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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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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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 
  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信来,现在却来了呢?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左右了,他的想法怎么样? 
  能把通讯地址告诉朋友,那说明他是准备长期居留在此了,这倒是很好的消息。 
  妈妈问:“玉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你想些什么东西?” 
  我反问:“我魂不守舍?别开玩笑了,妈,我怎么会?我不过没事做,坐着休息一下。” 
  妈笑了,“没事做,去洗个操吧!全身都是汗,脚上还有泥斑呢,这么脏。洗完澡,打个电话,与朋友去看个电影。” 
  我低下头。“我不想出去。”、 
  “闷在家里干什么呢?爸在睡觉,我又得弄饭,阿好也不会陪你,在家里倒闹得我慌。” 
  我摇摇头。 
  “以前你总是一大堆朋友来往的,现在怎么了?” 
  我不响,隔了一会儿我说:“妈,我去淋浴。” 
  洗乾净了之后,我躺在床上。 
  没有人会知道;我留在家里,是要陪张德。 
  张德也不会知道,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他当然更不会留意到我情绪上的转变。 
  现在他在楼上,我在楼下,这距离使我略为安心一点。 
  要是我到市区去看电影,我也不会看得舒服。 
  我会一直希望身边那个蠢蠢的家伙是张德。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样了,反正我等了一个星期,才等到一个周末,我可以逗留在屋子里,与他说几句话象,我不愿意出去看电影。 
  但是今天我已经见过他了,话也说过了,难道我还希望有奇迹出现不成?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倾谈的。 
  我觉得无聊,天气又远么热,使我急躁。 
  我躺在床上,那汗一直自额角冒出来。 
  我觉得今年比任何一年都热,不过我又不高兴开冷气。 
  阿好说:“小姐的电话!” 
  其实阿好的缺点部是在其他方面,尽避妈妈一直嘀咕她不锁大门,我倒觉得她声音难听。 
  尤其是今天,那个嗓子,真叫人有受不了之感。 
  “小姐,你睡着了?”她还嚷。 
  “没有!” 
  谁像她,一掉在床上就睡得一只猪似的。 
  但是,我怔怔的想,有一段日子我也睡得很好啊。 
  是从几时开始,我睡得不稳的? 
  我连忙出去听电话。有人要找我出去,就是那个前几天约我吃饭的男同事。 
  我说我没有兴趣出去,我要在家陪父母。 
  他说:“我去看你可好?” 
  我说:“不好不好,路太远了!” 
  “你天天来回,怎么就说远呢?”他笑。 
  “我们今天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我说。 
  “哦——”他不响了。 
  后来他就挂了电话。真是,谁耐烦见他? 
  那个人,在办公里一直就咧着一张嘴笑。 
  我痛恨笑得像白痴的人。 
  妈妈问:“谁要来看你?” 
  “一个同事。” 
  “为甚么不让他来呢?最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叫他来给我看看,为甚么拒绝他?”妈问。 
  “没有什么好看,他也不过是个小职员,你不会喜欢的。”我告诉母亲。 
  “去你的,”妈笑了,一把我讲成一个势利鬼的模样。”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我觉得我浪费了一个下午。 
  上午不算,上午我做了很多事情。 
  爸爸午睡起来了,这一觉倒也睡得香甜,他是一个辛苦的男人,一直得工作来维持生活。不然的话又怎么办呢?这是一个男人的天职。 
  但是他不了解我,我也没有企图他来帮助我。 
  父亲是父亲,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妈妈,最近我简直在逃避她。我怕她说我“起劲”,怕她叫我去找一张饭票。不过其实我也不怪她,她一向都是这样的。 
  奇怪的是,居然他们一向都这样,为甚么我到今天才觉得烦闷、不悦呢? 
  我也不晓得。把一切都推在天气上头吧。 
  天气实在太热了。 
  我没有出客厅吃饭。爸爸来看我一下,以为我睡着了。 
  后来我听见他跟妈妈说:“明年我们得装上冷气才行。” 
  妈妈说:“是,太热了。” 
  爸问:“玉儿有什么心事没有?” 
  “不会吧?她都廿多岁了,有甚么事也能自己解决。” 
  爸说:“这倒是真的,她也不是那种糊涂的孩子。” 
  他们俩总算恢复讲话了,这倒是开心事。 
  我后来便真睡看了。他们也没来叫我吃饭。 
  半夜醒来,觉得头热、口干,站起来便晕。 
  我大叫:“妈妈……妈妈……” 
  他们在二楼,我希望妈可以听得见。但最我的声音提不高了。我冷静下来,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概是发烧了。真奇怪,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呢? 
  也许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吧,我的天! 
  我挣扎看起床,还没有走到门口,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是张德的声音。 
  我连忙开了灯,我软弱的说:“我发烧了。” 
  “我听到你的叫声,决定下来看看,你必然是站在太阳底下太久了。”他说。 
  “请叫妈妈下来。”我说。 
  “我先倒杯水给你。”他说。“你站好。” 
  “谢谢。”我坐在椅子里。 
  他笑了一笑。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一笑。 
  他还没有睡,穿着衬衫长裤。我在椅背上,喝他拿来的冰水,他上去叫妈妈。那杯冰水使我舒服不少。 
  毫无疑问,我是生病了。 
  妈妈赶下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张德站在他后面,我不愿意出丑。 
  我说:“有点天旋地转。”我闭上眼睛。 
  “找个医生来青肴吧。”妈妈说:“怎么办呢?” 
  “三点钟,还有医生肯出诊?!”爸爸问。 
  张德在后面不响,我见到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上楼。他说我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我想这没有道理。他彷佛很关心我的样子,这是叫我感动的。 
  我挣扎着说:“妈妈,没有关系,不过发烧而已。” 
  “拿点退烧片来。”爸爸说。 
  妈说:“我的天,这怎么办才好呢?” 
  “说不定早上就退了烧了,你别这样紧张好不好?”爸说。 
  爸去取来了药片与温水,我吞了。 
  “妈,你们上楼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的。” 
  妈妈说:“不,我留在这里看你。” 
  “不用了,妈,真的不用了。”我说。 
  “妈妈陪你,有什么不好呢?真奇怪!” 
  我整夜口渴,心跳,头痛得要裂开来。 
  右边的太阳穴一直跳,我晓得第二天一定起不来了。 
  好了,这一会我也成了病人。 
  这怎么得了? 
  我又想喝水,而且想喝蜜水,不过妈妈这样子好不容易睡着,我怎忍心叫醒她呢? 
  于是我偷偷的挪动上半身,只觉得金星乱冒。 
  我又复躺下,叹一口气。 
  妈妈又惊醒了,“干么?玉儿?” 
  “妈,我想喝蜜水,家里还有一罐水蜜糖。” 
  “怎么不出声呢?我给你去调了来,快别动。” 
  妈妈连忙拖着拖鞋去了厨房。 
  我觉得真残忍,她也四十多了,养到女儿成年,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我病了她还这么着,倘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不知道伤心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以后无论她说些什么,我顺着一点就是了,再也不敢驳她的。 
  没他会儿,妈就拿了一杯水来了。、 
  我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妈说:“现在都五点多了,天一亮就给你打电话去叫医生。” 
  “妈,我没事了,你赶快去睡吧。” 
  “睡什么?下午等你好了再睡未迟,可恨的那个阿好,在后头睡得头猪似的,什么都听不见!” 
  “工人房离这里远。”我说。 
  “是不是张德听见你叫的?”妈忽然问我。 
  “是的。” 
  “这孩子的耳朵倒好。”妈妈点点头:“亏了他了。” 
  “你也没听见吧?”我问:“爸也给吵醒了。” 
  “妈,明天我不能上班了。”我嘀咕。 
  “上甚么班?我替你请假。”妈妈说:“闭上眼睛。” 
  等我一觉醒来,医生来了。 
  他替我打了针,开了药,我又有点咳嗽。 
  医生说是感冒,妈又有点疑心。 
  我听见她问医生:“气管不会有问题吧?肺呢?” 
  妈还是处处针对着张德,她真的无法改过来。。 
  “如果不放心,好了,来照一次x光片吧。”医生说。 
  妈觉得这很合理,于是付了诊费,让医生走了。 
  我躺在床上,身体非常软弱。 
  妈进来说:“已经替你请了假,明天也不必去上班,公司很体谅你,觉得你平时也很辛苦,又替你煮了点粥,一会儿想吃就说。” 
  “知道了,妈,谢谢你。” 
  “谢基么?小时候每次发烧,都是这么侍候的。”妈笑了。 
  这是有母亲的好处。有了母亲,天经地义有侍候的人,做女儿的,简直像一条龙一样,像我这样,家庭环境还不算大好,也过得神仙似的。 
  张德那场病,就不知道是怎么熬的,可怜! 
  谁替他整理地方,一天三餐,他又没有母亲,父亲也嫌他,幸亏皇天有眼,叫他痊愈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苦法。 
  一个人在病中意志全消沉,张德的一切怪癖都可以原谅的。对于他的那场病,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的,守口如瓶,而且连我提一提都不准。 
  这样也好,如果他忘得了就行。 
  阿好送进来一封信,“小姐,又是外国字的,看看是谁的。” 
  我一看,同样的打字机,同样的发信地址,是张德的。 
  “张先生的。”我覆。 
  这个写信的人是谁呢?为什么不用手写?为甚么一直用打字机?我不明白。而且只有发信地址,没有姓名,太神秘了。 
  我怎产可以追究他的私事? 
  想到这里,我的头痛又增加了。 
  我嚷:“妈!妈!” 
  张德出现在门口,他的嘴角有一点稍微冷了一点的笑容,“每一分钟都嚷母亲——她替你买肉松去了。” 
  我又丢脸了,“对不起。”我说。 
  “你好了点没有?”他问,他像是很关心我。 
  “好多了。”我虚弱的答。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你愿意进来坐吗?”我问他。 
  “谢谢。”他进来坐在我的小椅子上。 
  我看着他。没想到一伤病会把我们的距离拉得这么近。 
  “你的房间很好看?”他说。 
  我低头笑了一下,我想我一定是披头散发的,很难看。 
  我忽然抬起头来。我问:“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你想不想找一份工作?”我问:“或者是——” 
  “我想我会回英国去。” 
  “回英国去?你不回家看看你的父母?”我问。 
  他摇头。 
  “你父亲想见你,既然病好了——” 
  他再一次打断我,“不,我不会回去的,我想我还是回去念书,我还没有毕业呢。” 
  “英国一直有朋友写信给你呢。阿好老以为是我的信,拿来给我看了。当然,有朋友的地方是特别值得怀念的,况且学业也重要,最主要的是身体,彻底的健康了,一切容易办。”我说。 
  张德说:“听你的口气,好像老太太似的。” 
  我依然没有打听到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同时我为我这种行为脸红——打听别人的私隐。 
  他说:“不过你讲得也对,我们必须要有健康。” 
  “把你看的书借两本给我,我明天还得躺一天呢。”我说。 
  他笑了,“好的,我上去拿。” 
  真巧,他一上去,妈妈就回来了。 
  然后张德就没下来,他托阿好把书给我。 
  他已经比以前容易相处,不过对于母亲,他还是有很大的戒心。 
  我想我不太清楚张德—他不是一个容易了解的人。 
  我听说了关于他很多的事情,但是自他嘴里,却一点也得不到。几时他才会主动把这些都告诉我呢? 
  如果他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就不难有这一天。不过他的身体终有一天能够康复。 
  到时候他的翅膀一好,就飞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忽然有种自私的想法,如果他的病一直不好—— 
  我笑了。 
  像我本人,才躺了一天,已经吃不消了。 
  一辈子都在床上的人,那种苦处,真非外人能道。 
  大哥也来看我、带着他的两个孩子。 
  我说:“没事了,哥哥,你们去花园玩吧。” 
  “又下雨了,怎么去呢?”妈在一旁说。 
  “又下雨了?”我问:“唉呀,我竟不知道哩。” 
  “你睡了一夭,就是你发烧那晚落下来的。”妈说。 
  “怕是着了凉。” 
  “医生一会儿再来看你。” 
  “要当心啊,玉儿。”最后一句是阿嫂说的。 
  我心里不由得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不遇是感冒罢了,就有这么些人来关心探问。 
  但是看张德,命都差点丢了,也没有人理。 
  母亲,母亲真的这么重要? 
  妈妈从客厅跑进来,“玉儿,你的同事要来看你。” 
  “谁?”我问。 
  “一个男孩子,他一定要来看你,急得不得了。”妈说。 
  嫂子在抿嘴笑,哥哥施眼色。 
  “别叫他来!”我嚷道:“千万不要!” 
  “我已经答应了他,他一下班就来。”妈说。 
  “我的天!”我说。 
  “算了,朋友来坐坐,有什么不好呢?”爸说。 
  “那么多同事,个个要来,我家门都挤破了。”我说。 
  嫂子说:“这证明妹妹人缘好。” 
  哥哥言不由衷的道,“他怕是代表也说不定。” 
  “好了,你们再说下去,我头都痛了。”我说。 
  “妹妹怕难为情呢。”哥哥诧异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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