艺术家的表情。“你看上去就像一位女王,我亲爱的女士,就像是那位伟大而聪明的示巴女王。”

    “这话说得也太不客气了!”她笑着反驳,“你可知道让我打扮成像模像样的社交女士对我来说有多困难!谁都不想有一个像示巴女王的革命党人。 想要摆脱暗探,这也是一个办法。”

    “就是你刻意去模仿,你也永远学不了那些极其愚昧的社交女流。 但是话说回来,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看起来那么漂亮,暗探也猜不出你的观点如何。 即使如此,你也不应该一个劲儿地傻笑,并用扇子掩住自己,就像格拉西尼夫人一样。”

    “行了,塞萨雷,别去说那个可怜的女人了!哎,吃些麦芽糖,好让你的脾气变得甜起来。 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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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我们就出发吧。“

    马尔蒂尼说得很正确,晚会确实拥挤而又乏味。 那些文人彬彬有礼地聊着天儿,看起来实在没意思。“那群难以名状的游客和俄国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相互打听谁是名人,并试图大谈阳春白雪。 格拉西尼正在接待他的客人,态度非常矜持,就像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靴子那样。但是看见琼玛以后,他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 他并不真的喜欢她,私下里还有点怕她。 但是他知道没有她,他的客厅就会黯然失色。 他在事业上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步,现在他已经富了,有了名声。他主要的雄心就是让他的家成为开明人士与知识分子聚集的中心。他在年轻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娶了这样一个不足挂齿、穿着花哨的女人,他的话平淡无味,而且已经人老珠黄。 她并不适于担当一个伟大的文学沙龙的女主人,这使得他感到非常痛苦。 当他可以说服琼玛前来的话,他就觉得晚会将会获得成功。 她那种娴静文雅的风度会让客人无拘无束。 在他的想象之中,她来了以后,满屋子的俗不可耐的氛围就会一扫而空。格拉西尼夫人热情欢迎琼玛,大声地对她耳语道:“你今晚看上去非常迷人!”同时她还不怀好意,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那件白羊绒衫。 她非常憎恨这位客人,憎恨她那坚强的个性、她那庄重而又真诚的直率、她那沉稳的心态与她脸上的表情。 而马尔蒂尼正是因为这些才爱她。 当格拉西尼夫人憎恨一个女人时,她是用溢于言表的神色表现出来的。 琼玛对这套恭维与亲昵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所谓的“社交活动”在她看来是一件腻烦而不愉快的任务,可是若是不想引起暗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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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一名革命党人却又必须有意识地去参加这类社交活动。她把这当作是和用密码书写的繁重工作同类的事情。 她知道打扮得体所赢得的名声难能可贵,这会使她基本不受怀疑。因此她就仔细地研究时装画片,就像她研究密码那样。听到有人提到琼玛的名字,那些百无聊赖、郁郁寡欢的文学名流立刻就来了精神。 他们非常愿意跟她交往。 特别是那些激进的记者,他们马上就从屋子的那头聚集过来,拥到了她的跟前。 但是她这位老练的革命党人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 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遇到激进分子。 这会儿他们聚集在她周围,而她则委婉地劝他们去各忙各的,微笑着提醒他们不必浪费时间拉拢她了,还有那么多的游客等着聆听他们的训导呢。 她专心地陪着一位英国议员,共和党正急着争取他的同情。 她知道他是一位金融方面的专家。 所以她首先提出了一个带有技术性的涉及奥地利货币的问题,因而赢得了他的注意。 随即她又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伦巴第与威尼斯政府财政收支的状况上来。 那位英国人原本以为会被闲谈搅得百无聊赖,所以他斜睨看着她,害怕自己输在一个女学者的手里。但是她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所以他完全心悦诚服,并且跟她认真地讨论起了意大利的金融问题。 格拉西尼带来一位法国人,那人“希望打听一下关于意大利青年党历史的某些情况”。

    那位议员惶恐不安地站了起来,他感到意大利人之所以不满,个中的理由或许比他所想的更多。那天傍晚的晚些时候,琼玛溜到了客厅窗外的阳台上,想在高大的山茶花与夹竹桃中间独自坐上几分钟。 屋里密不透风,总是有人来回走动,令她感到头痛。 在阳台的另一端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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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一行棕榈树和凤尾蕉,全都种在隐藏在一排百合花及别的植物旁边的大缸里。 全部的花木组成了一道屏风,后面是一个可以俯瞰对面山谷美景的角落。 石榴树的枝干结着晚开的花蕾,垂挂在植物之间狭窄的缝隙边。琼玛呆在这个角落里,希望没有人会猜到她在这儿,并且希望在她打起精神去应付那种要命的头痛事情之前,她可以休息一会儿,清静一会儿。 和暖的夜晚静悄悄的,美丽极了。 但是走出闷热的房间,她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就把那条镶边的围巾裹在头上。从阳台上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把她从朦朦的睡意中吵醒过来。 她退缩到阴影之中,希望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再次劳累她那疲惫的大脑和人说话之前,她还能争取宝贵的几分钟清静一下。 脚步声停在那道屏风附近,这使她感到十分恼火。 随后格拉西尼夫人打住了她那尖细的声音,不再喋喋不休地聒噪。另一个是男人的声音,非常柔和悦耳。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男人说话拖腔带调,含混不清。 或许只是装成这样,更有可能是为了纠正口吃而养成的习惯,但是不论怎样听着都不舒服。“你说她是英国人吗?”那个声音问,“可这是一个地道的意大利名字。 什么来着——波拉?”

    “是的。她是可怜的乔万尼。 波拉的遗孀,波拉约在四年前死在英国——你不记得吗?噢,我忘了——你过着这样一种漂流的生活,我们不能指望你知道我们这个不幸的国家所有的烈士——这样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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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拉西尼夫人像平时和陌生人说话一样叹息了一声。 就像是为意大利而忧伤不已的仁人志士,那副神情还带有寄宿学校女生的派头和小孩子的撒娇。“死在英国!”那个声音重复道,“那么他是避难去了吗?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他和早期的青年意大利党有关吗?“

    “是的。三三年不幸被捕的那批青年当中,他就是其中之一——你还记得那起悲惨的事件吗?他在几个月后被释放出来,过了两三年后又对他下了逮捕令,于是他就逃到了英国。后来我听说他们在那里结了婚。 很浪漫,但是可怜的波拉一贯都很浪漫。”

    “你是说接着他就死在英国?”

    “对,是死于肺病。 他忍受不了英国那种可怕的气候。 在他临死之前,她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 小孩得了猩红热。 很惨,对吗?我们都很喜欢亲爱的琼玛!她是个既刻薄冷漠又有点可怜的人。 你知道英国人总是这样。 但是我认为是她的那些麻烦事才让她变得郁郁寡欢,而且——”

    琼玛站了起来,推开石榴树的枝头。 为了闲聊竟散布她那不幸的遭遇,这对她来说是不可忍受的。当她走进亮处时,她的脸上显出了恼怒的神色。“啊!她在这儿呢!”女主人大声叫,带着令人钦佩的镇静。“琼玛,亲爱的,我还在纳闷你躲到哪里去了呢。 费利斯。里瓦雷兹先生希望认识你。”

    “这位说来就是牛虻了。”琼玛想道,她带着一丝好奇上下打量着他。 他很有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却在盯着她的脸庞和身段。 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在她看来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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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比,他正在打量着她。“你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其、其乐融融的角落。”他指着那道屏风感慨地说道,“景色真、真美啊!”

    “对,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出来就是为了吸点新鲜的空气。”

    “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待在屋里好像有点辜负仁慈的上帝了。”女主人抬眼望着星星说道,(她长着好看的睫毛,所以喜欢让人看到。)

    “看,先生!若是意大利成了一个自由的国度,那么她不就是人间天堂吗?她有着这样的花朵,这样的天空,可是竟为人所奴役!”

    “真有这样爱国的女士!”牛虻喃喃地说,拖着柔和而又懒散的声音。琼玛猛然一惊,回过头来望着他。 他也太放肆了,这一点当然谁都知道。但是她低估了格拉西尼夫人对赞誉的胃口。那位女人叹息一声,垂下了睫毛。“哎,先生,一个女人不会有多少作为!

    也许有一天我会证明我不愧为一位意大利人——谁知道呢?可是现在我必须回去,履行我的社会责任。 那位法国大使恳请我把他的养女介绍给所有的名流,过一会儿你一定要进去见见她。 她是一个很迷人的姑娘。 琼玛,亲爱的,我把里瓦雷兹先生带出来欣赏我们这儿的美景。 我必须把他交给你了。 我知道你会照顾他的,并把他介绍给大家。 啊!那个讨人喜欢的俄国王子来了!你们见过他吗?他深受尼古拉一世的喜爱。 他在某个波兰城镇担当军事指挥官,那个地名谁也叫不出来。Quele

    nuitmagnifique!

    N‘est-est-pas,mon

    pri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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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飘然离去,嘴里仍滔滔不绝地对着一个粗脖子的男人说着话儿。那人的下巴堆满了肉,外套缀满了亮闪闪的勋章。她那悲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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