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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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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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正合她意。见他欲言又止,她笑:「阮爷,你有话要吩咐?」
  「……没有。」听陈恩说她一身白绸、头戴方巾,看起来像个读书少年人……既是少年,身上香气未免穿帮,还好只是图出外方便而已,就算穿帮也没有什么问题才是。于是,他不语,转向陈恩,陈恩立刻搀扶他上楼。
  「杜画师,接下来就交给我了。」凤春向她感激低语。
  「这是当然,我也得去买颜料了。」杜三衡陪着一块走上几步阶梯,直到能看见二楼摆设才停步不前。
  升平酒楼的雅座在二楼,看来今天全被包了。从她这角度看见阮卧秋正与田老爷在说话,雅座之后有面帘子,帘后隐约有个女子身影,应该就是田家小姐无疑。
  「我瞧过田老爷的小女儿,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虽然是外室所生,但一定能跟少爷喜好,弹琴作诗,成为世间少有的神仙眷侣。」
  有必要预设这么美的前景吗?杜三衡摸鼻,慢吞吞地说:「凤娘,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想的比较现实。我在想,她若对阮爷有意,阮爷眼睛不便,洞房花烛夜她会很辛苦的……唔,要说很主动也是可以。」见凤春掩嘴抽口气,她极力掩饰心里快活,笑着。「凤娘,就当我说玩笑话,干嘛这么惊骇嘛,我先走啦。」
  回头再看一眼,陈恩正扶着阮卧秋坐下。那背影啊,跟往常似有不同……视线又落在那后的女子身影。
  神仙眷侣吗?难得也,杜三衡眼露一丝恼意,然后下意识地摸了唇瓣,转身走下楼,顺道买了壶酒,便去找寻贩售颜料的店面了。
  ◆  ◇  ◆  ◇  ◆
  传说,升平酒楼是京师升平酒楼的分号,她初来永昌城,就贪了这京师分号的名,住进这家酒楼,直到盘缠快要用尽的那一天——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正吃着她最后一餐,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摆摊卖字画,哪知,曾被赶出的画师正好就在隔座破口大骂。
  骂阮府的瞎子不识好歹,骂陵府瞎子不知大师之名,骂到她心生一计,请店家小二找阮府总管来,从此她的生计有了着落。
  她爹常笑她,该烦恼的,她不曾烦恼;不该烦的,却时刻惦记在心头。她很明白她爹话中有话,也知道她爹一直在暗示她,她当没看见没听见,就这么活到现在。
  阮卧秋啊……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下唇,这几乎快变成她习以为常的动作了。这男人,也快有好下场了吧,喜好呢……可不要他骂人,他娘子也跟着骂,那可真成了道地的喜好,思及此,不免轻笑出声。
  耸了耸肩,硬将他从脑中驱离,依着凤春给她的地图,沿街走着,看见食乐坊后,拐进小巷,小巷里有间司徒裁缝铺,出了巷底再拐弯,便是一家老字号的小店铺。店面虽小,却藏有私货如少部份由宫中偷运出来的名画,借着宫廷画师之名,卖给民间富商时硬是翻价数倍,而颜料方面,如今虽有民间商船从番国运回,但过于高级的颜料多半还是偷偷由宫中转运出来,一来不必成本,二来颜料难求。
  她很厚颜地买了宫中颜料,心里一点罪恶也没有,要让阮卧秋知道他的画像之所以完成,部份得归功于偷运来的颜料,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一口血喷出来?
  「小公子,您瞧着这幅画,是不是哪儿不对劲?」店老板好奇地问。
  她笑道:「就算不对劲,凭我这小画师怎么瞧得出来呢?」现在只买颜料,对其他画作并不感兴趣,店老板一说,她便随意睨了一眼那画在绢布上的女人像。
  「这摆在店里好几年了,据说是先皇后宫的嫔妃,公子,您要的话,我可便宜卖给你啊。」
  她弯下身,眯着眼瞧着这张画像……「这幅画没有署名啊。」
  那店家连忙道:「虽然没有署名,但绝对是宫廷画师画的。公子,你大可放心,买回去绝不吃亏的!」
  画像中的女子貌美而真实,光影分得明显,因此在阴暗的小店铺里格外惊悚,活像有人一直在画里。她记得她爹说过,先帝不喜完全的西风,故洋人画师多半中西混合,画得中不中、西不西的,唯有在面对徒弟时,才会将油画技巧尽数传授。
  这画的背景左上方该是蓝天的部份,那宫廷画师却以灰色调带过,正如她习惯的画法……「怦」地一声,心跳得好高,再对上那画中太过真实的双眼,一时间之间想到幼年曾亲眼目睹在芭蕉树下,有个绿衣女鬼拉着她爹走,那女鬼当时是没有脸的,如今画中的女子竟与那女鬼重叠起来。
  脸皮遽麻,连忙撇开视线,不敢再瞧。
  「公子?」
  这张画多半是先帝驾崩,众妃陪葬时,流传出来的殉葬物品,只是太过真实,加以收藏价值不如山水或花鸟景图来得高,才会在此地方摆放多年。
  她心跳如鼓,当机立断,写了张条子给店家老板,笑道:
  「你到城内阮府里收钱,就跟他说是杜画师的账,收了帐,别把画送来,直接烧了。」始终不敢再看那画。
  「啊?那多可惜啊!」买了画却烧画,没见过这种人的。
  「要你烧就烧,对了,到时我会请府里的人过来亲眼看你烧掉。」
  这种画,纵有纪念意义,也绝不容许另一个男人再看见。
  步出店铺,已经是近黄昏时刻,毛毛细雨从黄色的天空落下。她瞪着眼,哼笑:「这下可好,忘了带伞。」
  多亏男儿打扮,就算在街上公然饮酒也无人指点。她半淋着小雨,走到街上最近的伞店,买了一把油纸伞。
  不知阮卧秋的「相亲」结束了没?田家小姐是否已经倾心?他肯定恼火,说不定回府之后会对她喷火呢。
  「神仙眷侣?哼,可别成了相敬如冰呢!」不理会发酸的心理,在细雨之中,背着一袋的颜料,低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踏实的脚印。
  「杜三衡!」
  极为仇怒的低吼,让她差点拐了一跤。举目四望,细雨纷飞,街上人实在不多……她双目微转,瞧见饭铺子的转角,站着再眼熟不过的男人。
  连忙快步上前,笑道:「阮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凤娘呢?」这时不是该在升平酒楼吗?盲眼人果然厉害,凭着她的脚步声,就能料定是她!佩服佩服!
  阮卧秋一经确认,顿时火冒三丈,怒道:
  「你耍我?」
  「我耍你?」顿了会儿,她才恍然大悟,皮皮笑道:「哎,阮爷,我不是有意耍你,我是为你的将来打算啊!」不知为何,一见他,心头又开始乐了起来。
  「你我非亲非故,哪由得你为我打算未来?」阮卧秋脸色早已铁青,从没这么气过,扬起手几乎要将怒气发泄在这一掌里,咬牙切齿、咬牙切齿,心知自己再如何火大,也不会动手打女人。
  狠狠落下时,一碰她手臂,立刻紧紧扣住她的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因此落地,他也视而不见,反正他是个瞎子,只能任凭旁人玩弄!
  「你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要不要成亲干你何事?」他咬牙骂道。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吃痛得眯眼,嘴里却轻笑:
  「阮爷要不要成亲,的确不干我的事,只是凤娘说你也快三十了,如果当年没有遇见那回事,也许今日早是妻妾成群呢。」眼角瞄着四周。为何凤春不在?连那个迷恋他到的孩子也不在?这里离升平酒楼有一段距离,他是如何走来的?
  「我要你同情吗?我要你同情吗?杜三衡,你是不要命了吗?也胆敢为我做主?」乍知一切是骗局,帘后有人窥视,顿觉自己像待宰病状。自他眼盲之后,从未有过如此的羞辱,在那当口,被她背叛的愤恨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让他恨极了这女人!
  「痛痛痛,阮爷,你力气大,快折断我的手啦!」她终于挨不住疼,低叫。
  「你一向油嘴滑舌,骗人骗成精,谁知你是不是又欺我眼瞎来诓骗我?瞎子就好欺负吗?」
  她见他一脸恨色,恨意中参杂了对她的多事的恼火与他的眼盲的自卑,不禁敛起平日嘻笑的性子,叹声道:
  「阮爷,算我错了。我跟凤春本不想骗你的,可跟你实说实说,你一定连理都不理,再这样下去,你一定孤老终生,我曾想,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找画师留像?要留像给后代子孙,却丝毫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顿了顿,望着他青白交错的脸庞,低声道:「后来,我才知道你还有个妹子,这画,就是要给她的后代吧。」
  他抿紧嘴,青筋不停暴跳着,最后才压抑:「杜画师,有些话你不该说出来的!」
  「是啊,我爹耳提面命过,明智是有些事是绝不能说破的,我火候还不够。阮爷,及时行乐不好吗?反正你跟我,了不起再活个五十年。你就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每天含饴弄孙,也是一种乐趣啊。」
  他眯眼,「你是七旬老头子吗?杜画师,凡事你要适可而止!」
  「是是是,以后我再也不敢多事了。」
  他还想骂,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到他的手背上。是雨吗?他站在这里一阵,是下了雨,但上有屋檐,雨该落在他左肩上才是。
  「这是什么?」
  「什么?」她一头雾水,随口:「是雨珠子吧。」
  「不要再骗我,杜画师!」他又气,瞪着她的眼几乎快要喷出火了,「我最忌人骗我,你若要在阮府里作画,就不要再欺我!」
  「是是是……」她抹了抹脸,这才发现淌在他手背上的是自己滑落的泪。好吧,要老实说话,她也不是不会。「阮爷,我流泪了。」
  他一怔,「流泪?」他骂得这么凶吗?
  「是啊,你掐得我痛死了,我从小就挨不得一点疼,所以我疼得流泪了。」
  她语气稀松平常得很,一点也没有痛感啊……还是,她又故意耍他?虽作如此推想,仍是微恼地放开她。
  她笑:「阮爷,要取得你的信赖真是不容易呢。」突然抓住他的手往她脸上碰去。他一碰到那湿意满布的脸颊,立刻像被烫伤般的缩回。
  「你干什么你?」又冷又凉又软的……
  「让你看看我是真哭了嘛。哎,幸好你抓的是我左手,要不我真怕得休养好几日才能继续画呢。」她抹掉眼泪。不知为何,从她说出他打算孤老一生开始,她的眼泪就掉个不停,一定是手痛死了的缘故。
  他闻言,只觉她情绪隐藏太好。明明痛得掉泪,说起话来依旧如平常的轻浮……掌心里柔软的触感依旧,如同她身子的香气总混着一股酒气,难以分散……他皱眉:「杜画师,你喝酒了?」
  「啊……」答允过不骗他的,只得承认:「喝了两口。」
  「在大街上?」
  「反正我女扮男装,没人察觉嘛。」
  「你不是说,你在画画时才喝?」
  她嘿笑了两声,没有再解释,瞧见他肩上湿了一片,她赶紧拾起地上的油纸伞,正好瞄到身边是一家饭铺子——
  「哎,阮爷,当我陪礼,吃个饭好吗?」
  「吃饭?在这里?」
  「是啊,正好有间饭铺子呢。我记得我刚来启昌城时,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家铺子吃的,米饭绝不差阮府的,正好过午了……」看他的俊容余怒未消,但也有抹疲惫。是啊,瞎子独自在外,所费精力自然不是她所能想象有。
  「我不饿,也没有习惯在外头用饭。」
  「阮爷,不知道为什么,我眼泪直掉着,止不住呢。」见他吓了跳,她有点好笑,实话实说:「我一吃饭就开心,你陪我吃顿饭,我就不会哭啦。」她收了伞,想拉他入铺子。
  他眉头深锁半响,似乎想看穿她是不是又在戏弄,最后,他终于伸出手,道:
  「拿酒壶给我。」
  她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是交换,「好啊。」大方地递给他,反正回头再买一壶便是。
  他摸索着酒壶,打开栓子后,在她脱口的讶异里,尽数倒掉。
  「酒能伤人。杜画师,尤其你又是个姑娘家,喝酒不成体统。」他沉声道。
  这人,不是才恨她多事吗?这回又关心起她的身子来。她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然后用力抹去眼泪,绽笑:「阮爷,让我扶你吧。」
  伸手搀扶他,靠得如此接近,那一夜在他床褥之间的回忆又被揭起,抬头往他俊秀的侧面望去,他一点也不模糊,要不像她爹……
  仿佛察觉什么,他忽然转过脸,对上她,「杜画师,你又在想什么?」
  「哎……也没什么。只是杜某一时之间不小心胡思乱想起来,阮爷,我怕你再问下去会害臊的。」
  又香又有嚼劲的白米饭,半透着晶莹的光辉,冒着热腾腾的气,赶紧戴盆望天得圆加尖的,才淋上浓稠的酱汁……
  哎啊啊,乐得心都绞痛。
  不及吞口水,就先偷吃一口,再补点米饭,把饭往碗盛个满满的,才心满意足地动起筷来,一抬头——
  瞧见阮卧秋连动也没动的,她笑道:「阮爷,我来帮你淋上肉酱吧,这饭铺子真不是我要说,米饭有嚼劲,入口满齿饭香,让人吃了念念不忘。当然,阮府的米饭更胜一筹,不必配菜,光淋肉酱就好啊。」绝对不忘捧捧雇主家的厨子。
  她自己说得都口水直流起来,想来她必定饿极。先前还怀疑她不叫菜只吃肉酱配饭,是考虑到他是瞎子之故。
  他举筷动饭,说道:「我胃口并不大,你叫一桶子饭来,是浪费了。」
  她觑一眼桌上那约莫到手肘高的小饭桶,支吾以对:「阮爷若吃不完,我吃就是了……阮爷啊,我常听人说,一顿米饭下肚,一天好精神。人一天若只用一餐,最多又只吃菜,那可真是浪费了呢。」
  「凤春连我吃什么都告诉你了?」
  「不不,她没说。是她准备你饭的时候,我就在厨房用饭呢。」她嘻皮笑脸的:「一开始我真是吓到,心明阮爷这么俊俏的爷儿,就靠这么点菜维持,不像我,我爹老说,我美丽白嫩的身子是糟蹋白米饭喂出来的,把我说得像母猪似的。」
  美丽白嫩的身子,双颊微热。这女人!说话一定要这么露骨吗?她是个姑娘家,而他是个男人啊!即使是在说假话,也不该对像他这么一个男人说……还是她时常这么口无遮挡,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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