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解读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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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解读儒林外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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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取,独携此自随。自谓生平于是书有偏好,亦颇以为有心得。已卯秋,
余戚杨古酝大令葆光过余斋,见案陈是书,亟云:曾见张啸山先生文虎评本
乎?余曰:未也。古酝曰:不读张先生评,是欲探河源而未造于巴颜喀喇。
吾恐未及其蕴也,因急从艾补园茂才礽禧假读,则皆余心所欲言而口不能达
者,先生则一二笔而出之,信乎是书之秘钥已!遂过录于卷端。今年七月,
与甥婿闵颐生上舍萃祥,会于法华镇李氏,纵谈外史事。因言张先生近有评


语定本。闻之欣跃,遂不待颐生,旋径驰书向先生乞假以来,重过录焉。同
里王竹鸥方伯承基,与有同好,尝假余过录本,辄曰:得读张先生评,方之
汉书下酒,快意多矣。特此书原刻不易觏,苏局摆本潘季玉观察未加校雠,
误处甚多,随手改正,十得八九。而余偶有感触,亦时加一二语,附识于眉。
继复借得扬州原刻,复勘一过,然恐尚有舛讹耳。苏局本有金亚匏先生和跋。
曩晤先生哲嗣是珠茂才遗,言先生作跋时,失记季苇萧即李筱村,逮书成追
忆,深以为憾。此亦足补张先生考证所未及。窃惟是书于浇情薄俗,描绘入
微,深有稗于世道人心。或视为谩骂之书,而置而弗顾,以其人必有惮夫谩
骂者而然尔,不足与语此。安得有心者详校其讹,汇列评语,重刊以行,俾
与海内之有同嗜者,共此枕宝耶。光绪甲申(光绪十年、1884)冬十月既望
上海徐允临石史甫识于从好斋。”跋语中所涉及的人物时间都能与天目山樵
识语相合笋,可知徐氏与张氏有一定间接关系。山樵于光绪辛巳季春识语中
也云:“旧批本昔年以赠艾补园,客秋在沪城,徐君石史言曾见之,欲以付
申报馆摆印。予谓申报馆已有摆本,其字形过细,今又增著批,不便观览,
似可不必。今春乃闻已有印本发卖,不知如何也。”看来他俩还直接交往过。
此外徐氏与金和的儿子也有过交往。徐氏跋语中云:“继复假得扬州原刻,
复勘一过”,不知此“扬州原刻”是否即金和跋语中所云金兆燕官扬州府教
授时(大约在乾隆三四十年之间)梓行的本子,抑或就是指卧闲草堂本?如
是前者,则于光绪年间原刻本尚存焉。张氏识语中所云那个“字形过细”的
申报馆摆本,即其第一次刊本;所云“今春乃闻已有印本发卖”,即光绪七
年申报馆的第二次印本,这个本子基本上把张氏评语收罗无遗矣。

上述几个本子,即从申报馆第一次摆印本到第二次摆印本,再有《儒林
外史评》二卷本、上师图书馆藏徐允临抄评本,则又可归为一个评本系统,
即“天目山樵评本”。属于这一系统的还有民元以后出版的商务印书馆排印
本,此本同样把天目山樵识语和评语基本收罗齐全。

为了清楚起见,我们不妨把《儒林外史》三大评本系统列简表(见69
页)。

(二)

以上我们介绍了《儒林外史》的评本情况,下面就各个评本系统的评语
作一简单的综述。

先说卧本系统的评语。总的来说,这个系统的评语价值较高,无论在揭
示小说的思想意义或是艺术成就方面都确有些心得体会。如对小说主题的揭
示,卧本第一回和第二回分别有两条批语指出:

“‘功名富贵’四字,是全书第一着眼处,故开口即叫破,却只轻轻点逗,以后千变万化,

无非从此四个字现出地狱变相,可谓一茎草化丈六金身。”

“‘功名富贵’四字,是此书之大主脑。作者不惜千变万化以写之,起首不写王侯将相,

却先写一夏总甲。夫总甲是何功名,是何富贵?而彼意气扬扬,欣然自得,颇有官到尚书吏到

都的景象。牟尼之所谓三千大千世界,庄子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蝼蛄不知春秋也,文笔之妙乃

至于此。”

《儒林外史》评本一览表


所属系统代表性评本名称回数时间评者说明
首有1736 年闲斋老人序,所录评语均为回
卧闲草堂本五十六1803 佚名末总评,缺第四十二至四十四回、第五十三
卧闲草堂至五十五回六回评语。
系统评本艺古堂本五十六1816 佚名″。。 
群玉斋本五十六1869 佚名″。。 
苏州书局本五十六1869 佚名均同群玉斋本,唯卷末多同治八年金和跋文。
佚名,疑首有1874 年惺园退士序,闲斋老人序作原
齐省堂增订本五十六1874 即为惺序抄入。补齐了卧本所缺六回评语,新增了
齐省堂系园退士大量眉评,卧本原评也稍有增补。
统评本首有1888 年东武惜红生序,惺园退士序作
增补齐省堂本六十四1888 ″。。 原序抄入,删闲斋老人序。评语同齐省堂本,
唯多所补四回的评语。
申报馆第一次排
印本
五十六1874 佚名
以卧闲草堂本为底本,卷末有金和跋文,并
有1873 年天目山樵识语,但无山樵评语。
申报馆第二次排天目
卷首卷末新增了天目山樵于光绪年间写下
印本
王十六1881 
山樵
的识语,正文插入了大量天目山樵的评语。
其他同第一次排印本。
天目山樵
《儒林外史评》
只录评语,不抄小说正文。卷首有1885 年
系统评本
二卷本或:宝文五十六1885 天目山黄子眘序,谓以其父黄小田所评与天目山樵
阁刊评语单行本
樵、萍叟评合刊。黄评即所标萍叟者,但评语数量甚
少。
天目山
原书为苏州书局本,但经徐氏手抄了大量天
徐允临石史抄评五十六1884 樵、萍
目山樵识语及评语,兼少量他人评语。卷首
本叟、华约
卷末写有徐氏本人所撰识语及跋语。
渔石史

谓“功名富贵”四字是“全书第一着眼处”,“是此书之大主脑”,真
可谓一言中的。像这样高度凝炼地点明小说主题的评语,在我国古典小说评
点派里也是不多见的。

围绕了小说总的主旨,评语还从多方面进行了深入细微的剖析。如开卷
第一回先写一躲避功名富贵的王冕,评语便云:“功名富贵,人所必争。王
元章不独不要功名富贵,并且躲避功名富贵;不独王元章躲避功名富贵,元
章之母亦生怕功名富贵。呜呼,是真其性与人殊欤!盖天地之大,何所不有,
原有一种不食烟火之人,难与世间人同其嗜好耳。”

王冕是轻视功名富贵之正人,此外小说写了大量羡慕功名富贵、追逐功
名富贵之形形色色者。儒林中代表如牛浦郎,他为求功名,偷了“牛布衣诗
稿”,并干脆冒名顶替。对此有评语指出:“牛浦想学诗只从相与老爷上起
见,是世上第一等卑鄙人物,真乃自己没有功名富贵,而靠人之功名富贵者。
吾儒所谓巧言令色,病于夏畦;大雄所谓咬人矢橛,不是好狗也。”“窃财
物者谓之贼,窃声名者亦谓之贼。牛浦既窃老布衣之诗,又窃老僧之铙罄等
件,居然一贼矣。故其开口便是贼谈,举步便是贼事,是书中第一等下流人
物,作者之所痛恶者也。”


不仅儒林中充斥了此等丑类,且污泥浊水染及女子。小说第十一回,就
写了一个精于八股、沉于举业的鲁小姐,对此又有评语指出:“娴于吟咏之
才女古有之,精于举业之才女古未之有也。夫以一女子而精于举业,则此女
子之俗可知。。书中言举业者多矣,如匡超人、马纯上之操选事,卫体善、
隋岑庵之正文风。以及高翰林之请元魁秘诀,人人自以为握灵蛇之珠也,而
不知举业真当行只有一鲁小姐。陆子静门人云:英雄之俊伟,不钟于男子而
钟于妇人。作者之喻意其深远也哉。”

“鲁小姐制义难新郎”,有关鲁小姐这个女禄蠹在小说第十一回有生动
的描写。评语在此主要强调指出:“功名富贵”四字不仅毒害了广大男性知
识分子,而且连闺中女子也难幸免,说明当时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造成了多
么严重的恶果。所谓“作者喻意”之“深远”便在于此。评语中提及的陆子
静即陆九渊,宋代著名理学家。原句云:“自逊、抗、机、云之没,而天地
英灵之气,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妇人。”此处有脱误。所云“逊、抗、机、云”
则是指陆逊、陆抗、陆机、陆云祖孙四人。

总之,一部《儒林外史》,主要就揭露了功名富贵、科举制度对知识分
子乃至闺中女子的毒害。而许多评语,则从各个不同的角度一再剖明了小说
的这一主旨。这又正如第二十五回末一条评语所指出的:“自科举之法行天
下,人无不锐意求取科名。其实千百人求之,其得手者不过一二人。不得手
者不稂不莠,既不能力田,又不能商贾,坐食山空,不至于卖儿鬻女者几希
矣。倪霜峰云:可恨当年误读了几句死书。‘死书’二字奇妙得未曾有,不
但可为救时之良药,亦可谓醒世之晨钟也。”

倪霜峰系小说人物,又称倪老爹。他正是那种“读了几句死书,拿不得
轻,负不得重,一日穷似一日”,以至卖儿鬻女者。在这个人物身上,我们
看到了科举制度下牺牲的又一种脚色。如果说,牛浦郎之流呈现的是灵魂的
丑恶;那么,倪老爹一类则更多的是身世的辛酸。

在人物描写方面,卧本系统的评语也有不少独具慧眼的见解。《儒林外
史》在人物塑造上的成就相当高,无论是“女子小人、舆台皂隶,莫不尽态
极妍”,“至于斗方名士,七律书翁,尤为题中之正面”,更是“绘声绘影,
能令阅者拍案叫绝,以为铸鼎象物,至此真无以加矣”(第十七回批);总
之,在这面镜子里,真可以说“魑魅魍魉,毛发毕现”(第三回批)。

小说何以会取得如此高的艺术成就?评语对此并没有进行系统的总结,
但有一些评语,为我们在这方面提供了启示。如小说第六回,针对有关严老
大的描写有这样两条批语:

“此篇是放笔写严老大官之可恶,然行文有次第、有先后,如原泉盈科,放乎四海,虽支

分派别,而脉络分明。非犹俗笔稗官,凡写一可恶之人,便欲打欲骂,欲杀欲割,惟恐人不恶

之,而究竟所记之事皆在情理之外,并不能行之于当世者。此古人所谓画鬼怪易,画人物难。

世间唯最平实而为万目所共见者为最难得其神似也。”

“省中乡试回来,看见两套衣服,二百两银子,满心欢喜,一口一声称呼‘二奶奶’。盖

此时大老意中之所求不过如此,既已心满志得,又何求乎?以此写挽近之人情,乃刻棘刻楮手

段,如谓此时大老胸中已算定要白占二奶奶家产,不惟世上无此事,亦无此情。要知严老大不

过一混帐入耳,岂必便是毒蛇猛兽耶?”

这两条批语,结合着严老大这个人物,强调了人物描写要合乎情理,即


使是可恶之人,也要掌握分寸,不要惟恐人不恶之,而把他们一个个写得都
是毒蛇猛兽。这一艺术见解还是颇可启迪读者的。这与脂砚斋评《红楼梦》
时所提出的反对写恶人“无往不恶”是一脉相承的。

又如在对比中塑造人物性格,这是我国古典小说的优良传统,自李卓吾、
金圣叹、毛宗岗、脂砚斋以来的小说评点派都很注意剖析这个手法。卧本上
的批语也对此作了点拨。如杜少卿和杜慎卿,两人身分相同,但性格气质迥
异,这正如第三十一回批语所指出的:“慎卿、少卿俱是豪华公子,然两人
自是不同,慎卿是一团慷爽侠气,少卿却是一个痴串皮,一副笔墨,却能分
毫不犯如此。”又如肖云仙与肖昊轩,也是一对“对子”,如同第三十九回
批语所指出的:“肖云仙,弹子世家也,而其打法又绝不与肖昊轩犯复,笔
墨酣畅,无所不可。”

对比描写还包括了同一个人物的前后映带,如第三回范进中举前后胡屠
户的表演,就有批语云:“范进进学,大肠瓶酒,是胡老爹自携来,临去是
披着衣服,腆着肚子;范进中举,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是二汉送来,临去
是低着头,笑迷迷的;前后映带,文章谨严之至。”

在人物描写方面卧本批语还提出一个很好的见解,这是在小说第四回,
因奉旨禁宰耕牛,回教徒们备了五十斤牛肉,求同是教门的汤知县,要他“瞒
上不瞒下”;张静斋引经据典胡吹了一通,让汤知县把行赂者枷了,再把牛
肉堆在枷上示众。对此有一批语云:“张静斋劝堆牛肉一段,偏偏说出刘老
先生一则故事,席间宾主三人侃侃而谈,毫无愧怍,阅者不问而知此三人为
极不通之品,此是作者绘风绘水手段,所谓直书其事,不加断语,其是非自
见也。”

同一回内,写严贡生之为人,也是不加断语,只通过事实本身来说明问
题,如同评语所指出的:“才说不占人寸丝半粟便宜,家中已经关了人一口
猪,令阅者不繁言而已解。使拙笔为之,必且曰:‘看官听说,原来严贡生
为人是何等样’,文字便索然无味矣!”

这里,实际上提出了文学创作中一个带普遍性的问题,即描写人物只须
“直书其事”,让人物用自身的语言行动来说话,无须作者另加“断语”。
这样才能使人物形象生动,否则便“索然无味矣”。

又如杨执中,是一个活呆子典型,小说也是通过一系列行动语言的描写
使人物“活”起来的,对此第十一回有评语说得好:“杨执中是一个活呆子,
今欲写其痴状痴声,使俗笔为之,将从何处写起?看此文只用摩弄香炉一段,
叙述误认姓柳的一段,闯进醉汉一段,便活现出一个老阿痴的声音笑貌,此
所谓颊上三毫,非绝世文心,未易辨此。”

除去人物描写,在揭示小说章法布局方面卧本批语也不乏一些好见解。

小说第三十三回末,有这样一条批语:“祭泰伯祠是书中第一个大结束。
凡作一部大书,如匠石之营宫室,必先具结构于胸中,孰为厅堂,孰为卧室,
孰为书斋灶厩,一一布置停当,然后可以兴工。此书之祭泰伯祠是宫室中之
厅堂也,从开卷历历落落写诸名士,写虞博士是其结穴处,故祭泰伯祠亦是
其结穴处。譬如珉山导江至敷浅原是大总汇处,以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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