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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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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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能隐约勾画勒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
  迟疑了一会儿,他问:
  「她的长相呢?」
  「长相?」糟,他可不太会形容女子呢。
  「你连形容一个人的长相都不会?」
  那语气有点不耐了,凤二郎暗暗发抖,双手合十对着远处咕哝:杜画师,别怪我实话实说了。
  脸色一正,对着阮卧秋道:
  「少爷,杜画师很丑,真的很丑。我实在不想冒犯她,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天天对着凤春,也不要看到杜画师。」这是他最真心的实话。
  阮卧秋眉头微皱,道:
  「就算丑,也不至于像是毁了容吧?」
  「少爷,『毁容』这二个字你用得好,二郎正愁找不着贴切的形容。她的脸的确像是毁了容,就算要叫她一声丑八怪,我绝对相信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的。」
  阮卧秋听他说得真切,刹那间,一张模糊中带着丑陋的五官逐渐具体化——塌鼻粗眉铜铃眼厚嘴、坑坑巴巴的肌肤……对了,她还贪嘴,身子准是有点肥胖,穿着不相称的白色衣裙,说起话来老带着七分轻浮,十足的小人嘴脸。
  原来……
  这,就是画师杜三衡吗?

  紫夜冰心、艾文扫校涓涓细流
  




第二章

  自万晋年间起,四海升平,国无战事,当今皇帝爷儿重文不重武,往往一座城镇里,文人雅士难以计数。尤其南方繁华的永昌城,一向是跟着京师的流行在跑,文人饮酒绘画作诗狎妓放浪,武人为糊口而转业。在如此太平盛世里,画师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连带着画材也成为贩售的热选之一。
  不过,绘画之中,最难选购的就是油画颜料。早年,油画颜料由宫中偷转出宫私下贩售,后来重文风气过甚,画师泛滥,民间商船来往番国运送货物时,多少带点颜料输入民间,只是因为民间画师懂油画的有限,故运回的数量也不多。
  这一日,她掀开画布,加厚的高丽纸上有着上色的年轻肖像。她咬着画笔,观望了半天,提笔挥毫,一一记下所需颜料。
  「杜画师!」门外,是凤二郎的大嗓门。
  「来了来了!」
  画未完成,不能让人窥见,否则那瞎子知道了她的底细,怕不把她骂到头昏眼花才怪,于是连忙拉下画布,才去开门。
  「二郎,怎么?刚赌完午饭,又要赌吗?」她笑问,很乐意随时再赌。
  「啐!是前头厅里有人想见杜画师,少爷叫我过来请人。」
  「有人要见我?谁?」
  「唔……」不知道是不是他不习惯说谎的缘故,眼神飘啊飘的,也飘到她身后那块画布,咕哝道:「少爷也在场的。」他的暗示很够了。
  她扬眉,笑道:「阮爷也在?这倒难得了。有哪个有既认识杜某,也能教阮爷出秋楼一步的?」
  「唔……杜画师,你也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是去前厅让人看看,看完了,你爱干什么便干什么。」
  她闻言,失笑:「二郎,你当我是卖身艺妓吗?」
  「不不不,只是有人想验明正身……」凤二郎往后跳一步,连忙捂嘴:「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可别出卖我啊!」
  果然是验明真身……她就说,她刚来永昌城,什么人也不认识,哪来的故友登门拜访。
  「杜画师,我二郎可是支持你的!」凤二郎用力拍拍胸脯,力挺道:「其实,你别气我家少爷。他本来也没怀疑你的……」
  「哎,阮爷会怀疑,我一定也不意外。」她笑叹,神色自若地跟着他往前厅走去,「我明白他眼瞎,不易信赖人。再加上我是个女人,女人成画师,依阮爷的性子自然不能认同。」心里暗暗扮了个鬼脸,即使心虚,也不能流露在脸上。
  「不不不,杜画师,你别误会我家少爷。他曾是官呢,判过多少案件,怎会瞧轻女子?只是,今天有客来访……」凤二郎豁出去了,反正他天生嘴大,多说两句死不了人的。「我就说个明白吧。这府邸在永昌城内,已有百年历史,早年曾有风水师说这是块福地,三代之内为商为官是少不了的。果然,少爷的爹主商,到了少爷这一代可就厉害了,都察巡抚呢!」凤二郎想来就骄傲。
  「现在不是啦。」她随口道。
  他看她一眼,张口想要辩驳几句,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很沮丧地答:
  「是啊,打我十岁那年看见少爷满眼是血的回官邸之后,就再也不是官了。」
  随即一振,又道:「反正,今儿个是老爷在世时的老朋友,最近他迁居来永昌城,说是要来拜访故友之子,可一进门,三两句话就绕在杜画师你身上打转呢。」
  「我?」那可不妙了。
  「是啊。我猜,是想请你过府去作画吧。」他有点紧张,低语:「我知道少爷的脾气很坏,跟你完全不对盘,可你不能在这节骨眼跑了,我跟你的赌注,还没个结果呢!」
  杜三衡哼笑一声,不作表态。
  在前往大厅的路上,到处可见府内半废的屋宇或无人管理的花景,即使是长年待惯这样的环境,凤二郎也不得不暗叹自家府邸的衰败,他偷觑杜三衡一眼,很怕她嫌阮府太破旧是因贫穷所致,赶紧道:
  「杜画师,你别误会。这全是凤春下的决定啦!」
  她扬眉看向他。
  「她是为少爷好,怕新仆陌生,少爷眼瞎,不易适应,所以到现在奴仆只剩下十五人,原想等着名医治好少爷的双眼,再重振家园,哪知——」说着说着,又用力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过十八少年郎,要烦恼的事真多哪。
  「凤娘对阮爷,真是好。」她随口笑道:「简直是必恭必敬呢。」
  他的神色古怪,低语:「是啊,他俩亲密的很,迟早少爷会收她为妾的吧,即使不是现在,最晚也是在这两年内,阮家子孙是一定要延续下去的,而凤春的年纪也不小了。」
  「那真是恭喜凤娘了。」她笑。
  凤二郎闻言,忽然恶狠狠瞪向她,生气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杜三衡看他年轻的脸宠充满复杂的情感,暗骂自己的马屁拍错边了,只得亡羊补牢,改口笑道:
  「那就当杜某说错话好了。」
  凤二郎再瞪她一眼,不避嫌地拉着她的手臂,道:
  「杜画师,拜托你走快点,你走得慢,回头少爷又恼了。」
  「哎呀,慢点慢点,我走路向来就是这样嘛……」把气出在她身上,她可是会记仇的。
  「你根本是故意要气少爷吧,我早注意到了每回上午你画完后,少爷老是臭着一张脸,像是谁家死了人一样,连我惹火少爷的功力都没你高……」
  「谁要气我?」低沉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让凤二郎吓得跳起来,连带地撞上被他拉着的杜三衡。
  杜三衡吃痛地叫了声,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来到正气厅的厅门外头。
  「外头是怎么了?杜画师在叫什么?」阮卧秋起身骂道,凤春立刻上前搀扶。
  「没事没事,少爷,杜画师……她一时没走好,撞上门啦!」凤二郎对她双手合十,然后毫不犹豫把她推进厅间中门。他书读得不多,但至少知道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撞到门?杜画师眼能视物,也会撞到门?」
  杜三衡当作没听见他的讽语,慢吞吞地走进正气厅,一看见厅内高悬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的匾额,浑身就不由得虚软无力。
  自到阮府作画后,每经此厅,就忍不住绕道而行。算她没用吧,每回见到这种理所当然的「正气」,就头晕脑胀,巴不得逃之夭夭。
  她瞧阮卧秋竖耳聆听,像是随时要揪她小辫子似的,不禁轻笑:
  「阮爷,难得在作画外的时间遇见您。您看起来——」很随便瞄他一身的儒袍,灿笑道:「真是一脸容光焕发,英气逼人,杜某差点以为您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呢。」听见他冷哼,她心里扮了个鬼脸,当作不知道他的厌恶。
  没看见没听见,这可是她一向明哲保身之道。
  「她……就是杜三衡?」老迈的忽然响起,充满了不可思议。
  杜三衡循声看去,暗讶厅内还有一名年约五十开外的老头儿。
  「田世伯,她正是杜三衡。」阮卧秋冷声道。
  「不可能!杜三衡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算她女扮男装,年岁也不足啊!」
  她闻言,眼珠子从那老头儿转向阮卧秋,见他脸色沉着,侧耳细听,分明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心里略感好笑,神色却没动静,只向那老头拱手作揖,照常展露笑颜:
  「老爷子见过杜三衡么?她对这老头儿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老夫没见过杜画师,不过听人道他相貌斯文,年过三十,高瘦之身。」富泰贵气的老头迟疑的看向她,「姑娘,你当真是杜三衡?还是同名同姓?」
  「杜某真是杜三衡啊,三衡是我爹为我亲取,我可不敢乱改。老爷子,您见多识广,理应知道谣言能传得有多离谱。」她很无辜地摊手笑道。
  老爷子捋须打量她一会儿,不答反道:「卧秋贤侄,你真是厉害,传闻宫中寻民间三王多时,二王已入宫成为宫廷画师,如今只剩下杜三衡……」
  「宫中要你?」阮卧秋讶道,眯起没有焦距的眸转向她,「为何你不入宫?」
  「为何杜某要入宫呢?」她笑道。
  「宫中既有圣旨,你怎能不从?」他语气有点恼怒了。
  她失笑:「阮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哪天不小心惹到皇帝老爷,杜某的头可不能掉了再接回去啊。」
  「杜画师有长才,却不懂得贡献朝延。若人人都像你一般,迟早出事!」他咬牙道,心中对她愈来愈恼。
  「阮爷,您看得太严重啦,杜某只是小小一名画师,进了宫也不过是个宫廷画师,能有什么贡献呢?不就画画图而已,莫说朝史上不会留名,你想想看宫中画师全是男子,要一块作画,闹出什么乱子,我多可怜啊。」
  哼,她把宫中朝官都当作淫贼吗?顾及身边有世伯在场,不想损及她的颜面,只得隐忍不发。他伸出手,凤春立刻扶住他,将他带回椅前坐下。
  杜三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的举动,连句话都不用说就能配合得这么好,难怪二郎坚信阮卧秋的爱妾非凤春莫属。
  她将视线收回,转到那老爷子的脸上,却发现那老爷子正暗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眼瞎的阮卧秋。
  突然间,那老爷子像察觉她正看自己,将视线对上她的,呵呵了两声:
  「杜画师,你年纪轻轻就已被世人封为画王之一,想来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今天特地带了一样东西来,想请杜画师验明是否是真品?」
  杜三衡闻言,这才注意到厅内有八面屏风……哎呀,那不是——
  老爷子差人搬过来,随即命人退下,防人似的再看凤春一眼。凤春附在阮卧秋耳畔低语几句,后者点头。道:
  「既然田世伯要验画,你先下去,晚点再过来。」
  等凤春离去,杜三衡面带微笑上前,见那老爷子得意扬扬掀起了画布——
  她微微倾身,盯着油画中细致的建筑物。数名女子神色自然地在大门前闲聊,犹若真人,其色彩鲜明,阴阳对比极其立体,画面的深线色也依着西洋的透视法而十分真实。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勾勒出每一细微处的画法。睹画思人,真的好怀念哪……
  「杜画师?」
  她依依不舍地拉回视线,瞧见田老爷正兴致勃勃地注视她,而他身后坐在椅上的阮卧秋则仔细聆听厅内的一切变化。
  她的视线往上移,看着上方那「浩然正气」的匾额半天,然后面不改色笑道:
  「这确实是杜某的画,老爷子可没收藏错了。」
  「杜画师,这是你十八岁时的画?」阮卧秋出声,显然之前田老爷告诉他画的内容以及收购的时间。
  她掀唇,漾笑更深:「是啊,阮爷,杜某很有可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呢,」哎呀哎呀,她没看错,他的颜面开始泛青了,好容易就被激怒啊,这么讨厌她吗?
  「杜画师,锋芒毕露只会招来灾祸。」
  「杜某只知几分实务就一事实上要说几分话,要不,谁来请我作画呢?」她转向老爷子,笑道:「杜三衡之名绝非两年流传,杜某三岁开始学画至今,鲜少主要为人画肖像,自然容易让人造谣,说我是个三十开外的男子……」她从腰间取出一枚印章。「老爷子,您可仔细比对这印章有无问题?」
  那田老爷求之不得,立刻小心接过印章,眯着老眼开始对起屏风角落的印鉴。
  杜三衡闲着无聊,向阮卧秋走去。他一听她的脚步接近,脸色遽沉,她见状,心里却乐得很,低声笑问:
  「阮爷,你是怀疑杜某并非画师,请人来验明正真吗?」
  「既然决定请杜画师作画,阮某自然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他压抑道,鼻间又是她身子的香味,这女人,到底离他有多近?知不知羞啊!
  「也是,」她笑道,「二郎请我时,我刚在画上补色,你要不要闻闻看?我十指还来不及清洗呢。」
  阮卧秋还来不及拒绝,就闻到一股极淡的呛鼻味,正是早上她作画时常闻到的。她……将十指摆在的鼻前?
  他皱眉,脸庞微微撇开,那股味儿仍紧随不舍,不由薄怒道:
  「杜画师,你是个姑娘家,理当自重。」
  「阮爷请放心。杜某知道您一向与我不对盘,我不会对你毛手毛脚的。」
  「毛手毛脚?」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要不要脸啊!
  「阮爷!你又不是我会喜欢的男子,我何必对你毛手毛脚损害自己的名节呢?」
  那语气里的轻浮,让他咬牙切齿:「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见他气得好像快要爆炸,却碍于有长辈在场……回头看那田老爷还乐不可支地对着印鉴,好像打算一肯定她的身份,她就得自动跳到田府去作画似的。她扬了扬眉,倾身附在他耳边说道:
  「阮爷,你要将我让人吗?」
  他心头一跳,没想到她会靠得这么贴近,连话都轻声细语到亲密的地步,直觉挥手相向,她头一侧,避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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