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解读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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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解读儒林外史-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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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为什么会出现差异很大的三个不同创作阶段的呢?这自然与作者的经
历、思想和构思有关。就经历和思想而言,吴敬梓始而为地主阶级的公子,
继而为“败子”,终则为“浪子”。在科举功名的道路上,他弹唱了一首“三
部曲”:29 岁以前狂热追求,此后的11 年愤懑诅咒,不惑之年就彻底幻灭①。

① 引自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三篇。
① 王又曾《书吴征君敏轩先生文木山房诗集后》自注:吴敬梓40 岁那年,曾有“何如父师训,专储制举材”
的诗句。

唯其身为“败子”,吴敬梓力图借科举来重振家声;唯其科举碰壁,才使他
移家南京,进入“浪子”阶段,着手创作《儒林外史》。此后,他在半是徬
徨、半是愤怒的状态中奋勇向前,经历了“辞试”的考验,记下了心灵的胜
利历程。40 岁前后,他生活更形困顿,但总算实现了刊刻《文木山房集》的
夙愿,因而他在借“治经”安身立命②的同时,断断续续地写完了《儒林外史》。

受经历和思想的影响,吴敬梓的艺术构思也有个演变过程。他从讽世转
为匡世,由揭露变成言志,从“文行出处”渐进到“礼乐兵农”,由抨击科
举发展为鞭笞时政。质言之,吴敬梓创作之初,着眼于八股制艺。他力图沿
着科举的多级阶梯来描写对功名富贵持不同态度的各种儒生,《闲斋老人序》
就是这种艺术构思的说明书。后来,他觉察到政治主张比道德规范更为重要,
社会的流弊也远不止科举一端,一味嘲讽醉心功名富贵的儒生更不能“救助
政教”和“造就人才”。鉴于此,在他40 岁前后,出现了新的构思:以虞育
德为中心,在“指敗北住钡耐奔蠢硐耄印罢嫒濉钡目I罾┱沟
广泛的社会影响。如果说,作者原先是以不应考、不从政的隐士王冕为崇拜
对象的话,那么,后来就更加钦慕应了试、做了官、力图“以德化人”、赞
助“兵农”之事的“贤人”虞育德。由此,他给儒生们以更多的怜悯。让季
萑、臧荼之流参加祭祀活动,甚至由马纯上充当“三献”就是一例。通过陈
木南给欺世盗名的权勿用开脱“奸拐”尼姑的罪行又是一例。杨执中、匡超
人、严大位、牛浦郎等竟然忝列“幽榜”更是宽容、平和与“匡世”态度的
表现。简单地说,《儒林外史》的三个创作阶段有三个重要人物:王冕、杜
少卿和虞育德。其中王冕和虞育德是作者心目中的两竿标尺,处于构思的中
心位置,而杜少卿则是前后两幅蓝图中的过渡人物。

总之,从作者的经历、思想、构思和作品的内容、形式等方面来看,吴
敬梓在创作《儒林外史》的整整19 年中,确确实实地经历了三个阶段。
(原载《江汉学刊》1984 年第1 期)

② 程晋芳《文木先生传》:吴敬梓“晚年亦好治经,曰:‘此人生立命处’”。见《勉行堂文集》卷六。

孙逊——关于《儒林外史》的评本和评语

(一)

现存《儒林外史》的最早本子是刊刻于清嘉庆八年(1803)的卧闲草堂
本,以后出现的嘉庆二十一年(1816)艺古堂刊本,同治八年(1869)群玉
斋活字本、苏州书局本等,都是根据卧本复刻和排印的。卧本前有乾隆元年
(1736)春二月闲斋老人序,此序向为研究者所重视,并被部分研究者认为
即系作者本人所撰,但究竟确否尚需进一步研究。后来根据卧本复刻和排印
的本子,都保留了这篇重要的序言。此外,卧本差不多每回回后都有评语(第
四十二至四十四回、第五十三至五十五回除外),评者佚名,或疑为作者本
人,似难以成立,但其为作者亲友之可能性较大。其评颇能一言中的,且用
语老辣,对作者创作意图和经运匠心颇为了解。以后根据卧本复刻和排印的
多种刻本和活字本也都保留了这些评语。此外,上述苏州书局本板匡、行格、
文字均同群玉帝本,但多同治八年金和跋文,此跋也是研究《儒林外史》的
重要资料。概述之,以上本子,从回数来看,都属五十六回本;从其所录评
语性质、部位看,也可大致归为一个系统,由于评者佚名,名称可拟为“卧
闲草堂系统评本”。

同治十三年(1874),出现了齐省堂增订本。卷首有是年十月惺园退士
写的序,原闲斋老人序则作为原序抄入。此外还写有齐省堂增订《儒林外史》
“例言”五则,说明它对回目、正文和评语,都有所改订。其中特别是评语,
除了原卧本的回末总评都抄录外,又新增写了不少评语(尤其是眉评)。“例
言”第二则云:“原书每回后有总评,论事精透,用笔老辣,前十余回尤为
明快。惜后半四十二、三、四及五十三、四、五共六回,旧本无评,余或单
辞只义,寥寥数语,亦多未畅。是册阙者补之,简者充之,又加眉批圈点,
更足令人豁目。”证之于评本,正是如此。“阙者补之”,原卧本所缺的第
四十二至四十四回、第五十三至五十五回六回评语,此本均已补齐;“简者
充之”,如第五十六回卧本原只有一段回后批,比较简单,此本又增写了一
段;“又加眉批”,原卧本无眉批,此本每回都加了许多眉批。这样,就使
评本的面目在原先的基础上有了较大的改变。这些新增补的批语出自何人手
笔?笔者疑即有写序的惺园退士。因其所撰序中云:“余素喜披览,辄加批
注,屡为友人攫去。近年原板已毁,或以活字摆印,惜多错误,偶于故纸摊
头得一旧帙,兼有增批。闲居无事,复为补辑,顿成新观。”虽然他说是“于
故纸摊头得一旧帙,兼有增批”,自己只是“复为补辑”,但这种伎俩我们
在旧小说整理者中每每多见,其实增补者即为他自己。

光绪年间,又出现了增补齐省堂六十回本,卷首增加了“光绪十有四年
岁次(1888)著雍困敦余月东武惜红生叙于侍梅阁”的一篇序,同治甲戌
(1874)十月惺园退士的序则作为原序抄录,删去了早先闲斋老人的序。此
本据齐省堂本增多四回,是为六十回。“例言”五条,亦同齐本,只是于第
一条内加入增四回为六十回之文。所增四回插入第四十三回至四十七回之
间,原第四十三回拆成两半,一半置第四十三回前半段,一半置第四十七回
后半截,内容主要为盐商宋为富如何纳沈琼枝为妾,沈如何求“仙”得子,
宋又如何纵欲暴亡的故事,内容荒唐,文笔淫秽,明显属后人作伪,或疑即
东武惜红生所为也。此本在批语方面基本按齐本照录,只是多了它所增四回


的回后评和眉评。以上两个本子,从回数讲,一为五十六回本,一为六十回
本,似不属一个系统;但从评语的性质看,当归为一个系统,名称可拟为“齐
省堂系统评本”。

同治十三年甲戌九月,即差不多与齐省堂本同时,上海申报馆出了第一
次排印本。此本以卧闲草堂本为底本,末后除有金和跋语外,还抄有同治十
二年癸酉(1873)暮春天目山樵识语。天目山樵写于光绪三年的一条讽语云:
“近之西人申报馆摆印外史,并附金跋及序语,字迹过细,太费目力。”当
即此第一次排印本。天目山樵即南汇张文虎。识语抄录了王谷原(又曾)《丁
辛老屋集》卷十二《书吴征君敏轩先生〈文木山房诗集〉后》十首绝句中的
三首,并就王的诗序中的内容作了一些发挥。此本正文虽还未插入大量的天
目山樵评语,但它已开了一个新评本的先河。

到了光绪七年辛己(1881),申报馆又第二次刊印此书。笔者所见为是
年春月申报馆仿聚珍版印本,其正文仍以卧闲草堂本为底本,卧本原有之回
后总评也均抄入,卷末有金跋和天目山樵同治十二年写的识语。除此之外,
卷首、卷末又新增了天目山樵于光绪年间写下的一些识语,正文则插入了大
量天目山樵的评语,故全书标为“天目山樵评本”。原卧本回末总评虽也抄
入,但相形之下未免有被淹没之感。

光绪十一年乙酉(1885)夏,又出版了宝文阁刊单行本《儒林外史评》
上下二卷,题“天目山樵戏笔”。卷首有是年午月当涂黄安谨子昚写的序,
内称:“先君在日,尝有批本,极为详备,以卷帙多未刊。迩来有劝者,谓
作者之意醒世,批者之意何独不然?请公之世。同时天目山樵亦有旧评本,
所批不同,家君多法语之言,山樵旁见侧出,杂以诙谐,然其意指所归,实
亦相同,因合梓之。”黄安谨父名黄小田,序谓以其父所评和天目山樵评合
刊。天目山樵写于光绪三年七月下弦的识语(载于卷末)亦云:“昔黄小田
农部,示余所批外史。。农部所批,颇得作者本意,而似有未尽,因别有所
增减。适工人有议重刊者,即以付之三年矣,竟不果。去年黄子昚太守又示
我常熟刊本,提纲及下场语、幽榜均有改窜,仍未妥洽。因重为加批,间附
农部旧评,所标萍叟者是也。”可见黄序所言是实。孙楷第先生《中国通俗
小说书目》“儒林外史评上下二卷”条下注云:“今所见二卷本卷第下但题
‘天目山樵’。所录评语,亦无别识”。第一句话是对的,后两句话不合事
实。二卷本中确有标明“萍叟”的评语,这当就是黄小田之手笔。只是相比
山樵评语来说,其数量之少,已可达到忽略不计的程度。该书卧本原回末评
一律不录,唯有针对原评天目山樵又下评语的,才把有关部分标作“原评”
抄入。如第五十六回回末原评:“一上谕,一奏疏,一祭文,三篇鼎峙,以
结全部大书,缀以词句,如太史公自序。”山樵评:“瞎闹,我疑此五十六
回即评者所作。”又,此本所录天目山樵评语比之申报馆第二次印本删却了
不少。

在上海师院图书馆藏书中,还有一部正文属卧本系统,但手抄了大量天
目山樵评语的本子。此本原扉页上题:“同治己巳秋摆印儒林外史群玉
斋活字版。”但卷末有金和同治八年跋文,可知即是前面述及的同治八年
(1869)苏州书局本。全书分装十四册,原书款式均同卧本(卷首只有闲斋
老人序,评语唯有回后总评,并缺其中六回的评语)。但在原书前后,又另
附了许多空页,中缝印有“从好斋辑录”字样,上面手笔抄录了大量天目山
樵先后写下的识语,其中卷首有:“光绪二年丙子(1876)暮春之初”识语、


“庚辰(光绪六年、1880)花朝”又识语,卷末有:“同治癸酉(同治十二
年、1873)暮春”识语、“光绪三年(1877)七月下弦”识语、“丁丑(即
光绪三年、1877)嘉平小寒灯下又书”、“已卯(光绪五年、1879)夏”识
语、“光绪辛已(光绪七年、1881)季春”又识语等。除了卷首和卷末手抄
的大量识语,又在原书眉上手抄了更多的批语,批语主要是天目山樵的,兼
有少量萍叟等人的。笔者粗粗校阅一遍,这些批语基本上同申报馆第二次摆
印本,与删却过批语的《儒林外史评》二卷本稍有不同。孙楷第先生《中国
通俗小说书目》“五十六回本儒林外史”条下注云:“光绪七年辛巳申报馆
第二次排印本,有金跋及天目山樵识语,仍以闲斋老人序本为底本。正文插
入天目山樵评语。文与单行本之《儒林外史评》稍有异同。盖天目山樵评凡
数次,屡为友人借去过录。因所据者非一底稿,故评语亦不尽同也。”这一
分析是对的。评者写于“丁丑嘉平小寒灯下”一条识语就云:“予评是书,
凡四脱稿矣。同郡雷谔卿、闵颐生、沈锐卿、休宁朱贡三先后皆有过录本。
随时增减,稍有不同,当以此本为定。”“已卯夏”一条识语又云:“杨古
酝大令借此本过录一通。”这说明“屡为友人借去过录”确是造成各本评语
不尽相同的一个原因。但在此藏本卷末,还写有评语整理者和抄写者徐允临
的一段跋语,其中讲到“此书眉批为先生删去者,加朱笔尖角圈以别之。”
这里“先生”当就指天目山樵。笔者将《儒林外史评》二卷本、申报馆第二
次仿聚珍版刊本与此藏本粗粗校对了一下,发现“加朱笔尖角圈”者在二卷
本里都删去了,而申报馆仿聚珍版则都保留着。徐跋讲“加朱笔尖角圈”的
是“为先生删去者”,可见各本评语的不同还包括了评者自己的增删。另外
此本除原书已印入金和跋文外,徐氏又另在卷后空页上手抄了一篇金和跋
文,手抄金跋与原金殷文字稍有不同,而与天目山樵评本系统的金跋相同,
可证金跋后也经过人删却(估计就是天目山樵)。

此外,在此书卷首新加空页上,题有石史一段识语:“此书经南汇张啸
山先生着批,使读者悦目赏心,并华约渔批语均录于卷端。余管窥所及,则
加石史小印以别之。”石史即徐允临,上海人。张啸山即张文虎,天目山樵
是其别号。华约渔不详何人。审之评本,除去大量天目山樵的评语以外,确
夹有华约渔和石史本人的批语。如卷首就抄有“戊寅(光绪四年、1878)暮
春百花庄农约渔”所记的一段话:“此书即高出外史之人亦喜欢读。其不欲
读者,即第一回王元章所看之物。如书中高翰林辈,则又无奈其读之而不懂
何也。世传小说无有过于《水浒传》《红楼梦》者,余尝比之画家,《水浒》
是倪黄派,《红楼》则仇十洲大青绿山水也。此书于两家之外别出机绪,其
中描写人情世态,真乃笔笔生动,字字活现,盖又似龙暝山人白描手段也。”
其它在书中则标明“约记”二字。徐允临的批语,则如他所说,加其本人小
印。只是他俩批语数量均不多,且较零碎,因而多数价值不大。

在此本所加最后一页空页上,还写有徐氏一跋语,有一定资料价值,现
抄录如下:“允临志学之年,即喜读《儒林外史》。避寇时,家藏书籍,都
不及取,独携此自随。自谓生平于是书有偏好,亦颇以为有心得。已卯秋,
余戚杨古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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