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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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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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了摸唇瓣,想了一会儿,听见外头细碎的交谈,连忙下床走到门口。
  「你吓她?」阮卧秋沉声问:「你跟杜画师是结了什么仇,要扮鬼去吓她?」那语气十分的不快。
  杜三衡缓缓露出半张脸,从门外看去,正好与那名少年对上眼。
  「杜画师?」显然任何人一接近他,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她暗自大松口气,嘴里轻啜一声,慢步走出来,掀唇笑道:
  「原来如此,害杜某昨晚吓到差点魂飞魄散了呢。」
  阮卧秋一听她语气恢复正常,犹如平日的轻浮,不由得轻哼一声。
  「你什么时候来府里的?」他转向那叫陈恩的少年问道。
  「我……奴才是六年前来的,爷儿。」
  六年前?那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凤春怎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卖身入府?阮卧秋一向依赖凤春,知她绝不会在自己背后恶搞阮府,多半是心软——
  蓦地他听见杜三衡走到自己身边,心里有些烦乱,这女人非得这么靠近他吗?
  回头必叫凤春暗示她,别在身上弄那么重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心烦!
  他皱眉,对着眼前的陈恩问道:
  「既然你是六年前来的,跟杜画师并无交集,你装神弄鬼什么?」
  「我……」充满怨恨地瞪了杜三衡一眼,在转向阮卧秋时,眸里充满激动、迷恋,连声音都颤抖着:「奴才瞧爷儿似乎很讨厌杜画师……所以、所以……」
  「所以就扮鬼吓她?赶她出去?这是谁教你的?」阮卧来薄怒骂道:「你是要我这当主子的丢人现眼吗?」
  「我没有我没有!」陈恩大声喊道:「爷儿,我只是想让您快乐点……」
  「哎呀!~」杜三衡看了陈恩一眼,打岔笑道:「阮爷,你瞧,连一个小小的家仆都知道你动不动就发怒了,你这脾气该改改才好。」
  他心知她出来打圆场,咬牙道:「杜画师,这是阮某的家事,既然你已知道是有人扮鬼吓你,你也可以回房休息了。今儿个不必作画,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吧!」
  「是是是,我知道阮爷一看我就气,再看我就想骂人。反正,等阮爷的肖像画完了,杜某自然闪得远远的,阮爷就算想气想骂人也难了。」她笑道。
  又在嘻皮笑脸了!阮卧秋哼声不再搭理她,耳朵却仔细倾听,听她又足又实的脚步声慢慢地离开。
  在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像在看什么——
  她在看谁?他?陈恩?
  心里又开始恼了。她的一举一动,竟然能让他这么注意,而偏偏他眼盲,在他的黑暗中,杜三衡始终像个鬼祟的影子,躲在层层的迷雾后头,让他瞧不真切!
  他可以依着凤春少女时期的模样,勾勒出她三十岁的长相;可以从二郎十岁左右的稚气脸庞,想象他十八岁活泼讨喜的外貌,只要是他曾见过的人,多半可以揣测个七、八分,唯有她——
  他一无所知,无从想象!
  那脚步声又在动了,逐渐远离,伴着她的轻朗却刺耳的笑声!
  「爷儿,你别怒别恼,全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啦!」那陈恩颤声叫道,以为他额冒青筋,是气自己扮鬼之故。
  阮卧秋沉默,闭上眼半响,才道:「凤春,叫这孩子先回去,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避开了凤春的扶持,自行摸索走回房去。
  ◆  ◇  ◆  ◇  ◆
  画求亲的人像啊……
  明明是天亮,她却习惯性地点起油灯,慢慢地磨着墨,思索半响。
  虽然她爹是西洋与中原画法兼俱,但不知是不是他年少时就跟西洋人学画,画里西风甚重,中原画法在他画里逐渐隐没。自幼,她也被教导着如何学线法画与阴阳分野的画法,只是,在这方面的才气终究远不及她爹啊……
  她闭是眼,想象阮卧秋的相貌。
  初来阮府的头几天,只觉他生得俊秀,又有副坏脾气,明明是瞎子,眼神却专注到好几次以为他逮到她偷懒;后来却慢慢发现他脾气虽坏,骨子里藏着却是正气与明白是非的观念,今早他会叫来那孩子,也是要她亲眼看见那是人,不是鬼吧。
  明明就是与她不对盘,还是会顾及到她日后会被这事影响。这么正直的人,难怪会只当了几年的官就遭人陷害,真是可惜啊。
  不自觉地又摸上唇,要让他知道那晚他不小心碰到的是她的唇,他一定脸色发青到不知该不该负起责任吧?
  「唉,当时要装冷静真不容易呢。」她舔了舔唇,温热清爽的触感犹在。第一次这么不小心教一个男人给轻薄了,没有满肚子怨气,只觉得挺好玩又回味无穷。
  不介意再被轻薄一次,尝他唇间滋味。哎啊呀。他若知道了,一定骂她不知羞耻后愤而离去吧。这就是彼此间最大的不对盘啊,他瞧她轻浮放浪,巴不得将她骂回娘胎,重新教养;而她,瞧他太过正直,与自己性子天差地远,一见他又恼又怒,心头就好乐,乐得好想再看他火大的样子呢。
  倘若自己早生几年,也许就能瞧见他为官的模样,到底是像二郎中里说的英明神武,还是另有一番风貌?
  ◆  ◇  ◆  ◇  ◆
  再张开眼,笑意灿灿,提笔沾墨,毫不迟疑地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有人持续敲门,愈敲愈大声,吓得她突然回神跳起来,差点掀了砚台。
  「杜画师!杜画师!」
  是凤春!「凤娘,快请进。」真是,吓得她心口怦怦直跳着。
  「杜画师,你还好吗?我敲了许久……你在画画?」
  「我是在画啊,凤娘,既然你不愿自己吃了阮爷,我也只能配合帮你画上求亲图了。」杜三衡笑道。
  凤春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眼神闪避,绽笑道:「少爷值得更好的姑娘。杜画师,自从你来之后,少爷老找你磋,让你受委屈了。」
  「哪儿的话。阮爷与我不对盘,我才有乐子可寻啊。」她笑道,搁笔熄灯。
  凤春对她在大白天里点起油灯的事,并不多问。画师有怪癖,彻底在杜三衡身上验证了。她上前,娟秀的脸庞透着淡淡的激动,说道:
  「杜画师,今儿个一早,我去秋楼等少爷醒来,却遇上你跟少爷……」
  「清清白白的,我跟他之间可没啥关系啊。」赶紧澄清,免得替阮卧秋添了污名。最多,只是睡在他的被褥之间,很不幸地一晚都在他的气味里梦见他,差点让她以为不小心对这个男人有了那么点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少爷说你迷路了,一时之间找不着人,而少爷的眼睛又不方便,只得让你睡在长椅上。他说,你二更天就睡着了……」
  杜三衡脸色未变,只是圆眼微张大,脱口:「二更天?」
  「是啊,今早叫你叫不醒,只好叫二郎背你进房了。」凤春感动地笑了:「自从少爷失明后,很少这么注意一个人,即使不对盘,也足够让我高兴个半死了,而杜画师,你竟然能够无惧少爷的怒气,跟他相处一晚上,那简直是奇迹了……」
  奇迹?是暗示她厚脸皮到连他在骂她,她都还能保持心情愉快吧?
  打第一次见到阮卧秋开始,就发现阮府内的奴仆,个个对他抱着近乎卑微的心态,任他骂也无人敢回敬,只怕,这也是他这么容易发怒的原因呢。
  只凤春有所求。她展颜笑:「凤娘又要叫我画什么了?」总不能叫她待在府里几年,等着画阮卧秋一家和乐图吧?再这样下去,她怕得画尽阮府的子子孙孙了。
  「杜画师,自我家少爷失明后,曾有一次出府,但周遭都是陌生人,让他十分费神,从此不曾再踏出府外一步。方才田家老爷捎来讯息,说田小姐一点也不但介意少爷失明,但她想瞧少爷生得何等模样,肚中有何文采,可是要人家小姐亲自登门拜访太唐突,要少爷去田府,只怕他也会恼火不去,所以,就折衷约在升平酒楼,杜画师,你帮我想个法子,让少爷出门吧。」她柔声道。
  「我?」
  「是啊。」她苦笑:「不管我在他身边服侍多少年,他也不会听我主意,何况,刚刚少爷说从今天起,我不用在他身边服侍,以后改换陈恩这孩子了。」
  唉,她是不是不小心害到凤春了?杜三衡暗喊内疚,顺道骂起二郎来。其实,这也怪她无眼,当初怎么会觉得凤春是他的女人呢?原来,依她想法,凤春是他的贴身丫鬟,后而与他人结亲生下二郎后,因故离缘,再回到阮卧秋身边——
  不对,凤春与二郎年纪相差也不过十二、三岁而已,再一瞄凤春的长相,不由得脱口:「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凤春轻笑:「杜画师,我几乎一生都跟少爷身边,从未离开过。」
  一生从未离开?那二郎的出生又是打哪来的,哎呀,莫非二郎与凤春是——
  她正要开口询问,凤春却垂下视线,瞧见那幅尚有墨渍的画,而后掩嘴连连惊呼,双眸晶亮而激动地对上杜三衡,脱口叫道:
  「杜画师,你看过少爷当官时的模样吗?」

  紫夜冰心、艾文扫校涓涓细流
  




第四章

  阮卧秋出府了,在第一道秋风来临的日子里。
  一身深蓝底色的仁厚袍穿在外头,内侧镶白的衫领微翻,袖尾打着亮白的东边,束起的长发披在身后,露出细美的双耳,俊脸微瘦,漆黑的眼像没有尽头的夜色。
  仿佛听见什么,忽然问,往某个方向看去。
  「杜画师?」
  她回神,上前拱礼笑道:「早啊,爷,今天你简直是让我看傻眼了呢。」
  「看傻眼?」他皱眉。
  「是啊,杜某还当自己女扮男装够俊了,没想到我爷看起来真是……让我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的好看啊。」她笑道。
  公然的赞美让他脸庞抹上恼色,尤其言语轻佻,像存心吃他豆腐,令他听了就心生反感到极点。
  「杜画师,你要油嘴滑舌也行,别拿我来作文章!」他唤来陈恩搀扶进轿。
  「杜画师,辛苦你了。」凤春小声地说。
  「哪儿的话。」她微微笑着:「只是,凤娘,你把我爷弄得这么的垂涎三尺,也真是用心良苦,就连我也差点失神了呢。」俊啊俊啊,她最贪恋美色了,能被她认可的美色至今只有一个,现在再加一个阮卧秋,可就是两个了。
  凤春当她是不动声色,笑话,拉着她跟着轿后出府。
  原本,杜三衡就起立行慢,她边摇扇边踏实地走着,走着走着,轿子离她愈来愈远,凤春、陈恩紧跟在轿旁,后者忍不住回头,又气又恼道:
  「杜画师,你就不能走快点,偏要跟爷儿作对吗?」
  「这哪是作对?我走路一向就是如此嘛。」她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些日子,陈恩这孩子简直成了第二个阮卧秋,动不动就对她皱眉恼怒,一转身面对阮卧秋时,激动迷恋崇敬愧疚样样都来,简直毫不掩饰。
  要她说,她若是爷,又没失明的话,一定会赶紧斥退这孩子,免得哪天半夜突然发现有人要霸王硬上弓。真的,有时真会以为陈恩对他怀有不正常的心态。
  「陈恩,让轿夫慢点。」阮卧秋吩咐,等她缓步跟上后,他才沉声问:「杜画师,你说田世伯收购铺子里的所有颜料,就是要逼你到田府作画吗?」
  「是啊是啊。」她跟凤春眨眨眼,皮皮笑道:「杜某也说过,我一向只画潘安郎,要我面对老头子,那我真是灵感全失。现下,我手头的颜料也没了,店家又扣着不给卖,自然只有请阮爷出面谈了。」
  「你的语气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杜三衡笑道:「阮爷,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天塌下来,有高的人顶着,水淹上岸,没船坐,抱着浮木也行,反正这世上就这么样儿,船到桥头自然直。杜某要真不幸,非得帮田老爷作画,那我也只能暂时学阮爷一般,当个盲眼人了。」
  话方落,轿窗内立刻射来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她不惧,反而乐得很,即使明知他看不见,仍是对上他的眼。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双眼竟意外的漂亮,怎么她都没察觉呢?
  「你挑着旁人的痛处不放,对人来说有好处吗?」他咬牙问。
  「是没好处,可阮爷,我挑中了你的痛处吗?」她反问:「我听二郎提,你双眼均盲,全是为了救一条被冤枉的性命,当时你若没有策马赴法场,就算圣旨下来,也是迟了一步,你的眼睛换来别人一条命,值得吗?」
  轿内半晌没有吭声,最后,才听他怒声道:
  「二郎太多嘴了!」
  言下之意,她也可以闭嘴了!她措了措唇,唇勾起弧度,再度往轿窗看去。
  他的侧面廓线若隐若现的,一会儿廓线柔软俊秀,一会儿又显得刚毅正气,简直变幻莫测了。这几日,手头的颜料还剩一点儿,但在秋楼内已不再作画,就这么边喝酒打量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他本人离高丽纸上的画像愈来愈远,让她暗暗吃惊,怀疑自己的功力一退千里。
  初时,她以为光线不对,试着左右从窗口照阳光,后来又觉得他唇线线条不对称,到底是他一夕之间吃了变脸药,还是她以前的眼睛被糊了?
  「杜画师?」
  她回神,泰若自然地笑道:「到了到了,升平酒楼到了,阮爷,可要麻烦你跟田老爷说好。」轿子停了,陈恩上前扶他出轿。
  「爷儿,我扶你上楼。」
  「等等。」她上前,笑道:「阮爷,你的玉佩老跟衣衫打在一块。」收扇帮他动手解开弓弦的玉佩,抬头看他凝神倾听的样子。
  他的嘴唇就在眼前啊……
  「喂,杜画师,你在做什么?」陈恩低喊,瞪着她。
  她微微一笑,退开。「我在想,阮爷若娶妻,必选谦德娴良的大家闺秀。」
  阮卧秋闻言,皱了眉头,在旁的陈恩接道:「那是当然!也只有才德兼备的千金才适合爷儿!」
  「在胡扯什么。陈恩,扶我上楼。」迟疑一会儿,他转向杜三衡,借着袭面的香气,知道她离自己颇近,于是不动声色地撇开脸,道:「杜画师,你就在楼下等着。」以免田世伯老追着她不放。
  「好啊。」正合她意。见他欲言又止,她笑:「阮爷,你有话要吩咐?」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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