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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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宝鉴-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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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了,倒来向我要。我说:‘我哪儿有钱呢?出局的衣裳,当然要你做的。你知道今天要付裁缝账,为什么把钱都借给姘头了?’让我闹了一场,她倒不吭声了。”子刚问:“那么今天你可曾有钱给了她?”翠凤说:“只为是第一次,绷绷她的面子,我从姓罗的那里借了十块洋钱给了她。依照她的心思,倒不是想借姓罗的洋钱,而是想叫我来把你请去向你借,再要多借点儿,那才称心。”
  子刚说:“要是这样,她没有借到我的钱,怎么会称心?要是她来问我借,我倒也不好回绝她。”翠凤说:“你不借也没有关系。难道就应该借给她?你说:‘我一直没有生意好做,没有钱。’不是很合乎情理的吗?到了节下,拢共叫几个局,应该付多少钱,局账算清了,她还能说你什么?”子刚说:“她不过就是要借钱,就随便借点儿给她,也有限得很。再维持两节,等你赎了身,就好了。”
  翠凤说:“我不干。你跟她有什么关系,一定要借钱给她?是不是洋钱真的太多了?你洋钱多,等我赎了身,借给我吧。”子刚问:“这会儿你可想赎身?”翠凤连忙摇手,叫她别说;再回头向外一看,见一个人影影绰绰站在碧纱屏风前面,急问:“谁呀?”那人听见,拍手大笑。走出来一看,原来是吕杰臣。
  子刚丢下烟枪坐了起来,笑着说:“你在这里吓人!”杰臣说:“我是在这里捉奸呢!你们两个,还要不要鼻子啦?就算是要偷局①,也要等我们客人散了,两个人消消停停地上床啊,怎么一会儿也等不及了?”翠凤啐了他一口说:“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
  
  ①偷局──妓院规矩:妓女出局,只能陪酒唱曲,不能上床。借出局机会上床的,就叫做“偷局”。这在嫖界也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
  杰臣还要打几句哈哈,被子刚拉回客堂归座。柳堂说:“我输了拳,酒也没人代,你做主人的倒找乐子去了。”云甫说:“这会儿你去找乐子,等会儿碰和肯定多输点儿。”子刚只是笑笑,并不争辩。
  四人用过晚饭,又一同回到书房,点上蜡烛继续碰和。子刚饭后要吸烟过瘾,就让翠凤代碰。碰了两圈,翠凤倒赢了许多,越发高兴。叫过赵妈来附耳叮嘱了一些话,赵妈领会,独自踅回家中,上楼寻找子富,不料子富不在房中,只有珠凤趴在桌上打瞌睡。赵妈揪着珠凤的耳朵问:“罗老爷呢?”珠凤被揪醒了,翻着两个大白眼珠子半天回答不出;问了几遍,这才说:“罗老爷去了呀!”赵妈问:“到哪里去了?”珠凤说:“不知道哇!”气得赵妈用手指头在珠凤的太阳穴上狠狠地戳了一下,又下楼去问黄二姐。二姐说:“罗老爷让朋友请到吴雪香家吃酒去了。你去跟大先生说,叫她早点儿回来去转局。”赵妈说:“那么等罗老爷的局票到了,我带去吧。这会儿去叫,她也不肯回来的呀。”钱子刚躺在烟榻上和翠凤聊天,忽然发现有个人影影绰绰地躲在碧纱屏风后面偷听……
  等了好久,才接到罗子富的局票,果然是叫到东合兴里吴雪香家的。赵妈拿着局票,到了后马路钱公馆,一进门,见左厢书房里黑黢黢的没有灯光,知道碰和已经结束,客人也都散了,就转身走进右厢内室,见了子刚的正妻,叫声“太太”。
  钱太太眉开眼笑地说:“是不是来接先生回去?先生在楼上,你就在这里等会儿吧。”赵妈只得坐下,慢慢说出要去转局的话头。钱太太说:“先生要转局嘛,还是早点儿去吧,去晚了不好。你到楼梯底下去叫一声好了。”
  赵妈急忙跑到后半间,仰起脖子高声叫“大先生”,楼上不见答应;又连叫两声,说:“要转局去呀!”还是没人答应。钱太太说:“别喊了,先生听见了。”赵妈没法,只得回到前半间跟钱太太对坐闲话。
  一会儿,听见翠凤的脚步声下楼来了。赵妈忙提起琵琶和水烟筒袋迎上前去。翠凤生气地嗔着说:“什么要紧事儿,哇啦哇啦地叫得个难听。”钱太太代为分辩说:“她倒是没做错,只为票头来了好一会儿了,怕去晚了不好,喊你一声,好早点儿去。”翠凤不便再说什么,又站住跟钱太太说了两句,这才道谢辞行。钱太太一直送到客堂前面,看着翠凤上了轿子,方才回去。
  赵妈跟在轿子后面,抬到东合兴里吴雪香家,搀着翠凤到了台面上。只见客人、倌人、老妈子、大姐儿挤得密密层层的,没有半点儿空隙。罗子富的座后紧靠妆台,更其挤不进去。正好子富和莲生坐并排,莲生叫的局是张蕙贞,见了黄翠凤,就挪开自己坐的凳子,招呼说:“翠凤阿哥,这边来呀。”又招呼赵妈,显得非常殷勤,格外亲密。
  翠凤见蕙贞头上手上戴的首饰熠熠生光,知道是新办的,就拉过她的手来看了看,说:“如今名字戒指也老式了。”蕙贞见翠凤头上插着一对翡翠双莲蓬,想要看看。翠凤拔下一只来递给她,蕙贞看了说:“这翡翠倒不错。”
  王莲生的下首,就是主人葛仲英的座位。他背后的吴雪香听见蕙贞称赞,也伸过头来看了看,问翠凤说: “多少洋钱买的?”翠凤说是八块。雪香忙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来比,蕙贞见是全绿的,就说:“也不错嘛。”蕙贞负气地说:“也不错?我这一对花四十块洋钱买的呢,可是‘ 也不错‘!”
  翠凤听说,从雪香手里接过来估量了一下,问:“可是你亲自买的?”雪香说:“买是客人去买来的,就在城隍庙茶会上。他们都说不贵,要是在珠宝店里,哪儿买得到哇!”蕙贞说:“我倒是看不出来。拿她那一对来比比,好像是好点儿。”雪香说:“翡翠这种东西,讲究大得很,稍微好一点儿的,就不大看得见。我这一对莲蓬,随便什么首饰都比不过它。四十块洋钱,是要这个价儿。”
  翠凤微笑着把莲蓬还给雪香。蕙贞也把莲蓬还给翠凤。仲英正在打庄,约略听见雪香说话,等到三拳豁完,回头问雪香:“什么东西,要四十块洋钱?”雪香就把莲蓬递给仲英。仲英接过去看了看说:“你上当了,哪儿值四十块洋钱哪,买起来,不过十块洋钱光景。”雪香说:“你懂得什么!自己不识货,还来瞎说。十块洋钱你去买买看!”子富说:“拿过来我看看!”劈手接过莲蓬去。翠凤说:“你也是个不识货的,看什么?”子富大笑:“我真的不识货。”就又把莲蓬递给莲生。
  莲生对蕙贞说:“比你头上那一对好多了。”蕙贞说:“那个当然,我的一对,怎么能跟她的比?”雪香接嘴说:“你也有哇?给我看看!”蕙贞说:“我这一对一点儿也不好,正想再去买一对呢。”说着,从头上拔下一只来,递了过去。雪香问:“几块洋钱?”蕙贞笑着说:“你的一对,能买我的十对。”雪香说:“四块洋钱,当然没有好东西了。你再要买,宁可价钱大点儿。价钱大的东西总是好的。”蕙贞笑着,随即接过莲生手上的莲蓬,跟雪香换了过来。
  这时候轮到子富摆庄,“五魁”“对手”之声有如春雷震耳,才把雪香的这一场翡翠之争剪断了。
  场面上,除了子富和莲生之外,都是钱庄里的朋友。大家见仲英和雪香恩爱缠绵,意不在酒,也就不肯放量,勉强把子富的庄打完,就匆匆终席各自散去。
  雪香等客人散尽了,跟仲英不依说:“我说话,你应该帮我两句,才显出你跟我好来;怎么你不来帮我,反倒来找我的碴儿,真叫怪了。我这对莲蓬值四十块洋钱,不是我骗你,你不信,去问小妹姐好了。你怕我要你拿出四十块洋钱来,急得连忙说只值十块。就是十块嘛,也不是你去给我买来的呀!你就给我买过一只洋铜的钏子和一只表,也说是三十几块洋钱;一说到我自己的东西,就不值钱了。你心里只当我是个下等倌人,哪里买得起四十块洋钱的翡翠莲蓬?像我这样儿的,只配拿洋铜的钏子来当金钏子戴戴,对吗?”
  一顿夹七夹八的胡话,倒说得仲英好笑起来,说:“这有什么要紧?就是四十块,也跟我没关系呀!”雪香说:“那么你干吗要说十块呢?你说只值十块,那么你照样给我买一对来。我正要再买一副头面呢,洋钱我自己出好了,你去给我买。”仲英说:“好了,好了!我去给你买,还不行么?”雪香说:“你这是在敷衍我。我明天就要的。”仲英说:“我今天夜里就去买,好不好?”雪香说:“好哇,你去买吧。”
  仲英真的取马褂来穿上,正好小妹姐进房,忙问:“二少爷干吗?”正要拦阻,雪香丢个眼色,叫她甭拦。仲英套上扳指,
  挂上表袋,手拿折扇,笑对雪香说:“我走了。”雪香一把拉住问:“你到哪里去?”仲英说:“你叫我去买东西呀!”雪香说:“好的,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拉了仲英的手就往外走。仲英真的取马褂来穿上,正好小妹姐进房,忙问:“二少爷干吗?”雪香丢个眼色,叫她别拦。
  俩人走到帘子前面,仲英站住不走了。雪香尽力要拉他出门外去。小妹姐在后面拍手大笑。客堂里的外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都来询问。小妹姐做好做歹把他们劝进房里,又帮仲英脱去了马褂。
  雪香噘着嘴坐在一旁,仲英只是嘿嘿讪笑。小妹姐也呵呵地笑着说:“两个小孩子在一起,成天哭哭笑笑,也不知道为了些什么,真不怕人家笑话?”仲英说:“对不起,倒惹得你老太太讨厌了。”小妹姐说:“确实,我可真的气死了。”说着,笑着走了出去。
  仲英走到雪香面前,低声笑着说:“听见了吗?让人家看笑话!什么事儿也没有,瞎吵一通,算什么呀?”雪香不由得“嗤”地笑了起来:“你还跟我犟不犟了?”仲英说:“好了,你赢了,还不行么?”俩人相对一笑,又和好如初。仲英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就说:“天儿不早了,咱们睡吧。”雪香问:“还吃点儿稀饭吗?”仲英说不吃了。雪香就叫小妹姐进来铺床,准备睡觉。
  第二十一回
  外甥女难当小大姐  少奶奶愣充河东狮
  小妹姐正为仲英、雪香铺床叠被,准备睡觉,忽然一个小大姐儿推开房门,跑进房里,叫了一声“舅妈”,就用袖子掩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小妹姐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外甥女,名叫阿巧,在卫霞仙家里当小大姐儿的,忙问她:“这么晚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阿巧说:“我不干了。”小妹姐愣神看了阿巧半天,疑惑地问:“可是跟人家吵架了?”阿巧摇摇头说:“不是的。今天早晨我擦烟灯,把一个玻璃罩子打碎了,她们要我赔。我到洋货店去买了一只回来,她们嫌不好,要我换一家洋货店再买一只好的。我买回来,她们还说不好,要我拿去换, 还叫我带上打碎的玻璃罩做样子,一定要原样的。洋货店里说原样的要两角洋钱,还不能换,只能再买一只。我在她们那里干活儿, 一个月只挣一块洋钱;从正月里做下来,还不到三块洋钱,早就寄到乡下去了,哪儿还有两角洋钱哪!”
  小妹姐听说,倒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你这个小孩子也真少见!你把玻璃罩放在这里,明天我给你去买。”阿巧带着哭腔说:“舅妈,不是的呀,她们那里的活儿,我实在干不下去呀。早晨一起来,三只烟灯,八只水烟筒,都要我去收拾。还有三间房间,扫地,擦桌子,倒痰盂,样样都是我做。下半天洗衣服,那么多衣服就交给我一个人洗。一天到晚根本就没有空闲的时候。客人碰和,碰到天亮,我也得整夜熬着不能睡,等到他们去睡觉了,我还要收拾房间。”
  小妹姐说:“她们不是还有两个大姐儿吗,都干什么去了?”阿巧说:“她们两个哪儿肯干活儿啊!十二点钟喊她们起来,吃过中饭,就不过给先生梳一个头。梳好了头,没有事情了,就躺在榻床上抽鸦片烟;有客人来了,就跟客人讲讲笑笑,舒服得很。我么,拧手巾把儿,装水烟,忙得个要死。到了月底分小账,她们三四块,五六块,我么连一个小铜钱也见不着。”说到这里,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妹姐正色说:“你只管你自己干活儿,不要去学她们的样儿。她们分小账,你也不要眼红。你刚刚去做,当然要吃亏点儿;等到你也会梳个头什么的,就好了。我跟你明说了吧,你从乡下出来找事儿做,头一家人家就做不好,以后你想干什么?还有哪家人家肯要你呀?”
  阿巧呜咽着说:“舅妈,你不知道,单是干活儿,苦点儿累点儿都好说,我在那里干活儿,她们还要跟我闹。我不跟她们闹,她们就不高兴,跑去告诉阿妈,说我不肯干活儿。碰见那些会闹的客人,她们就跟客人串通了来捉弄我:一个客人拉住我的手,一个客人摁住我的脚,她们两个就来脱我的裤子……”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个不住。
  一番话,引得仲英、雪香都好笑起来。小妹姐也笑了,急忙问:“让她们脱下来了吗?”阿巧哭着说:“怎么没脱下来?倒是先生看不过去,拉起我来。阿妈知道了,倒说我小孩子家就会哭哭笑笑,讨人厌。”
  雪香接口说:“那些客人也太没规矩了。人家一个小大姐儿,你脱她裤子,像话吗!”仲英说:“一块洋钱一个月,难道还怕没人家用?不要到她们家去做算了。”小妹姐说:“你就是不想在她们家做,也要等我给你找到了人家才好出来。这会儿你先回去,过两天再说吧。”阿巧又问:“那么烟灯罩要赔吗?”小妹姐说:“你把打碎的留下,明天我去买好了。”又叮嘱:“以后干活儿可得当心点儿。”阿巧答应着,眼泪汪汪地回尚仁里去了。
  阿巧回到卫霞仙家,客堂里宣卷的尼姑正在演说《洛阳桥》故事,簇拥着许多闲人在听。阿巧并不理会,一直到后面小房间去见老鸨卫姐,回说:“烟灯罩洋货店里不肯换,我舅妈说,明天她去买。”卫姐问:“你到你舅妈那儿去过了?”阿巧说:“去过了。”卫姐嗔着她说:“一点点儿小事儿,也去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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